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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言早瞪大眼睛。

    图书馆很温暖,一扫往日的阴冷,现在这份温暖还在不断攀升。

    她发现这里似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灯。

    之前是白色的,现在变成温暖的黄色。

    不,不可能。上一次她和柏严一起来的时候比现在更晚,那个时候也还没有换。所以现在 不可能是真实的。

    言早看向窗外,外面的天空在她看来也带上了暖黄色的意味。

    就像之前每次被拉进回忆,她的眼前会出现不同的“滤镜”。

    言早内心惶惶。

    不要。

    她的身边,只有柏严一个人,所以这必然也是柏严的回忆 她不想看到柏严和“他”之间的事情,是谁伤害了谁,或者什么。

    她怕她看过后,也会控制不住自己去痛苦,甚至去恨。

    言早转身,就向图书馆大门走去。

    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关上了,言早费了好大劲打开门,看见门外和窗外完全不一样的景象。

    窗外是温暖的天空,而门外只有黑色怪物伫立,静静看着她。

    在世界暖黄色的滤镜下,黑色怪物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怖,言早第一次仔细地观察它们。

    它们身上涌现出黑烟,向外扩散,但总体还是人型。

    言早看见离她最近的一只挥舞着手臂,她知道它们身体的触感,冰冷又黏腻,筑成它们身体的也不知道是液体还是气体。

    它们有头,却没有五官,脸部也是平滑的黑色。

    它们是从哪里发出声音的?言早想,因为眼前的这只怪物发出了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嘶嘶”声。

    虽然看不见它们的表情,但是言早可以读出它的情绪,它虽然很可怕,却不想伤害她。

    “嘶嘶”声仍然在继续,发出声音的怪物越来越多。在门外,与门外的更远处,言早数不清地面上铺满了多少怪物。

    用“铺天盖地”来形容,恰如其分。

    它们的声音很可怜,甚至 在乞求她。

    言早关上了门。

    其实她知道的,“在回忆里,不要逃避”,但是还是想要试一试。

    那么柏严呢?柏严在哪里?

    言早倚在门上,又一次感受到了门的颤抖。

    她向后跳开一步,继续向前走,却觉得身边的温度越来越高。

    言早顺着楼梯向上,二楼的黄色看起来比一楼的浅,她越走越快,好像这样就可以变凉快一点。

    她脱下外套,在回旋式楼梯上走了很久,甚至到了满头大汗的程度。

    “啪嗒”、“啪嗒”,汗水流下,落在楼梯厚重的地毯上。

    言早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在绕圈,她顺着一个点不断升高,走啊,走啊。

    终于,她走到了二楼大厅的入口。

    她在纠结要不要进去,却看见了一个背影,站在门口。

    那个人和她差不多高,始终背对着她,言早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机械地回过头来,张开口却是柏严的声音。

    他说:“不要浪费时间了,到三楼来找我。”

    言早眼中呈现出他的倒影,他有一张言早已经看腻了的“初始设定脸”,五官端正。

    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哗啦”一声,

    迅速融化了。

    像是言早在短视频软件上看到的定格动画,他一瞬间从固体变成塑料状的液体,地上一滩液体,还“咕嘟咕嘟”冒着泡泡。

    言早飞快地离开,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回忆会这么奇怪,可等不到别人催促,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察觉它们也有逐渐融化的趋势。

    地毯上留下她奋力奔跑的痕迹,言早喘着粗气,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好了。

    同时她还没办法控制自己地去想,在柏严的回忆中,他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终于,她来到了三楼入口。

    薄薄的金属门泛着黄色红色的光。言早也没办法辨别,究竟是她眼中的滤镜使然,还是因为温度太高了。

    言早用力握上门把手,滚烫的金属把手瞬间就把她的掌心烫红了。

    “咔哒”一声,她打开了三楼的门。

    凉爽的微风吹拂在她脸上。

    “你还好吗?”也如同清风一般的声音,拂过言早耳朵。

    言早迅速直起身来,她和一个人正面对面坐着,就在三楼她最喜欢的角落。

    而她刚才趴在桌子上,脸贴着一本书睡着了。

    入目是一张熟悉的脸,那是穿着衬衫的柏严。言早觉得这件衬衫很眼熟,像是他2020年穿的那件。

    他一改他平时展现出的平静和冷漠,语气中带着轻快和几分关怀。

    “没关系!没关系!”言早刚想这么回答,她的身体就就早她一步,这么说道。

    他递给言早一张手帕:“给你,擦一擦。”

    这可是2012年,怎么还会有人不用纸巾的,言早默默吐槽。

    可她还是道谢接过,手帕擦过脸便被洇湿,原来她睡着的时候哭了,怪不得他会来问她。

    “很少会有人来这里,我几乎没见过有人,你怎么会来?”柏严眼神很认真,却没有一点严肃,好像很高兴身边终于有个玩伴。

    言早心底苦笑一声,连个前情提要都跟她讲,怎么回答嘛?

    可她没想到,她的身体自己发话了:“我不想上课 ”

    “噢,”他点点头,却没有责备她的意思,“的确很没意思。”

    他的眼睛一直在紧紧盯着言早,却不让言早觉得冒犯,因为她能感觉到他毫无恶意。

    柏严黑色的眼睛清澈地倒映出言早的样子,言早看了看他的眼睛,又摸摸自己的头发,她的头发都在刚才睡乱了,几根翘起来。

    她和柏严暂时告别,顶着有些热的脸进了三楼的厕所。

    厕所很明亮,言早能清楚地看见自己一边的发型都被压扁了, 她还剪了短头发,真的好难看。

    脸有些红,一半是因为陌生的男生,他长得就像少女漫画男主角,一半是刚才睡觉压的,脸颊上还有一行黑色的铅印字。

    “噗。”言早笑出声来,镜子里十五岁的她也在笑。

    虽然她没办法控制这具身体,但是十五岁的她与她想的一样,都是第一时间低下头洗了把脸。

    将手帕叠齐装好,言早走出厕所,却发现角落里没有他的身影了。

    言早感觉到十五岁的自己有些失望,但是她很快就摆脱掉了这些负面情绪,走去不远处的书架,打算找一本书来看。

    图书馆的书摆放很随性,并没有同一个作者就放在一起的规矩,言早一度觉得这也是没有人来的原因。

    她的手从书脊上轻轻点着划过,直到看到了一抹红色,她才停下。

    一只手也正要去取那本书,但速度稍微快了些。

    那只手已经捏住了书脊,言早的手却才到,他们的手相触。

    十五岁的言早抬头,看见一张刚才出现过的脸,于是脸又有些红。

    真没想到,没办法控制身体的言早啧啧称奇,这么偶像剧的情节还降临过她的身上,但是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身体做出的选择是立刻缩回手,将那本书拱手让出。

    而他也没有拒绝她的谦让。

    “你很喜欢这本书吗?”柏严一笑,“我再找一本给你。”

    她看着他在令她眼花缭乱的书架中翻找,又找出一本一模一样的,递给她。

    “天啊,你好强,”十五岁的言早接过,眼睛里写满了崇拜,“你怎么记住的?”

    他已经坐回到座位上,回答她:“你多来几次就也能记住了。”

    十五岁的言早点点头,摊开那本书,开始阅读。

    可风吹起,翻动书页,言早看着泛黄的书页上的一段话:

    “影子,影子想要复活,但又不可能再复活,无论是她还是他,都已不是同一个人。可是他们还在徒劳地寻找着自己。”[注]

    在心中读完这段文字,言早发现身边的时间流速加快了!

    窗外的云以十倍速流动,十五岁的言早和柏严纷纷离开,只有她还被困在原地。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原来,这是她的回忆。

    言早又一次醒来。

    这次她依旧窝在图书馆三楼角落的椅子上。

    对面是柏严,他面容平淡地在读一本书。

    窗外已是黄昏,硕大的太阳落下时的震撼令人难以形容。

    红黄色的光照应在柏严的脸上,他抬眼,言早觉得他眼底燃着一团火。

    言早觉得很温暖,原来是他将自己的外套也披在她的身上。

    见言早醒来,他把手中正在读的书倒扣着放下,红色封面上印着作者的老照片。

    刚刚醒来,言早觉得口很渴。

    她艰涩开口:“原来我们之前遇见过。”

    第22章

    柏严注视她,良久,才说出一句:“很多次。”

    日暮西沉,好像是整个世界上最后一场日落,它的光灿烂而盛大地洒在他的眼睛里,却也无法挽救地暗下去。

    言早直起身,重新扎好头发,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红色的霞光只持续了那一会儿。

    很快,图书馆的灯就亮起,取代了它。

    不再是她被撕扯着陷入回忆中的昏黄色,灯从近处一盏盏亮起,言早的整个世界亮如白昼,可却让言早感觉到冰冷。

    柏严起身,将书放回原处。

    回来时,言早仍然呆呆地看着他,他微笑起来,“不去吃饭吗。”

    这瞬间倒是有点言早记忆里男生的影子了。

    言早点头,“嗯”了一声,她觉得在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可她也只是有这种感觉,直到吃完晚饭回到教室上晚自习,她也没有参透具体答案。

    晚自习的课间,看见言早在往自己的方向看,史沉冷哼一声,却被于泽辉拽了拽衣服。

    她似乎与他们八字犯冲,先是和周滂不和,又与史沉闹矛盾。

    不过谁在乎呢。

    何美娜却主动来找她,询问她和柏严为什么没有来上课。

    她的脸上带焦虑,“我还以为你们也、也那个了,毕竟,”她苍白地一笑,“我就是一眨眼,周滂就 死了。”

    虽然言早没有回答她,但是她还是继续道:“你敢相信吗,现在都是史沉来发号施令。下午的体育课,他非要我们去找 他 ,我怎么知道 他 在哪里!”她又有些崩溃,“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即使无法得到回应,她还是说个不停,好像要把自己的不满都宣泄出来。

    直到听见上课的铃声,何美娜才离开,回到座位之前她还向言早瞥来好几眼。

    言早想了想,女生只剩下罗郁和她,也怪不得何美娜竟然都沦落到要和她聊天。

    这次的晚自习结束后,言早没有等那个女孩。

    反正她也记得宿舍的位置,言早快速地收拾好桌面,就一个人往楼下走。

    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头,是柏严。

    看见柏严,言早有点期待,她退后一步与他并肩,提前就说出了自己的规划,“上次你是说,今天晚上可以试一下他们的手机 ”

    柏严点点头,身上却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

    言早继续说:“感觉所有人都会有密码,不过好像不用解锁也能报警的吧。”

    她想着会遇到的问题,有些苦恼地蹙了蹙眉。

    “不要担心。”柏严安慰她。

    言早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加忧虑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深夜,言早惊醒。

    她深呼吸,嗅入2020年带着霉腐味与尘土的空气,虽然很难闻,但至少她又回来了。

    手表指针告诉她,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

    言早发现自己醒的越来越晚。

    明明昨晚,她还特意一下晚自习就快速地赶回宿舍,忽略自己杂乱的储物柜, 第一个抢上洗漱的位置。

    史沉他们躺在她的旁边,她用眼角余光数过,现在那里只剩下四个人。

    柏严又不在教室内。

    夜很寂静,言早听到不远处似乎有“滴答”、“滴答”的声音。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

    这次似乎比上次更浓烈,还带着很浅的臭味。

    和霉腐味不一样,它闻起来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

    血迹多了一条,点点血花藏在肮脏的地面上,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出来。

    言早推开门,果然,血迹又到了门口就消失了。

    她低着头寻觅,身体却撞上另一个人。

    她惊呼一声,是柏严。

    言早不知道是他听见了她开门的声音所以赶了过来,还是一直站在门口。

    他抱着胳膊,倚在破旧不堪的瓷砖上,看着走廊的窗外。

    柏严的眼睛很亮,在看向远方的时候显得尤为深远,但是当这对眼睛直视自己,就又让人感到心悸。

    又不一样了,言早心中想,可是是哪里不一样呢?

    她就像慌不择路的小动物,察觉柏严在看自己,傻笑问他:“你在看什么?”

    柏严指向窗外,说:“下雨了。”

    言早仔细聆听,原来“滴答”、“滴答”的声音也是来源于窗外。

    空气中变得潮湿起来。

    柏严似乎已经忘记之前言早提出的提议,他又把自己的视线投向充斥着黑暗的夜空。

    言早肆意地打量着他,她觉得他的脸更加苍白,甚至在这个水汽蒙蒙的晚上,还有些透明。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重新端详,他原本透明的地方在她不注意时凝实,好似所有的怪异都是她的错觉。

    柏严没有看她,但是对她开口道:“为什么那么生气?”

    中午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又重复了一次。

    “早上的时候语文老师那么说,他们会以为 他 在他们身边。”他自顾自说着。

    言早消化了一番他的话,才明白过来,他说的不是“他”成为了队伍中的一员,而是“他”一直没有实体,在他们身边监察。

    怪不得史沉和罗郁会那么做,他们需要的观众并不是言早。

    言早“哦”了一声,心中还有些低落。

    “所以你没有必要生气,为了 他 而生气。”

    他言尽于此,意味深长。

    看着言早又蹙起的眉头,柏严拉起她的手,说:“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慢慢来。”

    他拉着她走进教室,指着地上躺着的人问她想要哪个。

    言早没有忍住笑,他就好像电视剧中带着女主购物的男主,指点商场,问她哪片要包起来。

    言早身体力行,半蹲在地上,从他们的身上搜出手机,递给身后的柏严。

    她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又像个恶霸,愧疚地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不好意思”。

    柏严漫不经心地拿着四部手机,活脱脱像言早高中时代令人闻风丧胆的教导主任。

    言早先确认了一番手机的电量,将没有电的两部放了回去。

    剩下何美娜和于泽辉的手机,何美娜的是密码解锁,于泽辉的手机可以指纹解锁。

    言早尝试着把于泽辉的大拇指摁在手机键上,竟然真的打开了!

    手机还有百分之六十的电。

    言早决心一定要记住这个手机牌子,要是成功出去,下次换手机一定选这个。

    她点进于泽辉的社交软件页面,上面只静静躺着很普通的日常聊天,置顶的一条是他在家庭群中发的【我到h镇了。】

    发送时间[14:59],在他们进入高中之前。

    想不到狼狈的不仅仅是自己,言早一直以为其他人都准备了好久才来的呢。

    聊天记录只有寥寥几条,言早察觉到没有新收到的消息。

    她刷新,加载消息的圈一直在转个不停。

    言早明白过来,是因为教学楼里没有信号。

    柏严和她一起下楼,言早始终注视着手机的信号,大概下到二楼,信号从半格升为一格。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言早也不想出门被淋湿,好在到了教学楼出口,信号就飙升到了三格。

    于泽辉的手机开始“咻咻咻”地响个不停,各种软件接连不断的新消息跳出来,让言早眼花缭乱。

    她试着点进去,但她发现其他软件只要进入具体页面,就全都变成了无法连接。

    聊天界面,有人焦急地找他。

    【于子,你去哪儿了?】

    【这么多天没消息,你爸妈都急疯了!】

    【在吗?】

    【于哥,我看见朋友圈找你的消息了,你看见了吗?】

    【小于,你快给你爸妈打个电话。】

    言早想回复,但是编辑好的消息却怎么也发不出去。

    她只能看着一个又一个红色感叹号接连出现。

    划过去的一条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么多天”。

    外面究竟过去了多少天?

    言早这才想起,她还没有看手机上的日期。

    她只知道每次醒来的时间,但是日期是如何更迭的,她始终不知道。

    状态栏被拉下来,[4:00],硕大的数字是时间。

    言早向下划。

    本该显示日期的地方,却只有一片乱码。

    第23章

    言早看着手机。

    “咻咻咻”的铃声仍在响起,可新发来的消息也变成了一行行乱码。

    消息无法发送,言早点开拨号界面,拨了报警电话。

    出乎意料,电话很快就被接起,对面传来一道略显疲惫的女声。

    “您好,h镇7号接警员。”

    因为言早开了免提,这声音在空旷的出口回响,甚至能掩盖住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言早面带欣喜,飞快说道:“我们有八个人,都被困在h高了,能不能来帮帮我们 ”

    对面沉默了一瞬间,言早接上:“是开发区这边,五年前的旧址。”

    可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回话,言早点开手机屏幕,确认处于通话状态,又试探着询问:“您好?您能听到吗?”

    对面隐约传来了一些声音,言早将手机贴近耳朵,却也听不清。

    她紧张地攥住柏严的手,又把手机的音量调高。

    音量调到最高,还开着免提,此时缺点就暴露出来:话筒中不时有“刺刺拉拉”的电流声传过。

    再仔细听,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甚至称不上是脚步声。

    但是言早很熟悉。

    她又问了一句:“您好?”

    她的声音却从电话那头久久回响,好像对面有几十个她在对自己回话。

    回响之后,只剩下寂静,“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不见了。

    在言早犹豫着要不要挂断重新打过去的时候,对面突然传来了新的声音。

    不再是刚才疲惫的女声,而是一个粗重笨拙的男性声音。

    他似乎在学习言早刚才问的“您好”,磕磕绊绊地发音道:“你、您、号?”

    他的喉咙好像被灼烧过一样,听得言早不住皱眉。

    言早思考该怎么与这个声音沟通,可还没等她寻找到答案,他又说话了。

    “b、bu、不、xu、许、chu、出去 ”

    “不许、出去!”

    他费力地发音,似乎是人生第一次说话,但是重复的那遍就越来越顺畅。

    言早差点没有拿住手机,不敢置信地盯着手机屏幕看。

    她发怔,而对面又传来一声尖叫,在最大音量的背景下格外刺耳。

    是刚才言早听过的疲惫女声,她喊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言早将手机拿远,可还是挡不住手机中不断涌现出来的杂音。

    言早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重。

    刚开始女声还在叫着,随着她渐渐力竭,言早又听到了撕咬声。

    慢慢,对面静下来,只有“滴答”、“滴答”,言早分不清这到底是电话中传来的还是门外的雨声。

    萦绕在言早心中的只有一个念头:

    他们被发现了。

    那些黑色怪物,已经不仅仅存在于学校中,似乎还扩散到了整个h镇。

    言早不敢继续想象电话那头接警员的现状。

    电话被挂断,手机彻底熄灭,红黄色的光一闪而过,像是烧坏了主板。

    刚才还心生希望的言早像是被泼了一头冷水,她紧紧握着手机,心乱如麻。

    言早睁开眼,看到上铺的木质床板。

    打完那个电话后,于泽辉的手机也彻底损坏,她和柏严便回到教室。

    她在教室中醒来得太晚,解决完事情回到教室后已经快要五点。

    言早睡下后,似乎做了一个昏昏沉沉的梦,她在梦里看见了出局的金语语与周滂的脸,他们两个直直地看着她,嘴唇嗫嚅,但却说不出话。

    在他们终于要开口的一瞬间,言早从梦里惊醒。

    她又回到了这间宿舍。

    但是,周围为什么这么静?

    宿舍书桌上的日历写着2012年12月20日,可是言早没有手表来确认时间。

    或许是因为昨晚言早没和那个女生互动,所以那个女生没来叫她。

    可现在不仅仅没有敲门声,连宿舍楼中其他人进出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言早套上校服,跑到盥洗室飞快地洗漱,全程没有见到一个人。

    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她睡过了。

    下楼时,宿舍门口的钟指向九点四十五。

    言早揉了揉眼睛,确定时针的数字指向的就是九。

    她竟然一下子睡到了大课间的时候!

    言早记得她上高中的时候,每当有人迟到,宿管阿姨看见后都会斥责几句。

    但现在,宿管阿姨就站在一楼挂钟下的玻璃窗后,她面无表情,看着言早,但是脖子和身体却不跟着动,只有一双眼睛追随着言早的身影,转来转去。

    言早飞快地离开宿舍,奔向教学楼。

    到a503门前时,她已经气喘吁吁。

    她一手扶着门,看向教室中。

    教室中的人聊天的聊天、学习的学习,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没来上课,也没有一个人关注她的现在。

    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教室中的人的眼睛都很亮

    恍神看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错了,其实是教室中变得昏暗了。

    可外面的阳光依旧耀眼,为什么教室中像是照射不到光一样?

    言早摇摇头,放弃思考这个问题。

    这时于泽辉从讲台走过,像是要出门。他看到言早,面色复杂,好像有些不好意思,问她:“你刚刚怎么没来?”

    言早对他的印象没有对其他人那样坏,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他:“ 我睡过了。”

    于泽辉显然也没想到她竟然可以神经大条到这个地步,一时语塞。

    但言早却还有话对他说。昨夜,她用坏了他的手机,她想给他道歉,再承诺出去后给他买个新的, 虽然他们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去了

    言早开口:“昨天晚 ”

    她停滞。

    言早眼睛睁大,她尽力想发出声音,却无法开口。

    直到因为缺氧,她双颊涨红,难受地咳嗽了两声,才发出声音。

    咳嗽过后,她又尝试开口,但是只说出“昨天”两个字,就没办法发出声音。

    于泽辉一脸疑惑地看着言早奇怪的动作,问她:“你要说什么?”

    言早明白了,自己没办法说出和柏严在晚上回到2020的经历。

    面对于泽辉的疑问,她默默把话咽下去,找了其他的话题。

    “他们都去哪里了?”

    言早的手指向教室中的六个空座,她的确也想要询问这个问题, 现在除了于泽辉在她面前,其他人都不在教室中。

    于泽辉一脸疲惫:“都去天台了,毕竟今天是第二天了,你知道的。史沉还想着 还想着,跟他道歉。”被言早的问题勾起了恐惧,他的脸也带上了一抹苍白,“他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也是。”

    言早顺着他的话看向教室前方,黑板旁的挂钟已经指向了九点五十五分。

    于泽辉看着她,说:“一起来吧。”

    言早点点头。

    走廊中的学生已经渐渐要回到班级,只有他们两个人逆着人流向水房方向走去。

    通往天台的门紧闭,于泽辉用力推开它。在打开门之前,他回过头一脸痛苦地对言早说:“虽然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言早胡乱地点点头,可她也没有办法替他原谅啊,她小声开口:“要不,你等下去和 他 说?”

    于泽辉怅然摇头,言早也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门开的瞬间,他们看到了灰白色的太阳。

    还有柏严,他听到响动,向里看,视线与言早对上,让她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

    第24章

    于泽辉打破了沉默,他讷讷道:“太阳 为什么褪色了?”

    没有人回答他。

    言早抬头,她和于泽辉站在门口,柏严倚着墙,而剩下的三个人站在天台中央,他们呆呆地向天台边缘看,

    那个背影,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天台边上。

    “他”背对着他们。

    和上次一样,“他”好像在欣赏风景,没有回头。

    正如于泽辉所说,言早看到太阳和上次相比变的更巨大,却缺少了颜色,挂在灰蓝色的天空中,很是诡异。

    凉风吹过,她拢了拢外套,脚底也没有感受到炽热。

    言早没有和上次一样出汗,而是出乎意料的冷静。

    何美娜看见言早进门,走过来,一脸震惊地小声道:“你知道吗,史沉他们两个一下第二节 课就过来了,我跟着他们,哦,还有柏严,”她稍微停顿,咽了一口唾沫,继续道,“我们从这里站了很久,但是一直都没有等到 他 出现,直到 ”

    “直到你们来的那个瞬间, 他 也突然出现了。”

    声音来自柏严,他微微垂着头,言早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而不远处,史沉和罗郁站在一起,史沉开口:“对不起。”

    他将那天在食堂说过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情真意切,可那个背影却始终无动于衷。

    趁他说话时,言早一边在心中默默数着倒计时,一边尝试着接近“他”。

    在史沉他们惊愕的目光中,言早抓住了“他”的手臂。

    但只是言早自以为。

    她向前伸出手,手却穿过了“他”,抓了个空。

    而此时,言早心中的倒计时还有五分钟,她却睁大眼睛,看着“他”又一次跳了下去。

    一样的。

    一切都是一样的。

    但在无数的相似之中,还有一些不同存在。

    比如这次,他们没有人向下看,去欣赏血汩汩流出的画面。

    比如时间的流速在加快。

    从教室到天台,言早在心中默数六百个数,可还有一半时,“他”就跳了下去。也可能是时间提前了,但言早觉得前者更像是真的。

    为什么?言早想,是因为“他”开始不耐烦了吗?

    而这次,“他”甚至都没有回头说再见。

    灰白色的太阳退场了,取而代之的是越发昏暗的白炽灯。

    外面的黑暗倒是连绵不绝,只不过这次,没有人傻到会去开窗。

    粉笔抬起又落下,上面的字是一样。

    bgm和灯光响起,结果也是一样。

    好像没有人发现速度变快了。

    言早觉得,“他”有些急躁。

    这份急躁也影响了他们,史沉恼羞成怒地在怒吼,何美娜第一次切身地体验空旷的a503,她的脸上带着好奇, 在熟悉的铃声响起后,好奇就变成了恐惧。

    和言早心中猜测的一样,这次被选中的人是史沉。

    随着红光灭掉,所有人心中的麻木更增一层。

    何美娜背过头不敢看,罗郁又开始哭,眼泪不断地从她眼眶流出,让言早怀疑她要哭干自己身体中所有的水分。

    紧接着,史沉的吼叫从愤怒转向痛苦。

    言早瞪向眼前的这一幕:黑色怪物凭空出现,但是却没有攻击除了史沉外的任何人。

    和她凌晨时分从手机中听到的声音相仿,黑色怪物开始撕咬史沉的身体,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但是它们为的却不是吃掉他,反而像对待珍宝一样,精心撕咬下史沉身体的皮肤,露出淡黄色的脂肪与紫红色的肌肉。

    再接着、再接着

    就像是给人脱下了一层又一层衣服,言早脑子中浮现出这个念头,却也在这时突然明了了。

    罗郁的眼泪还在流,在教室中比怪物的声音更响的是她的尖叫。

    她却只是始终站在原地,在黑色怪物出现的时候还害怕地向后退了两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怪物终于在一瞬间消失,教室中只有他们五个和满地的断肢残骸。

    血腥味熏得人头晕眼花,何美娜不住干呕。

    白炽灯暗下,屋内与屋外一样重归黑暗。

    “第四次了。”言早轻轻说道。

    史沉出局,这次推门的人变成了于泽辉,显然他也被刚才的场景冲击到了,毕竟前两次从来没有这样血腥, 即使周滂的死法也诡异又恐怖,但他们又没有亲眼看见。

    于泽辉惨白着脸,站在队伍最前面,迎上语文老师的眼睛,竟然有点瑟缩。

    言早的话他们所有人都听见了,何美娜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抓住于泽辉,问:“我们该怎么办啊!”

    于泽辉没有回答。

    反而是柏严开口道:“先去查查档案吧,至少要找到 他 。”

    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刚才的恐怖景象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何美娜好像看到了希望,也跟着点头道:“是!档案!档案 ”

    其实都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但是他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言早看着柏严脸上很浅的笑意,总感觉不会这么简单。

    去查档案,第一件事就是离开教室。

    可目前,他们还面对着一道障碍。

    语文老师走向他们。

    “赶快回到座位去!”她脸上带着恼意,凶悍得吓人。

    说着,她还伸手握住了最前方于泽辉的手腕。

    言早在这个时候打量教室中的人,史沉也坐在他的座位上,没有抬头。

    整间教室变得越来越阴沉,这份阴沉也反应在所有学生的脸上,让言早没有办法再去欺骗自己这里是真正的世界。

    对比他们刚来到这里时险些迷失的经历,真是恍然如梦。

    言早揉了揉眼睛,她似乎找不到金语语和周滂了。

    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她在他们俩的座位上找到了他们,可他们长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和班中其他人没有区别。

    而其他人,面部五官似乎也逐渐平滑,配合着阴沉的脸,格外奇怪。

    变得更像 那些黑色怪物。

    在言早思考的时候,语文老师与于泽辉的冲突加剧了,但好在于泽辉的力气更大些, 他奋力挣脱,把语文老师推倒在了讲台上。

    趁着这瞬间,柏严拉着言早的手,跑出门外。

    而剩下三个人看到他们逃走,也跟了上来。

    忽略教室中的惊呼声,何美娜苍白着一张脸,她终于不再干呕,却又有些担心:“我们不会和我上次一样吧?”

    但不知道是因为他们所有人在一起,还是因为规则不再限制,他们的身边并没有异变,他们也没有重启这次循环。

    在下楼的过程中,于泽辉不住揉搓着自己的手腕。

    疼痛难忍,他撸起袖子,看见手腕上深深的一道青紫色痕迹,咋舌道:“力气真大。”

    第25章

    三楼的主任室存放学生档案。

    a楼每层的布局都相仿,而主任室就在五楼的教师办公室位置。

    好歹不是和五楼一样的厚重金属门,看着眼前紧锁的木门,言早心想。

    但五楼的门后究竟有什么,至于那么保护?

    抛掉这个想法,言早看见柏严抄起门旁的椅子开始砸门。

    木门上的白漆片片剥落,巨大的声音引起了不远处学生和老师的注意。

    看着他们逐渐靠近,罗郁刚刚才停下的眼泪又有流淌的趋势。

    于泽辉小声催促:“快一点,再快一点啊 ”

    终于,门上被砸出一个洞,柏严把手伸过去,从里面打开了门。

    他们飞快地进入主任室,又把门锁上,听着门外的骚乱渐渐平静。

    主任室只有一张靠着窗子的办公桌,房间两侧墙都是杂物柜。

    柏严和言早去翻左边的杂物柜,里面大多是学校的档案。

    言早看着中间被染黑了一大片的学校布局图陷入沉思。

    右边的于泽辉与罗郁也一无所获。

    去搜集办公桌的何美娜却兴奋地叫出来:“快来看这个!”

    她在抽屉中找到两个蓝色文件夹,里面按照姓名首字母排序,放着他们这一级所有人的档案。

    罗郁颤抖着手接过,胡乱地向后翻。

    何美娜有些诧异地阻止她:“找首字母,不然这五百多张得翻到什么时候?”

    罗郁点点头,嘟哝道:“严,y、y ”

    其他人也凑近,看着她手中的档案。

    可罗郁紧张之下,翻得太过,越过了“y”,翻到了“z”。

    第一张,就是他们熟悉的名字。

    看着周滂的档案,他们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不仅仅是因为回忆起了曾经站在一起的朋友,还因为, 档案中的照片栏上贴着的景象,是昏暗房间中的一摞相纸。

    文件夹从罗郁手中跌落,她飞快地拿起第一本,找到“j”开头的,翻了一会儿就找到了金语语的那页。

    照片上的金语语趴伏在地上,身边是花花绿绿的呕吐物。

    “这是什么意思?每个人的死法吗?”罗郁嘴唇嗫嚅,半晌才说出话来。

    下半本在何美娜和言早的手里,言早翻到“s”,看到了史沉残碎的身体。

    罗郁见没有人理她,咬着嘴唇翻开“h”,在何美娜的照片栏看见了一片像水一样流淌的蓝色。

    她把这张档案页撕下来给何美娜,然后强忍着眼泪翻开了属于她的那页。

    除了那张照片不是她的以外,没有什么奇怪的。

    照片上是一扇打开的窗户,窗帘被风吹扬起来,窗外一片黑暗,像是不经意拍摄于晚上的一张摄影。

    “什么,什么意思啊 ”罗郁表情扭曲。

    何美娜也看着自己的那张照片发怔。而罗郁已经飞速地抢过第二本档案,翻到“y”开头。

    她先是找到了于泽辉,他被一团黑色缠绕。

    然后是言早,干脆整张照片上只有黑色。

    “他”的档案,却始终没有出现。

    既然“他”连他们的档案都可以更改,那么抽出自己的那张也没有多难,言早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吓唬他们!还是耍弄他们?

    看着自己那页照片上的一片黑暗,言早心中却莫名释然,她问柏严:“你不看看你的吗?”

    他摇摇头:“我不用看。”

    言早赞同,有时候不看也是好的选择。就好像人如果可以提前预知自己的未来,除非意志坚定,否则一般只会走入两个极端。

    比如现在的罗郁,就走入了极端的绝望。

    罗郁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好像失去了力气,几乎可以说是陷进椅子里。

    她双手捂住脸,无助地哭着:“我不想死 ”

    被她一哭,窄小的办公室中的氛围更加诡异。

    而何美娜本来压抑下去的恶心,在刚才看到史沉的“照片”时又攀至顶峰。

    门外静悄悄的,想来上课时间,老师和学生都不在走廊。

    何美娜想去厕所吐,却不敢一个人。

    她轻轻拽了拽言早的外套,小声说:“能不能和我一起去趟厕所。”

    言早看向她乞求的眼神,终于还是点点头。

    和其他人说过后,言早和何美娜就出了门。

    走廊中的老师同学都消失了,让她们松了一口气。

    从办公室到厕所,几乎要把整条走廊走一遍。

    刚开始几步,何美娜还战战兢兢,但是随着没有任何异状出现,她又开始说话。

    言早不住点头,而因为走廊太过空旷,何美娜的声音不停地回响。

    路程已过半。

    突然,何美娜的声音还在走廊中回响,人却不见了。

    言早察觉到这一点,侧头看,发现身边只有空气。

    又来了

    四周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言早想,这次又要她做什么?

    她向回走,回到了刚才离开的办公室门口。

    这次的门没有锁,门板也光洁如新。

    言早打开门。

    门后是一张熟悉的脸,那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

    教导主任抬头,他的脸忽明忽暗。

    不是言早的错觉。

    言早这才发现,世界这次的滤镜是灰蓝色的,像是沉在水底。

    教导主任“啊啊”地开口,声音嘶哑。

    言早就这么看着他的五官瞬间回缩,变得平滑如镜,而他的皮肤也渐渐变暗

    又是黑色怪物!

    究竟是老师和学生变成了黑色怪物,还是说,他们本来就是黑色怪物?

    顾不上多想,在他,还是说,它,站起身来要向言早扑过来时,言早退后两步,重重摔上了主任室的木门。

    听着背后挠门的声音,言早拔腿就跑。

    跑进楼梯间,本来是红色的标识在灰蓝色的滤镜下变成了紫色,写着大大的“3f”。

    言早想起自己看过的恐怖小说,里面都说遇到了鬼要向楼上跑,但是言早却始终没有搞懂为什么。

    于是现在她也遵从本心,向楼下奔去。

    随着她的绕圈,紫色标识变成了“2”,又变成了“1”。

    希望就在前方了,言早真想直接跑出这段回忆。

    拐出楼梯间,又走了没几步路,言早看到了发光的出口。

    可何美娜的描述也突然涌入她的脑海。

    何美娜说:“那不是楼梯口。”

    言早鼓起勇气,还是走了出去。

    穿过那个发光的门口时,言早眼前光芒大作,可下一秒,言早就知道自己错了。

    她又回到了“3f”标识下!

    空气中倏忽变得湿润,不知道哪里来的水汩汩流出。

    水顺着楼梯间向下流淌,像是人造瀑布,在言早可以看见的地方,一楼和二楼都被淹没。

    而现在,水已经漫到了站在三楼楼梯口的言早的脚踝。

    言早无奈,只能向上爬。

    她逆着水流,想要寻找水是从何而来,但即使她狂奔,水也在她身后一点紧紧跟着。

    到了五楼,水面上升的速度慢下来一些。

    言早经过a503,从门缝向里看。

    门中的同学都低垂着头,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流入教室的水不对劲。

    教室很昏暗,让言早看不清他们的五官。

    他们几乎要融入黑暗中,撕扯掉自己的伪装,露出黑色的内里。

    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

    言早低头看向已经到了自己膝盖的水,它冰冷刺骨,泡在里面,让言早觉得腿都变得麻木。

    言早继续向前走,越来越湍急的水流让她确信自己离源头越来越近了。

    在言早走到厕所门口时,水已经漫过了她的腰际。

    水是从这里流出来的!

    言早奋力地向里面走,听见了“哗啦啦”的声音。

    在她听到声音的瞬间,整个世界就好像“啵”的一声被拔掉了塞子的浴缸,水飞速流下去,全都消失不见。

    只有她湿漉漉的衣服可以证明它们曾经来过。

    水退去,言早却还控制不住自己地往里走。

    在厕所的里面,她听见了何美娜的声音。

    第26章

    萦绕在言早耳边的是何美娜的笑声。

    衣服贴在言早的身上,时不时有冷风吹过,让言早觉得分外冰冷。

    言早试探着开口:“何美娜?你在吗?”

    何美娜没有回应她,但厕所里的笑声停下了,只有“哗啦啦”的水声重新出现。

    言早抬头,洗手台上的镜子被打湿,水蜿蜒流淌,流下难看的痕迹。

    昏暗。

    本来整栋大楼就很昏暗,但是此刻厕所中却好像被剥夺了所有的色彩,像是古老的黑白电影。

    镜子中的人面色苍白憔悴,几缕头发贴在脸颊边上,怔怔地看着自己。

    言早打开镜子旁边灯的开关,灯泡闪了几下,又熄灭了。

    与此同时,声音再次响起,尖尖细细,是言早熟悉的另一个人。

    言早走进厕所,看见了何美娜,和她身边的 金语语。

    几乎只是一瞬间,言早就能断定何美娜不是2020年的那个,也怪不得她在刚才听不见她的询问。

    言早内心复杂地看着金语语,几次循环下来,她几乎都要忘记了她的长相。

    而金语语在何美娜身边,聚精会神地盯着不断从里面被敲打的厕所隔间门。

    门外,一根拖把与地面形成三角形,顶住了门。

    门里的人无法出来。

    何美娜抱着胳膊,站在门外,脸上俱是不屑。

    “拜托,你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了?去找老师?”

    门里的人听见了门外的声音,似乎知道了被关起来的原因,推门的声音停滞了一瞬间。

    金语语将“哗啦啦”淌着水的水龙头关掉,水龙头下是已经装满了水的塑料桶。

    何美娜接过塑料水桶。

    言早想去阻拦,却又穿过了她们俩的身体。

    “停下来!”言早气得跺脚,向着微笑的何美娜大喊。

    何美娜惊惧地左右环视,小声问金语语:“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金语语蹙起眉,摇头。

    看来有点用,言早又开始对着她们大喊,但是只有第一次奏效,后来她们似乎都完全没有听见。

    何美娜忽略心底的异样,踏上隔壁隔间的马桶,举起拎着的塑料桶。

    言早生气地去抓何美娜,但她的手穿过了何美娜,也同样穿过了厕所隔间的门。

    穿过去了?!

    言早钻进那个紧闭的厕所隔间,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的头发很短,还有些乱,像是自己用剪刀胡乱剪的。

    现在,“他”正低垂着头,看着地上。

    言早惊恐地发现,隔间中,“他”的身边,有很多黑色怪物围绕着“他”。

    怪物可以看见言早,它们的头随着言早的动作转来转去。

    但是它们没有伤害她。

    言早看见,它们的黑烟不断冒出,它们似乎每一个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

    “哗啦 ”一声,是何美娜踩上马桶后,把水倾倒而下的声音。

    “哎呀,讨厌死了,还溅到我衣服上了!”何美娜不耐烦地咕哝道,说罢,就和金语语离开了厕所。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话。

    之前几次也是。“他”似乎是在用沉默来保护自己。

    黑色怪物被浇湿,连言早也被浇得透心凉。

    她碰不到这里的东西,也碰不到何美娜和金语语。

    但是言早可以碰到水,和 “他”。

    在何美娜把水倒下的时候,言早迅速地脱下自己穿着的外套,披拂在了“他”的头上。

    “他”紧紧闭着自己的眼睛,脸上有些紧张。

    良久,自己的头上却没有水泼下,于是“他”犹豫着睁开眼。

    言早从“他”清澈的眼睛中看到自己。

    好熟悉的眼睛。

    像是黑白老电视信号不佳时一样,言早眼前世界一片模糊。

    而她最后的记忆就是“他”干净的眼睛,和自己从中倒映的,苍白无力的笑。

    言早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在教室里。

    外面的天是黑色的,而她的头发干燥柔软,腕上还带着手表。

    她来到晚上了!

    时间的流速越来越奇怪,不,这根本不是时间的流速,而是她根本就跳过了第一个白天的阶段。

    言早回忆,这是 第四个晚上了。

    而她身边只剩下三个人,似乎也佐证了这一切。

    现在是凌晨四点整,窗外的黑暗并不纯粹,说是晚上,其实也不尽然。

    言早无奈地笑笑,她连自己的时间都没办法掌控了,只能跟着“他”的意愿来,做“他”手下的牵线木偶。

    教室里的臭味越发明显,言早察觉到腐烂味道的根源来自走廊外面。

    躺在地上的人中,史沉消失不见,言早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 习惯每次醒来时都会有人不见,也习惯睡醒的时候柏严不在身边。

    在一片寂静之中,“滴答”、“滴答”的声音,也出现了。

    言早首先看向窗外,外面没有下雨。

    她走向门口,却在要开门的瞬间踢到了一角柔软的东西。

    言早在黑暗中握住那块儿东西,它冰冷又黏腻。

    在手电筒光照亮的那瞬间,言早看清了那是什么。

    一块儿艳红色的血肉,静静躺在言早的手掌上。

    言早连忙扔掉它,从背包中找出一张湿纸巾擦拭手心,纯白色的湿巾上留下红色痕迹。

    她深呼吸两次,告诉自己。

    开门,先开门出去再说。

    言早关掉手电筒,用力推开门。

    很好,这次门后没有人,没有怪物,也没有柏严。

    臭味、血腥味、“滴答”的声音,楼梯口那端的走廊出现,而那端,正好是办公室的方向。

    在“滴答”的背景音下,言早还听到了嘶哑的喘息声。

    这下不能再说是下雨了吧。

    言早迟疑着,要不要接近办公室的门。

    柏严温柔地警告过她,可她还是像蓝胡子中的妻子,对那扇门有着狂热的好奇。

    在她快要走到尽头时,一道声音从她脑后出现。

    “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

    言早的好奇偃旗息鼓,柏严从走廊的尽头出现,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

    看见言早狐疑的目光,柏严领着她贴近办公室的门。

    和前几次不同,这次,门缝中正向外发散着缕缕黑烟。

    言早对它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那是那些黑色怪物存在的证明。

    柏严看着言早说:“我怀疑,这里面关着的都是它们。”

    它们在所有人沉睡的时候,把出局的人运走,再 ,显然是很合理的解释。

    言早摸了一下胳膊上起来的鸡皮疙瘩,点点头,可又觉得有矛盾之处。

    可她想不出来。

    显然,恶臭也是从这里传出的,言早捂住鼻子,和柏严离开这片区域。

    腐烂的味道如影随形,言早怀疑它似乎扩散到了整栋楼中。

    就连言早现在往相反的水房方向走去,也无法摆脱。

    水房旁,是通往天台的阶梯。

    天台的门被锁上,但是这里年久失修,锁链已经锈迹斑斑,言早试着用力一拉,就把它拽开了。

    门打开,一阵清风吹进来。

    言早痴痴地走进门内,天台和2012年相比更是破旧不堪,还有几个水洼累积着垃圾和脏水。

    不知道有什么引诱着她,她甩下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柏严,向天台的边缘越走越远。

    直到来到她最熟悉的地方, “他”曾经跳下的地方。

    言早也坐在了“他”坐着的位置,看着自己双腿悬空,好像所有东西都被自己踩在脚下。

    很多年前曾在此地出现的声音在这瞬间重合:“再向前走一步啊。”

    她几乎要做了,可她没有。

    柏严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了她,也坐在她身边,击退了她耳边的幻觉。

    看见她危险的举动,他没有对她生气,只是很平静地握住她的手,和她肩并肩坐在一起。

    稍远处,没有一次次重复中湛蓝色的天空,言早只看见了冰冷的月亮,和一颗颗闪亮的星星。

    第27章

    言早垂首,“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柏严却摇摇头,说:“没关系。”

    言早看向他,他却看向遥远的夜空。

    言早也跟着看向无边无垠的天空,星星洒在上面,泛着冷光。

    她在心里想,要是她知道关于天文学的知识就好了,这样是不是看着星星也能分辨出现在是几月几日?不过也不一定,毕竟在这里,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看完了夜空,她又盯着柏严看。

    感受到言早的注视,他继续说道:“是这里存在的时间太长了,不是你的问题。”

    言早余光看到不远处的白色图书馆,在一片黑暗中格外醒目,但是脑子还思考着柏严的回答,接道:“时间太长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可是 ”言早的小腿在空中晃啊晃,“我不明白。而且,h高直到搬走,也建了没有多少年,为什么说时间太长了?”

    “再等一下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再等一下,你会懂的。”

    言早简直要被他故弄玄虚地搞懵了,但是他很快就提出了另一个问题,让言早停止现在的思考。

    他问她:“如果可以出去,你最想去哪里?”

    言早思考了一下,又把问题抛回去:“你呢?”

    “是我先问你的。”他笑了。

    有点儿浪漫偶像剧的氛围了,言早苦中作乐地想着。

    于是她也开始想,如果真的可以出去,要去哪里呢?

    言早掰着手指,“我想先回家,然后去探望下我爸妈,”说完这句话,她小心的看了一眼柏严的神态,确认他没有被她刺痛,才继续道:“然后我得回公司销假,再然后,大吃一顿!”

    她用了很多个“然后”,好像未来的每一步都很清晰。

    言早微微闭起眼睛,回忆a市的家、墓园中父母的墓碑、热心的房姐

    他认真地看着她,她的脸上带着一些期待,说出来的话也有些幼稚。

    但也只是一瞬间,她脸上的期待变成了苦恼和担忧,声音弱下去:“我们真的还能出去吗?”

    他似乎是在承诺,说:“肯定会的。”

    看着黑暗的夜空,言早又想起属于她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连她的身体都没有,只有深不见底的黑色。

    “虽然我很想不在意,但是我的那张照片,全都是黑色 ”言早顿了顿,“真的像罗郁所说的,那是我们的 死法 的话。我真的还能出去吗?早知道,还不如像你一样,不去看自己的照片。”虽然当时也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柏严看向她:“为什么会觉得黑色是不好的?”

    “什么?”

    “黑色不一定就是不好的。”

    像是为了配合他的话,天边的星星也眨了眨。

    又是早上。

    言早捂着头,感觉有些头痛。

    虽然昨晚和柏严聊了一会儿就回到了教室,但是他们都吹到了冷风。

    不仅仅是头痛,言早的眼睛似乎也又酸又涨,每次熬夜又睡眠不足后言早都会这样。

    从床上坐起,言早听到了门外有人走来走去。

    太好了!今天她没有睡过。

    言早到教室时,在门口遇上了于泽辉。

    她带着一些试探,问他:“昨天,我和何美娜出去之后 ”

    于泽辉却比她还要激动:“你也遇到了,是吧!在你们走掉之后,我突然晕倒了,再睁眼,就是今天早上!”他好像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我要 出局 了 ”

    他的话音刚落,其他人也来了,言早看到他们脸上都带着疲惫。

    何美娜尤甚,她的脸上不仅有疲惫,还有恐惧。

    她好像又变成了第二次循环中沉默的那个人,她低垂着头,在看见言早的时候却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何美娜扑过来,“我知道了 我知道那天在食堂,金语语和你碰上什么了。为什么是我?”眼泪顺着脸颊掉落,“为什么那个人是我?我甚至自己都忘记了,却还非要我想起来!”

    说着说着,她好像还给自己建设了信心:“怎么就能是我的错啊!我也不是故意 故意想让 他 死的!谁会想到?”

    何美娜在言早耳边说了很多,好像只要说出来,自己的错误就能被原谅。

    但是言早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发觉她其实不觉得自己做得有多错。

    在何美娜说话的时候,英语老师进入到班级里。

    他们纠缠不清地站在门口,引起了英语老师的注意。

    “你们、嘶、快回到座位、咳、去。”

    她的声音嘶哑,嗓子像是被灼烧过。

    言早发现,这次她没有听到她高跟鞋的声音。

    英语老师精致的裙子下面,没有他们熟悉的那双高跟鞋,而是 变成了漆黑的、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双脚的东西。

    那双脚走起路来飞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言早咬紧牙关,向上看,她白皙而光滑的脸上,也没有五官,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声音。

    怪不得她的声音那么奇怪。

    “快点、嘶嘶、回去!!”

    英语老师把脸正对着言早他们,如果她的五官还在,言早觉得自己一定可以看见对他们怒目而视的双眼。

    教室中一片黑暗,言早他们现在才看见,随着英语老师的嘶吼,教室里的学生也变得烦躁起来。

    在他们的桌子下面,没有双脚,只有黑色

    怎么会在英语老师点名时就觉得金语语他们已经和活下来的人完全不同了呢?如果经历过现在,甚至只是想象一下现在这幕,言早一定会觉得当初的景象无比可爱。

    看着现在,他们陷入沉默。

    “还想什么啊?”言早在英语老师过来之前,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何美娜的手。

    跑!!

    他们重新进入走廊,向左还是向右?

    向左,他们只能选择往楼下跑。

    向右,他们可以选择去天台。

    身后的响动越来越大,言早没有回头,却可以想象身后的景象,应该和她之前在图书馆遇到的差不多。

    只是迟疑了一下,他们一同向右跑去。

    毋庸置疑,走廊很长。

    但是今天他们好像觉得路程格外漫长,可他们的速度和往日相比并没有变慢。

    他们几乎都拼尽了力气向前奔跑,而身后的黑色怪物应该也是,所以它们的脚步声也没有消退。

    好像在参加一场马拉松,他们马上就要跑到走廊的尽头,拐向水房。

    但是冷不丁从墙上传来大课间的铃声。

    “不是刚上课吗?”于泽辉气喘吁吁地疑问道。

    罗郁在此时拐弯的空当,回头看了一眼。

    那些黑色怪物,就在他们身后,近在咫尺。

    她尖叫了一声,然后被水房旁的杂物绊倒,跌坐在地上。

    其他人也注意到她的尖叫,脚步突然停下。

    言早拽起她的一条胳膊,可是已经有些迟了。

    黑色怪物找到了契机,抓住了罗郁的另一只手。

    青紫色从她的手腕开始蔓延,而黑色怪物也在他们停下后,围住了他们。

    罗郁闭上眼睛,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可是等来的却是手腕的轻松, 只是一瞬间,它们全都消失不见了。

    救下他们的是一个身影。

    “他”从天台跳下,在走廊旁的窗户一闪而过,最终跌碎在地上。

    时间又到了,但是它的流速越来越难以估计。

    第28章

    时间到了。

    怪物们消失、后退,他们却不得不前进。

    何美娜紧紧攥住身边言早的手,小声问她:“这次 是不是我了?!”

    言早抿着嘴唇,没有回话。

    世界忽明忽暗,像是接触不良的电灯泡。

    言早的头痛越发严重,她想起昨夜和柏严离开天台时,他最后说的一句话。

    他们在天台边上坐了很久,直到星星都消失不见。

    柏严和她回到教室,外面的太阳也已经要升起。

    他说:“你要知道什么是假的东西。”

    和他说过的那句“这里存在的时间太长了”相呼应,可是言早还没有怎么思考这两句话,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在闪烁的世界中,言早脑子中萦绕着那四个字。

    “假的东西。”

    什么是假的?

    何美娜拉着言早的手,她的手掌温暖、湿润,不住颤抖,无比真实。

    不远处的罗郁跌坐在地上,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和恐惧。

    言早还没去观察其他人,世界就彻底黑暗。

    关于“我”为什么是“我”,言早从小到大都有诸多疑问。

    如果“我”不是“我”,“他”也不是“他”,会怎样?

    来到这里后,他们八个人是真的,回忆是真的,老师和同学是假的,黑色怪物也是假的,那时间是 真的还是假的?

    但是如果倒过来想呢?

    尖叫打破了言早的回忆。

    竟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刻了?

    言早看到闪烁的红光,它已经找到了自己固定的目标,不再轮流于别人脚下闪烁。

    被选中的人就是刚才担心不已的何美娜。

    何美娜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结局,除了刚才的一声尖叫,就不再发出声音,而是低头流泪。

    罗郁在看到结果的一瞬间,眼中爆发出喜悦和绝望。

    至少 至少这次还不是自己。

    但是,悲剧结局已经被设定好,摆在面前的也只是时间与顺序问题。

    她瞪大眼睛看着何美娜,脑中回想起她看到的那张蓝色照片。

    如果按照正常时间的流速,他们应该是在昨天翻到档案,而事实上,在除了言早的柏严的每个人体感中,事情才过去不到几个小时。

    那么,是不是一样的,是不是

    言早坐在角落的地面上,旁边站着柏严。

    他的眼中跃动着她看不懂的光,问言早:“你觉得,蓝色是什么意思?”

    冰冷刺骨的回忆涌上心头,言早喃喃回道:“是水。”

    她话音刚落,“哗啦啦”的声音就从教室中出现。

    泛着淡淡蓝灰色的液体凭空出现,像是死去的海洋。

    “果然 果然是这样的!”罗郁叫出来,那些照片,的确是他们结局的暗示。

    可是她自己的,那张充满黑暗的窗子也浮现于脑海中,令罗郁不住瑟缩。

    真的可以改变吗?可以吗?

    那些液体凭空出现,从教室的半空中倾倒而下,于泽辉站在离何美娜不远处,在看到那些液体时退后了两步。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不仅仅是冰冷与否,那些液体在接触到何美娜的第一瞬间,就发出了“刺啦”一声。

    何美娜漂亮的脸被灼烧,白皙变成红色与黑色。

    因为疼痛,她叫了出来,但很快,她连喊叫的权利都被剥夺, 那些蓝色已经流到了她的嗓子!

    紧接着是下巴、肩膀、腰际

    那些液体,并不像是毫无生机的液体,而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

    一切发生得很快,只不过几个瞬息,它们便俏皮地渗透进了地面。

    罗郁呆呆地看着教室中央。

    那张照片的确是真的 因为现在,教室中只有蓝灰色的液体痕迹,而何美娜,连一个衣角都没有留下。

    世界再次亮起时,他们又站在了a503的门前。

    这次只剩下了四个人。

    于泽辉一脸麻木:“什么狗屁任务 我不想做了。根本没有用!还不如放弃。”

    罗郁面目扭曲,虽然没有回话,但是显然也和他想的一样。

    而言早站在柏严身后,看着已经被打开一半的门。

    虽然世界亮起,但对他们目前并没有什么影响, 门后的教室可见度只有两米。

    明明在早读时教室都会打开灯,现在看来,它们完全没有用。

    不,或许也是有一点用的,它唯一的用处就是让言早看到灯下面,一颗颗黑色的头颅。

    “窣窣”的声音接近,一双黑色的脚进入他们的视线。

    言早眼疾手快,赶在于泽辉前面重重关上了门。

    “现在,我们连教室都不能回去了 ”言早喃喃道。

    第五次,现在是第五次。言早默念了几次。

    不知道第六次以后世界还会变成什么样,是更黑暗吗?

    言早觉得,一定会减少到一个数字,才会停止循环,最不好的猜测就是, 他们全部死光。

    听到言早的话,罗郁张开嘴,似乎想说话,但保持着这个姿态后又闭上,良久才说道:“那里从来就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他们只要死去,就不是他们了!我刚才跌倒,攥住我手的那个 人 ,是史沉 ”

    说着,眼泪又涌上来,她崩溃展开袖子,露出胳膊上大片青紫色痕迹,道:“我们已经努力试过了所有办法。但是没有未来,没有办法了!”

    “可是我不想死 ”

    于泽辉神情黯淡地点点头。

    柏严却问她:“那 他 想死吗?”

    罗郁脸上的神情变得慌张,她结巴道:“你、你什么意思?”她又开始推卸责任,“我、我也不想的!而且当年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还不是因为史沉和周滂!”

    她脸上带着怒意,食指指向站在身前的于泽辉,“还有他!如果不是他们, 他 怎么可能会死?”

    柏严的声音不紧不慢,问她:“仅仅这样吗?”

    言早旁观着,等待罗郁的回答,却什么也没有等到。

    一瞬间,光芒大作,他们三个全都消失了。

    “不是吧?他怎么会和她谈恋爱啊。”

    “谢谢谢谢,下次换我帮你买!”

    “听说下节课又考试,啊啊啊好烦啊 ”

    言早身边充满了走来走去的学生,他们脸上带着笑容或者烦恼,每个人长得都不一样。

    是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世界了?言早甚至有些沉醉了。

    不仅仅是走廊。

    教室里,窗明几净,叽叽喳喳充满聊天声。

    两个赶着去上厕所的女生飞快地从教室中跑出来,撞到言早,却又穿透了她的身体,让言早一下子清醒了起来。

    又是回忆吗?

    言早观察,这次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

    只除了 外面的太阳。

    它遮盖了整片天空,几乎是当初让言早在第一次循环中惊惧不已时的两个大。也怪不得言早的眼前如此明亮耀眼。

    就没有人对这种异状提出异议吗?刚才还让言早感觉亲切的人在言早心中也一瞬间黯淡下去。

    言早暂时很喜欢这段回忆,她不喜欢黑暗的东西,它让她觉得轻松了很多。

    可是会这么简单吗?言早跟着进教室的人走进教室,看见了很多空着的座位。

    她站在自己的座位前,她的桌子是歪着的,椅子也不知道被谁撞倒了。

    真粗心,言早摇摇头,却没办法帮过去的自己把桌子扶正。

    而隔着过道,那两个熟悉的女生, 言早第一次看清了她们真正的脸,又开始聊起“作业与世界末日”。

    原来这个话题不是随机的,而是曾经真实发生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言早觉得心头缺了一块儿。

    讲台旁的钟,指向了九点五十五。

    言早知道了,今天是十二月二十日。

    那么,很快,就又会发生那件事

    言早暂时得到的轻松也随着灰飞烟灭了。

    好在以她现在的形态,甚至不需要奋力奔跑,就可以很快地到达目的地。

    无视一路上穿过她或者被穿过的人与物,言早到了天台门前。

    踏上天台,言早能更清楚地看见这个恐怖的太阳。

    它发着光,却没有配合着放出热量。

    冷风吹过,让言早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言早向天台的中心走去,却突然停下脚步。

    她曾经在八年后的天台上听过与此刻一模一样的话,

    “再向前走一步啊。”一道熟悉的女声不耐烦地说着。

    第29章

    “再向前走一步啊。”

    女声的主人满脸不耐烦地倚着墙,眼睛盯着天台旁边的那个影子。

    言早也跟着她看过去。

    是“他”。

    “他”站在天台的边缘,面对着楼下,好像在认真地审视着什么。

    太阳好近啊,在言早的角度,似乎整个把“他”给包裹了起来。

    寒冷的风吹拂而来,“他”看起来站得很不稳,摇摇欲坠,身上宽大的校服也随风飘荡。

    言早走过去,没被人看到。

    她想要拉住“他”,却碰不到“他”的手,只能感觉到穿过去的那瞬间很冷。

    看到“他”久久没有回复,靠在天台门口的女声主人又一次发话。

    她的话让言早觉得更冷了。

    “你在装给谁看啊,你想表现得自己很可怜吗。站在那吓唬人,我让你跳,你怎么又不跳了?”

    言早看向门口。

    哦,是罗郁。

    言早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猜到了。

    在柏严那么严肃地质问的时候、在罗郁慌忙辩解的时候,她就能猜到,罗郁和“他”之间,肯定有着什么。

    才让她再一次被拖进回忆中。

    “他”没有回头,背影透出一股执拗。

    罗郁翻了个白眼,在她头顶,是失修的监控,所以她才敢那么光明正大地站在“他”面前。

    “下次你再敢跟别人说,就不是一巴掌了。你的照片那么好看,不要再让更多人看到 了吧?”

    说完,她转头就走。

    这段回忆并没有因为罗郁的离去而破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后,言早睁大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旁边的“他”。

    难道又要用那个结局,才能脱出这里?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动了。

    “他”沉默地低下头,坐在天台边上。

    言早站在“他”身旁,想要摸摸他的头、拍拍他的肩膀,但所做的都是徒劳,只能一次次穿过“他”的身体。

    自从目睹了何美娜的死亡后,言早的头便很痛,嗓子也无比干涩。

    本来她以为自己已经捕捉到了这里的一些规律,比如她可以在回忆里碰到“他”、时间是按照基本的规则流动的

    可现在看来,她所得知的或许只是“他”想让她得知的,只要“他”想要修改,随时都可以。

    虽然她活到了现在,可一次又一次面对过去的恶已经让她身心俱疲。

    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正这么想着,“他”却躺下了。

    这个姿势言早很熟悉,她曾经也经常躺在天台看天空,大部分时候,天空都能带走她心里的伤心和委屈。

    但她可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危险的姿势啊!

    言早蹙起了眉头看着眼前的“他”, “他”的小腿还悬空在十几米高的天台外。可“他”并没有紧张的情绪,像是躺在自己家的床上。

    言早俯下身,把头凑近,想要仔细打量“他”的脸,从中窥得表情或者动向。

    却看不清。

    言早没有开玩笑。

    在“他”的脸上,只有模糊的一片。

    言早想起之前很多次被拉入回忆时,她只看见过“他”的眼睛, 很清澈也很熟悉。

    下巴, 有点尖的一个,是苍白的。

    但是想看到“他”脸时,“他”又总是低着头。所以直到现在,她还没见过“他”的长相。

    “他”是想隐瞒些什么吗?

    没由来地,言早脑海中浮现出柏严的影子,这几天的相处中,那些他本不该有的情绪、对黑色怪物的了解,都显出不合常理。

    都已经第五次循环了,言早才勉强从零开始拼凑出往事的轨迹。

    除了复杂的心情外,言早却没有了恐惧,那种充盈在她内心的情绪,应该,是怜惜吧?

    她也学着“他”,缓缓躺在地上。

    她把脸转过去,看着“他”,小声说:“你不要死好不好?”

    没有回答。

    “求求你了,”言早吸了吸鼻子,“我不想再看哪怕一次了。”

    她伸出了手,伸向“他”。

    “拉着我的手吧,不要害怕,我会一直拉着你的。”

    言早大着胆子去摸“他”。

    这次,她没有穿过去,但入手的触感,也不像是正常人类的手。

    另一只手软软得,像果冻一样。

    似乎她一用力,就会破裂。

    言早和“他”十指相扣。

    可是还是没有回答。

    言早知道了沉默背后的拒绝,只好握着“他”的手,把头转了过来。

    眼前是灰白色的天空,阳光灼目,还有云在飘动。

    言早觉得,这一刻,沉默是有力量的,天空也是有重量的。

    天空似乎在向下压,让言早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手边柔软的触感突然消失了,又变成冰冷的空气。

    言早连忙撑着胳膊坐起来,看见“他”现在坐回到天台的边上。

    一如之前很多次,他们说不出告别时的样子。

    言早慌忙伸手去拉“他”,却穿过去了。

    “他”拒绝了她。

    他们所听不到的命运钟声敲响。

    言早跪坐在天台边上,看着“他”又用自己不知道第几条命,换取她离开的退场券。

    她又没有、又没有救下“他”。

    回忆和现实在她心里混淆,她明明该清楚,回忆里的一切是无法改变的。

    可是言早觉得,“他”是有感觉的。

    因为在翻身跳下去的瞬间,“他”说话了。

    “他”说:“谢谢。”

    看着这个背影太多次,言早心底也生出一股异样来。

    这次她没有哭,而是木着一张脸,沉默地向下看。

    “他”每次的动作都那么坚定,仿佛奔向的不是死亡。

    跳下去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呢?

    既然这是回忆,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言早又一次被蛊惑,她俯身,半个身体悬空

    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

    言早侧过头去,柏严的脸出现在她眼中。

    他的眼底,有无措、恐惧和焦急。

    看着言早终于看向他,他似乎叹了一口气,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把她安全地拽了回来。

    言早的世界以他为中心,渐渐染上周围橘黄色的光。

    不远处,是于泽辉和罗郁。

    她从回忆里出来了。

    第30章

    不远处的罗郁低着头,拽着旁边于泽辉的袖子在小声啜泣。

    言早断断续续地听见她的低泣声。

    “明明我都忘记了,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谁一辈子还没有做过错事啊 ”

    罗郁不住颤抖,后背靠着墙,直到半蹲下去也还一直紧紧拽着于泽辉的衣袖。

    “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了吧 ”她持续地呢喃着这句话。

    于泽辉也脸色苍白,无奈中带着一丝了然,只能呼出一口气,拍拍罗郁的肩膀。

    他的安慰对罗郁来说无济于事,她勇敢地抬起头,看向站在天台边上的言早,嘴唇嗫喏,似乎有话要讲。

    言早咬了一下嘴唇,投过去一个冷淡的眼神,眼圈还是红色。

    时间流速离奇。

    言早恍惚地想,原来从柏严身边焕发出的橘黄色的光竟然是夕阳。

    在他们从回忆中出来时,时间就已经从早上跳到了黄昏。

    那颗恐怖的太阳缓缓下落,站在天台上的他们,眼前没有遮挡,可以清楚地看见太阳上竟然有深色的纹理。

    像是一颗巨大的橘子。

    看见言早冷淡的眼神,罗郁怔怔地松开于泽辉的袖子,止住眼泪。

    甩开罗郁,于泽辉终于跑到天台边上,向楼下看去。

    只是片刻的工夫,太阳已经退场换成月亮,除了天台,校园中所有地方都是一片黑暗。

    每个傍晚都会被点亮的路灯没再亮起,他们凭借朦胧的月光发现,远处的黑暗实际上是聚在一起的黑色怪物。

    而从言早的视角看,只有图书馆的窗子投出一些乳白色的光。

    言早喃喃自语:“为什么只有图书馆亮着灯呢?”

    有些记忆闪过去,言早却捕捉不到。

    罗郁捕捉到她的话,嗓子带着点哑,低声询问道:“什么啊 ”

    于泽辉也讶异地瞥了言早一眼,可张开嘴却没有说话。

    巨大的太阳所做的贡献只是吞噬他们身边的热,在它完全投入地平线过后,他们反而在这漆黑的夜晚感到一丝温暖。

    无论他们内心在想着什么,但是整座学校都只剩下他们几个活人。

    罗郁看起来似乎已经平复好了心情,凑到于泽辉旁边,四个人背靠背坐在天台中央。

    这场游戏留给他们的空间终究还是越来越小了,言早环抱住膝盖,用后背汲取其他人的热量。

    柏严坐在她的右侧,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坚决地捏了一下她的手腕,像是安抚,也像是提醒。

    把脸埋进腿间,言早的意识渐渐朦胧。

    突然,言早打了一个寒颤。

    她宛若一个受害者,躺在虫尸土尘中,身边已经不是温暖迷幻的深夜,而是寒冷湿润的另一个世界。

    在刚才,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又是那个天台,却没有不断重复着的悲剧瞬间。天空像海一样蓝,流云飘动,徐徐微风吹拂在言早的脸上,她想去找“他”,但天台上除了她没有任何人。

    课堂钟声响起,铁门被推开,那个影子逆着光,只多一秒就能窥得万事真相。可迎接言早的却是2012年的黑暗和驱之不散的头痛。

    言早举起手腕,腕表指针指向四点半。留给他们的夜晚越来越短,能做的事也就越来越少。

    驱之不散的腥臭味钻进言早的鼻子,让言早脑中的疼痛更尖锐起来。

    曾经的呻丨吟声、低泣声都消失不见,除了言早自己浅浅的呼吸声,整栋楼像是灾后重建的世界,寂静得让人发疯。

    柏严不在。这么多次醒来,她还从来都没有看过他同样出现在这间教室中。

    她从尘土中爬起,扬起一阵无益的粉尘,又顺着浓烈的味道,挪到了办公室门口。言早吸了吸鼻子,异味几乎涌成巨浪,默默诉说房门另一边被掩盖的秘密。

    可还没等到言早接近办公室,她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回过头, 是柏严。

    夜晚的他,总让言早感觉和白天时迥然不同。她偶尔会幻想,他是否也像恐怖电影中被分割成了两个,一个是温柔的,而另一个替代了黑暗,唯一的共同点是内心的疯狂。

    觑着他,言早觉得又有很多变化悄然发生,让他距离扎实的人世间更远了些,像是试图挣脱的风筝,仅有一根细细的线拽住他不至于漂泊天边。

    柏严摸了摸言早的头发,就像言早想要对天台上的“他”做的那样。

    那只如同果冻般软软的手又浮现在言早脑海中。

    如果她真的摸到了“他”的头发,真的在那瞬间拉住了“他”的手,他们是不是就不用再经历这样痛苦的折磨?

    明明只差一点而已!

    “你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言早鼓足了勇气,问他。

    他不言不语,言早深吸一口气,连续追问:“为什么醒来的总是我们?又为什么你从来不怕那些怪物?”

    最在意的问题留在最后:“只要救下他 就可以结束吗?”

    可是她的话似乎触发了什么机制,一直被她以为最安全的夜间教学楼也突生变化。

    言早话音初落,走廊的灯突然亮起,随着接连不断的“砰砰”声又一盏盏破碎。

    黑色怪物又出现了!

    它们尖啸着,占据了没有光的走廊。

    言早一下子就把自己的问题抛到脑后,她攥着柏严的手,飞速地跑下楼。

    外面也没有多好,毕竟没有门的地方都是黑色怪物的天下,言早只能向着空旷的地方跑去。

    她回过头偷偷看了一眼他,觉得他的脸白得近乎透明。

    跑的过程中,言早总觉得有清脆的金属声如影随形,像是 钥匙串的声音?

    言早尽力忽略这一点,加重力道攥住柏严的手,感受他掌心的温度。

    可他突然停了下来。

    言早粗粗地喘了口气,发现他们已经跑到了操场中央。

    不远处的黑色怪物并没有接近他们,而是慢慢围拢成一个圈。

    柏严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怕它们,你也不该怕它们。”

    他的声音和“他”一样,总是能蛊惑到言早。

    他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里:“最后一个问题,在你想要结束的时候。”

    言早睁大眼睛,看着他的脸。

    黑暗的操场,月光打在他脸上,言早觉得他的脸和这样淡淡的青白色融合在了一起。

    相对于坚硬的尘世,他是那么脆弱,可又因为他与月亮趋近于相同,便拥有了一种长久并温柔的力量。

    他的皮肤似乎又黯淡了一点,而他本人只是被套在布料中的一泊月色。

    言早想要多看几眼,莹白色的手举起,却捂上了言早的眼睛。

    冰冷的温度贴着她的眼皮,她睫毛扫着他的掌心,好似从心头漾起一股细细密密的痒。

    他在她耳边重读:“在你需要的时候,一切就会结束。你比你想象中更重要。”

    言早看不到他,也看不到身边的黑色怪物,只感觉他的声音逐渐放大,让她不停想起之前被搁置的问题:在他们之间,到底什么是真的 又有什么是假的呢?

    柏严好像能够通由她微微抿起的唇角看透她心中所想,他又一次捏了捏她的手腕,却不带着轻佻,反而透出丝哀痛,“不要把这里当做游戏,至少只有你不能。”

    言早张开嘴,想说什么,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原本以为她和他是一对拿了中二剧本的英雄,但是队友却突然叛变,抛出更扑朔迷离的问题,把原本心虚的她留在这里。

    可是,言早又回忆起来到这里后发生的一切事,她似乎一直都在被推着走,又有什么选择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吗?因为恐惧而不敢面对,她一直在逃避着。

    柏严抬起手,轻轻拢住她。他的身体和冬夜的冰冷温度没有什么不同,言早努力从自己疯狂的心跳中辨别他胸腔中声音。

    而冰冷柔软的嘴唇隔着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冒犯的吻。

    轻柔却也郑重,像是道歉,也像是道别。

    来不及羞恼或者震惊,一种把言早嗓子裹紧的预感从胸膛涌上来。言早像被遗留在天台上的罗郁一样无措,她捉住柏严的衣袖,想要听他的解释。

    可是眼前的手突然消失了,现在亲吻她眼皮的是十二月夜的冰冷空气。

    一些声音出现在她不住刺痛的脑中。

    想起来,赶快想起来!

    记住他们,记住这里,记住这一切。

    月光依旧倾泻。

    可没有黑色怪物,也没有柏严。

    泥泞的红色塑胶跑道上留下一串闪着银光的钥匙。

    英雄只是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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