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两人闹过一场, 苏檀眼泪汪汪地缩在一旁,发誓再也不跟他太过亲近了。
然而被马车颠地屁股疼,他还是依偎进嬴政的怀里。
他不是舍不得政爹, 是这真皮沙发真香!
这样想着,他蓦然又想起玉米杆杆了, 他连忙道:“就是掰完玉米后, 将没有晒干的玉米杆杆立马用铡刀粉碎, 挖地窖, 密闭封存, 这样就可以做贮青饲料, 能放三五年,家里养了牲畜, 比如牛、马、羊、驴等,都会爱吃的。”
“玉米杆还可以像麦芽一样熬糖, 等到时候全天下都是玉米了, 玉米杆没那么稀罕的时候,还可以当柴火烧。”
“你看着玉米能养人, 杆杆能养牲畜,而人和牲畜吃了又能产肥,这沤了肥能种玉米,属实是个完美闭环了。”
“先叫研发中心试试,等回头找个最简单的方法教给黔首,只有简单才能更好的流传,复杂一点都容易传着传着失真了。”
苏檀想想, 自己忍不住笑了。
嬴政闻言若有所思:“过腹还田, 确实不错。”
“阿父总能一针见血,总结的很是文雅。”苏檀笑眯眯地夸。
前些日子下了雨, 这地上被踩的不平,马车把人颠得神魂颠倒,他垮着小脸,等国家稳定后,一定要修路!
嬴政见他面色实在不虞,便伸出大掌托住他,努力让他舒服些。
在他以为自己脑浆都要被颠成一锅浆糊时,他合上眼睛睡着了。
苏檀陷入梦想时还在想,待到王师平定中原日,家祭无忘求修路啊。
*
回章台宫后,他就被叫起来上课去了,说是韩非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叫他快些去。
苏檀睁着迷蒙睡颜,尚未清醒过来,便被寺人抱着往书房去了。
“扶苏。”
韩非那温和的声音响起。
苏檀摇摇脑袋,这才醒过神来,赶紧作揖行礼,就听韩非说,今日要先学习一下儒家精神。
他想,这个他是懂的,仁、礼、和等。
然而——
韩非口中有个不同的儒家。
比如孔子周游列国,孔子是个一米九,跟他政爹一样高的壮汉,带着三千学生,你若是愿意听,就跟你好好讲儒家,你若是不好好听,那就握着沙包大的拳头,跟你好好讲儒家。
苏檀:……
历史可真有意思。
他记忆中的《论语》在韩非子的脑袋里,那叫《抡语》,抡着拳头教你好好说话,教你仁、礼、和。
这和他想象中不一样,苏檀突然想到自己先前默写的《三字经》还觉得自己厉害坏了,看在政爹眼里,岂不是非常符合他小儿人设。
单纯,善良,又好玩。
苏檀唏嘘一叹,当初怎么就没人告诉他呢。
“想去咸阳学堂看看。”他认真道。
韩非沉吟片刻,点头:‘成,非、带你去。’
这么一说,苏檀顿时欢呼起来,谁不爱出宫玩!谁!
他穿上自己的小靴子,立在门口乖巧等着,见韩非出来,这才跟在他身后上了马车。
“公子应当、看看、旁人是如何、读书的。”韩非道。
苏檀点头,这咸阳学堂有他一份功劳,他确实比较上心,当时出《三字经》,也是想着天下初定,以此为基调教授学生,去了去大家那股拿人命不当命的劲头。
秦地律法严苛,规矩到方方面面,治安相对来说好些。
但还有地方盛行游侠儿,他们要么背靠自家豪族,要么入赘、入幕豪族,再就是社会灰色地带爱逞凶斗狠的游侠儿,在当地可能还要夸一句义薄云天,但是放在秦律中,那就是要被判刑了,毕竟打家劫舍、帮工、帮凶等数不胜数。
也是秦律推行遭阻的原因之一。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很快就到了咸阳学堂,此处闹中取静,出了门隔条街就是闹市,但是学堂周围却自觉都安静的厉害,能听见的只有学生的声音。
听着那朗朗读书声,他就觉得心中欢喜。
亮明身份进了学堂里面,苏檀就发现,此地和研发中心很像,应该是一批人做出来的,但相对实用性要好很多。
竹柏相映、亭台错落,园内小桥流水,不胜清幽。
苏檀和韩非带着众人走,就见一小少年跌跌撞撞地在前面冲,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青年,穿着小吏的衣裳,正无奈地在后面追赶,一边道:“读书才能成才,往后……”
“不要读书!和阿兄一起做小吏就好!”
不等那青年男子说完,他追赶的小少年便回头反驳。
苏檀看着他险些撞过来,便闪身至一旁,看着两人交流,叫小少年读书总是难的,看的出来,这个小少年在家也是娇生惯养的,而听着这男子的声音,又不似咸阳口音。
毕竟这个年岁,树上的鸟窝等着他掏,这河里的鱼儿等着他摸,满世界都是稀罕东西,又如何肯坐下看那些晦涩难懂的书籍。
“遬!仔细冲撞了贵人!”
青年男子见苏檀一身玄衣,登时慌得厉害,这种衣衫布料,一看就是公子王孙。
“阿兄,那你带我回南陆吧!”小少年撸着袖子,一副你不答应我就再逃的样子。
苏檀驻足,好奇地看着。
现在虽然说招收学生,但是以自愿为主,你要来读书便来,你若不来,也无人管你。
现在这明显就是家人要送过来,但小少年不愿意。
他多看了两眼,那青年男子便过来作揖赔罪:“在下乃南郡安陆县小吏喜,愚弟遬实在顽劣,惊扰了诸位,请见谅。”
在咸阳城中,他并不敢肆意横行,只要他弯腰弯得快,一般人是不会跟他计较的。
苏檀好奇地看着他,笑眯眯道:“无事,学堂中只有学生,没有官吏之分,不必太过客气。”
喜却再次作揖,才支起身子,客客气气地聊天。
“遬为何不愿读书?”苏檀好奇问。
一旁的遬听见问话,便立在一旁,学着喜的样子行礼,这才小声道:“这里东西是挺好吃的,但是那书真难背啊!”
他离家心切,又难过思家,自然不愿意读书。
“阿兄也就陪遬三日,明日就要回家了,一日在此,实在是可怜,还不如回家,大家都在一处,和和美美的。”遬满脸都是失落。
苏檀闻言,颇为赞同的点点头。
他上初中后,学校要求必须住校不得走读,他在学校能看见自家楼,但还是会很难过。
“可是阿兄就请了半月的假,不能逾期了。”喜也有些不舍,弟弟自幼顽皮活泼,但他很是聪慧,都说他若是不读书,一辈子就荒废了,这么好的人才,就应该读书做官。
咸阳学堂并不好进,他们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能在此处报名,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的放弃。
苏檀摇头失笑:“还是读吧,短暂的分离,是为了以后更长久的在一起,等你长大出息了,在咸阳城买房,把你家亲人都接过来,岂不是飞黄腾达,家人又在一处了?”
他劝了一句,就要起身离开,却见遬的眼睛一亮,笑眯眯道:“那大兄回家跟二兄说,让他多多赚钱,在咸阳城买房,一家人都来!”
苏檀:……
主打一个卷自己不如卷别人,厉害了。
“你若是想做生意,倒不如去城东安家食肆学学手艺,他们教许多吃食,再者去纸坊、伞坊等等看看。”
苏檀温声给他出了句主意,这才转身离开。
等踏出几步时,才猛然回头,看向那高大温润的青年,正在俯身规劝自己的弟弟遬。
喜!秦吏!
云梦睡虎地11号墓的主人!
他不由得怔住,这种和历史人物面对面对话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见他回头,韩非低声问:“怎的了?”
苏檀摇头,又抬脚往前走,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便驻足来听。
他以为三字经,会被父王摒弃,没想到还在此处教授。
“人之初,性本善……”
听着稚儿牙牙读书声,便觉得心中充满了无数的澎湃。
韩非也在门口立着听,半晌才侧眸看向苏檀,轻声问:“时有传言,说是这三字经乃公子扶苏所书,不知真假?”
“假的,是我学来抄写下来的,扶苏若是有这才能,还上什么课。”
苏檀倒是想。
两人说着,便又去旁的教室看,见各处上课都极为妥帖,这才放心些许,不爱读书怎么行呢,他都被逼着读书,甚至要学诸子百家。
说好的秦地尚法家,只需要学法家就好了。
但是当你深切了解到后才知道,秦王更多奉行的是王道、霸道,孟子曾曰过:“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國,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
但在诸侯争霸的时候,想要一家独大,没点能耐是真的不行。
所以大家都卷起来!都来读书!都来拉磨。
他正看着,就见身后有男人款款而行,他远远地就看见了,当时眼睛就亮了。
“阿父~”他甜滋滋地唤。
等嬴政走近了,他这才笑眯眯道:“看看,天生吾徒有俊才!想出的这法子好不好?”
嬴政点头:“吾儿确有俊才。”
苏檀:……
他这是借用太白一句诗,自己说着不觉得有什么,就是想邀功,但是嬴政这样夸他,实在让人羞耻满满,但是没关系,他现在脸皮厚了。
一旁的韩非在作揖行礼。
等寒暄过,苏檀这才昂着小脑袋,一脸气势汹汹:“阿父打算来咸阳学堂,竟不带扶苏!”
好事要想着扶苏才是。
然而——
嬴政满脸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开口:“寡人欲寻吾儿同往,不曾想不见人影呢。”
苏檀瞬间懂了,这是去找他,结果他已经跑路了。
“看,那桌椅多好看。”他顾左右而言他。
嬴政没有计较,屋内的桌椅确实比较好,小孩坐着要舒服很多。
“还有什么巧思,尽管使出来便是。”他还想再榨一下。
苏檀摇头。
他被榨干了,没有了。
“饿了!”他摸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今天这活动量比较大。
嬴政便带着他往食堂去,叫厨人给他做饭吃。
虽然没有言明身份,但他浑身穿戴,叫人问都不敢问了,厨人赶紧忙着给三人做饭,但是端上来以后,苏檀吃了两口就怔住。
“这是什么肉?”腥臊味有点重了。
嬴政也跟着尝了一口,二人鲜少在外面吃这些肉,他登时面色一沉,冷声道:“怎么回事?”
那厨人一见贵人发怒,吓得不行,赶紧过来伺候,一听见说是猪肉有味,当即就不服气了,梗着脖子回:“咱这是在学堂里头做小厨,世代为厨,无作奸犯科才可入,这肉都是当日的新鲜肉,不可能有味儿。”
但看贵人的样子也不似作假,他就躬身上前来,尝了尝,这才低声道:“就是这个味啊?”
这肉便宜,就是给寻常人家吃的,若是有钱些,都吃羊肉、狗肉了。
苏檀闻言登时一愣:“这猪不曾劁过吗?”
“啥是焦?烤焦吗?”厨人比他还愣怔,家传的手艺,现在被人质疑了,比要他命还难过。
“不是,就是公猪还小的时候,把他的蛋给嘎了。”
厨人:?
嬴政:?
什么虎狼之词!把猪蛋给去了,这简直闻所未闻,离谱至极。
“怕是不妥吧?”厨人迟疑。
苏檀示意身后跟着的寺人付钱,这才低声道:“想起我还有事,这饭菜就尝了一口,你换了筷子来吃便是,我们就先走了。”
还想着尝尝学校食堂,没想到又想起来点东西。
公子王孙在线劁猪,真是……奇特经历。
“阿父,为何我们在章台宫吃的肉那样香。”他有些不解。
嬴政也不知道:“寡人未曾关注过。”
一旁的寺人知道,但他不敢说,谁敢给他们吃寻常猪肉,若是一点不爽,那是杀头的罪过,定然是有窍门。
两人对视一眼,苏檀呲着小米牙邪恶一笑:“那不若阿父同我寻个屠夫去,在线劁猪。”
嬴政看他笑得样子不对,登时就摇头:“寡人还有政务。”
苏檀知道他拒绝了就鲜少有回寰余地,便又看向韩非:“老师~”
韩非素着脸,低声道:“非、写书、忙。”
反正不想看这等伤眼睛的东西。
于是韩非和嬴政相携离去,就苏檀自己立在原地,看着二人恨不得瞬间消失在他面前,鼓着脸颊道:“此等利民生的好事,怎能如此忌讳?”
实在是离谱。
他还是在街上找了一个屠夫,立在招牌下,看着对方那宽阔的肩膀,和一动就轻颤的肥膘,不由得呆住。
怪不得古代都以富态为主,在大家都饿的精瘦的时候,他能膀大腰粗,看着确实很有震慑力。
“谁家小儿?”他说话也是瓮声瓮气的。
苏檀看着他那张俊秀的脸,和那屠夫标配的身材,闻言立马道:“我有点事,想要请你帮忙。”
不等屠夫拒绝,他直接道:“这是酬金。”
他直接摆了一块金在桌上。
小小圆圆的金豆,瞬间吸引了屠夫的目光,但是对方不缺钱,便先问:“什么事?”
苏檀笑眯眯道:“就是帮忙再买只十天左右的小猪崽,从它身上取掉个无伤大雅的小东西。”
屠夫满脸狐疑,但是这事他挥手就能办到,故而并未再推辞,而是直接应下,摆摆手,就有人直接抓了三只猪崽出来。
“选哪只?”
屠夫大手一挥,很是豪迈道。
苏檀看着面前的小花猪和小黑猪,果断挑了最肥壮的:“就他了。”
稚子当街买猪崽,还是比较稀罕的,众人难免多瞧上两眼,但是很快,众人就要惊呆了!
因为——
“按住他,露出屁股来。”苏檀认真道。
屠夫满脸震惊,有些犹豫道:“小猪也是生命……”
苏檀:……
你一个屠夫跟我说生命,稀罕了。
“按住。”苏檀道。
见屠夫依言按住,他看了看就让放开,然后让人准备刀、炭盆、开水。
屠夫:?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一肚子的疑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苏檀却不再解释,而是低声道:“这三只小猪崽都是小公猪吗?是的话,我都买了。”
等他说完,周围已经围了一群人,正好奇的围观,却被侍卫好言相告,叫离远些。
众人便更加好奇了。
将面前的小刀在炭盆上轻轻炙烤,又让屠夫又温开水洗手,这才笑着道:“使两个人按着这猪崽,务必叫它挣扎不了。”
等都准备好了,苏檀才笑眯眯道:“你捏着它的蛋,在皮上轻轻一划,将那里面的圆球给挤出来。”
屠夫顿时浑身僵硬起来。
“你要这物作甚?”他某处已经隐隐作痛了。
苏檀一脸坦然:“朕看古书上有言,猪崽以七天至半个月内劁去其物件,便可……”他视线在屠夫身上转了一圈,笑眯眯道:“膘肥体壮,一只猪混似原先两只猪,最重要的是,那肉便没有了公猪的腥臊味,吃起来香死了。”
屠夫暴躁地皱眉,总觉得他在骂人。
谁知小儿一脸无辜,买了他三头猪,都是让劁了,还又放下一块金,笑眯眯道:“此番还要劳烦张屠夫将这三只猪,送到城郊的研发中心去,就说是苏苏让送来的。”
张屠夫有些迟疑,一听研发中心的名头,登时有些不敢多说话了,只皱着眉头道:“这当真有用?”
苏檀摊手:“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成则你往后发达了,失败了,你又有什么损失,混当没养这只猪崽,当然你要是不放心,还可以用鱼肠线将猪崽的伤口封上,但一般是没问题的。”
苏檀说完,笑着冲众人道:“这手法,也叫大家看见了,谁要是有天分,自当能学会,这拿着一把小刀,十里八村岂不是又多了项赚钱的营生。”
但是——
众人的眼神,看着他如同煞神。
苏檀磨着后槽牙,哼笑着道:“自古圣贤多寂寞啊~”
等他走了,张屠夫的摊位前就炸开锅了,众人议论纷纷,满脸都是不解:“他……哪来的魔鬼。”
然而公子扶苏在民间行走的多了,总有认识他,知道他惯常拿出些小玩意儿,只要你当真,不说发达了,那真是能多个营生了。
“快些学吧,我是安家食肆的小二,我家能那么红火,靠得全是这位郎君教授的技能。”
人群中,一个做厮役打扮的人开口了。
他甚至惋惜地摸摸自己的手腕。
“也就是我瘦弱,摁不住那小猪崽,又叫又挣扎,看着就得一把子力气。”那厮役说着,来到张屠夫的摊位前,笑着道:“咱惯常在此买猪肉,这小郎君有个规矩,就是他教的东西,众人都可学,我也不跟你来虚的,明儿叫一汉子来学,不光拿束脩,只要你这阉割过的猪肉养大了,我先买上十斤,给你宣传宣传,如何?”
随着他这样捧场,原本将信将疑的人,此番也信了几分。
张屠夫更是目瞪口呆:“当真?”
那三对圆球,还在他摊位前放着,看着分量,还能再烤上一烤。
苏檀拍拍屁股走了,深藏功与名,但随着被人认出来是他教的技能,这咸阳城中的公猪崽,大多都遭了毒手。
咸阳城中有个四岁的小郎君,生而知之,甚为仁善,乃天子在黔首间的代表。
一传十十传百,慢慢地连菽乳村都得到信息,特意提着豆腐来请张屠夫来劁猪。
“快些去吧,郎君教的东西,向来都是发家致富的好法子,也容不得丝毫耽搁。”菽乳村几个汉子,不住的催。
他们菽乳村有钱,养的猪也多,下的崽也多。
张屠夫满脸不解:“一黄口小儿所言,你们为何如此信任,在咸阳城中便是如此,一听说是他,个个话都不说,拉着老子就去劁猪,老子是个屠夫,他们叫老子劁夫!”
他牢骚满满。
菽乳村的几人对视一眼,领头的是里长家的儿子,闻言笑眯眯道:“你当我们菽乳村的青砖瓦房是怎么盖起来的,当初郎君怜惜我们生活困苦,特意教了做菽乳的法子,我们要是跟你一样,不肯听信一句,那岂不是错失良机。”
张屠夫一听,确实是这个理。
但咸阳城中的张屠夫,并不怎么把一个出名的村子放在眼里,能有多有钱,还能比咸阳城中的黔首有钱不成。
然而等他去了几家,他顿时不说什么了。
实在是太豪华了,他去了,家家白米饭,还要炖肉吃,他家是屠户,算是有肉有钱的,也没有那么多余钱天天吃肉天天吃白米饭,多奢侈,过年这样吃两顿才差不多。
可菽乳村就是这么富,他们甚至不吃豆腐,给他一篮子豆皮回来吃。
张屠夫想想,怪不得菽乳村的人这么相信,他现在只想把他那一院子的猪给劁了。
*
苏檀回宫后,天色已经不早了,他正要自己用膳,就听见寺人说,秦王传召。
等他去了,就见嬴政正端坐在餐桌前,显然是正在等他。
“坐。”他说。
苏檀从善如流地坐下,笑眯眯道:“已经劁好了,等研发中心这三只猪养大后再做推广,把这肉做熟了一分,没有人能逃脱这肉的诱惑。”
嬴政不欲多言,他点点头:“吃。”
以往不光推出什么,他都非常感兴趣,要了解个彻底,但这一次,是真没什么兴趣。
苏檀也没多说,而是香喷喷地吃着肉。
现在不管他怎么解释,对方的所有注意力,都会在把猪的蛋蛋给嘎了,堪称令人发指。
但是到时候香喷喷的肉到嘴里,别人又会后悔这劁猪劁的慢了。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不过半个月功夫,咸阳城中已经疯传起有个四岁郎君因为失去了蛋蛋,所以看不得天下猪崽长蛋蛋。
苏檀:?
嬴政:哈哈哈哈哈
苏檀被嬴政的笑声给吵到了,他想到了很多可能,唯独没有想到,大家会传成这样,虽然咸阳城中,许多猪崽失去了蛋蛋,但是他好像也失去了点什么。
他面色阴晴不定,面色几乎狰狞起来:“我有!”
嬴政闷笑:“嗯,你有。”
但暴击很快来了。
王贲、蒙恬、李信、楚姬休沐了。
一放假就来找他的某人,一进门就哈哈大笑:“某四岁郎君痛失某物,于是发誓要噶尽天下某物,哈哈哈哈哈~”
苏檀阴沉着脸:“对。”
他阴恻恻地盯着王贲,冷声道:“我现在进化了,已经不满足祸祸猪崽了,现在就喜欢某些告状的少年,活力无限,应当能叫孤也跟着活力满满。”
王贲瞬间收声,他用大掌捂住自己的嘴,试图当他什么都没说过。
“公子……”
“公子。”
蒙恬和李信赶紧上前来行礼,蒙恬低声道:“坊间传言不足信,贲,往后不要再提。”
在苏檀冷笑声中,王贲连忙道:“我不信,傻子才信。”
是的,他就是哪个相信了的傻子。
这番折腾过去,苏檀气鼓鼓地坐着,心想流言果然猛如虎,可怕。
“苏苏,我好想你啊,你这次都没有去找我。”王贲惨兮兮道,试图将刚才那一茬给揭过去。
苏檀:“呵。”
记仇中,勿扰。
正闹着又见楚姬来了,王贲盯着多看两眼,有些迟疑道:“楚夫人生的有些像季楚啊。”
楚姬闻言,眉眼微垂:“是吗?”
季楚……
楚姬……
王贲猛然起身,简直不敢相信,他总觉得他猜到了什么,他确实对楚姬不熟悉,但是他对季楚非常熟悉。
但是他什么都不敢说了,只闭着嘴,闷声坐下。
而一旁的蒙恬和李信行过礼,就眼观鼻鼻观心,主打一个我不仅聋我还瞎,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檀见此,又忍不住笑起来。
“阿母是来寻父王的吗?”他问。
楚姬点点头:“也是寻我儿扶苏的。”她睁眼闭眼都在担心扶苏,生怕他一人在宫中受欺负。
特别是听到传言,说一四岁郎君失去了……某处,她更是担忧的厉害。
看着楚姬进屋,苏檀皱眉:“朕,风评被害啊。”
嘶,他也不能拽着人就开始解释,哎呀我就是那个四岁郎君,我对猪崽的某处没有任何想法,请不要再传流言了。
那不但不能让流言消失,怕是别人会更加兴奋。
他躺平了。
甚至在上朝时,李斯用揶揄的表情看着他时,他便回以坦然一笑:“客卿有事?”
李斯:……
他没什么事,也不敢有事。
苏檀不由得笑起来,温声道:“那倒是挺好的,盼客卿身体安康。”
李斯:……
他直接退后,当没这回事。
苏檀不由得笑了,立在原处,认真听政。
等下朝后,还来不及走,就听一旁的御史冷眼以对:“君子立世当顶天立地,不应……”
苏檀毫不犹豫:“许卿所言极是。”
他不跟御史耍嘴皮子,那是人家的饭碗,他不用自己的业余去挑战对方的饭碗。
看着他噎的够呛,其余支持扶苏的人也跟着上前,笑呵呵道:“臣将家中所饲养的猪崽也给劁了,本就是养来吃肉的,总要试试公子的法子,若是成,往后的嘴巴都有福气咯。”
主要也省钱,猪便宜,羊肉狗肉都贵。
苏檀微微一笑,轻声道:“眼见为实,试试吧。”
*
等回了正殿,他不由得小脸一苦,他做了那么多事,都不被人念叨,怎的一朝劁猪天下知。
惆怅了。
苏檀挨着嬴政坐下,惨兮兮道:“你是不知道啊,多少人嘲笑我,真真让人无奈啊。”
嬴政也听说了,摸摸他的脑袋,温声道:“每个人想法都不一样,你不可能令所有人都满意,既然这样,问心无愧就好。”
苏檀点头。
他是这么想的,但是不影响别人揶揄看着他的时候不开心。
“哎,得想个新鲜玩意儿,让这一茬过去才是。”
他蔫哒哒道。
“这有何难。”嬴政毫不在意。
苏檀满脸茫然的抬眸,笑着问:“此话怎讲啊?”他说。
嬴政漫不经心道:“过了九月,就该过年了,岁取星行一次,祀取四时一终,年取禾一熟,载取物终更始。故而下个月,很是热闹,大家就会忘了这劁猪一茬了。”
苏檀登时兴奋起来,要过年了,他也期待啊。
“过年会有什么好玩的?”他问。
嬴政摇头,宫中多为宫宴庆典,不拘什么时候都是一样,民间倒是有百戏、要放爆竹,还要走亲戚等,倒也热闹的很。
“不过更近的是重阳节,九月九日时,就会祭天帝、祭祖,以祭祀来祈求丰收。”
这也是盛大的典礼,只不过是随着国礼和君王的心情。
“你若是想热闹,便以此也好。”嬴政道。
苏檀连忙道:“当然是近的好,我感觉再过一段时间的传言会更加离谱,别最后变成他是爱吃某物的魔鬼了吧。”
嬴政想想,确实迫在眉睫。
于是抬手召寺人进来,示意他下去传口谕,去告诉太祝,今年重阳节大办。
刚好他第一年亲政,需要排场告诉列国,秦国尚且安稳,兵肥马壮,莫要来犯。
苏檀闻言喜滋滋地点头。
然——
“禀大王,太祝遣人来问,今年祭祀,用人牲还是畜牲?”
随着寺人话语的落下,苏檀猛然起身,畜牲他懂,什么叫人牲,他心里怦怦跳,转身看向一旁的嬴政,就听他道:“就用畜牲,往后都不必用人牲。”
苏檀小脸发白,光是一个词,将人命漠视到了极点。
“所谓人牲……”他迟疑着问,生怕自己意会错了。
就听嬴政道:“便是奴隶。”
苏檀懂了,他惆怅一叹:“怎可用人?父王英明,不用人是对的。”
嬴政摸摸他的头,轻笑着道:“你这柔软的性子,往后可怎么办?”
“父王一扫六合,就适合一个柔软的君王来休养生息,给黔首以喘息的时间,扶苏不知性命几何,就算往后……也得选个仁善的性子,才能让秦国的天下更稳定下来。”
苏檀眉眼柔和。
他倒是不想死,但乱世充满了意外。
嬴政闻言眉眼冷凝,低声道:“不许说丧气话,寡人的孩子,自然会长命百岁。”
苏檀摊手。
不与他争辩,转而又兴致勃勃道:“到时候菊花开了,可以做菊花酥吃吗?”
想想就怪香的嘞。
嬴政挑眉:“菊花酥?那是何物?”
怎的还有新鲜玩意儿,他那小脑袋瓜,跟着玄女到底都学了什么。
“一种菊花酥是把菊花裹上鸡蛋液,过油炸,能把隔壁的小孩馋坏,还有一种做法是用面粉、鸡蛋、猪油、糖,做的点心,都香死了。”
一说,他就想吃了。
立马传召厨人来,美其名曰,提前联系一下,等到时候就可以直接拿出来给众人吃个新鲜了。
嬴政知道他心情不大好,便刻意的纵着他,立马叫厨人给他安排。
一些字小吃食罢了,不值当什么。
当用麦芽糖在和面的时候,苏檀就想,快些打下百越,他想吃白糖、红糖,想啃甘蔗。
谁不喜欢吃甜食!
那是命。
苏檀馋的不行,现在已经进展到,恨不得跑到百越去,拿根甘蔗就跑。
他一拍大腿。
“傻了呀。”
说着他就哒哒哒跑去找政爹,挨着他坐下,眨巴着眼睛,笑得一脸乖顺:“父王,有使臣或者商队去百越吗?”
嬴政摇头。
“此处险峻,多有瘴气,凡去的人,多死在路上,慢慢地就没有人去了。”
不光是崇山峻岭,还有水土不服。
苏檀闻言,失落不言而喻,他是想吃糖,但是没有丧心病狂到要拿人命去买几根甘蔗。
“阿父,你赶紧打六国,顺便打一打百越,我馋那的甘蔗,甜。”
第52章
天突然就冷起来。
先前偶有燥热, 下了雨以后,便一日凉过一日。
突然竟觉得在外头行走,风能吹到皮肉了, 那种体温被带走的冰凉感。
厨人立在面前,手中拿着餐食的木牌来问今日要吃什么。
苏檀看着木牌名, 现今丰富很多, 添了些食材, 但是还不够, 他想要的吃的还是没有。
“今天吃鱼。”他说。
一说吃鱼, 厨人先怔住了。
鱼有刺, 又很腥,做好吃并不容易, 所以他们一般选择不做。
苏檀想了想,便笑着道:“先逮一只大草鱼来, 要那种活蹦乱跳的才好。”
“去掉头尾, 将身上的肉片下来,合着葱、姜剁成肉泥, 再加个鸡蛋、盐、些许麦芽糖、浊酒等顺方向打出胶质,然后抓起来不停摔打,再放着。”
“这底汤就用方才剁下的鱼头、鱼尾、鱼骨等,拿油煎了,加入滚水,熬出奶白的汤来,拿方才那打好的肉泥, 取红枣那么大一团, 加些菘菜,煮来吃。”
他认真叮嘱过, 一旁的厨人嘴里不停念叨着,这才转身走了。
一旁的嬴政正在批折子,听他絮絮说这么多,斜睨他一眼,便不再关注了。
苏檀想,总有一天,他要把大秦打造成美食国度。
两人说着,他就开始琢磨,汉朝的时候,有张骞出使西域,他也得琢磨点人才,到时候也要来个出使西域路,再来个出使百越,让百越回家之前,先让家里人了解了解此地的甘蔗。
他琢磨个不停,在颅内舒爽一回,又老老实实地捧着书读。
若是想达成心中目标,就要对目前的处境有足够了解才行,而读书是不被人蒙蔽的头一向。
他闻见一股香味。
就连沉浸在逐渐中的嬴政也抬起头来:“什么味道?”
就见厨人端着白瓷盆过来,离得近了,那香味便越发浓郁起来。
雪白的鱼丸飘浮在奶白的汤汁中,边上点缀着绿绿的葱碎,看着就极有食欲。
不似当初做油条时那霸道浓烈的香味,但也让人津液横生。
“快盛来吃!”苏檀笑眯眯道。
他真是期盼极了。
好不容易换个口味,光是闻闻就觉得香的厉害。
厨人一听就笑了,赶紧盛到小碗里,奉给两人,一旁的寺人将食盒中的食物也都摆出来,但是在新鲜鱼丸的衬托下,这些原先吃过的菜式便失了颜色。
“父王快尝尝,真的很香。”他满脸殷切。
嬴政没客气,直接夹了一颗圆滚滚的鱼丸入口,当即他就舒爽的眯起眼睛,这鱼丸雪白如玉,吃到嘴里很有弹性,带着脆和弹,一点都不腻。
“好吃!”他夸赞。
确实很好吃。
苏檀见他吃了,这才也跟着吃了一口,幸福到不行,满脸感叹:“人生啊,最舒服的不就是吃吃喝喝嘛~”
他这样说着,又嗷呜咬了一口鱼丸。
“真香~”
他美滋滋地吃了两小碗,扶住圆滚滚的肚子,乐滋滋道:“果然还是新的香。”
吃完后,他还在盘算,这鱼又许多种吃法,他便招来厨人,笑着道:“晚上还吃鱼,换一种吃法,鳜鱼切成块,在牛乳中滚上一滚,出来用葱、姜、酒腌渍,再滚上一层麦粉,下锅炸着吃。”
想想就香。
等回自己的偏殿后,苏檀便捧着书来读,又练了一回碧月残金神谱,躺在床上时,漫不经心地打开小视频,他琢磨着,还能给他教点什么。
结果——
《天下第一醋》
苏檀顿时摩拳擦掌,表示很兴奋,天下谁人不爱吃醋!
大人小孩都爱吃醋!
看怀旧电视的时候看他们提个瓶子打醋,还觉得挺有意思的,想想在秦朝,大家人手一个玻璃瓶,然后排队去杂货铺打醋,想想还怪有意思的。
他掐着指尖,笑眯眯道:“那酱油呢?好事成双。”
小视频循环播放着一群小人在做醋,并没有回应他,也不会去回应他。
苏檀却总是想跟小视频说说话,好像这样就能证明,他和现代的一些关联没有断。
他说了两句,就闭上眼睛美美睡着了。
第二日上课时,一心惦记着想要做醋,上课便有些心不在焉,在纸上开始画一些小人忙活的画面。
在他前面的韩非看见了,只清了清嗓子,肃声道:“公子扶苏,收心!”
苏檀连忙摆正姿势,他投过去一个歉意的眼神,这才挺直脊背,认真的看书。
等下课后,他冲着韩非行礼,接着就溜了。
一回到自己的小院,他就点开小视频,看着上面的材料开始准备,就见说醋的原材料很简单,以高粱、小米等杂粮酿成。
苏檀:……
糟糕,没有高粱。
他接着往下看,原来糯米、大米也可酿酒,这东西还是有的。
于是他就折腾开了,先是叫人找个地方,这地方很是讲究,要没有石头没有杂质,总之地要好低,再将里面放入对应着五行的菜蔬粮食等,将方才挖过的地方先好生的浇透水,放着等他长草来。
说是草长好了,要把这些草割下来,晒干后,烧成草木灰。
直到此地片草不生。
而除了要挖地,还要做专门用的醋缸,这缸所需要的也比较讨巧,要用陶土、沙土等混合在一起,烧成锥形的醋缸。
等前头的地养好了,埋到地里,露出缸口就行了。
苏檀:……
他甚至有些怀疑地重新看了一遍。
再看一遍还是如此,苏檀便耐着性子吩咐,好在越是麻烦,研发中心的小吏却愈加兴奋,这不比公子扶苏那传的满天飞的那些什么喜欢某物要好得多。
而且以前那么寻常都是那样的好东西,此番折腾成这样,肯定是非常要紧的物件。
苏檀又看看下面那些要等醋缸做好才能进行的步骤,垮着小脸想,最快明年能吃上醋,也不错了。
这这番忙活,都被嬴政看在眼里。
“你在做什么。”他问。
苏檀听见他声音,便挨着他坐下,这才慢慢回:“一样吃了离不了的东西。”
“什么时候能吃到?”嬴政侧眸。
现在所有美食的希望,都在扶苏身上了。
苏檀黑着小脸:“明年。”
嬴政:……
他满心期待,被一句明年给冲散了,便不再关注,而是看着手中的竹简,低声道:“寡人打算擢李斯为廷尉,重用尉缭。”
苏檀点头,这跟历史上一样,他在纪录片中看过这名字。
“可以的,父王看重的皆为贤才,冲。”他笑眯眯道。
嬴政的面孔在烛火下,映出明灭不定的光泽来,他低声道:“玄女梦传,可有说过大秦未来?”
他冷不丁的问出来,苏檀神色一滞。
但是这片刻的凝滞,仍旧让嬴政看出来些什么,他低声问:“说吧,什么事?”
看着他的表情,苏檀不想瞒了,直接就挑明:“秦二世而亡。”
嬴政面色大变,他起身,面色狰狞地看着苏檀,很是不能接受那句二世而亡。
“你生来聪慧,又怎会……”
“除非,继承人不是你。”
苏檀点头,他突然有点感动了,就算是这样,他政爹也没把秦朝覆灭的锅扣在他头上,实在是令人感动。
“嗯,继承人是你的幼子,不是我。”
苏檀托腮,一脸吃瓜不嫌事大:“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内叛矣。故周王序得其道,千余载不绝;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长。由是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
这段话,取自贾谊的《过秦论》,他觉得掐头去尾的跟政爹说,倒是正好。
“百姓怨而海内判。”嬴政重复着这句话,他这才看向扶苏,眸光灼灼:“所以你一直在说,问我们统一六国后,要拿什么思想来治理国家,还拿出来你那篇《三字经》,也是玄女授意不成?”
苏檀认真道:“非玄女授意,却也是扶苏的课业。”
嬴政满脸若有所思。
秦二世而亡!
他不禁开始思索,到底该如何。
“寡人原定于来年开春,便要大秦的铁骑踏碎冰河,即如此,便不必再等。”
苏檀呆住,他以为还有好多年,秦国才会开始打仗,因为他记得,刘邦观看嬴政出游后,便立马发出感慨,“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而那时,他是秦朝小吏,已经是个潦草中年了。
两人差不多的年岁,到时候政爹也是个中年男人了,肯定不是现在这青春年少的样子。
“父王,倒也不必因此而太过顾忌……”
秦国有玉米和铁器,明年便可组成一个精锐的锐士营,必将所向睥睨。
嬴政点头:“寡人知道。”
他心里算的很好,原本的存粮只够大秦一年所需,但是有玉米出来后,明年的粮食存够了,后年就能接上茬了。
而铁器更容易解决,锐士皆用铁器,而原先锐士所用青铜器,则推给寻常士兵所用。
“那扶苏便为父王献上一攻城神器……”
“车弩!”
此车弩是在诸葛神弩的基础上改制,可谓威力巨大。
嬴政闻言,登时眉眼灼灼:“何为车弩?”
“射程七百步,万箭齐发,所中城池堡垒,尽数摧毁,樯橹亦是,是车弩也~”
这倒不是他跟着小视频学的,而是有一段时间,他爸爸特别痴迷冷兵器,他跟着看了点,也学了点,这车弩威力巨大,就在其中。
其实他爸爸想做诸葛神弩,但历史记载只有其威名,没有详细资料,所以才钻研车弩。
当真的了解它的杀伤力之后,也是深深地着迷。
他跟在后面做拼接,将底细也摸透了。
“等会儿我画个图纸出来。”说着,苏檀又兴奋起来,这榫卯结构,想想都好玩。
嬴政试图想想弩箭将墙给推塌,感觉不大可能,估摸着是夸张的说法,便没有太在意。
大秦之强弩,亦为六国所惧。
然而——
苏檀很是上心,和以前那种把资料甩给研发中心就做甩手掌柜的态度截然不同,而是叫木匠拿了全套工具来,并且要一个工匠守着,他亲自开始做。
从画尺寸,到选木料,都不假他人之手。
嬴政瞧着觉得挺有意思,便也跟着期待起来,甚至箭簇都是特制的,随着雏形出来,可见其真的很不一般。
苏檀连忙了半个月,茶不思饭不想,才把基础零件给做出来,这还有木匠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于是,当楚姬、王贲、蒙恬、李信几人休沐过来找他,就见他埋首在一堆木头里,头也不抬,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严肃。
四人也不吵他,就立在一旁看着。
苏檀忙活了一会儿,拼出一支箭,正在欣赏自己的手工,眼角余光,好像看到了熟悉的人。
他定睛一看,顿时笑开了:“阿母!贲!恬!信!”
本甜心。
苏檀把几人的名字串在一起,登时笑开了。
楚姬也跟着笑,温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看着那小小的箭支,她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天有些冷了,她穿的衣裳就以重色为主了。
“是攻城利器。”苏檀一脸深沉。
王贲看着那跟他拇指粗一样的箭,说是寻常能杀人的箭,他还是信的,毕竟这箭簇闪着寒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见几人不信,苏檀也不解释,而是加快组装的手。
几人也不走,就立在他身边说说笑笑,说一些军营里头的趣事。
现在就连王贲都知道楚姬、季楚的关系了。
等车弩组装起来,四人已经聊过一轮,开始叫寺人上茶了,聊累了口渴,再围观扶苏干活干的热火朝天。
有茶喝,有人给演戏,还怪有意思。
“贲,你看着是不是城墙,你掰一下试试。”苏檀先拿一旁的城墙模型给他看。
王贲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是何物,感觉挺好玩的样子。”他说,“确实是城墙,也掰不动。”
苏檀笑眯眯道:“那不若你我二人做赌如何?”
看着他那小狐狸一样的笑容,王贲知道他肯定是稳胜要做局,却还是笑着道:“可!你说赌什么?”
苏苏难得有玩闹的心思,他当然要纵着了。
但还是有些疑惑,就这么个小东西,能做攻城利器,他不信。
苏檀闻言乐呵呵道:“若是我赢了,你就一口气给我百金,若是你赢了,我就给你百金,如何?”
他其实更想说喝十坛酒,这时候的酒度数很低,主打一个像饮料,但小孩子喝酒不好,他就换了百金。
他俩都不是缺钱的主,百金都是洒洒水而已。
故而说是赌注,其实没下狠手。
王贲大掌一挥,豪迈道:“贲应下,若能将此物射穿!便算你赢!”
第53章
苏檀微微一笑, 再扶着车弩时,却又满脸冷霜。在这个时代,终究是要沾染上这个时代的铁血。
冷兵器在手中, 隐隐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他神情冷厉,看着那城墙模型, 将穿越以来所有的委屈愤懑都射出去!
来自现代的思想被秦地思想所禁锢, 处在秦王政的笼罩下, 他看似散漫, 实则步步惊心, 他的精神已经崩成一根弦, 随时要断了。
一些对他来说习以为常的时常,对于秦人来说, 却会被误解,比如劁猪。
他理解, 却免不了也会委屈。
爸爸妈妈都不在了, 那些话,便只能深埋在心底, 就算做梦,他也不敢吐露丝毫。
苏檀双眸发红,狠狠地射出长箭。
如果有可能,他不想做这公子王孙,想要回到过去,做自己。
随着利箭破空的声音响起,几人目不转睛的看着模型, 看着那利箭将模型穿透, 砸在很远的地上。
王贲快速地走上前来,捡起那被快要砸碎的模型, 不由得目瞪口呆。
虽然这模型只是泥捏木雕,但此箭竟有如此威力。
“比我大秦的弓弩还要厉害?”王贲怔住。
早有预料苏苏能拿出好东西,但是能拿出这么好的东西,确实令人惊诧。
楚姬如今接触军事多了,她也跟着看着他手中拿着的模型,眸中不由得现出希望来:“有此物,攻城怕是简单多了。”
弓弩已经非常厉害,不曾想还有更加厉害的东西。
苏檀笑吟吟道:“此物……攻城百战百胜。”
放在唐朝,那都是一物降万物的存在,放在此时,那怕是被称为神器也不为过。
王贲抚摸着车弩,皱着眉头道:“若想达到你所说的境界,怕是要放大很多倍才成,若是如此,怕是运输不变。”
若是不好运输,那就谈不上什么攻城神器了。
“此物叫车弩,顾名思义,你再想想。”苏檀循循善诱。
楚姬满脸欣慰地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样子,心想,他若是年长几岁,怕是也能和王贲、蒙恬一道进锐士营训练,到时候建功立业,指日可待。
但如今也好,他年岁尚小,并不可能上战场,最起码能够保平安。
这流血的事让她来做就好了。
楚姬脸上现出几分坚毅来。
一旁的王贲看了,立马转过脸,他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温温柔柔的楚姬,就觉得她真不愧是楚地的美人,对待公子扶苏也极为温柔,跟他阿母那抬手就打不一样。
但是现在——
他觉得他阿母也挺好的。
最起码不会在他面前徒手掰断长木。
那力气比他还猛些,他非常的不理解,但是问了又要说,是因为碧月残金神谱。
这个他也练了,会让他长很多力气,但是没有像楚夫人这般,比他这个天生神力的还厉害些。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苏苏,压低声音道:“你不会……也力气很大吧?”
苏檀一脸无辜,软乎乎道:“什么叫力气很大?”
他歪着小脑袋。
王贲松了口气,连力气很大都不知道,看来力气是不太大了。
他试探着道:“就是将这截断木掰断,你可以吗?”
这断木难在很短,略微粗实了些,便是他要掰断,也要废些力气。
有些不放心,他就找了根差不多的,使了七八成的力掰断,这才松了口气,小小稚子,不可能这么大力气。
然而——
苏檀笑眯眯的,那白嫩嫩的小脸因为用力,那嘟嘟肉就跟着微微颤动。
“也没……”王贲正打算劝慰,便一脸目瞪口呆的停下了。
他,掰断了。
楚姬眸光微闪,倒是挺高兴的,身在乱世,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最好。
而蒙恬有些意外,这力气,比他还大了。
李信:!
那我算什么那我算什么,他在心里疯狂吐槽,对公子扶苏认知不够的他,满脸都是惊呆了。
苏檀也有些意外,毕竟他的力气时时在涨,还在做梦,万一以后这力气堪比修仙,他该怎么隐藏。
后来又想着,算是还是别做这梦了。
虽然做梦就要做个大的,但是做的太大了,影响后续的收获感。
王贲满脸欣慰,捏捏扶苏的小软胳膊,又有些不解,这么细细的胳膊,怎么会生出那么大的力气,叫人看着就觉得神奇。
几人说笑着,便一同去章台宫拜见秦王。
只要有楚姬和公子扶苏在,门口候着的寺人就不敢怠慢,闻言赶紧叫人去请。
苏檀牵着楚姬的手不撒开,乐呵呵地唤:“阿父~”
大家都在一起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嬴政眉眼也柔和了些,冲着他招招手,将手中关于粮草补给的竹简重新卷上,这才看向行礼的众人。
“起。”他道。
看着有着翻天覆地变化的几人,他神色间有一丝恍惚。
“王贲和蒙恬,已经不是寡人心中的小孩了。”
他略年长几岁,当初他们跟在他身后,少年的身量尚未长开,看着愈加稚嫩,如今已经肩膀宽厚,是个大人模样了。
“哎嘿,贲长大了。”
“恬亦是。”
苏檀:……
“俺也一样!”他大声道。
他要是原身穿过来,也是个身量细长的少年郎君了!
嬴政闻言忍着笑:“嗯,扶苏亦是。”小豆芽。还没他腿长的人,没有资格说自己长大了。
楚姬光是瞥着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闻言登时快要憋不住笑了。
孩子在父母眼中,哪怕已经七老八十了,也是个孩子,更别提他现在又软又可爱,纵然聪慧些,可还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哄的存在。
“你那车弩,寡人已经叫人连夜赶制了,如今已经制成,你可要去看看效果?”嬴政道。
说起这个,几人都兴奋坏了。
“我的小模型也做好了,方才已经使过了,很好用。”苏檀乐滋滋地挺起胸脯:“到时候我还可以做个快乐的小木匠。”
嬴政瞥了他一眼,还想做小木匠,怎么可能。
大秦的未来,都交于他手里了。
大家一道往外走去,就见门口已经放好马车了,嬴政和扶苏上了马车,就见楚姬已经大踏步跟着王贲几人过去了,走一半,才又想起来,自己回宫了,就不是季楚,是楚姬了。
但现在她身体的本能,更多是季楚,而非楚姬了。
做惯了娇弱的美人,再去做飒爽的锐士,那其中的味道,不足以为外人道。
但季楚,很好。
楚姬又回来做马车,众人就全当没看见,一行人往研发中心去了。
“当初你撒娇求着寡人给你造研发中心,寡人是想着,给你造一座行宫来着,没曾想,竟如此有用。”
他当初就是哄着孩子玩。
苏檀闻言,依偎在楚姬身上,笑眯眯道:“我知道你是哄着我玩的,所以已经做好了只是个小破院子的准备,等拿出好东西来,你肯定愿意扩建的,这个丝毫不愁。”
没想到,不等他拿出好东西,沉默寡言的政爹,便已经做到了最好。
不像他付出一星半点,就要囔囔着叫他知道,不肯吃一点的亏。
楚姬笑了,摸着他柔软的小脸蛋,温声道:“你们父子二人,还要猜来猜去,累不累?”
苏檀嘿嘿一笑,他揣着小手手道:“那时候……咳,没信心。”
差点说父王打算献祭他了。
这话一出,楚姬不得气死了。
先前发生的事,两人都很有默契,不打算叫楚姬知道了。
等到了研发中心,众人依次下车,缓缓走进去,里面的研发人员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秦王过来验收。
苏檀也有些激动,他昂着小脑袋,看向高大的男人。
“你说能成吗?”
嬴政点头。
若是没成谁也不敢叫他来看,既然叫他来了,那就是成了。
苏檀想想也是,他低声道:“也是。”
这样说着,随着众人的走近,研发人员便有些紧张,此等利器,实在叫人心惊。
巨大的车弩在众人面前展开,和模型截然不同的感觉。
冷兵器时代,这车弩像是个史前巨兽,能够吞噬一切的霸道。
嬴政光是看着,心中便是一定,他低声道:“开始吧。”
中间是一根大箭,看着像是一根短矛,两侧各是七根略小些的箭,光是看着,就觉得杀伤力巨大。
“如果那根大箭没了,甚至可以用短矛代替。”苏檀道。
随着他声音响起,就见五个锐士上前,依次操作。
苏檀激动的握着小手,一脸紧张地看着。
嬴政虽然面上一片老神在在,但心里也没有面上这样悠闲,很是紧张,毕竟战争利器,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着我军的伤亡会无限缩小。
随着弓被拉满,那弦发出绷紧的声音。
苏檀的神经也跟着绷紧了。
虽然一声巨响,就见面前做靶子的巨树被轰出一个大洞。
王贲顿时惊呼一声,示意人赶紧把大箭给捡回来,然——
片刻后,那锐士大踏步走过来,一脸惊诧道:“那大箭……射/在了墙上,拔不掉了!”
嬴政一听,迈开长步,带着众人去看。
就见大箭钉在墙上,他伸手晃了晃,确实牢不可破。
苏檀也跟着蹦起来想要薅大箭,却被嬴政坏心眼的提起来,挂在箭上。
他晃了晃身子,下不来了。
满脸无辜的抬眸看着自己阿母,软乎乎道:“阿父,坏坏的。”
他这样一说,楚姬也跟着忍俊不禁,把他从大箭上摘下来,这才笑着道:“这箭如此厉害……”
她话音还未落,就听见咔嚓一声。
那刚砌好的墙,缓缓地现出裂纹来。
若是不经过大树,而直接射向墙壁,那岂不是真的有摧毁之效。
嬴政大掌一抬:“试墙。”
苏檀顿时又激动起来,木头算什么,玩厉害的还得是墙。
重新来一遍刚才的动作,他还是握着小拳头,满脸紧张,那小样子,跟他在使劲弄一样。
“轰!”
……随着声音响起,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
苏檀等声音落下时,就耐不住冲到方才的位置,看着离此不远的地方,那墙上的缺口,不由得精神大震。
“啊啊啊真的可以啊啊~”
他都高兴疯了。
嬴政上前来,看着这面轰然倒塌的墙,和对面骂骂咧咧冲上来找麻烦的人对视上了。
对方直接跪下了。
“大王……”
徐市面色铁青,刚才那大箭擦着他身子过去了!
光是箭风,便已经带的他衣衫破烂,伤了身子,流了好多的血。
但是现在他不敢再找麻烦,只安静如鸡的待着。
苏檀看着老伙伴,还很高兴的挥挥手,笑眯眯道:“你说,东海之上的仙山,可能抵得住这车弩的万箭齐发?”
徐市:……
都成了公子的人了,公子为何还对他耿耿于怀。
“什么东海仙山,臣不知。”
苏檀一噎,他眨巴眨巴眼睛,就连徐市都会吞他自己说的话了。
“啧,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冷哼。
徐市捂着腰间的血,装柔弱:“嘶,臣怕是要……”与世长辞了。
苏檀:“请太医来!”
他这么说着,却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这就是骗过秦始皇的下场,别人试箭他遭殃。
“你要想想,你上辈子是不是欠了在场某人的?”
他笑。
徐市认真思量半天,憋气道:“前世事,前世毕,寻到这辈子算什么。”
苏檀想,大概是因为对方有大气运吧。
这可是秦始皇!
而此时——
众人都在围着那大箭看,嬴政面上现出笑容来,他感叹有扶苏是大秦的幸事,已经感叹腻了。
“真好。”
有车弩加上投石车、临冲车、云梯等,他得想想,怎么使出一套组合拳。
当即就叫人去传召王翦、蒙武、屠睢等过来觐见,好生看看这车弩,到时候打仗,要他们足够了解才行。
而此等军事机密,就不是几个小锐士能知道的了。
除了扶苏,其余人都叫先回去了。
苏檀等在原地,心里激动的不行,他被嬴政抱着怀里,就拦着他脖颈,小小声问:“阿父,你说我们有这么多利器,打仗会不会有很多人害怕到投降啊。”
“要不,扯个神仙的大旗?”
苏檀满脸认真,后来想想,这个时候还没有关于这些的体系。
所以徐市才能用三座仙山,就骗住了千古一帝秦始皇。
他在琢磨,要不跟他政爹讲讲封神演义,再加上后世的神仙观,真的非常完善了。
不过以目前来说,他觉得封神演义已经都够用了。
但这个时候,拿这个忽悠人,好像也不太好忽悠,因为传播信息的渠道太窄了。
“打仗,不是儿戏,这些唬人的手段,只会让人猖狂,自有自身足够强硬,才不需要用这些手段。”嬴政低声道。
苏檀伸出小手指摇了摇:“兵者,诡道也。”
“十八般武器都弄上,哪个起用哪个就是好谋略。”
这样说着,嬴政不由得若有所思,但他琢磨着,苏檀说的对,原本就有徐市这个存在,是要去做生意加收买人心,那再宣传一通什么封神,也未尝可知。
苏檀突然眸色一动,他灵光一闪,低声道:“还有一种办法。”
“以六国能人,将这个故事润色,反正我们有印刷术,将这故事印刷下来,发给大家看,并且说此书乃是封神之书。”
他越想越觉得可以。
嬴政:……
所以他到底在琢磨什么。
然后苏檀就神神叨叨地去一边抠自己的手指去了。
当初他觉得铺天盖地都是封神的IP,现在要用了,他才发现自己的记忆特别的碎片,他掐着手指道:“快给我来封神封神封神。”
他要做个小神棍。
还不等他理好思绪,就见传召的几个人都过来了。
王翦、蒙武瞧见他之后,神色就柔和了很多,乐呵呵道:“几日不见公子扶苏,长大了。”
苏檀便赶紧上前行礼。
跟在两人身后的屠睢也跟着行礼,苏檀好奇地打量着,就见他穿着甲胄,一身勇武,眉眼间能看出文气来,看着就很可靠。
他不得不佩服政爹的眼光,他不光能选出贤才,还能留住,就很厉害。
特别是他还不掌权,这些都是他不掌权的时候选出来的。
等众人见礼过后,嬴政并不过多言语,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来看着车弩。
王翦挑眉:“又是公子折腾出来的?”
蒙武也跟着望过来。
只有屠睢一脸不在状况,以他副将的职位,平日里鲜少接触这么高层,第一次见,便觉得有些云里雾里。
嬴政点头,笑着道:“先看看这车弩,看是否和心意。”
王翦乐呵呵道:“只要是扶苏折腾出来的,老臣都喜欢。”
第54章
秋风萧瑟, 但苏檀的心里一片火热。
他喜欢看着他们惊讶的样子,要不然整日里把他当小孩哄。
长箭射出,樯橹轰然倒塌。
方才还老神在在的王翦顿时大踏步往前去, 而蒙武亦是如此。
屠睢一脸状况外,和众人齐步走向那倒塌的墙时, 登时惊住了。
“此乃车弩的威力?”
苏檀舒服了, 刚才那不在意的态度, 还当这车弩真的不行呢。
嬴政更是骄矜地微抬下颌, 故作漫不经心道:“如何?”
王翦:!
蒙武:!
屠睢:!
三人回眸看看车弩, 又来看看墙, 简直惊得无以复加。
“公子大才!”
屠睢拱手作揖,满脸都是敬佩, 他听过传闻,说公子扶苏聪慧敏锐, 不同于寻常公子王孙, 他却不以为意。
毕竟是秦王长子,为他造势, 也可以想到。
但如今亲眼所见,方知众人不是造势,只不过平铺直叙罢了。
看着屠睢那一脸炸裂的表情,王翦也跟着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乐呵呵道:“此乃雕虫小技尔。”
屠睢不信,但是他不说。
苏檀仔细地打量着车弩, 满脸若有所思, 低声道:“这大箭中,若是再放上个烟花……”
自带音效BGM, 那敌营不得疯啊。
嬴政点头,确实该如此。
于是叫三人在此处研究车弩,他和扶苏又回章台宫了。
苏檀原先还在想,怎么把封神演义给撸出来,后来一想,都有封神演义了,那不得把洪荒的背景给拿出来。
……拿不了一点。
他记得主角的些许剧情点,并且来源都是电影,让他从头到尾的叙述一遍,就发现很多不记得了。
还得小视频来,这种需要精准描述的东西。
就是丰富一下神话体系,自成逻辑的神话体系,就是放在现代也有很多人深信不疑,放在古代,简直就是王炸的存在。
等苏檀回小院后,他就迫不及待的打开小视频,就见上面果然有两本书。
《封神演义》、《武王伐纣平话》。
苏檀想抄写,打开一看就眼前一黑,密密麻麻的字,看着就手腕疼。
但他还得抄写,为大秦的统一添砖加瓦。
就当练大字,他劝自己。
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后,这才执笔开始抄写。
连着两日,苏檀下课后就开始抄写,也不去章台宫祸祸他政爹了,也不去宫外祸祸黔首了,整日里闷头抄书。
嬴政闻言,摆手:“随他去。”
但三日后公子扶苏仍旧如此,他皱了皱眉头,没有发表意见,但是第四日依旧如此,嬴政便有些坐不住了。
苏檀正在抄写,一抬头就看见政爹来了,皱巴着小脸笑了笑,惆怅道:“怎么那么多!”
人生贵在放弃。
“不抄了。”他说。
他抄了整日三日,手腕酸痛之下,第一话尚未抄完。
嬴政拿过一看,不由得皱起眉头:“纣王是天地间最后一个人皇?”
苏檀觑着他的神色就知道,这表情是严重不服气,果然……片刻后,嬴政道:“寡人当是。”
“嗯,对。”他毫不犹豫地应声。
嬴政觑着这纸上抄写下来的内容,每一个字眼都令他不悦:“纣王去女娲宫进香,见旁人圣像美貌,就要题诗亵渎?”
“然后女娲娘娘生气,就让狐狸精妲己坏成汤天下?”
“满口胡言,黔首何辜!”
“纣王之事便可如此推给妲己不成?”他黑着脸。
苏檀摇头失笑:“墨中远阔山河,笔下芸芸众生,不过是个故事罢了。”
嬴政却摇头,低声道:“此计不妥。”
他既然说了不妥,苏檀便也不再多说,毕竟对他来说,也是灵机一动,等他去抄写时,也发现不妥,这才决定立马放弃了。
“你给寡人讲讲这个故事。”他说。
苏檀闻言点头,他粗略将这个故事扫了一遍,现在心里记住很多情节点了。
“其实抽丝剥茧,封神榜,还是以封为主,只不过将实在的诸侯分封,改成了分封神仙,化实为虚,妙啊。”
嬴政满脸若有所思。
苏檀:……
他政爹那好用的脑子又想到什么点子了。
他不禁有些好奇。
“说说?”他满脸求知欲。
嬴政斜睨他一眼,轻笑着道:“寡人近来一直在思索,大秦统一后,到底该如何治理。”
先前说二世而亡让他眼前一黑,但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还可以去改变。
“夏商周皆因分封而亡,寡人便想着,这一次便不再分封,但是奖励是必不可少的,以前想不出还有什么方式,这封神倒是给了灵感,可以给予此等荣誉奖励。”
主打一下名声响亮,但是没屁用。
“一人终身制?”苏檀呆住。
这简直……
天生的政客。
谁家好人看见这个就能想到这些,政爹实在令他惊诧不已。
两人说好了,苏檀放下手中的笔,也不去抄写了,而嬴政打量着他这小屋,见很是清幽,没什么小孩喜欢的玩具,就低声道:“你要养小猫或者小狗吗?”
好歹也有个人陪。
苏檀摇头,他是很喜欢,但不够细心,不觉得自己能够养好宠物。
两人正聊着天,就见外面有寺人走进来,低声道:“禀大王,韩少使叫人来禀报,说是方才诞下一男婴,请大王赐名。”
苏檀:!
他要有弟弟了。
但是根据年纪猜算,应该不是胡亥。
“公子将闾。”嬴政沉吟片刻,很快就起好了名字。
苏檀一听,不由得精神一震,大怨种兄弟出现了,作为秦二世上位的受害者之一,他也挺惨。
见他表情有异,嬴政低声问:“是他?”
苏檀摇头:“他应该也是被逼迫自杀的。”
“也,自杀?”嬴政眉头紧皱。
苏檀:……
果然说多错多,他沉浸在要有弟弟的快乐中,却被嬴政套话了,这个男人实在是厉害。
“嗯,扶苏亦是。”
苏檀眉眼清正,低声道:“但扶苏以为,不以后世之罪,判今日之事。”
毕竟未来会不会发生还两说,现在有这么多好东西,若还是和秦始皇离心离德,那只能说明宿命感实在太强了。
那他就往南走,百越啃甘蔗去。
死是不可能死的。
“你先前说看着赵高就不舒服,是他祸乱朝纲?”嬴政很快将他的异常串联起来。
苏檀:……
“嗯。他遣人跟我说,阿父要扶苏死,扶苏……”他望天,没好意思说下去。
“蒙恬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实在是愚忠至极。”
嬴政满脸若有所思:“你还嘲笑别人,你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苏檀小脸一鼓,幽幽道:“若不是阿父遣扶苏去修长城,将幼子胡亥带在身边,他想要上位,又怎么会这般容易,说到底,以前的父子二人,离心了。”
嬴政皱着眉头,表示不解。
因为以他目前对扶苏的喜爱度来说,不大可能离心离德到如此地步。
“是不是有小人从中作梗?不喜欢你,却又得寡人的恩宠。”嬴政猜测:“李斯?”
苏檀:!
不是你这抽丝剥茧的能力都打哪来的。
他小嘴巴禁闭,什么都不肯说了,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嬴政见他这反应,瞬间明白了,笑眯眯道:“李斯应该后果很惨,比你还要惨,并且真正对大秦有用,对吗?”
苏檀:!
他连眼睛都闭上了。
难不成政爹有读心术,怎么猜人心猜那么准。
两人正聊着天,嬴政随口说:“晋封韩少使为长使。”
刚说完,就见又有寺人来报,说是罗长使生了个小公主。
苏檀哇哦一声,这是软糯妹妹啊。
“小公主,名阴嫚。”嬴政道。
一天得二孩,他不禁皱着眉头问:“为何在一日出生?”
就没有这么巧的事。
“韩长使和罗长使在花园中玩耍,韩长使突然腹痛不止,险些摔跤,是罗长使扶住了她,两位长使惊了胎,便生了。”
寺人交代的很清楚。
嬴政点头,便不再多问,只又补了一句:“罗长使生公主有功,救人有功,便晋为八子。”
苏檀听了一肚子,将自己抄写的封神演义收起来,这才笑着道:“真好啊,扶苏马上有很多弟弟妹妹了。”
说着嬴政就回去处理政务了。
*
秋雨下连绵。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
苏檀刚打算出门去给罗八子和韩长使送礼,见下雨了,就见寺人去了。
这是一个风寒就要命的年代,他也不能抵挡,遇见这不好的天气,幼崽还是乖乖在家,不要轻易出门为好。
他趴在窗棂上,看着外面被风吹得斜斜的雨,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下雨天的沙沙声,最适合睡觉了。
索性躺下,用被子蒙着头,什么也不用想,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等他睡醒后,就见楚姬坐在床沿上,正静静地看着他。
“扶苏。”她轻声唤。
苏檀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伸着懒腰笑:“阿母回来了。”
楚姬轻轻嗯了一声,她现在身上有一种很飒的特质,和原来的她很不一样。
“看着阿母作甚?”
“阿母好看。”
苏檀甜甜地夸了一句,这才趴在楚姬怀里撒娇:“好想你,好久都见不到一次,章台宫中人太少了,又不像在大将军府上课的时候,时时都能出宫去玩。”
小孩见了娘,没事也要哭一场。
他现在终于懂这么心态了。
见了旁人要聪明要乖巧,可是见了阿母不用,可以软软的撒娇,说一些没有那么政治正确的话,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楚姬含笑摸摸他的小脑袋,温柔道:“想出宫了,多带些锐士就好了。”
咸阳城中的治安相对来说还不错,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
一是秦律比较严苛,二是他国也不敢在咸阳城中闹事,那岂不是给秦人以攻打本国的借口。
如此一来,倒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衡。
苏檀挨着阿母坐下,昂着小脑袋看她,低声道:“阿母,你会觉得很辛苦吗?”
楚姬沉吟,辛苦自然是辛苦的。
“自然辛苦,可不论做什么,都是辛苦的。”
“阿母不必为扶苏这么辛苦。”
“你不要多想,有没有你,阿母在该做选择的时候,依旧会选择。只不过有了你,更有坚持的动力而已,你不要有负担。”
楚姬温和说着,拿过一旁的外衣,给他穿上。
苏檀笑得眉眼弯弯,挺着小胸脯,软糯道:“扶苏长大了。”
她倒没觉得他长大,只觉得还是像以前那么可爱。
两人便手牵着手,一道去正殿寻嬴政去了。
苏檀连忙跟寺人叮嘱:“新做的那些吃食,快呈上来给阿母尝尝。”
她都没有吃到。
楚姬温婉一笑,她回来就是看看他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但是他研究的一些吃食,自然也是极好的。
正想着,就听见一旁的嬴政低声道:“宫中新添了公子将闾和公主阴嫚,你有空去送礼。”
楚姬点头,笑着道:“恭喜大王。”
苏檀:……
他看了牙疼。
“你可以不用恭喜的,因为这损害了你的利益,到时候扶苏会只娶一个妻子,不叫她受苦。”
他看多了爸爸妈妈在一起的场景,再看楚姬,就觉得她受委屈了。
然而楚姬不觉得,甚至有些意外:“很多美人还不好?”
苏檀摇头:“弱水三千当取一瓢饮。”
“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弱水三千娶妻子了。”楚姬满脸黑线:“你还是先读书吧。”
苏檀:!
他虽然还没到情窦初开的年岁,但是他已经懂这些了。
几人聊着天,外头的雨也停了。
“出去转转。”他说。
往外面走,能闻见刚下过雨水那润湿的味道,很是清新好闻。
“那你们下雨的时候,还要训练吗?”
“不分天气的,因为行军打仗中,什么天气都会遇到,现在就挑挑拣拣,等打仗的时候,又该如何。”
楚姬认真回。
苏檀看着她不自觉就挺直的脊背,就知道这些时日的锻炼,颇有成效。
“阿母知道,扶苏永远都向阿母敞开怀抱,记得我在章台宫等你。”他声音软糯,浅声道。
那双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睛,盛满了天上的蓝天白云,像是被雨洗过一样。
看的楚姬心中慰贴至极。
嬴政:……
这小子长大了,真的只会有一个姑娘喜欢吗?
说话实在是太甜了,又生的极为好看,反正他是极满意的。
正在闲聊,就听有寺人来禀报,说是范增求见,问可否传召。
苏檀有些意外,他以为,至少还有许多年,他才会来,没想到啊,范增也没表现的那么淡泊名利。
这样就好。
他轻笑着想,范增都来了,那张子房还远吗?
第55章
苏檀执着伞, 慢慢地往宫门口去迎接范增。
他转着青竹伞,按着他的身高比例来的,看着很是有趣。
刚一走近, 就见一个白衣的中年男子立在那,正静静地望着他。
苏檀一看没有赶路的疲惫和风霜, 就知道他已经休整过来, 故而笑着道:“先生能来, 扶苏心中高兴, 立马就来接你入宫了。”
范增躬身行礼, 低声道:“公子不嫌弃增, 增便倍感荣幸了。”
两人客气的寒暄着,一边往宫内走。
等进了宫室, 嬴政正坐在几案前看折子,雪白的纸张被轻轻地卷起来, 用黑色绳子绑好, 看着就很是庄重。
像是帛,这物件却随处可见。
范增眸色闪了闪, 他笑着想,他才走了几日,秦国的纸张,竟然发展的如此迅速。
“增拜见大王。”
“起。”
随着两人寒暄声起,苏檀就知道,到了他功成身退的时候,说到底, 还是给政爹找谋臣, 而不是他。
秦国虽以法家治国,却也要听听别家语言, 不能一言蔽之。
苏檀临走前,回眸看了一眼正端坐在几案前的嬴政,他面色冷肃,像是一座不会动摇的泰山一样。
纵然还年轻,却能看出未来君临天下的气势。
苏檀提着自己的青竹伞,慢慢回小院去了。
回去后,他就拎着自己的小视频开始倒腾,以前能看到的东西,现在依旧能看到,他挨着翻翻,以免有什么遗漏。
他掰着指头想,现在他能想到的没有被发明出来的东西,也只有玻璃了。
而玻璃——
他苦思冥想,记得当初玻璃的制作方式,他看到时还目瞪口呆,觉得很不可思议,很一叶障目来着。
但此刻要用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就在屋里来回转圈圈,但还是没想起来,他就果断放弃了,玻璃在战备时代,并不是必须品,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再研究好了。
*
然要想的时候,怎么也想不起来。
韩非正在上课时,他突然一拍大腿想起来了。
等下课后,他才迫不及待地传召研发中心的匠人,问他们关于瓷器的事。
“如今用的釉料是什么?”他笑着问。
“常用的是草木灰釉料,而铅釉相对来说低温些,不常用。”匠人恭谨回答。
苏檀:?
这和他想象中不一样。
他方才在课上想起来,就是后世的瓷器,他们的釉,就是一层透明的玻璃釉,直接拿着材料试就行。
但是现在,没了。
什么都没有了。
简直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罢了,你先下去。”苏檀蔫哒哒的摆摆手。
但转瞬他又精神起来,因为随意的点开小视频,就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那便是:“杜仲胶。”
简简单单三个字,让苏檀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率先找政爹去分享这个喜悦。
颠颠地跑去正殿,就见嬴政正立在廊下出神,他便毫不犹豫地冲进他怀里,笑眯眯道:“阿父阿父,有好东西啦!”
嬴政熟练的将他搂在怀里,稳稳地抱着,这才低声道:“什么。”
“阿父可知何处有杜仲树?”苏檀奶里奶气的问。
听他说杜仲,一旁的寺人连忙道:“有,城郊就有一片杜仲林,想要树皮还是?”
先前要了构树皮,这次就理所当然的觉得他要树皮了。
“树皮、叶子都要。”苏檀道。
他先让寺人去弄原材料,自己伏在案上,将杜仲胶的熬制方法写出来,这有些难,但是难也要做。
“这是何物?”嬴政好奇的问。
这上面写的许多,他都看不大懂。
苏檀写完,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这才低声道:“这个行军打仗应该会比较喜欢。”
嬴政猛然凝神:“什么武器?”
听见他这么问,苏檀就知道他想岔了,不由得黑线,有时候人的惯性思维,想想还真是有意思,毕竟这第一反应就是武器,可见他内心深处是极盼望的。
“是鞋底。”苏檀道。
“防滑、耐磨、半个刀枪不入吧。”苏檀迟疑着道。
毕竟厚实的橡胶,又是在脚下踩着,想要用刀剑扎穿,还真没那么容易。
嬴政想要激动一点的,但扶苏拿出来的好东西实在太多了,他便觉得,若是整日里震惊,好像有点一惊一乍不够稳重,但要是没反应,他心中又实在激动。
一时间眸光闪烁,瞧着倒真有几分不平静了。
苏檀却在盘算,杜仲胶这种昂贵的材料,用来做鞋底,是不是太过奢侈了些,但是没关系,不够了还可以人工种植,这样就好了。
“这杜仲,野生的用来做中药,到时候叫农人种一片出来做鞋子,这样就没那么心疼了。”
“而且有了橡胶,还能做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东西,保管父王希望,和马一样跑得快,但是不用喂草料呢。”
嬴政对这个更感兴趣一点,跟马跑的一样快,还不用喂草料,那得省多少钱。
苏檀畅想一下,到时候大家打仗,不骑马了,跟街溜子一样骑着自行车,然后满世界的乱窜打游击战,那不得烦死人。
不能作为主力,但是能作为旁队游击队,倒是不错。
脚蹬橡胶靴子,一脚踢上去,也够对方喝一壶了。
这样想着,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叹了口气道:“真希望这世界上再没有战争,好生的安宁些日子。”
若是没有统一,则会一直打仗。
嬴政摸摸他的头,低声道:“很快就会这样了。”
他坚信自己能够一扫六合,而从玄女的只字片语中,他察觉出,对方对他此番行为并没有反对,那就是赞成了。
两人说着话,寺人很快就抱着杜仲树皮回来了,苏檀让他合着方子一起送到研发中心去。
就可以坐等收获了。
两人说着话,苏檀又道:“阿父若是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虽然不能和玄女直接对话,但是我记住了,在梦里也会无意识的显现出来,对方会教的。”
有时候谎话说的多了,真的就当真了。
他有时候就觉得自己真的有玄女梦传。
“嗯,有缺的东西,会跟你说的。”嬴政低声道,目前发展太快了,他的世界充满了他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一时间还真说不出需要什么。
而此时他考虑更多的是六国的兵力如何,朝臣如何,如何去瓦解他们,又如何让天下归心。
他原本是不把天下归心放在眼里的。
打下这天下,自然就归心了,不必他费心,但是如今,就不得不好好考虑了。
秦二世而亡。
嬴政捏了捏眉心,清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疲惫。
苏檀见此,赶紧握着小拳头给他捶腿,一边低声道:“阿父,若是累了,就赶紧休息休息,一切以保重身体为要。”
两人正聊着天,就听见有锐士在外面禀报,说王翦将军有折子上奏。
嬴政朗声道:“送进来。”
那一瞬间,他脊背挺直,眉眼间的疲累尽数消散,看起来生机勃勃,像是无边修竹。
苏檀有些心疼,嬴政从来都是自己,没有别人能给他依靠,他也不需要别人给他依靠。
等锐士呈上折子,嬴政打开一看,登时笑了。
“有锐士练出内力来,不知收敛,徒手将梅花桩给拍裂了,吓得够呛。”嬴政含笑说着,抬眸扫视着面前的青年男子,就见他面目方正,目光清亮,正恭谨地立在两人跟前。
“是你?”嬴政随口问。
随着他的话音,苏檀也跟着抬眸,一眼就吃惊了:“肃?”
是韩肃。
他现在变化也很大,看着就很精神。
“是,肃拜见大王,拜见公子。”韩肃神采奕奕。
苏檀点头,艳羡地望着他的大块头,他现在也是肌肉线条很明显,带着硬汉的味道,好看了很多。
他也想要好多肌肉。
“示范一下。”嬴政道。
韩肃恭谨应是,然后迟疑了:“用什么示范?”
章台宫中,除青铜器外,就是紫檀等做成的贵重家具,显然不适合做示范。
苏檀就笑着道:“那扫把的柄不错,试试。”
不粗不细刚刚好。
韩肃点头,手中蓄力,斜掌劈出,那木柄便应声而断。
苏檀:“哇哦~”
他也有内力,但他不大会用,除了滋养自身,并无多大作用了。
嬴政望着,又看看折子,说是共十余人练出,如今再加紧时间研究具体是怎么回事,对内力的应用,大家都不太会。
他条件反射地看向扶苏。
“别看,不会。”他小手一摊。
可能小视频未来会教,但现在真还没教,也许是担心武力太过悬殊,造成单方面的屠杀。
也许是小视频就是让养生,没打算叫当武力使。
但公元前这时候环境好,灵气充足,结果被他们给练出内力来。
嬴政这才收回视线,看向一旁的韩肃,认真道:“那你便和王翦将军说,让他自己试验。”
说着便叫韩肃退下了。
苏檀看着韩肃离开的背影,满脸若有所思。
“若他们能训练出飞叶摘花的能力……”
暗器……
他低声道:“好像可以做点有意思的东西了。”
“什么东西?”
“就像箭簇那样,但是要更加方便手持,以内力激射而出,百步之内,怕是无人能防备,毕竟就算是匕首,一般人也躲不过去。”
传说中的王负剑!王负剑!
不就是如此。
荆轲刺秦时,在大殿中,突然以匕首暴起,秦王如今英武的人物,尚要绕柱躲避。
若是飞镖射出,几乎无任何抵挡的可能。
“就是这法子阴损了些。”苏檀意犹未尽道。
谁还没个暗器梦了。
第56章
苏檀盯着嬴政看了一会儿, 甚至想复刻一下当初荆轲刺秦的刺激。
但他没胆说,他政爹虽然不至于残暴到要他小命,但外面下着雨, 闲着打孩子也是一项不错的休闲活动。
为着他的屁股蛋子着想,他决定不再挑衅。
“此物为何?”嬴政问。
苏檀便拿着纸开始画图, 柳叶镖、流星镖先安排上。想了想, 有些犹豫着道:“此物还是要多加管制才是, 要不然……”
后来又摇头。
杀人的利器太多了, 一块砖头, 一块石头, 一根木棒,暗器门槛高, 也没那么同意获得。
苏檀想,打一批出来, 他自己收着用。
和别人拼力气, 他自然是拼不动的,但是拼点小技巧, 应该还是可以的。
这样想着,他又精神起来,乐呵呵道:“果然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啊。”
看着那小玩意儿,嬴政持怀疑态度:“这真的行吗?”
然而——
“拿针来。”是时候让政爹感受一下东方不败的快乐了。
一旁的侍女连忙奉上骨针,苏檀捏着骨针,试了试手感,走到外面, 摸了摸树皮, 笑着道:“就订入此处。”
苏檀凝神,手腕用上巧劲, 以内力将骨针射出,就见那骨针瞬间没入树干。
嬴政见此,眉眼一凝,低声道:“确实防不胜防。”
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突然就到来的攻击,这暗器的成功率,怕是会比想象中要更高一点。
苏檀将图纸递给一旁的寺人,让他拿去研发中心去,这才低声道:“防身而已,并不一定要用。”
增加点攻击力,总是好的,要不然再遇上什么他需要自救的状况,光等着别人来可不行。
嬴政点点头,他握着手中长剑,低声道:“寡人已着人给你做匕首,到时候你带着,若有个万一也能防身,以你目前的内力,想要伤你并不容易。”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嬴政便又去批折子了。
现在再咸阳城中开始用纸比较多,而用竹简比较少了,但是有重大事情,还是喜欢用竹简记录下来,相对于薄薄的纸来说,还是竹简看着厚实,能够长久存放。
苏檀看着那被妥善卷起来的折子,不由得笑了,他倒是想看看,什么时候能发明出来厚纸板当封面的奏折。
他看了会儿,就开始找书来读。
桌面上摆着的书不少,他挨个查看后,这才有些愣怔:“怎的没了?”
完全没想到,这书竟然有看完的一日。
嬴政闻言也跟着挑眉:“你都读完了?”扶苏确实比较勤勉,整日里手不释卷,他记性又好,旁人跟他讲过,他立马就记住了。
目前市面上的书,他确实都看过了。
苏檀想,感谢公元前,纸面留存的记录特别少,不像后世,他光是小学,一年也有背不完的古诗和古文。
“那刚好让公子非给你详细的讲一遍,原先是跟着王贲、蒙恬他们几个大孩子,主要人家是复习,你是过一遍耳,那便真正开始读书吧。”嬴政道。
这是一个苏檀没有办法接受的理由。
你干什么呀。
他辛辛苦苦上了小一年的学,结果跟他说,他只是伴读旁听,根本就没让他学。
苏檀满脸都是晴天霹雳。
他当初还在想,为什么他会和王贲、蒙恬这些大孩子做同学,原来是因为他是捎带的,根本就没算人。
对方复□□结,他在边上听着,怪不得从未苛求过课业,总是听过,给他布置些作业,学成什么样,就成什么样。
他以为他是大鹏一日同风起,结果是啪叽一声摔进泥地里。
苏檀满脸幽怨。
“还学什么?不都学过了?”他幽幽道。
嬴政看着他那不服气的小脸,没忍住俯身捏了捏,低声道:“那不过皮毛罢了,真正的核心你还没接触。”
苏檀:……
惨。
他鼓着脸颊,惨兮兮道:“哎,还当是学业有成,没想到是沾沾露水。”
他还当自己怪聪明的。
看着他这样,嬴政不由得笑起来,低声道:“要学的东西确实很多,一些地方文化和习俗,还有县志,都需要你去了解,做继承人,要足够了解脚下的这片土地才成。”
苏檀点头,他懂这个道理。
但是——
“不是说不封后了吗?”他歪头问。
嬴政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淅淅沥沥的小雨,轻声道:“你阿母封后,便可名正言顺做副将了。”
季楚在军中扎营日久,变成楚后,才不受掣肘。
就算楚后,没有真才实学想要在军营服众也是不行的。
苏檀伸出自己的两只小手,无限感慨自己的年龄小,但是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秦始皇一统六国是在公元前221年,离现在还有……17年。
到时候自己也及冠了。
前锋君算不上,那啃口龙尾应该是可以的。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苏檀抬眸看着身形高大的男人,在四岁的他眼里,这个高度真的高不可攀。
嬴政是个内敛的性子,却又雷厉风行。
有些矛盾又很觉得很合理。有些人就是沉静内敛,却极有主意。
苏檀又想,不会是自己有始皇滤镜,不管对方做什么,都会给对方上一层神之光晕。
“阿父,睡觉了。”读书是读不了一点的,先睡为敬。
嬴政点点头,示意寺人给他拿锦被来。
*
隔日,打造的小暗器就拿来了。
柳叶镖和流星镖非常经典,线条流畅又漂亮,苏檀看见就觉得很是喜欢,看着嬴政,低声道:“阿父觉得如何?”
嬴政也跟着点头,这样寒光闪烁,看着确实漂亮。
苏檀想了想,叫人拿了一颗柰过来,用丝线系在,挂在树上。
“父王,看着。”
他力争,斜身看着不时被吹动的果实,猛然眉眼一利,将飞镖甩了出去。
是他想象中大侠的样子。
嬴政抬眸看着那流星镖在雨中旋转前行,瞬间将挂在树上的柰给击穿打碎。
有种看车弩的震惊感。
“竟有如此威力?”他凝神。
苏檀点点头:“这飞镖又叫脱手镖,用在战场上,主打一个出其不意和精准打击。”
嬴政不禁若有所思。
“车弩、烟雾/弹、铁器、飞镖,此番下来,六国难以抵挡。”他不禁朗声大笑,俯身抱起扶苏,笑吟吟道:“啊,还有那玉米。”
一亩地,有上千斤的收成。
这在以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没曾想,竟然一一拥有,反而有种不真实感,他低声道:“我们拥有的已经够多了,若还有需要你寿命为代价的存在,你就别要了。”
人不能太贪心。
苏檀抬起头,轻笑着道:“知道了,天重要地重要,都不如自己的小命重要。”
嬴政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放下他,也跟着试了试这飞镖。
刚开始有些不顺手,飞镖是飞出去了,但是没有打中障碍物,但是他试了几次,试出来之后,眼睛瞬间就亮了。
“彩!”他表示很喜欢。
嬴政当即就让人照着他的手掌大小,再做几个飞镖出来。
他说到底,今年也不过二十二,纵然压着玩心,到底年轻,瞧见新兴的事物会很容易接受,也会非常愿意去尝试。
苏檀不敢想,他若是在嬴政晚年穿越过来,那他的攻略之途,得有多可怜。
突然觉得这个穿越的点真的很好,在他平定嫪毐叛乱时,一切都是不熟悉的,他的心,也没有被政务被世俗给打磨。
嬴政晚年,连自己认定的继承人扶苏的话都听不进去,他一个新穿越的人,说出来的话,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大概会被当做妖孽,立马处死了。
如果不巧一点,穿越到术士闹事的时间点,他简直不用想,估计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就可以永远的闭上眼睛了。
“哎嘿,阿父正好~”他努力贴贴。
嬴政皱着眉头,将他从身上撕下来,且去忙自己的了。
苏檀被撕下来以后,便乖乖的去一边玩自己的飞镖去了。
“还是阿父厉害~”他笑眯眯地夸。
嬴政抬眸瞟了他一眼,瞬间就收回视线,接着忙起来了。
苏檀呆了一会儿,有些无聊,看着外面雨停了,他就马不停蹄地跑路了,套马车!出宫!
他就算出去干溜达一圈,心里也是高兴的。
连下了几日雨,他真的在章台宫中都快长毛了,他抬头看了看天空,见没有乌云,这才放心些许。
于是街上就迎来一个闲溜达的小客人。
刚一走进安家食肆,那店家一看是他,顿时亲热的不得了:“你来了,快进来坐,盼了你好几日,竟然都没见你来,还想着你有新去处了。”
他都担心坏了。
苏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笑眯眯道:“也不是我不来,实在是这雨下个不停,不好来。”
店家表示理解,这几日下雨,他这里面真的没有一个客人。
“上一份招牌菜,一摊子酒,一碗奶,我陪小公子喝一杯。”现在苏檀的身份已经瞒不住了。
苏檀摇头失笑,他点点头,温声道:“你在这咸阳城中,如今可发现什么变化。”
店家一听,就开始拍大腿:“这吃食的变化就不必说了,自打你说了,什么这些可以随便试试,万一就组合出来什么好吃玩意儿,还真叫大家琢磨出来了。”
“用那发面,擀成薄皮,裹上馅儿,在锅上煎,也是极好吃的,城东的油坊忙坏了,又开了几家,整天香的不得了,好多人没事都要去溜达一圈,就算不打油,闻闻香味也高兴。”
“现在那油坊的油,卖的比羊油都好。”
羊油比较贵,一只羊才能出多少油,能吃的起的都是富贵人家。
但现在这油便宜,舍不得一次用很多,用筷子沾下,在锅里涮涮,都香死了。
苏檀:……
他接触的人群,要么是王宫,要么是将军,要么是食肆这种卖钱的,本身就不介意用油,还这不知道有人会用筷子沾油。
“等以后,争取让所有人可以随心所欲的吃油,想吃多少吃多少,不用考虑别的。”
苏檀握着小拳头,满脸都是雄心壮志。
“还有吃肉!想吃多少肉就吃多少肉~”
他这样说着,一旁的店家倒了两杯酒喝下肚,顿时热切起来,乐呵呵道:“公子好志向,只是这五畜不好养,又是贵物,能吃个猪肉、狗肉,已经不错了。”
苏檀不吃狗肉,他闻言没说话,只若有所思道:“养猪是怎么养的?”
店家便回:“圈一块地,整日里打猪草喂,长的很慢,所以肉很贵。”
现在还没有形成家家户户,或者规模性养猪,像张屠户那样都是大户了,他在咸阳城中能做起生意来,也是厉害极了。
但是偏远一点的村里,许多人根本没闻过猪肉的味道。
苏檀若有所思,温声道:“那能把张屠夫请来喝酒吗?”他还有些话要问。
要是论对猪的熟悉程度,那当然是屠夫更厉害了。
店家连忙道:“可以可以,你一句话的事,天上下刀子,也能立马走过来了。”
随着小二的召唤,那屠夫扛着半扇猪就来了。
苏檀一抬眸,看见他这造型还有些惊讶,就听张屠户乐呵呵道:“你教的那法子真灵啊,当时真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竟然觉得你在骗人。”
说着他就跪着磕头。
指着那半扇猪,低声道:“这么要紧的法子都教了,束脩也得教,先前其实扛着去秦王宫了,但是侍卫不叫进,也不给传。”他呲着牙。
苏檀:……
那是秦王宫,来个人都说认识他,就要往里面冲,那肯定补带通传的。
“公子大恩大德,张没齿难忘。”
苏檀呆住,还以为他姓张,结果他名字就叫张。
“起来吧,叫你来,是想跟你商量点事儿。”他笑着道。
张屠夫刚开始还把他当小孩看,现在不了,听多了传闻,他那段时间真的懊恼死了。
但公子扶苏找他很容易,他找公子扶苏并不容易。如此一来,倒是只能心心念念,没有别的办法了。
“什么事,你尽管吩咐就是,若能做到,万死不辞。”他把胸脯拍的啪啪响。
苏檀挑眉:“不要你的命,倒是能赚钱,规矩还是一样的,旁人来问,教了就好。”
张屠夫又想拍胸脯,想想忍下来了,只喝了一碗酒,这才笑着道:“你别说,现在咸阳城内,卵/蛋还在的公猪真不多了。”
几人寒暄过,苏檀详细问问到底是怎么养猪的。
听完以后,他不由得唏嘘,这个时候,养猪和养马一样精细,都恨不得捧在怀里养。
苏檀若有所思,他低声道:“就没想过,圈养?可以去研发中心买些做好的饲料,应当是不贵的。”
“饲料是什么?”张屠户有些懵,这是一个没有听过的词汇。
而店家也跟着聚精会神的听着。
苏檀认真道:“以三成玉米粉,加上三成玉米杆粉,再加上二成的麦麸,再加上一成豆粕,一把贝壳粉,一把盐。”
张屠户:……
“吃的比我还金贵,这玉米粉是什么,玉米杆粉又是什么,麦麸又是什么?豆粕又是什么?”
这贝壳粉和盐就比较好理解了。
苏檀拧着眉头,他低声道:“玉米杆粉你明日去研发中心买,应该是不贵的,麦麸就是小麦磨成面粉时那层黄色的皮。”
张屠夫颇为哽咽:“那小人都不常吃。”
也就宫里头吃的精细些,有那雪白的面粉吃,农人没有这么好的工具,一把只能把麦粉磨成粗颗粒,不像宫里,有洗洗白白的面。
苏檀呆。
他看向一旁的店家:“你家的面怎么那么好?”
店家:?
“安家食肆在咸阳城中最好的地段,咸阳城是大秦中心,大秦是世界霸主。”
店家虚虚道。
苏檀看了两人一眼,才发现,原来他想当然了。
“那你周边那么多人能够做出相关面食来,我还当大家都有白面吃。”他知道黔首里头,贫民肯定是没有什么好吃的,但咸阳城中还是有些富户的,再加上王孙权贵也多。
他指的是这群人。
店家和张屠户哭笑不得,低声道:“你是公子,接触不到这些也是很正常的。”
苏檀摇头:“也是我想当然了,总觉得大家不至于此。”
他到底来自现代,家里虽然有点钱,但不觉得和别人有什么不同,放在秦国的环境下,也就是白衣。
有时候知道秦国黔首的日子不好过,吃穿上都不富足,但有时候又会割裂的觉得,最基本的吃穿应当是有的。
这样想着,他不禁低声道:“都会好起来的,最迟后面,我所说的东西都有了。”
他这么一想确实,大家在自己肚子都填不饱的时候,是不会去选择喂猪吃这么好的,有点子泔水,都是富裕人家。
“先开始准备,把猪圈给建起来。”苏檀满脸若有所思,他觉得有些事情,也不必等一统六国后再办,现在也可以。
“那你们先吃着,我回宫琢磨这事去,猪圈的建法,明日我叫侍卫给你送个地图,若是没钱没砖没地,就去研发中心,说是我让去的,会有人接待你。”
苏檀这么说着,便立马起身,他刚来的时候想的很好,这时候猪养得不好,肯定是方法不对,改改法子就好了。
但是跟张屠夫一番交谈,他才知道不对。
“好,必不负嘱托!”
随着张屠户的声音落下,苏檀上了马车,他回宫后,就眼巴巴地看着嬴政,惆怅道:“豕曰刚鬣,豚日腯肥。”
“原来礼记里面就有说法,这阉割过的豕叫豚,会长得膘满臀肥,看着我被嘲笑,你怎么不提醒我,让我说这就是礼记里面记载的?”
嬴政闻言迟疑:“因为寡人没有联系上。”
当时也是惊住了。
苏檀目光幽幽,他突然知道,为什么秦国就算是这样的霸主,还是被中原各地说成‘不与中国诸侯之会盟,夷狄遇之’,甚至李斯在谏逐客书里面,可以明白说‘士不产于秦’。
“没事,阿父是大蛮夷,扶苏是小蛮夷。”
啧。
幸好是在咸阳,大家都不知道,要是在中原腹地,教人家阉割猪,岂不是要闹笑话。
嬴政低声道:“现在放豚比以前好多了,只不过豚脾气大,不肯像牛羊一样,一个人能赶一群,回来还得喂些泔水、水果之类,实在是难养。”
苏檀:……
二师兄竟有如此地位!
“先前说的堆肥之法,其实最好的肥源就是养豚,豚吃的多拉的多,做农家肥是最好的。”
指望人,不知道多久才能存够。
嬴政点头,低声道:“现在豚也很要紧,如果家里生了长子,祭祀就要用大牢,也就是成猪,寻常士人、百姓家生了儿子,用小猪就行了。”
也就这个时候,能吃上猪肉了。
苏檀:哇哦。
“还有呢?”他一脸神奇地问。
“还有就是谁家生儿子了,就要赏一壶酒,一只小狗,而谁家生女儿了,就要赏一壶酒,一只猪。”
嬴政摸摸他的小脑袋,低声道:“只不过现在,一户只赏一次了。”
先生儿子就赏狗和酒,先生女儿就赏猪和酒。
苏檀:!
哇哦。
又长见识了。
“竟然是这样的。”他满脸震惊,果然人活得久了,什么都能遇见。
嬴政也满脸震惊:“你有时候那些奇奇怪怪的认知,都是从哪里来的。”
“玄女啊!”苏檀满脸理直气壮。
嬴政:……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声道:“说吧,找寡人什么事。”
苏檀抿了抿嘴,觑着他,笑眯眯道:“现在放猪多难啊,放羊和放牛也难,你知道吗?在西域,有很多很多好东西。”
“一串就能吃饱的甜葡萄,跟玛瑙一样,又好看又好吃。”
“吃起来像是蜜糖的哈密瓜。”
“还有长得像脑子吃起来补脑的核桃。”
“还有甜滋滋的石榴!爱吃。”
“吸溜。”
“哦,要说什么来着,西域有苜蓿草,这个牧草是牛羊最好的饲草,有了它,多少牛羊都能养活,家家户户都能养牛养羊吃肉。”
“还有玉石、铜、铁等矿产……”
数不胜数。
他越说越馋,眼巴巴地看着嬴政,奶乎乎道:“你想想,光是苜蓿草,就已经回本了。”
当然他不是馋葡萄。
他发誓。
苏檀眼巴巴地看着,嬴政闻言若有所思:“此处当真有这么多的好东西?”
“那还能假?虽然西域对于中原来说,地处偏僻,但人家发展的并不差,现在也有铜铁做的武器了,并且未来……心腹大患啊。”
苏檀笑眯眯道。
嬴政:!
“你的意思是,想让寡人打下西域?”这是一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他的规划是,先攻打六国,等秦国统一六国后,再南打百越,谁叫扶苏馋那的甘蔗。
然后等这些安排好了,再把各国修好的长城连起来,抗击来自北方的匈奴。
但是在扶苏的设想中,竟然连西域都算到内了。
“这倒是不急。”他道。
步子迈大了容易扯到那啥。
“先前是先派使者,一路往西去,美其名曰交好列国,然后互通有无,拿一批精美的丝绸和瓷器去,换他们的苜蓿草。”
然后再偷偷地藏点葡萄藤什么的。
“成,寡人这才遣人去谋划,和羌人多有交流,但这些寡人倒是不知。”平常大家的互市以生活用品为主,而且都是边境百姓自发组织的,没有那么强的目的性。
苏檀点点头,这才心满意足地扳着指头算:“那一定要记住,葡萄啊葡萄,我最爱的葡萄。”
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拒绝葡萄。
“成,寡人记住了。”嬴政低声道。
两人说着,苏檀又小脸红扑扑道:“说起来也是……”他望天:“今日还说教张屠户一个好法子,让他发家致富呢,结果不成,他说他都吃不起我说的那些。”
“是什么?”嬴政问。
“玉米粉、麦麸、豆粕……”苏檀说着,小脸就更红了,“没想到,我也会犯何不食肉糜的错。”
嬴政摸摸他的小脑袋,温声道:“不妨事,你如今年岁还小,获取的知识又杂,难免记忆错乱,一些你习以为常的事,你会错意也是应该的。”
苏檀感动的眼泪汪汪,这就是他政爹,真的太好了。
宽容到让他不好意思了。
“阿父,记得我的葡萄啊……”他说着,满脸期盼。
葡萄美酒夜光杯,这谁不馋。
嬴政见此,无奈的摇头失笑:“行,马上安排,我大秦锐士那么多,遣出两三百人做西出队伍便是。”
苏檀不放心的叮嘱:“也不用勉强,等时机成熟才出去也行,毕竟现在精神主要放在六国上,不能让人才分裂了。”
说着他就在想,张骞怎么还不出生。
想他。
不知道他死的时候,张骞能不能出生,应该差不多了吧?
苏檀有些不确定的想。
等回小院后,他坐在床上打滚,想吃葡萄想啃甘蔗。
过了会儿,又起来练碧月残金神谱,在乱世,一个好身体才是保命的根本。
若再遇上赵高李斯矫诏的事,他能在营中杀他个七进七出,而不是愚忠自刎。
苏檀一旦认真起来,便再也不想其他了。
现在一切都按步照班的在进行,一时间,他也想不到别的什么了。
等练出一身汗来,感受着那内力在体内流动的感觉,他这才满意地笑出来。
洗澡睡觉,明天再琢磨祸祸点啥。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在想,历史上的名将,在秦国就占了许多,他不应该再贪心的去想要其他人了。
可是——
真的好香啊。
第57章
重阳节。
早晨起来, 低矮的菊花丛上,尽是雪白的凝霜。
苏檀有些恍然,身上的衣裳不知道从何时起, 已经换成厚实的夹袄了。
他刚起床,就见寺人来回奔忙, 将小院中布置的很是漂亮。
到处都是菊花, 有大朵的, 也有小小的野生菊花。
一簇一簇的, 看着很是好玩。
苏檀看着他桌前摆着的一大捧菊花, 沉默了, 在现代能看到这么多菊花,只会是在葬礼上, 但是现在,不光往他头上插茱萸, 还送了他一大捧菊花。
他先前要求的炸菊花也给安排上了。
吃着香喷喷的菊花, 他努力放下心中那种奇异的感觉,望着天空, 惆怅一叹道:“每逢佳节倍思亲。”
一听他说倍思亲,一旁的寺人便笑着道:“大王一早就过来看你,见你在睡觉,这才走了,还叮嘱不叫厮役叫醒你。”
苏檀含笑点点头,他吃完,就披着外袍去寻嬴政了。
到的时候, 就见嬴政、楚姬都在。
“父王~阿母!”他甜滋滋的唤着, 正打算扑进嬴政怀里,就被一只大掌给摁住了。
“莫弄乱寡人的衣裳。”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苏檀:!
他听到了什么。
为着不让衣裳乱, 他竟然不让他靠近。
这还是他大明湖畔的政爹吗?他昂着小脸,呆呆地看着。
楚姬温和一笑,软声道:“今日要祭祀,确实不能弄乱衣裳。”
苏檀想,怪不得今日穿的格外隆重,他的两个小揪揪上,甚至还绑上丝带,尾端缀着玉珠,一看就极为隆重。
而嬴政穿着玄衣纁裳,可谓隆重至极。
而此时等他到了,才一起往外走去,苏檀想问问去哪,但是刚一出章台宫,就见众大臣都在,他们带着头冠,穿着袍服,配绶。
苏檀便不说话了,乖乖的跟着。
他琢磨这是做什么去……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文武百官骑上马,往城外走去。
等到地方后,他就猜到了。
来到咸阳城郊,不远处能看到连绵的高山,但他们选取的位置是一个小山头,看的出来有人工的痕迹,封土为坛,以此做场。
应该是要祭祀,因为面前摆着祭台,而一旁还有大牢合三百只,一百只牛,一百只羊,一百只豚。
听着那古扑恢宏的乐声,苏檀觉得整个人都受到了净化。
有乐人在敲编钟,有伶人翩翩起舞。
苏檀一直认真看着,而身旁的嬴政、楚姬二人,正在恭谨的祭祀。
突然响起一声嘹亮的猪鸣。
他一回眸,就看到了极为震撼的一幕。
当三百只大牢同时宰杀是什么震撼场景,他不由得目瞪口呆。
嘶。
他还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祭祀中容不得差错出现。
属于秦地特有的人物风情,让他目眩神迷,和王礼不同,这更多是带着祭祀的风格。
和楚地特有的巫文化不同,秦地更倾向于沟通天地和五帝。
他正在出神,就见嬴政举着火把,神情凝重,将火把递给一旁的王翦。
随着传递,火把渐渐离了城郊,往咸阳城去了。
能够见证历史,苏檀非常高兴,大牢被众人拖着过来摆在祭坛上,而嬴政正满脸凝重的上香。
三百只牛、羊、猪摆在一起,看起来像是一座小肉山,足以见这次嬴政祭祀的虔诚。
他心底松了口气,这时候还有点坏毛病,就是许多地方祭祀喜欢用人牲,觉得人是最好的祭品。
好在嬴政不兴这一套,要不然他没有这么淡然的看着了。
等祭祀那繁杂的流程走完,苏檀已经累了,但是他咬牙坚持着。
他以为,这些肉食,祭祀完会留在原地供奉,没想到,祭祀完之后,他被分了一只猪,一只羊,一只牛,合着天上神仙就闻闻味,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苏檀笑他们还挺实用的,最后还是象征性的给祭坛留了各三个头。
摆着也挺唬人。
等回咸阳的途中,嬴政便不着急了,路过菽乳村的时候,甚至邀请百官下马参观。
菽乳村附近现在特别的繁华,有钱了,就爱修整村子,就连苏檀都看愣了。
因为处理的特别好。
那一水的青砖瓦房,各有千秋,而许多人家门口都摆着大朵大朵的菊花,小路上收的干干净净,一点脏污都没有。
那土路也被平过,上面铺了一层打碎的煤渣。
原先这里是个残兵营,都是因为残疾而退下来的斥候,他们因为骤然的生活落差而郁郁寡欢。
然而有一天,村子外面来了公子的车架。
他告诉大家怎么做菽乳。
后来——
大家都勤勤恳恳地做菽乳、卖菽乳,有些双脚是好的壮汉,就挑着扁担,一天跑坏一双草鞋,嘴皮子都磨破了,就为了推销这菽乳。
不善言辞的汉子,也磨出一张利索嘴皮。
磨豆子很累,却没有任何人会放弃,都咬牙坚持着。
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
现在他们靠菽乳过上了好日子,家里房子盖了,妻子娶了,孩子生了,是他们理想中的家了。
现在天冷一点,他们就把火炕的口打开,每天光是煮豆子的热气,都让他们在家里穿不住厚衣裳,暖融融的,实在是舒服。
百官:?
他们走在这小村落里,隐隐间有种走在咸阳城中的感觉,看看这干净整洁的路面,还有老人正握着扫把,将看不见脏污的地面扫了又扫。
百官:?
而无数的小孩,骑着小竹马,正在嬉戏打闹。
哪有丝毫村落的感觉,便是城中也不过如此了。
而嬴政也有些诧异,上次过来还没有这么好,感觉突然间又变化了许多。
苏檀看着不住点头,他上次来,跟他们说,一定要保持路面整洁,这吃的水要煮开,饭前便后一定要洗手。
这样能很大程度上避免生病。
现在医疗系统极其不发达,他知道的许多中医常识,跟村里的大夫说了以后,对方一整个震惊脸。
当他说若有小伤处,就把大蓟揉烂,敷在伤口上就能止血。
大夫:草木灰就行。
苏檀:……
怪不得他当初造纸什么的用草木灰,甚至把草木灰水怼到面食里面,都没有人反对。
这景象看在嬴政眼里,简直满意极了,这就是他理想中村落的样子。
百官:!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路上路过的村落不计其数,却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出色的存在。
而众人看见他们,有瞬间慌乱,转瞬又好奇起来。
有人认出扶苏了,便大声喊:“公子扶苏来辣!”
于是——
嬴政、楚姬、百官惊讶的发现,各家各户手里提着东西就往外冲,冲一半看见他们,又急刹车,收拾仪态,赶紧上前来见礼。
这是大秦最高的官职,都在此处了。
菽乳村的众人,怎么也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时候。
里长带着众人过来磕头,短暂的慌乱过后,又变得镇定起来。
他们现在做菽乳、盘火炕,家家户户有余粮,孩子都送进咸阳学堂读书了。
见了公子扶苏,那真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苏檀上前扶起几个老人,乐呵呵道:“大王一直记挂着大秦黔首,记挂着大秦锐士,你们是为大秦负伤,大秦永远都记得你们的功劳。”
他一番话说的妥帖,众人又欢欣起来,热切地看着他,想想就他一个人可能不太好收礼物,就直接道:“这是做黔首的送给诸位衣食父母官的。”
主要送公子扶苏。
众人哪里敢收,嬴政点头,这才都提着小竹篮,里面摆着圆圆白白的鸡蛋,用纱布包了一块菽乳,还有包着的小豆,这小豆是刚从地里摘回来晒干的。
听公子扶苏说,这小豆煮水可以解百毒,这才备着送给他。
苏檀参观过后,这才跟着众人又走了。
等路过田地的时候,他就见地里的麦垄笔直整齐。
“现在耧车是几足啊?”他问。
嬴政听完随口道:“一足或者二足都有。”
苏檀迟疑:“你等我回宫了好好想想,我感觉不是这样的。”
章台宫。
一回寝宫,苏檀洗了把手,便迫不及待的点开小视频,来来回回的翻开小视频,希望能够出现他想要的东西。
但是他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就有些苦恼。
只能笼统地说,想要好耧车好耧车。
他对农业接触的不多,有时候能看到,也是电视上一闪而过的画面,那些关于机械化生产的喜悦才会播报。
苏檀皱着眉头,心想到底是什么呢。
《三足耧车的制造》
小视频上,缓缓出现了这几个大字。
苏檀一拍大腿,对,三足耧车,他预习的时候学到了,汉朝时出土了一个三足耧车,是最适合当时的工农业的。
他一想到,顿时乐滋滋地开始画图纸,将图纸直接送去给研发中心,叫他们做耧车出来。
这三足耧车制作起来比较省料,主体都是木制的,而耧铲是铁制的,这样降低成本,又很好用。
铁容易锈坏,到时候坏了重新融了再打就是。
又掌握一个小技巧,他顿时高兴的不行。
啧,天生吾徒有俊才!
他美滋滋地夸夸自己,又把小视频一遍一遍的开始翻,试图再翻出点什么不一样的功能出来。
“要是能搜索就好了。”
“请搜索。”
苏檀:?
苏檀:!
所以如果能搜索,为什么之前不给。
他呲着小米牙,奶凶奶凶的瞪着小视频,愤怒至极,他指尖都掐出个窝,现在跟他说能搜索。
然后他试了一下,果然能搜出来好多东西,比如他搜索造纸术,现在已经不是只出现蔡伦造纸术,而是有好几种法子。
好多种造纸法子都在上面了。
苏檀看着上面的麻纸,点开认真的看,将制作方法记在心里。
构树漫山遍野都是,而苎麻更多,大家穿的麻布都是用苎麻来制作的,更是随处可见。
他当时就扬手吩咐,说是叫人试试把构树皮换成苎麻来造纸,看出来是什么样子。
苏檀说完,就见嬴政带着楚姬过来找他,见他正坐在床沿上,声音晶亮,嬴政不由得满脸若有所思。
“现在你不用在梦里,玄女就可以传授你东西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笃定。
苏檀神色一僵,他好像暴露点什么了,但是在对方话音落了的时候,他立马笑吟吟道:“好像是的哎,阿父不说,我都没有注意到。”
嬴政闻言,视线在殿中扫视,他试图看出点什么,却仍旧没有任何异常。
宫室中一览无余,根本什么都藏不住。
苏檀想了想,他小手一扬:“看见了吗,一群小人在忙活着造纸。”
他点开小视频,凭空播放的小视频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嬴政看着面前空无一物,但是视线绕了一圈,他不由得眉眼一凝。
公子扶苏的眼睛很大,瞳仁乌溜溜的,清澈如水,能映出这世间万物……
包括他所说的,一群正在忙着造纸的小人。
还真是小人。
一个个三头身忙着割苎麻,割完又放在石灰水中泡着。
“你闭上眼睛。”嬴政道。
苏檀从善如流的闭上眼睛,就感觉到一根温热的手指,轻柔的摸了摸他的眼皮。
一旁的楚姬:?
发生了什么,你们父子在说什么。
“睁开。”嬴政道。
苏檀便又睁开眼睛。
那眸中瞬间显出小人在吭吭哧哧的甩帘子捞纸浆。
“你让小人都停下。”嬴政道。
苏檀眨眨眼睛,关掉小视频,昂着小脑袋,看向嬴政。
就见对方松了口气,他低声道:“以后不要在人前看小人了。”
苏檀联想到他摸自己的眼睛,不由得吃了一惊:“你在现实中看不到,但是能够从我的眼睛里面看到?”
这个Bug也太有意思了。
“哇哦。”他惊叹。
嬴政现在,终于信了玄女之言。
若非玄女,又岂会有如此玄妙的存在。
他们今天刚祭祀了祖先和天地,不可能有邪祟沾身。
嬴政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记住,不可于人前。”
苏檀点头。
楚姬想问,但是军中纪律,非长官言不可问,她又把话给咽下了。
三人出了小院,在章台宫中缓缓行走,如今天色已冷,树叶都掉完了,但是这菊花盛开,倒是别有一番盛景。
“寡人明日和你阿母一起去雍城接你祖母回来,你要去吗?”
“去!”
有玩的不去是王八蛋!
他现在已经忘了当初坐马车的痛苦了。
只想着能出去放风就是快活。
他要开发新地图,刚穿越来的时候,就是在雍城,但那时候,他满是懵懂,心态也有些战战兢兢,根本没有关注到一些美好的事情。
第58章
“既然做了, 那就要把事情做到最好,我们一起去接你祖母回来。”嬴政低声道。
苏檀昂头看着他,嬴政的胸怀果然大气。
他不敢想, 如果是他遭遇了这些,还能不能心无芥蒂地去跟长辈接触。
后来又想着, 先前知道政爹算计他, 他还不是咽下了。
他这胸怀也挺广大的。
嬴政摸摸他的小脑袋, 神色间什么也看不出来。
坐在亭子中, 看着那野鸭子在水里不停地凫水, 小小黑黑的一只, 看起来特别的可爱。
“阿父,你看那小鸭子。”他笑眯眯道。
楚姬看着, 也跟着笑:“想吃?”
苏檀:?
他没有想吃。
他虽然嘴馋,却也没有连小鸭子都吃吧。
“明日去, 不若敲锣打鼓, 带着百戏团去。”苏檀满脸若有所思,压低声音道:“就像是先前推广火炕、菽乳一样, 把我们新兴的菽乳、火炕都教给沿路的民众。”
这样所有人都知道嬴政的孝心和仁慈。
到时候不管出任何问题,都不会是他们的问题,主打一个转移伤害。
嬴政闻言若有所思,低声道:“可。”
原本他打算就带着仪仗队就行,既然扶苏这样说了,他觉得也行。
于是——
章台宫中又忙活起来。
苏檀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期待极了,然而等他第二日睁开眼睛, 就已经到城郊了。
他一个人横跨了两个人的腿, 怪不得睡这么香。
“父王~阿母~”
他说着,露出一个笑脸, 软乎乎道:“已经走了哇。”
嬴政和楚姬面上也有困倦,却还是对他也露出笑脸,温声道:“醒了,吃点东西。”
桌上备着吃食,现在还温热着,正好可以吃。
苏檀乖巧点头,拿着就吃,香的不得了。
“唔,这菊花酥真好吃。”
“油条也好吃。”
“炸鱼也好吃。”
他小嘴巴不停说着,嘴里也在吃着。
看着他这样,楚姬满脸温柔的摸着他的小脸,轻声道:“慢些吃,等会儿喝点水。”
原本想着热奶给他放着,但在水壶里容易馊,就没有带。
苏檀不由得笑了,他温柔道:“跟着父王阿母,喝水都开心。”
从咸阳城到雍城,快马要一日,车队慢行要三日,但是现在打算支场子宣传,那就会很慢。
少则五日,多则十日。
等走出咸阳城郊,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便遣先锋队去敲锣打鼓的宣传,主打一个只要在行进路上,就可以承接雨露恩泽。
远一些地方,也曾听说过先前菽乳村的盛状。
故而听见说类似的宣传,立马精神起来。
等车队走到的时候,便已经聚集好人群,也遣了卫队去维持秩序,三人穿着寻常富商穿的衣裳,混在人群中,看着现场热闹的场景,就觉得很有意思。
苏檀看着,就笑着道:“其实可以让百戏团自己在此处,而我们还走自己的。”
嬴政垂眸看着他:“你不喜欢看了?”
苏檀点头。
他在现代看到的好东西更多,对百戏也就稀罕一下。
现在看多了,发现也就这样,就失去了兴趣。
嬴政点点头,他原本就是想让扶苏稀罕着玩,既然他不喜欢了,那自然是走就行了。
一行人出发了,把百戏团和匠人留在后面,除了菽乳、火炕,包括发面技术等都教了,符合日常民生,甚至连宫中秘方,怎么把麦粉磨细过筛都有。
等出来后,他才知道,时下若是吃麦饭,那真是穷的没法子了。
苏檀不时下马车,看看这脚下的土地,在咸阳久了,特别是看多了菽乳村,就会觉得,大抵所有人都是那么富裕,但是看到真正的农人百姓,才知道,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这地里稀疏的麦苗,才是现实。
就算麦饭难吃,一到冬日,能够抗寒的也就麦子。
只要能活命,什么都好吃。
苏檀看着,就昂头看向嬴政,低声道:“在咸阳城的那些东西,开始推行吧,不用再等了。”
他确切的知道是可以的,但是嬴政不知道,说是九天玄女,实在太过缥缈,这种关乎国之大计的事,肯定不能太过急切。
但是瞧着麦田,他有些忍不住了。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不用再等了。
嬴政闻言点点头,低声道:“此番已经开始了,你别着急。”
能为百姓忧心,是好事。
“这么冷的天,大家都穿着粗布麻衣,我看着心里难过。”苏檀昂着小脑袋,满脸忧虑。
一旁的楚姬立在两人身旁,低声道:“民事不急在一时,大家都在努力。”
秦地苦寒,地处蛮夷,不如中原气候好,冬日里,冻死者众,可大家活着都有盼头,因为从古至今,都是这么活的。
苏檀便沉默下来。
和章台宫中那鲜花遍地的样子不同,此处除了麦苗是一点绿色,其他都是枯黄色了。
田间偶尔点缀着一簇簇的野菊花,看着有秋末的味道。
“你说得对。”苏檀低声道。
不能再着急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很快就到了雍城。
蕲年宫。
苏檀看着熟悉的地方有些震惊,他回头看向政爹,原来赵姬就在此处软禁。
此刻,她就在殿中。
苏檀、楚姬、嬴政一走进去,就看见一个柔弱的背影。
其实根绝他的猜测,赵姬性格应该是不柔弱的,毕竟在邯郸能够躲起来,一个人养大个孩子,就算有家族帮衬也很难。
果然,赵姬听见声音,一回眸,苏檀就对上一双凌厉的双眸。
赵姬生的很美丽,那双眼睛很智慧。
要不然也不能把持秦国政权那么多年。
就是被嫪毐一哄,就有些很难以评论的操作。
苏檀作为小辈,没有再往下想,就见嬴政行大礼,扬声道:“政特来迎母后回宫。”
赵姬双眸定定地看着扶苏,半晌才缓缓道:“我儿长大了。”
能放下这些恩怨,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来处理事情,已经能看到君王的风范了。
苏檀昂首望着不再温情的两人,心里也明白,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寰余地了。
对于嬴政来说,赵姬的背叛,并不能原谅。
有面首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是生下孩子,打算取而代之嬴姓江山,就是背叛。
楚姬上前,温和道:“母后,休整一日,明日便一起回咸阳吧。”
赵姬冷冷地看着她,冷笑着道:“若我不愿意回呢?”
楚姬面色依旧温柔:“母后是个好母亲,不会不回的。”
她上前去,搀扶着她的胳膊,赵姬瞬间面色大变,她直接被架着走了,这个楚姬瞧着是个柔弱美人,怎的力气这般大。
“谢母后。”楚姬温温柔柔的声音响起。
嬴政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片刻后,这才低声道:“走吧,带你去雍城逛逛。”
雍城如今不是秦国的中心,便有些落魄了,和寻常的小县城没有什么不同,苏檀想起他第一次出门,以为王翦临时住的小院是大将军府,还说这小门破破烂烂,对方人还挺清正的。
不曾想,现在再看,心中还是很有触动。
“希望我雍城黔首,也能和咸阳一样,吃饱穿暖。”
他坐在食肆里,看着外面,不曾想——
看着这硬邦邦的蒸饼,和一碗小米饭,水煮的青菜,他就知道,他的活计又来了。
“叫你们店家过来。”苏檀招招手,低声道。
小二吓得不行,还当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连忙告饶,听苏檀说没事,叫他喊人来,这才半信半疑的走了。
店家来了,二话不说就作揖,问哪里做的不好,尽管说,这份请了。
苏檀闻言便不再耽搁,赶紧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
“咸阳城中卖的最好的蒸饼要学着做吗?又白又暄软,捏着跟天上的云一样。咸阳城中都卖疯了,跟寻常蒸饼一个价,但是味道特别香甜,吃到嘴里软软的,而且不废面剂子,也不废功夫。”
“还有安家食肆的招牌鸡蛋饼,香得人连吃九张还想吃,又耐饿又香。”
苏檀说着,还说那安家食肆,一天收的金饼都抬不动。
店家无法想象生意多好,才能让赚的钱抬不动,但是这小儿说的,他也听说过。
看着来人那精致的衣衫,他眸光微闪,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但是不敢说。
“需要多少束脩?”他搓着手问。
这些事情,他早有耳闻,和咸阳却没什么门路,不敢贸然去求人。
若是要的钱多,他就得再借点了,手里闲钱不是很多。
但心里也有防备,万一是骗子怎么办。
苏檀就将教给安家食肆的那些技巧都说了,温声道:“你家里有鏊子就能做,这蒸饼就更简单了,铺上竹帘,上面再铺一层纱布就行了。”
他说完,又笑着道:“不过过几日,有个百戏团要来,到时候这些都会教,你注意着听,咸阳城中已经有黄芥籽油,还有铁锅了,就是青菜这样一炒,都好吃的厉害,有机会,你去买个铁锅。”
他们也带了很多现成的物资,纸、书、铁锅、青竹伞,到时候都摆摊卖,有锐士押车,谁能去抢,那反而是件稀罕事了。
“铁锅?”店家有些迟疑:“铁动辄上锈,烂个洞就没法用了。”
时下的生铁真没法用。
“他们卖的铁锅质量好,你不用上三年五年不会出问题的。”
苏檀这样说着,叫厨人先去试着做他说的这几样东西。
店家将信将疑的走了。
嬴政看着他事无巨细,小嘴叭叭的可能说了,不由得抿着唇笑,他也是有耐心和黔首说这个,一点都不觉得厌烦。
“他怀疑你,你不生气吗?”
“不气,最后还不是真香了。”
第59章
时下黔首生如野草, 能有一口饱饭吃,尚且不易,这么多的花样, 让店家一脸怀疑的走开了。
苏檀并没有着急,此地光是把麦子磨成麦粉, 还得些时日。
然而……转脸间, 就见厨房传来熟悉的鸡蛋饼香味。
他挑眉, 和嬴政对视一眼。显然为黔首的口是心非而叹服。
刚才还说得跟小可怜一样, 转瞬就能做鸡蛋饼了。
很快, 店家便满脸放光的端着一碟子鸡蛋饼出来, 乐呵呵道:“家里还有一把麦粉,试着做了, 没曾想成了。”
这也太简单了。
有人从咸阳城带回来一张,他有幸分了一小口, 吃起来实在是香, 这滋味就深深的记在心里,今天一听说方子, 就赶紧尝试做一下。
没想到是成了。
他就赶紧带着吃食过来寻这小孩,想着人家教的,怎么也要让人家尝尝才是。
苏檀尝了一口,盐是粗盐,有一种涩苦味,但整体的香味还在。
“不错不错,店家肯定要大卖了。”他乐呵呵道。
店家闻言高兴坏了, 想想还教他那么多法子, 他赶紧往内室去,将自己新得的好东西都拿出来, 一边腼腆道:“公若不弃,请收下小人一点心意,这是跟羌人换来的皮子,天马上就要冷了,做件衣裳穿穿。”
这是大恩,他面色微红,觉得有些拿不出手。
苏檀推辞道:“你若是感恩,往后谁吃着觉得好,你就多问一句,人家要不要学,把这方子教出去,自然有人感恩你,断不可敝帚自珍才是。”
这样说着,店家连忙点头,笑呵呵道:“都听你的。”
苏檀这才起身,和嬴政一道出去了。
走在雍城的街上,嬴政低声道:“这看着还没菽乳村有活力。”
活力和士气是一种比较虚无缥缈,但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若是精神面貌比较好,人们就比较有干劲,整个人神采奕奕,和寻常那种眼神麻木的情形格外不同。
苏檀点头,确实不如。
但相对来说,也是可以的了,毕竟此处以前是都城。
和村落相比实在好上太多。
苏檀在此处巡弋,他在思考在此处要改的东西,是否和咸阳一样。
最后得出结论,是的。
“阿父,此处要是和咸阳一起,所遭受的阻力会大吗?”他昂着小脑袋问。
嬴政垂眸,俯身将他抱起,漫不经心问:“阻力大,你就不做了?”
苏檀懂了。
他立马忙活起来,着手开始安排雍城改造。
最基本的就是石磨,此处的石磨只能处理菽、麦等,但没有湿磨,磨不出豆浆来,更别提做菽乳了。
他第一次体会到,咸阳和别处的科技点差距。
先是找人打石磨,这一步倒是简单,十里八乡,总有个手艺人。
而石磨打好了,再教着磨浆,点豆腐之类的技术含量不高,教一下就会了。
苏檀看向一旁的嬴政,有些纠结道:“全世界都不能顺利将麦粒磨成粉吗?”
嬴政沉吟:“楚国和赵国应该可以,他们发达些,炼铁也厉害点,南阳郡作为炼铁大城,现在是秦国的,日子才好过些。”
苏檀歪头:“寡人甚喜南阳,白起你去拿来?”
听他这样说,嬴政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才一脸严肃道:“国事怎可胡闹。”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眸中的倔强,一个非想说,一个不让说。
苏檀鼓着脸颊收回视线,他不说了。
他满大街的窜,去屠夫家里看人家养猪,完了还说自己家在咸阳有一个很大的养猪场,一次能养百只,长得又快又肥。
那屠户原本有些不信,多嘴问了一句名字,苏檀便满脸镇定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大兄名张也。”
那屠户顿时惊了。
咸阳城确实有个名字叫张的屠户,生的斯文俊秀,一张脸似小白脸,生的却极为高大。
若是他的亲属,生的这么好看,好像也有道理。
他不禁觉得牙酸,为何他们屠户生的那般小白脸模样,不像他们,五大三粗,只有个人样。
都说人被造出来,是女娲抟土造人,他觉得那张屠户和面前的两人,就是女娲认真抟土,而他,是不小心甩出去的泥点子,还被女娲不小心又踩了一脚。
主打一个奇形怪状。
“你家的猪,养的确实好啊。”这屠户满脸艳羡,张嘴想问你咋养的,后来想想这是人家的祖传秘方,何必自取其辱。
然而:
“你想不想知道是怎么养的。”
苏檀笑眯眯问。
嬴政看着他又开始忽悠人了,不由得黑线,他跟着扶苏,也算是见识了他那张嘴就来的本事,甚至开始怀疑,平日里跟他说话,是不是也是如此这般。
“怎么养的?算了,小兄弟你还是别说了,免得你家大人不高兴。”那屠夫闷了口酒,想想就觉得难过了。
苏檀不由得笑了,他温和道:“你慌什么,我既然敢跟你说,自然就不怕家里大人生气,出门前,他也交代了,说是要交好全天下的屠户、养猪场,要把猪肉养成全世界最好吃的猪。”
“诀窍只有一个。”他说着有些犹豫了。
因为在咸阳城中,他就有噶蛋侠的混号了,不会在雍城也是如此吧。
这么一想,不由得满脸都是凄风残雨。
看他这表情,那屠夫心里一凉,压低声音道:“你若是说了,这束脩绝对不少。”
苏檀也跟着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母猪都是用来下崽,不曾吃它,这公猪肉有一股腥膻味,说起来也是读书读到的,周礼里面就有,豚曰腯肥。说的就是,若是把公猪的蛋给嘎了,那小豕就会长的又肥又壮,肉吃着极香,没有那股腥膻味了,你说说,这肉又不贵,谁吃了不想再吃第二回。”
屠夫将信将疑:“当真?”
他一脸迟疑。
苏檀点头:“你遣人去咸阳打听打听,公子扶苏这么交代的,咸阳城范围几十里,找不出几只有蛋的公猪了。”
屠夫一脸若有所思,低声道:“公子屠苏?”
苏檀:?
怎的还给改了个名。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里面的扶苏。”苏檀认真纠正。
他不要改名字了。
屠夫:“哦哦,公子姑苏。”
苏檀:?
他放弃了,爱睡睡吧,不是他的名字也好,这人记名字的能力,真的拉。
“小公子,这位是……”屠夫满脸迟疑,虽然对方坐在一旁,一句话都没说过,但是那气场强大的令人挪不开眼。
“这是我父亲,他寡言少语,但心地善良品行高洁,是君子。”
苏檀一口气吹彩虹屁。
屠夫点点头,邀请他们去看噶蛋活动,苏檀要去看着做的对不对,而嬴政起身要走,想想要贴近民生,还是起身跟上了,只是表情有些不大好看。
苏檀看着嬴政的表情,不由得抿着唇笑。
屠夫伺候猪的本领很强,那小猪崽在他手里,摁的死死的,很快就手到蛋除。
“就这样就行了?”他有些迟疑着问。
苏檀点头:“你就放心的全部都噶了,若到时候没你原来养的好,公子扶苏说了,尽管去章台宫找他,有一个赔一个,有一双赔一双。”
屠夫摇摇头,他哪敢去找公子扶苏的事,还让别人赔猪,怎么可能呢,明明是他自己要噶的。
“过几日有个百戏团要过来,你这到时候去看看,能学到很多东西,也能买到很多东西,算是一个官方组织的大集,只收成本费和工费,别的一点利润都没有,你有想买的赶紧买,下次卖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苏檀认真叮嘱过,这才转身走了。
咸阳城变化很大,给他一种所有人都过着咸阳日子的感觉。
但是雍城告诉他并不是的。
这里连麦粉都很少见,吃的都是麦粒。
他出了屠户家,又溜溜达达在街上走,和咸阳城的熟悉相比,这里不大熟,他教也有些不好教。
“百戏团到哪了?”他问。
身旁的嬴政低声道:“他们耽搁的多,现在才走一半呢。”
苏檀满脸若有所思,低声将自己的想法给说出来。
刚开始就想着教东西,所以带的都是工匠,但是到雍城后,他发现不仅仅是技术,这里连工具也没有。
“从咸阳城中抽调一批商人来,叫他们带着自家的东西,一路来卖,但是卖价不能太高了,要比咸阳城中低一点,好处是有官方锐士开队,没有被劫掠的风险,也没有野兽困扰。”
“要质量好,还要价钱便宜,老字号肯定是不愿意的,但是有些新店需要打开口碑,倒是可行。”
苏檀满脸若有所思。
嬴政跟着补充:“能从官方出的就官方出,能从商家出就从商家出,比如铁锅、青竹伞、纸等,一边卖技术,一边卖东西,我们不卖贵,就是想着叫他们买回去当个标准也行。”
苏檀闻言不住点头,他有时候想事情就是容易二极管,但是他政爹就不是,一口气能说的很清楚,特别厉害。
两人絮絮聊着天,一个刚行王礼接触政务的男人,一个初一就穿越的小孩,为了这片土地,操碎了心。
苏檀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他有时候都着急,觉得辐射扩散的有点慢。
但是想想,已经不慢了,这可是公元前,说话靠吼,走路靠腿,连车马都没有。
能有车马那都是豪门了。
苏檀想想,慢慢来,别着急。
他正走着路,便有些出神,险些撞到人,嬴政将他抱起,低声道:“仔细走路。”
苏檀乖乖点头,一低头,就对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那眼睛很大很明亮,像是一片纯洁无瑕的星空。
“真好看。”他夸赞。
女孩昂着头看着他:“真好看啊。”
苏檀笑眯眯道:“我看你就觉得面善,你叫什么名字。”
“雉!不要跟陌生人说话。”远处有人在喊。
苏檀顿时更好奇了,他看见面前的女孩就觉得她肯定不凡,那双眼睛实在是太漂亮了,不是那种非常精致的美丽,而是非常聪明智慧的感觉。
“敢问贵姓?”他穷追不舍。
好在他年岁小,小脸圆鼓鼓的,看着就很是可爱。倒不让人觉得很是冒犯。
“免贵姓吕。”小女孩说了一声,头上的两个小揪揪一晃一晃地走了。
苏檀:?
嗯,姓吕名只?
吕只?
吕雉!
苏檀顿时惊了,他松开嬴政的手,追了上去,一脸好奇地问:“你是叫吕雉吗?我叫扶苏,我们能做朋友吗?”
他眼睛眨巴眨巴,努力把自己最纯真可爱的表情拿出来。
吕雉歪着头看着他,半晌才伸手拉他的手:“我来走亲戚,马上要走了,不能跟你做朋友了,我们家在遥远的魏国。”
苏檀闻言登时瞳孔震动,这真是是吕雉。
大名鼎鼎的吕雉!
他登时回眸看着嬴政,低声道:“去他家做客,再邀请她们去我家做客!”
嬴政:?
不是你看见个漂亮姑娘就跟着一起走了。
嬴政面色不痛快,他不知道在后世,这种行为叫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猪,跟着小白菜就跑了。
但是他还是上前,跟那个喊小姑娘走的人去交涉,说是在外行走,想讨一口水喝。
那婢女狐疑地看着他们,毕竟一群壮汉的压迫感还是很足的。
幸好有扶苏这个小包子在,生的温润俊秀,一看就是好人。
那眼睛干净清澈,让人不自觉得信任。
吕雉看着苏檀,小小声道:“你不是雍城人吧?”她这些时日,已经把这里都给转遍了,没有见过他。
“我是咸阳人呢。”苏檀认真道。
他看着吕雉就激动,甚至想拿出相机拍个合照。
他最喜欢的历史人物是秦始皇,他亲娘最喜欢的历史人物就是吕雉!
天天跟他说吕雉有多好多好。
说她的政治有多好多好。
史记记载:“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
对她的政令进行了强烈肯定。
苏檀眉眼灼灼,望着吕雉的表情,就像是看见一个大大的金元宝,这可是个好人才,不能放走了。
嬴政:?
他家崽怎么回事。
苏檀跟着走,到了人家府上,一脸恨不得住下的表情,溢美之词不绝于口。
哄得吕公子和吕媪哈哈大笑,直言若是两家近些才好。
“我在雍城没有住处,可以住在你家吗?”苏檀直接道,他可怜兮兮地抬起小脸蛋。
吕公子看着他身旁那气势强大,神情漠然的男人,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但还是乐呵呵道:“既然如此,那便住下吧。”
苏檀:“好耶~”
说着他就快活地牵着吕雉的小手,一起出去玩了。
妈妈你能看到吗,我和你最爱的吕雉一起玩了,你在天上看见会开心的叭。
他这样说着,看向吕雉,乐呵呵道:“你若是秦国人多好,这样我们就能一直一起玩了,看见你,就觉得甚是亲切。”
吕雉甜甜一笑,软声道:“这有何难,不若你我做个约定,等年纪大了,可以约着见面。”
苏檀乖巧地点点头,牵着吕雉的手,软声道:“你要是去咸阳学堂读书就好了,那里有全天下最全的书籍,和最好的老师。”
“比稷下学宫还好吗?”
“那肯定啦,因为咸阳学堂收女学生哦,不像稷下学宫,只收男学生,对你来说,是不是全天下最好的学堂?”
吕雉心中一动,她望着苏檀,目光灼灼:“可当真?”
苏檀点头,乐呵呵道:“咸阳学堂里面有宽阔的教室,还有很多章台宫中流出来的美食,大王说了,学生是秦国的未来,所以要吃好的喝好的,快快长大才是。”
“有香喷喷的鸡蛋饼,还有软软的蒸饼,那蒸饼像天上的云一样软,还有油条,你知道油条吗?就是用黄芥籽油炸出来的小蒸饼,吃起来香的要命。”
苏檀满脸诱拐,险些说,你快些来吧。
果然,才三岁半的吕雉一听就觉得很是心动。她虽然年纪小,天天除了吃就是睡,但是一听见读书,她就精神,但她父亲不许她读书,说她小姑娘平安长大就行。
“到时候我阿父会邀请你们一起去咸阳,你一定要答应哦,我舍不得你……”
苏檀吸了吸鼻子,软糯糯的看着吕雉。
她可是和武则天并称吕武的吕雉!
才三岁半,应该好忽悠吧……他不确定的想。
等第二日,他就知道,不光她现在好忽悠,她爹也挺好忽悠的。
因为通过秉烛夜谈,一顿酒喝下来,吕公子再看嬴政,已经很是亲热了,引为知己,恨不能立即结拜了。
苏檀目瞪口呆。
还得是他政爹,看着不声不响,但是出手连韩非都能留下,更别提吕公了。
厉害了。
他挨着吕雉坐下,美滋滋道:“到时候带你去看百戏,可有意思了。”
他们回城途中,为了让吕公一家人看到百戏的热闹场景,特意拐弯往百戏的地方去了。
经过接触,他这才知道,原来吕雉还两个哥哥,名唤吕泽、吕释之,还有个姐姐叫吕长姁,有个妹妹叫吕媭。
她家里人口还挺兴旺的。
等到了看百戏的地方,光是听那热闹的鼓声,吕雉的眼神瞬间就热切起来。
苏檀见她感兴趣,就带着她一起去看。
“火炕是什么?”
“纸又是什么?”
“菽乳又是什么?”
她心里有很多很多疑问,奶里奶气地闻着。
这样说着,苏檀不由得笑了,他乐呵呵道:“这在咸阳城中很常见了,刚好此番要去,便好生看看。”
现在定居不易,不像后世,觉得哪里好了,能买得起房子就直接住下了。
还有亲戚、宗族等,这些都不能舍。
苏檀想,没事,以后秦国统一六国,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快点回到祖国妈妈的怀抱。
“你尝一口这个油煎菽乳,上面撒了葱花,吃起来还不错,表皮脆脆的,内里又比较软。”
苏檀笑眯眯地哄着她。
吕雉跟着尝了一口,眼睛果然亮了,她吃到了苏檀跟她说的所有好吃的东西。
“这油条为什么这么酥脆?”
“油这么贵,他们不心疼吗?”
“这蒸饼果然又白又暄软。”
“鸡蛋饼真的好香。”
吕雉从街头吃到街尾,幸福的不得了。
一旁的吕公看着,不由得哈哈大笑,和身旁的嬴政解释:“小女不常出来,又素来娇惯,瞧着无状了些。”
嬴政想,这都是自家崽引导出来的,怪不到小姑娘头上。
一行人跟在后面吃,看着那做吃食的厨人,每次拿吃食都要洗下手,身上的衣裳雪白,头发也梳得齐整,那指甲修剪的只剩一点,看着白白的很干净。
“是哪家贵人家里出来的厨人?”他家厨人都做不到这么干净。
苏檀笑眯眯道:“都是咸阳城的寻常厨人,在咸阳城中开店,这一次是受秦王诏令,让他们一路教人积功德呢。”
“寻常厨人?”吕公吃惊。
一行人吃过一遭,休整过后,又开始望着咸阳城的方向走。
等走近了,吕公面上的表情愈发震撼起来,他鲜少来秦地,离得太远,没什么亲戚,舟车劳顿容易死在路上,所以一般人不肯走这么远。
但是他一路上走来,从未见过如此锐利的城池。
每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很饱满。
“公子,来块菽乳吗?”
一旁凑过来一个农人,满脸激动道。
苏檀闻言抬眸,见是菽乳村的人,笑着道:“来半框吧,就放在吕公子的车上。”
卖菽乳的便利索地收拾了半框出来,扭头就跑。
苏檀:“哎,收钱!”
那人一听,跑得更快了,他以后可以吹嘘,以自己的聪慧送公子扶苏菽乳吃了,要是收了钱,会被众人嘲笑的。
这技艺都是人家教的,还收人家的钱,那也太离谱了。
一旁的吕公:?
为什么买东西不用给钱人家还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
于是——
进城后,就见苏檀带着他们一路买买买,根本没有付钱的机会。
只要苏檀有掏钱的动作,对方扭头就跑。
“这咸阳城中好东西多着呢,城东卖了好多,这买了一刀纸,还有一刀草纸,十把青竹伞,铁锅也带一个,回家炒菜吃特别香。”
苏檀挨个给他们囤物资,外面没卖的都弄好了。
然后领着他们去了安家食肆,而嬴政不再陪着,回去处理政务了。
一进食肆,店家就笑的跟花一样,乐呵呵道:“好几日没来了,我整日站在门口瞧着,想着你什么时候再来呢。”
苏檀闻言有些意外,却还是笑着答:“去雍城了。”
他二人聊着天,就听店家往内室喊了一声,说是把招牌菜都上来。
吕公好奇的看着,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小孩在咸阳城中混的太开了。
并不是那种仗着家世比较好的感觉,而是别人因为他而尊敬。
那种眸中的崇拜,骗不了他。
这样想着,不由得审视地看着面前的小孩,才四岁多的年岁,已经说话这般有逻辑,实在是厉害。
“某略知相面,一瞧公子,便觉得非人中豪杰,倒有飞龙之像,假以时日,必然一飞冲天啊。”
吕公望着他的眼神,格外满意了。
一旁的店家闻言,心里有数了,这一家子,还不知道面前小孩的身份呢。
他说话便更加小心了,莫坏了公子的大事才是。
苏檀乐呵呵道:“承吕公子吉言了。”
几人说着话,一水的好酒好菜就上来了,现在安家食肆已经掌握了炒菜技术,遥遥领先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
苏檀挨着吕雉坐下,笑眯眯道:“尝尝这个玉米烙,是咸阳的特产,就这么点了,今年再难吃到了。”
这是宫里头的存火,他为了这点子玉米保鲜,吭吭哧哧地叫人打制冰鉴,将玉米妥善保管。
这才有这么一口。
“这个又甜又香,还带着奶香味。”
苏檀给她夹了一小块尝,若是爱吃甜的,应该拒绝不了这种甜食,若是不爱这一口,边上还有咸鸭蛋呢。
说着他把咸鸭蛋给剥开,那蛋黄的油,顿时顺着蛋白往下流。
苏檀将蛋黄剜出来给吕雉吃,自己把蛋白拌饭吃了。
一旁的店家:……
他何曾见过公子扶苏这般殷勤,也是长见识了。
苏檀倒不觉得有什么,吕雉今年才三岁半,还是个小孩呢。
小孩当然要好好照看。
这样想着,他不由得勾起唇角笑了。
一旁的吕公看看他,满意地不得了。乐呵呵道:“此地的食物甚是美味,叫人流连忘返,不肯走了。”
苏檀失笑摇头:“那便不走了,在这多待些时日。”
等吃完饭,吕公已经大为改观,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雍城才更符合大家对于秦国的印象,没想到现在已经发展的这么好了。
街上行人如织,做什么生意的都有,他们脸上洋溢着平静的幸福,看见贵人来了,也一点都不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看见扶苏公子的时候,除外。
谁见了都想给他想法子塞点东西。
苏檀每次都是婉拒了,还乐呵呵道:“有机会,一定来吃吃喝喝。”
街上铺着细碎的煤渣,走起路来,脚上一点脏东西都不会沾,很是利索。
“咸阳城……”吕公迟疑:“竟是如此么?”
他想起来魏国的都城了,这样的魏国,对上秦国真的有一战之力吗?
他们都已经用铁做炊具了,那大铁锅,若是做成兵器,也尽够了,对方依然拿出来,只能说明真的很多,并不是很稀罕这一星半点的了。
吕雉歪着小脑袋,看着一旁的糖柰串:“要吃!”
第60章
柰果似小儿拳头大小, 有些酸,裹上麦芽糖稀,片刻后就成一个硬壳。
是苏檀先前教出去的冰糖葫芦变种, 现在倒是有山楂,但野山楂味道不是很好, 不如柰口感好。
所以就用柰代替了。
看着吕雉鼓着脸颊, 满眼期盼的样子, 苏檀赶紧把人叫过来, 给她买糖柰串吃。
“还有别的口味, 都买了, 你看着喜欢吃哪个就吃哪个。”
苏檀认真叮嘱。
一旁的寺人:……
这还是他们的公子扶苏吗?都有点不敢认了。
“带你们去学堂看看。”他说。
他感觉学堂才是能留住吕雉的东西。
快到学堂时,吕雉已经开始兴奋地问:“学堂里面, 当真有女子吗?”
现在读书不易,便是公子也不是那么好读书的。
苏檀点头, 引着她往咸阳学堂去, 说起来,这也是他第二次来, 对咸阳学堂的了解并不多,但这里女子可以很平常的捧着书,穿着小裙子,走在咸阳学堂的林荫大道上。
她们三五成群,说说笑笑的,看着就极为惬意。
这里的景象,一眼就俘虏了她的心。
此地……
她满脸艳羡的看着, 小孩心中没有家国天下, 她只想问:“阿父,我能在此地读书吗?”
吕公看着她期盼的眼神, 有些羞愧的摇摇头,低声道:“怕是不能,我们还要返回魏国,不能再耽搁了。”
吕雉满脸都是失落,她昂着头,不舍地看着面前的学堂,歪着头问:“那我回去能读书吗?”
吕公点头。
此时几个女学生笑呵呵地上前来,软声道:“谁家的小孩,生的这般好看,也是来报名读书的么?”
看着面前十来岁的姐姐,吕雉满眼都是憧憬。
这和她平日里见的女子不同。
吕雉听说再有几日便要回魏国,她趴在马车上啪嗒啪嗒掉眼泪,软乎乎道:“你长大了记得去找我。”
苏檀点点头。
他会记得吕雉的。
虽然短暂接触,但是他觉得吕雉真的是一个很棒的女孩。
整个人有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向往着更有力的生活。
吕雉还有几日要走了,苏檀整个人都蔫巴起来,嘴里还念叨着现在天下不太平,不知道两个锐士能不能安全将吕雉送回家。
嬴政瞥了他一眼:“你跟着她一起走得了。”
省得这样心心念念,难舍难分的。
苏檀眼前一亮:“可以吗?”
“啪!”
挨了一巴掌后,苏檀就知道,应该是不可以的。他鼓着脸颊走了,满脸不情愿,到底没再念叨了。
过完年后,天就冷了。
苏檀早上推开窗,就见外面一片素白,下雪了。
心里登时一顿兴奋,一下雪,吕雉就走不了了。这个时代,这不兴下雪的时候满世界跑。
一走出门,他真切的感受到寒冷,那种刺穿皮肉吹到骨头的冷,一层一层将自己裹好,苏檀这才起身去侧殿读书。
韩非正在等着,他近来写下的纸稿在桌边堆了厚厚一沓。
“老师,你为什么不在书房工作。”他迟疑着问。
韩非看向他,这才低声道:“此处藏书甚多,查阅资料很方便,书房中的藏书不如此处多。”
苏檀点头,表示明了。
此处可以说所有的藏书都有,他也挺喜欢在此处看书的。
等下课后,苏檀和韩非挨在一处,听韩非说他的政治主张,听他说他的思想,说他在韩国时的郁郁不得志。
苏檀不禁若有所思。
“你说……请老师的老师来秦国玩怎么样?”他眉眼灼灼,笑眯眯道:“我叫三百锐士亲自护送,大秦最先进的马车给师祖坐。”
“来了旁的不说,尝尝大秦的美食,等明年开春,扶苏再遣三百锐士,亲自送始祖离开。”
苏檀越想越忍不住搓手手,因为韩非的老师可是荀子!
韩非沉吟,半晌才低声道:“老师年迈,怕是不能……”
“你忘了我大秦还有什么!还有碧月残金神谱!不能长生不老,却能延年益寿。”苏檀眉眼灼灼:“若是这样说,那这一趟,倒是非走不可了。”
他摩拳擦掌,当即就叫人去点人,并且开始准备礼物。
只要荀子来了秦国,那就是把稷下学宫的地基给挖了,也能一改秦地无文人的尴尬境地了。
苏檀搓着小手,恨不能亲自跟着去。
谁知——
荀子原就在秦国,他是听说了百戏传技的风声,觉得很有意思,这才往秦国这边来,想要看看具体情形。
若不是他有学子在此处游学,给他带了一刀纸,他尚且不知。
苏檀一听说,当时就换上一身玄色的小衣裳,揣着小手手,身后跟着韩非,带着八样点心,笔墨纸砚就上门了。
荀子年迈,头发已经花白,身躯也有些佝偻,但是聊起天来,颇有些翩翩君子的风范。
苏檀激动坏了。
这可是荀子!
要不是纸,还招不来这么厉害的人物,嬴政可能还不太看重纸,觉得不如粮食紧要,但是在荀子眼中,自然是纸更重要些。
特别是他来了秦国后,看着那订正成册的书籍,一本一本的,看起来特别方便。
听说韩非和他的学生公子扶苏上门,他略微有些不虞,却也知道难免的,毕竟这拜见师祖是礼数。
苏檀乖巧极了,小脸粉粉白白的,软乎乎道:“扶苏给师祖见礼,早就仰慕师祖,今日得见,实在心中快乐。”
这么说着,他让寺人将礼物献上,笑眯眯道:“这是秦地特有的笔墨纸砚,师祖且看看是否喜欢。”
荀子虽然老迈,耳朵腿脚却还灵敏,笑着回:“这些都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也太厉害了。
苏檀笑眯眯道:“是扶苏得玄女天授,些许奇巧淫技,不足挂齿,若能得师祖喜欢,便是缘分了。”
在老人面前,他笑得眉眼弯弯,看着特别乖。
一旁的韩非:……
这家伙不知道害羞和认生吗?
比李斯还能说。
苏檀很快就和荀子亲近起来,他昂着头,软乎乎道:“师祖先住着,将自己的文稿整理出来,我们免费帮师祖出版,让师祖的书出现在每个人的案头!”
他开始哐哐的画大饼。
“您喜欢什么书,尽管去书局买,什么都能买来。”
苏檀乐呵呵道:“前两日我还在跟老师商议,遣三千锐士去请你过来,这里有最好的书,有最好的纸笔,和最宽松的学术氛围。”
“我和父王都很是仰慕你的才华,想要让天下黔首都过的好一点,一直在找一条适合的路……”
他骄傲地挺起小胸脯,一脸骄矜道:“老师很是担心你的身体,说你身体可能不太好,经不住长途跋涉了,但是我秦地有最好的心法,可延年益寿。”
“心法?”荀子听到一个自己没有听说过的词汇。
苏檀看向身后沉默的老师,鼓励道:“老师,露一手。”
于是——
在荀子漫不经心的眼神中,就见韩非这个瘦弱文人轻松地掰断一截木棍。
甚至因为在人前显摆而面色微红。
荀子满脸迷茫。
苏檀不由得笑了,乐呵呵道:“老师才学了不足半年,就有此等能力,师祖定然也是行的。”
荀子没那么好忽悠,但是公子扶苏拿出来的东西实在太好了。
每一个都送到他心坎里了。
苏檀诚恳地邀请荀子入宫去尝尝美食,老师一直觉得没让师祖吃着而心中愧疚。
韩非:……
他没那么愧疚。
但是他没有反驳公子扶苏的话,因为秦宫里的这些东西,真的很让人惊讶。
就是希望秦王不要再跟老师聊上三天三夜了。
等套上马车,苏檀就看见荀子有些冷的缩了缩手,他当时就从马车中掏出一个暖手炉,铜炉做成子母件,不管怎么转动,里面的香炭都不会撒漏出来。
外面还贴心的罩着一层锦帛。
荀子一入手,顿时眼前一亮,这也太暖了。
“这是……”
他问。
苏檀就笑眯眯地给他介绍,说这是匠人打造出来的,专门用来暖手的。
“真是巧思,这炭没有烟,还是香的。”
荀子赞叹不已,对秦地不由得改观很多,他以前也来过,就觉得此处的吏治非常好,但是轻视君子文人又不太好。
现在他受到了礼遇,并且人家的吏治一如既往的好。
荀子眸中现出一丝思索来,在认真看着公子扶苏,他年岁小,身份却贵重的厉害,谁也挑不出错。
等进章台宫后,就见秦王已经在门口候着。
他面上挂着亲切的笑意,和身后的小孩如出一辙。
荀子面色也亲切许多,上前和嬴政寒暄,一边往章台宫里面走。
宴席已经摆上了。
荀子坐下时,神情就有些愣怔,桌面上的饭菜,有的他在外面见过,但是很多都不曾见过。
那雪白凝脂带着青绿的葱花是凉拌菽乳。
但是那雪白的面食带着桂花的是什么。
那雪白的圆圆的又是什么。
李斯和苏檀一左一右的挨着荀子坐下,一一为他解释,桂花糕、鱼丸、猪肉炖菘菜等等……
“好吃……”
“甚美味……”
苏檀乐呵呵道:“老师喜欢,就多吃些,这都是为你准备的吃食,还有许多菜式没有传上来呢。”
荀子:……
他觉得人不应该为口腹之欲而妥协。但没人告诉他,竟然好吃成这样。
荀子想,他应该客气的吃两口就住口的。
但他没忍住。
吃完这一口,想着再吃一口就作罢,没想到,竟然一口气吃到饱了。
他终于明白为何韩非那么沉默了,因为真的没办法说,若是没经历过,由大人说出来,真的很像假的。
苏檀体贴的奉上一杯茶水,笑眯眯道:“这是清汤茶水,你尝尝,仔细品味那种天赐的味道。”
荀子吃饱喝足,倒也不好再摆出一副客气样子,转而亲热了许多。
*
苏檀把荀子送走后,就开始琢磨,怎么把人给留下来,来了就别走了,这可跟范增不一样,可以说,只要荀子在秦国,那秦国招募文人就容易很多。
第二日睡醒,他一骨碌爬起来,就去邀请荀子来参加他的书房,那里面的藏书就连韩非都舍不得离开,他不信荀子舍得。
人老了,年岁大了,就会更加看重这个了。
果然——
荀子一看见他的书房,直接就不肯走了,连声道:“你这怎么这么多书?许多稷下学宫都没有的书。”
苏檀笑眯眯道:“因为阿父注重学识,先是在咸阳建了咸阳学堂,打算慢慢的培养人才。”
“师祖改日去咸阳学堂看看。”
这么说着,他便捧着书,等着韩非讲课。
没想到过了会儿,就见荀子也坐在他身边听着,见都停下,才有些诧异的问:“你讲这么深奥,公子可听得懂?”
在他的想象中,四岁多点的孩子,能够听懂说话,就已经极为聪慧了。
“能听懂,还能背过来,他记性很好,你说过的话,你都不记得,他都记得。”韩非有时候自己想出来的话,转脸忘了,但是没关系,问扶苏就可以了。
荀子:?
他听见了什么。
他随机提问几个方才听过的文,就见扶苏果然对答如流。
苏檀浅笑着道:“师祖放心,绝对不会堕了师门。”说着他起身,深深的作揖。
荀子怀着满腔心事,揣着手里暖融融的铜炉,一步三叹的走了。
然后等到晚上,就见韩非披着夜色就过来了,说是要教他碧月残金神谱。
“这教了没事吗?”荀子有些忧虑。
韩非摇头,低声道:“是公子扶苏、授意非、过来教的,他心性、纯善,最是、见不得、人间疾苦。”
*
这里发生的事,苏檀一概不知。
他昂着头,贴着嬴政坐下,乐呵呵道:“真的很想把荀子也给留下,幸好冬天来得早,他没办法走了。”
吕公年轻,尚且不敢在冬日出门,更别提年迈的荀子了。
苏檀乐滋滋的想,如果这都不能将人留在秦国,那真是他苏檀不行了。
说着他立马请菽乳村的施工队,去荀子住处,给他盘了个火炕。
暂时住不得,就安排他去韩非的院子去住。
甚至还邀请他去参观咸阳学堂。
他不信这么好的学堂摆在他面前,他一点都不动心,这可比美人对文人的吸引力大多了。
苏檀叉腰,他和嬴政去咸阳学堂看,都没有让人收拾,但是荀子要去参观,就让学堂好生的打扫一遍,再让学生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争取让大家蹭到荀子身上的文气,当然让他感受到热情才是真的。
甚至还有学生演讲比赛,主题就是欢迎荀子的到来。
听着他们稚嫩的语言,就没有成人不会心生感动。
等太阳出来,暖融融的时候,苏檀这才亲自去请荀子,他认真道:“就去看看,若有不足之处,师祖尽管提便是,秦国头一次办这么大的学堂。”
荀子想,秦人不重文,许是一个小学堂罢了。
然而——
刚一走近校门口,就见几个穿着玄衣的小少年正立在门口,满脸稚气的冲他作揖:“拜见师祖……”
荀子看着他们身上一样的衣裳,显然是统一发的。
“怎的还穿一样的衣裳?”他直接问了。
苏檀笑眯眯道:“学堂招收的第一批学生,不认家世,只要想上有名额就可以。”
荀子有些茫然:“那衣食、竹简、笔墨是一项不小的负担。”
苏檀:“都由我私账里出。”
“原先秦国是不大注重这些,看了你写的劝学篇,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就建立咸阳学堂了。”
他说着,引着他往里面走,而有一排四五岁的小孩开始读劝学篇,那抑扬顿挫的声音,让荀子不由得热泪盈眶。
他牵着扶苏的手掌,也跟着握紧了。
身后的韩非:……
当初他若是经历这招,他真的能撑着跟秦王政聊三天三夜吗?
等进去后,朗朗读书声不绝于耳,这是一种对老师最大的肯定。
荀子有些走不动道了,他真的很技痒,想站在讲台上说点什么。
苏檀觑着他的神色,有些苦恼道:“秦地老师还是太少了,都不够用,瞧瞧这些等着知识灌溉的学子,竟然没有名师来点拨,实在是他们的憾事。”
“你此处,为何还有这么多的女子?”荀子皱眉。
苏檀垂眸,羽睫微眨,低声道:“秦地的女子,向来能顶半边天,只有能不能做,没有男人能做女人不能做的说法。”
荀子点头。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往里面走。
沿途都有穿着玄衣的幼童、少年笑呵呵的跟两人打招呼。
“老师好~同学好~”
他们一致打招呼。
苏檀笑眯眯的跟他们挥手告别,荀子垂眸望着他,低声道:“你把他们教导的很好。”
荀子的学说中,人性本恶。
苏檀抬眸,看着荀子的眼神,认真道:“人生来混沌,有善有恶,你教他善他便善,他学不到善尽是恶他便恶。”
苏檀昂着头,看着一旁的荀子,温声道:“咸阳学堂,还缺一院长,不知师祖能否暂代,若是能让秦地子民,沐浴些许恩泽,便是大家的造化了。”
荀子想想近来吃人家的手软,拒绝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只是暂代。”他说。
苏檀点点头,温和道:“那正好,我和老师也来学堂上课,到时候也叫扶苏沐浴老师的文泽。”
敲定后,他的笑容便愈发真诚了。
看着他那毫无防备的眼神,苏檀笑的更加纯稚了。
不好意思,到了嘴里的熟鸭子,可不能再飞了。
说着他这才送荀子回家去。
转脸就带着礼物往吕家住的院子去,还乐呵呵道:“既然冬日不方便走,那不如先去咸阳学堂读书,刚好我师祖荀子在此处,近来在咸阳学堂教书。”
这话一出,吕公顿时不好拒绝了。
他闻言就笑着道:“成,那叫吕雉去读书。”
苏檀快活地和吕雉击掌,两人咕咕叨叨的开始商量,到时候读书要带什么了。
他拍着胸脯道:“不用带,什么都不用带,只要带个人去,其他的我都给你准备好。”
等回章台宫后,就叫侍女开始给她做书包,上面要绣上小花朵,还做了一个小瓷兔给她挂着,铝的水壶,一盒点心,和需要的笔墨纸砚。
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第二日一早,他迫不及待地就往咸阳学堂冲。
他来辣!
等到校门口,就见吕雉穿着小红袄,歪着小脑袋,笑的呲出小米牙,可爱的不得了。
“扶苏哥哥~”她奶唧唧的唤。
苏檀当时就想捂着胸口倒下,还想问她喊姑奶奶,老祖宗喊他扶苏哥哥~真甜。
这样想着,他不免有些快乐,将备好的东西递给她,这才软声道:“你在小甲班,我在甲班,会有人带你去教室的。”
他俩不在一个教室。
但是没关系,在一个学校就行,下课能一起玩一下就很好了。
等穿越回现代,他要跟他妈妈说,我跟你喜欢的吕雉做过同学。
他挪来咸阳学堂上课,子婴、蒙毅、李由也跟着挪了过来。
几人凑在一处,奶里奶气的小豆丁,偏偏跟少年一起上课,刚开始大家都有些不服气,觉得你小孩就去小孩的班级,干什么跟他们凑在一起。
但是上了几日课后,大家都利索的把嘴巴给闭上了。
因为——
不说公子扶苏的身份实在惹不起,就是他来的时候,先给大家带了礼物,同色系的书包和笔墨纸砚,精致漂亮又名贵,那是花钱都买不来的宫中出品。
有时还会给大家带些好吃的甜品。
这谁还敢说什么。
苏檀例行维护下关系,便不大关注同学了,因为能留在甲班,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大家埋头读书的时间尚且不够。
也没人敢霸凌到他头上来。
在整个大秦,以他的身份,只要他想发难,便无人能逃脱。
只不过在红旗下长大的少年,从未有任何欺辱霸凌他人的想法。
他想着,不由得笑起来。
有时候身份确实也挺好用的。
放学了。
苏檀脚上秀气的小鹿皮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大家手里在教室都穿的单薄,出来后,赶紧裹上厚实的披风,执着青竹伞,三三两两的往门外去。
吕雉立在教室门口,等着他走近。
“扶苏哥哥~”她看见他的时候,眉眼一亮,甜甜地唤。
苏檀也冲着他招手。
两人见荀子慢慢拄着拐往外走去,立马从身后追了上去。
“师祖!”
“师祖!”
见扶苏这么唤,吕雉也跟着这么唤,看起来可可爱爱的。
回眸见是两人,荀子登时笑了:“放学要回家了?”
苏檀昂着小脑袋,看着一脸慈祥的荀子,笑着道:“要不要去菽乳村吃饭?那是一个卖菽乳的村子,现在已经跟小镇一样了,里面有许多家卖吃食的,有些比咸阳城中还好吃。”
荀子眉眼一动,点头:“那就劳烦公子了。”
几人上了马车,慢慢地往城外走去。
苏檀便奶里奶气道:“这城里的路很好,出城了往菽乳村的路,他们也修过了,特别平坦,下雪都没事。”
用煤渣铺过了,大家也有默契,若是脚上有泥巴,就把泥巴铲干净了再走上这条路,不能把路给弄坏了。
“是修的官道?”
“他们自己出钱修的。”
几人聊着天,一路上有人认出来是公子扶苏的车架,便乐呵呵的打招呼。
“公子苏苏~”
“公子苏苏~”
“他们为何唤你公子苏苏。”荀子好奇。
苏檀望天,这就不得不说,他当初用苏苏装乖卖萌的那段时日了。
“可能扶苏拗口吧。”他随口道。
荀子:?
但是到了菽乳村,他就忍不住惊呆了,说是像镇,就有些委屈镇了。
面前的青砖瓦房,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豪宅,大家来往神采奕奕,很有精神,见了苏檀来,登时眼前一亮。
“公子!”
荀子若有所思,低声道:“他们都不大怕你的样子。”
苏檀回眸,压低声音回:“师祖所言,学至于行之而止,扶苏深以为然,所以在探讨到底用什么方式对待民众,才能更好的统治,后来觉得师祖的隆礼重法非常棒,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几者并行,才是治国之道。”
“只扶苏年岁尚小,有许多不懂,思考的不妥贴的地方,需要师祖指点。”
他抬起头,笑的很乖,但是又自信。
荀子点头:“这些时日,我会的。”
两人行走在小道上,还能听见小孩在背着诗三百,一片欣欣向荣之意。
“菽乳村是一个开始,我希望有朝一日,不止秦国,其他六国,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一见扶苏来,众人眸中都带着火热,甚至还有人端着瓷碟出来,笑着道:“才做的红烧肉,你好歹尝一口,帮着品品,这开店成不成?”
在扶苏点头的瞬间,两人已经被热情的民众拉进一家民居,片刻间,桌子上已经摆了八道菜,就等着众人品尝。
“这位是公子的老师?快尝尝这酒,是用糯米酿的,最适合老年人喝,甜糯口的,一点都不醉人。”那人眼睛都亮了。
这泼天尊荣终于轮到他了。
扶苏摇头失笑:“你们这法子真是多,竟然连糯米酒都学来了。”
秦地苦寒,大家都喜欢喝烈酒,喝着辣辣的才好。
“你别说,从巴蜀跑来学做菽乳的都有,他们不知问了就会教,千里迢迢来了,还拿着方子,多叫人心疼,这里教的多了,那边也要把自己压箱底的手艺教出来。”
一来二去的,这菽乳村,不说人人都是好几个手艺傍身,那也差不多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