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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熟了吗

    周凛似乎是陪领导过来的, 跟她们简单搭了两句话就走了,根本没给梁思思喷他的机会。

    就连唯一呛出口的那句“慢走不送了”,都只赶在他转身之后。

    瞧人家那潇洒的背影, 压根没听进去。

    梁思思气得发抖,先前对傅闻舟还只是稍许的不待见, 对周凛, 她简直是恨之入骨。

    “你说他装什么逼?不就一副处长吗?!怎么,调回北京了不起了?!”

    许心瞳本来还有些郁结沉闷,被她这么一打岔,盘桓在头顶的阴云瞬间消散。

    她无奈地笑了笑, 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注意形象, 骂人归骂人, 口水别乱喷。要真碰上什么认识的领导,多尴尬啊。”

    梁思思瞪她:“瞳瞳, 你学坏了!啊不对, 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心瞳:“……”

    见她脸黑了, 梁思思适可而止, 嬉笑道:“开玩笑的。咱语文不好,见谅啊,就这说话技术。”

    许心瞳:“不说了,还有事儿,走了。”

    梁思思随手捞了把瓜子, 优哉游哉地嗑起来:“记得把账结一下啊。”

    许心瞳:“滚!”

    下午没什么事儿,她把工作处理好就回去了。

    因为过两天有假日,她正好调休。

    正准备回去的时候, 她却意外接到了睿科那边的电话,说话的还是之前那一把中年男人的嗓子, 浑厚、沉稳,又带点儿阅历的圆滑周到,问她今天有没有时间去复试。

    许心瞳正好有空,礼貌地应了。

    驱车赶到那边,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对方单独接待了她,询问了一些事宜。

    她都大方地应答了,最后的结果也很好,对方希望她能下个月就过去工作,给的是市场部经理的位置。

    虽然只是其中一个组,许心瞳也颇感讶异。

    但是对方又说第一个月要看业绩,他们这边,能分到手里的份额都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她也就没多想,应承下来。

    原本非常顺利,可她要离开时,意外遇到了一位故人。

    “老赵,今儿个休息,你怎么还在公司?”未见其人,先听见她那标志性的声音,清婉悠扬,跟旋律似的,偏偏又很大气明媚,伴随着高跟鞋落地的哒哒声由远及近。

    门开,一张算不上多么美丽、却独有一番知性魅力的面孔落入眼帘。

    王曦瑶穿一套白色通勤小西装,里面压一件内搭,裙摆下小腿纤细笔直,臀部饱满,颇有成熟女人的韵味。

    瞧那飞扬的神态,看着就是个场面上的人物。

    四目相对,许心瞳感觉背脊僵硬。

    “瞳瞳?”王曦瑶很意外在这里看到她,热络地上前跟她打招呼。

    许心瞳公式化地笑了笑,只想马上离开。

    她俩实在算不上多深厚的交情,甚至只能算点头之交。

    不过,王曦瑶似乎对谁都是这样一副笑脸,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一时难以脱身。

    王曦瑶拉着她扯了好久的家常,又非要送她,送到外面才像是无意间说起:“前几天周凛跟我说,有个老朋友要来睿科,让我帮忙照应着点儿,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

    她后面的话许心瞳已经听不到了,耳膜里嗡嗡作响。

    只觉得她鲜艳的红唇在她面前一张一合,幻化成了黑白两色,如老旧的默剧,极具讽刺效果。

    一种难以言喻的耻辱感涌上心头,许心瞳话都没跟她多说,转身就走了。

    王曦瑶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漠然地抿起一抹笑-

    许心瞳没有去睿科,而是给另一家稍次些的公司投了简历。

    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周凛近乎施舍般的帮助。

    其实心里多少也看明白了,王曦瑶是在激她,可无论是故意还是无意,她都不想再跟这些人有什么纠葛。

    晚上回到家里,门开时,傅闻舟已经坐在沙发里等她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放下手里的财报。

    “有事儿。”她弯腰脱鞋子,鞋子带扣缠住了,怎么都弄不开,一不小心还割到了手。

    许心瞳吃痛,皱起眉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快步过来,接过她的手仔细查看。

    “又不是故意的,小伤而已,你紧张什么?”她眨眨眼,笑起来,抿着那抹笑意定定地望着他紧张的神色。

    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满足和温馨。

    傅闻舟瞧见,没好气:“受伤了,还笑?”

    “笑你比受伤的人还紧张!”说完她撇下他,一溜烟跑了。

    ——赶在他收拾她之前。

    傅闻舟后来过来敲她的房门,她还躲着不敢出去呢,他用钥匙开了门,走过来。

    她紧张地看着他,谁知他只是俯身给她消了毒、贴上了创口贴。

    “以后小心点儿。”

    许心瞳眼睛亮亮地望着他,过了会儿,忽然扑上去,捧着他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吧唧”一声,糊他一脸口水。

    傅闻舟嫌弃地侧开了一些脸。

    “你居然还嫌弃?!”她气呼呼的。

    “脸可以再鼓圆一点,都成河豚了,一戳就破。”

    她不依不饶地挂到他背上,狠狠作乱。

    今天阿姨不在,傅闻舟也不想做饭,他们手牵着手去附近的餐厅吃饭。

    到了那边发现这家餐厅今天居然不营业,只好又转道去了后海那边的一处中式餐厅。

    地方坐落在一处老胡同里,七拐八弯的,不是本地人还真难找到。

    这个点儿,餐厅里本该是极热闹的,进门时却没什么人。在入口的大堂里逛了几分钟才有两个服务生模样的人上前招呼,懒洋洋,磨洋工似的说这边已经没有位置了,下次请他们提早预订。

    许心瞳当即就不爽了,过走廊时明明看到东边一大片包厢灯全暗着,就要发作,被傅闻舟拦了。

    他温淡笑着,不卑不亢,问这边定包厢现在是什么规矩,改了吗,又说要联系他们老板,跟他们老板有些交情,说得那两个服务生满脸菜色。

    许心瞳就佩服他这份磋磨人的功夫,也不生气了,站在一旁双手插兜看好戏。

    正开心着,有人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鼻息间传来一种熟悉的木质香调,很淡,却像是触及了她记忆深处的某根弦,她下意识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周凛好似没有看到她面无表情的神色,道:“好巧。”

    许心瞳僵硬地站了会儿,没有回头,但也可以想象得出他自若含笑的模样。

    有时候很佩服这个人,明明经历过那样的事,他仍能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站在她面前,并没有什么愧怍之色。

    当然,也许他从来没觉得他做错了什么。

    跟他一道来的还有一位中年男子,像是邻市的一位领导,口音偏重,满面红光,说话沉稳,明里暗里却有些捧着他的意味。

    两人谁主谁次,一目了然。

    “我们有事先走一步,包厢就让给这位小姐吧。”周凛对那服务生说。

    那服务生一改之前的倨傲态度,满面堆笑对他点头。

    傅闻舟也朝这边望来,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交接了会儿,周凛对他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和另一个男人走了。

    两人背影很快远去,再看不见了。

    “认识?”傅闻舟走到她身边,像只是随口一问。

    许心瞳不知道要怎么说,这遥远的关系太复杂了,无从追寻,若要说起来,其中的纠葛三天三夜恐怕也讲不完。

    她只好说:“算不上。”

    之后傅闻舟也没有问什么,许心瞳松了口气。

    因为这个小插曲,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离开时她摸了摸肚子,觉得自己没有吃饱。

    旁边闲闲伸过来一只手,掌心躺着一个烤红薯。

    许心瞳惊喜地接过来:“你怎么有这个啊?!”

    “刚刚看你吃饭时心不在焉的,就让打包了一个。”傅闻舟说。

    “谢啦。”

    放假前的工作格外繁忙,许心瞳翌日六点就去公司了,正好有个项目要誉恒那边的高层签字,早上六点,经理把一份文件递给她,让她跑这趟腿。

    许心瞳乘公司的专车赶到那边,累得气喘吁吁。

    之前来过一次总公司,光是高达数百米的宏伟外观建筑已经让人惊叹,内部和想象中一样空旷,二三楼都有专门的接待室和咖啡厅,人站在大堂里就感觉格外渺小。一二层前台都是挑空的,大厅中央有平行的四条扶梯通道,不断有身着通勤装的员工刷卡、上上下下,言笑晏晏,很明显,和小公司的节奏和氛围不太一样。

    许心瞳在接待人员的指引下乘电梯上去,电梯在34层楼时停顿了一下。

    尔后进来两个人。

    就在这停顿的空隙,她不经意朝楼梯外面望去,看到了和傅闻舟站在一起的周凛。

    两人肩并肩走在过道里,竟像是熟识的样子,身后是随行的秘书。

    许心瞳怔了一下,还要再看,电梯门已经合拢,电梯朝上升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怪异的感觉。

    但是转念一想,周凛是税务局的调研人员,傅闻舟和他认识似乎也没什么吧?

    那天在大堂里匆匆一别,她倒是没看出他俩认识。

    第32章 熟了吗

    到了办公室, 傅闻舟亲自给他斟了茶,又让秘书上了些点心。

    周凛在沙发里坐下,跟他道了谢, 笑道:“北京的气候干,好些年没回来, 还真不适应。”

    “前些年听说你去了H市, 发展得还不错,怎么想着调回来了?”傅闻舟也笑道。

    “落叶归根,年轻的时候总想着往上走,一腔热血, 年纪上来了, 倒觉得有些东西要比这些身外物重要。”周凛端起茶杯抿一口, 不在意地低头轻吹茶面。

    玻璃杯里,几片嫩芽浮浮沉沉, 打着旋儿坠入了杯底。

    他瞥一眼, 不自禁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傅闻舟当然不信这种鬼话。

    虽然他和周凛只有过几面之缘, 也知道他和周显扬不一样。一个不过是外在张扬的纸老虎,周凛才是那个狠角色,周显扬干不出来的事儿,他这个哥哥都干得出来,偏偏做了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像周凛这样利益至上的人, 回到这儿只能说明这儿的环境更有利于他往上走,绝不会因为别的。

    周振远对于这个大儿子的器重,远在周显扬之上。

    这次来例行调研, 他这个副处竟然亲自出面,这倒是出乎傅闻舟的意料之外。

    原以为来者不善, 聊了两句,周凛态度谦和大方,似乎并没有故意刁难的意思,傅闻舟也摸不准他的意图,只能跟他打太极。

    又聊了些琐事,周凛似是偶然说起:“傅总结婚了?什么时候办的婚宴?”

    傅闻舟握杯子的手停顿了一下,感觉他前面说了那么多,此刻才算是进入了正题。

    “结了,结得匆忙,还没办酒席。”

    “那到时候,我可一定要来讨这杯喜酒喝了。”周凛垂下眼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那日在大堂偶遇,傅闻舟就觉得他的态度有别于往常。

    他好像不像周显扬那么讨厌许心瞳。

    但两人之间,也不像是多和睦的样子。

    倒像是……

    傅闻舟如常一笑:“一定。”-

    许心瞳送完文件就打算回去了,好巧不巧的,路过走廊时又遇到了傅闻舟在送周凛。

    她自动往旁边让了让,没去看他们。

    周凛进了电梯,她犹豫一下,还是打算进去,可还没跨进电梯间,手臂已经被人从后面抓住。

    许心瞳一个趔趄,差点跌进傅闻舟怀里,连忙站正了。

    见四周无人,她才敢小声抱怨:“你干嘛?”

    “还问我,我倒是要问问你,干嘛见到我就躲?”

    “这不是在公司吗?”许心瞳脸涨红。

    看她跟做贼似的四处张望,傅闻舟才大发慈悲地松开了她,往后稍退了两步,笑道:“办公室里沏了茶,你要去喝吗?”

    他声音低沉磁性,带着浅笑送到她耳边,有种别样的性感。

    许心瞳几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嗫嚅道:“……还要回去给经理汇报呢。”

    “送个文件还有时间限制?那我改天可得好好开个会跟下面的同事讨论一下,可不能这么压榨员工。”

    许心瞳没话说了。

    她总是说不过他的。

    到了他的办公室,分明茶已经凉了。

    他一点儿也没有诓骗小姑娘的不好意思,神情自若地把秘书叫了进来,让去换一壶新的。

    许心瞳瞥了眼桌上的点心盘,双层塔碟的,里面盛着驴打滚、绿豆糕、蝴蝶酥等精美的小甜点,她忍不住捻了一块塞进嘴里。

    和想象中不一样,不是很干涩,软硬兼宜,口感和甜度都刚刚好。

    “喜欢吗?喜欢一会儿让Linda给你打包一份。”傅闻舟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许心瞳脸上一热,往后退开:“不要!我就是随便尝一尝。”

    打包什么啊?真当她是贪嘴的小孩子了?

    这还要打包?

    “听说你最近在找工作。”傅闻舟端了一杯热茶,在她旁边坐下。

    许心瞳也不意外他会知道,公司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既然他知道了,她也不打算瞒了:“嗯,想换个工作环境。”

    “现在的科达不好?”

    见他神色平和,似乎并没有苛责的意思,许心瞳犹豫了会儿才决定说实话:“资源分配不太公平,对我以后的升职不利,也没有太大的提升空间。”

    还以为他会生气呢,她有点忐忑地看向他。

    他却笑了笑,不在意地说:“希望你能谅解我作为大老板的出发点,统筹全局才是第一选择。”

    许心瞳:“完全能理解,所以,也希望你……”

    她小心看向他,他却搁了茶杯,一瞬将她捞到了怀里。

    抬头,鼻尖抵在她脖颈处:“别把我想的那么不近人情,之前不让你出去工作,只是觉得你的阅历还不够丰富,怕你出去吃亏。既然你觉得你可以,我也不会横加阻挠。但是,我希望你在外面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记得,你老公永远都是你的港湾。”

    许心瞳没有料到他会跟她说这些话。

    这么一长串的。

    傅闻舟是个情绪内敛的人,虽然大多时候看上去很温和,但骨子里其实是个很强硬的人。

    他竟然会说这么一大串肉麻煽情的话,许心瞳有点吃不消。

    她看他一眼,眨了眨眼,心里又酸又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充释着胸腔,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傅闻舟失笑,双掌合拢捧住她的脸:“别这样,宝贝哭了我可舍不得。”

    许心瞳低头跟他鼻尖抵鼻尖,蹭一蹭又磨一磨,瓮声瓮气的:“要亲亲,要抱抱。”

    “是不是还要举高高?”傅闻舟一瞬不瞬笑望着她。

    许心瞳脸红发热,但还是忸怩着点了点头。

    傅闻舟笑而不语,起身将她抱起,又坐去了办公桌后的办公椅上。

    许心瞳就势坐在他的大腿上,随手就去翻他桌上的文件。

    他也不阻止,单手从后面搂着她的腰,随她翻,随她捣乱。

    “傅总,你都不阻止吗?我要是商业间谍,你明天不是要破产了?”她怪声怪气地啧啧两声,“果然啊,男人色令智昏起来,什么英明神武都没了。你这样,哪里还有平时精明干练的样儿?”

    “老公不要精明,不要神武,不要财产,有宝宝就够了。”他也乐得跟她开玩笑,笑意不停。

    许心瞳啐他一声,不跟他闹了,将翻乱的资料认真地整理好。

    整理的时候也怕真的耽误他的事儿,问他:“这样放对不对?我记性不太好。”

    “没事儿,弄乱了也没事,一会儿我会整理的。”傅闻舟安慰地拍拍她。

    她这才放下提着的一颗心,回头见他定定地望着自己,一直笑。

    她脸上的温度渐渐攀高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侧过身勾着他的脖子吻上去。

    傅闻舟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强势地按住了她的后脑勺,狠狠加深了这个磨磨唧唧、不轻不重的吻。

    他突如其来的猛烈动作吓了她一跳,许心瞳都跟不上他的节奏,稍稍推拒。

    可他没有松开的意思,鼻息间都是侵占的气息,浓烈得好似要将人溺毙。渐渐的,她也适应了这种节奏,慢慢跟上了他的节拍,和他厮磨在一起。

    就这样,任由他的舌尖撬开她的牙关,将舌头探进来,在她的口腔里肆意游走,似要扫遍每一个角落。

    她像一颗甜腻饱满的樱桃,咬一口汁水丰沛,令他欲罢不能。

    傅闻舟握着她腰肢的动作加深,不觉就握住了她胸前的起伏。

    两人吻得正忘我,有人在外面叩门。

    因为是急事,叩两下就急匆匆进来了:“傅总,这是刘总那边刚刚传真过来……”

    声音戛然而止,秘书怔了两下迅速垂下头,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将文件放到桌上就出去了。退出去后,还体贴地将门给他们关上了。

    许心瞳的脸已经涨成了红番茄,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下去。

    可她都这样了,始作俑者却还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放心,Linda不会出去乱说的,她嘴很严。而且,夫妻俩接个吻又不犯法,又不是偷情,你怕什么?”

    许心瞳欲哭无泪,觉得自己已经没脸见人了。

    要是她也有他这么厚的脸皮就好了,哎——

    反应过来,她连忙从他身上跳下去,整理好了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出来时,她总感觉其他人都在看她。

    攥紧了自己的小背包,她飞快逃出了大楼。

    她车停在地面上,这会儿已经超过三个小时,要缴纳费用了,她肉疼了会儿,正打算付钱,一辆白牌牌的红旗从远处缓缓驰来,停在她身侧。

    车窗降下,露出周凛那张俊极无俦的面孔,他言简意赅:“上来。”

    许心瞳没动,她不觉得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周凛的目光缓缓落到她脸上,也不生气,徐徐一笑,可一开腔就拿捏住了她的软肋:“你不是一直都想问我你爸的事情吗?”

    “来龙去脉,事情原委,现在不感兴趣了?”

    许心瞳心里的恨意如藤蔓缠绕般窒息,又如鸩毒啃噬心扉。

    望着这张端丽又可恶的俊脸,有那么会儿,她想冲上去撕烂他的笑容。

    他永远都是这副目空一切的架势,比之周显扬,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说心计之深、汲汲营营,心肠之狠、干净利落,在她认识的人里,简直无人能出其右。

    车在三环兜了一圈,后来开进一处胡同深处。

    这地方有个荫蔽的二层洋楼,从外观看,挺普通的,里面却别有洞天,用堆金砌玉来形容也不为过。

    乍一看装修不算奢华,可无论是墙上随意一盏镶嵌着宝石的灯罩,铺在地面上的稀有石材,还是寥寥门可罗雀但非富即贵的客人,都昭示着这里不是一般人可以进来的。

    侍应生引着他们上了楼,开了尽头一扇包间门。

    只一会儿就上了茶水,许心瞳看一眼,茶香袅袅,是狮峰龙井。

    茶汤清澄,叶片鲜嫩完好,一看就是上品。

    他这样的身份地位,茶当然是最好的往上呈。

    “酒喝吗?82年的茅台。”他慢悠悠给她斟满一杯。

    细长的水流随着他优雅高举的动作精准汇入细小的杯口中,发出伶仃清脆的声响。

    却像是有人拿一把尖刀在她耳边刮划着金属板,说不出的刺耳。

    许心瞳冷笑:“你太看得起我了,这玩意儿我可消受不起,您留着自己喝吧。”

    他也不在意,只是很浅很浅地笑了笑。

    这种漠然的态度让许心瞳心生恨意,明明伤害了别人,他却永远都没有心理负担。

    曾经一度,她很难理解周凛这样的人。后来想明白了,他这种人,一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顶端,拥有别人穷极一生都得不到的资源,不管是容貌气度还是能力,通通凌驾于他人之上,他根本不会共情不相干的人。他人的喜怒哀乐,通通与他不相干。

    许心瞳不是个藏得住心事的人,讨厌在脸上,恨意也在眼底。

    对视了会儿,周凛脸上的表情淡了,敛了神色:“你别这么看着我,你爸涉及贪腐,税务也有问题,他是咎由自取,我只是秉公调研,并没有冤枉他。”

    “你胡说!我爸不是那样的人!”

    看她气得发抖的样子,周凛反而笑了,睃她一眼:“有没有,你去问你妈,她最清楚。”

    许心瞳微怔,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

    “看吧,你自己都不确定。瞳瞳,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改变,看人永远只看表面。你爸对你好,他就一定是一个好人吗?”

    许心瞳有心反驳,奈何不知底细,不免落了下风。

    室内的气氛更加沉郁,暗蓝色的墙壁好似蒙着一层阴霾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以往的认知似乎在被击碎,自己都开始不相信自己。

    她实在不想在周凛面前露怯,这实在是一件令她感到无比耻辱的事情。

    许心瞳站起来,抓了自己的手包就要走。

    他也没拦,慢悠悠喝了一口茶,继续道:“离傅闻舟远点。”

    许心瞳脚步一顿,但旋即加快了往外走。

    他的声音从身后继续幽幽传来,像钻子一样钻入她脑海里:“这是忠告……”-

    之后一段时间,许心瞳办理了离职手续,去了业内一家新兴企业。

    公司人不多,但分工明确,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她和同事也处得挺愉快的。

    那段时间没有再见周凛,可他的话跟回放似的不住在她脑海里回荡。

    好几次,她拿起手机想要打给徐慕梅,可都拨出去了,又紧急掐掉,心里始终过不去那一道槛。

    她深切地感觉到自己在害怕。

    乱糟糟的思绪像一团乱麻,已经影响到了她的日常生活作息。

    她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这个礼拜她有个活儿,地点在京郊那边的一处富人区,她跑了一上午,期间等了两个小时,对方老板终于抽了几分钟来接见她。

    不过,话里行间都是在打太极,很明显是为了面子工程,根本没有合作的意思。

    对方接了个电话要走了,她只好腆着脸跟出去,想把先前谈的给落实了。

    可能实在是嫌她烦,那老总还没说什么,他身边那助理皮笑肉不笑地说,买卖讲究的是个你情我愿,这怎么还有强买强卖的道理啊,你都缠着我们刘总一上午了。

    许心瞳下不来台,脸上阵青阵白,好在她也算半个老油条了,当没听懂,笑着说那她不打扰了,下次再来拜访。

    一转身笑容就落了,人家压根不拿他们这样的人当回事。

    可干这种活儿,哪有不低三下四的?

    她耷拉着眼儿烦躁地踢了踢脚,情绪正低落,却见一双漆皮鞋从走廊尽头走来,径直停在她面前。

    她怔了下,抬头,背脊又是一阵发僵。

    有阵子不见,没想到又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周凛。

    他的脸色比她更不好看:“谈个合作,你至于这样?”

    “您这样的人,肯定是不能理解我们这样的人的,小老百姓要生活的,领导。”她难得抓住机会阴阳怪气他一回,心情好了不少。

    周凛都笑了,也不跟她一般见识,只说:“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傅闻舟不管你?”

    “你不要跟我提他!”许心瞳总感觉他提到傅闻舟的时候,语气里别有一种微妙的敌意。

    “这么维护他,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就是什么好人了?论真善美,他跟我半斤八两,也没好到哪儿去。”可在她眼里,他就是阴险小人,傅闻舟就是正人君子。

    “不许你这么说他!”许心瞳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眼里的恨意和厌恶快要溢于言表。

    周凛忽然沉默,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凉意从四肢百骸升起来,一瞬间冷透心房,如一双巨手要把他往深渊里拖拽,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那时候,穿着洋装的女孩喜欢围在他身边转,说,最喜欢周凛哥哥了。

    笑起来,唇边两个笑涡,眼睛弯弯像月牙一样。

    后来她父亲被带走的路上出现了意外,抢救无效死亡,她哭得稀里哗啦,抬头时,就用那种仇视的眼神望着他。

    原以为那已经是极致的冰寒,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什么是真正彻骨的寒冷。

    第33章 熟了吗

    周凛有那么一段冗长的静默, 让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几乎荡然无存。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翻涌的心绪平复下来。

    这真是一件令他感到羞耻的事情。

    她早已忘却前尘旧情,偏偏他还沉溺在虚妄的过去里, 贪恋那一点儿虚假的温存,徒惹人笑柄。

    再抬头时, 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我只是不想你被蒙在鼓里。怎么, 傅闻舟没跟你提过这件事吗?”

    许心瞳皱着眉,没懂他的意思。

    不知为何,心里有种别样的恐惧,像是有一只手在拉扯她, 要她马上逃离这个地方。

    看到她退了一步, 周凛却笑了, 心里有一种扭曲的快意。

    他已经做到了老头子要他做的事,那么傅闻舟呢?他凭什么可以置身事外, 在她面前扮好人?

    周凛:“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为什么要跟你结婚吗?就你爸那个名声, 就你妈那点儿资产, 没有任何原因, 他会跟你结婚?”

    许心瞳:“……”

    周凛:“你也不想一想,他跟他爸的关系那么差,没点儿人脉和关系,早些年是怎么在京市立足的?没有我爸,他什么都不是。没有我爸, 他早被他爸逮回去联姻从政了,还能这么逍遥?”

    许心瞳摇头,机械地摇着头:“我不信, 你说什么我都不信。”

    头顶的天空好像昏暗下来,视野里一片模糊, 许心瞳掰了掰手指,感觉提不起一点力气,牙关都在哆嗦。

    周凛脸上没有表情,一字一句冷酷冷硬,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器:“你觉得我骗了你?背叛了我们之间的……友情?那么傅闻舟呢,你敢回去当面问问他,为什么跟你结婚吗?”

    “你不要再说了!”许心瞳逃也似的要走,结果撞到了墙角。

    周凛脸色变了,忙上前扶住她,声色俱厉:“你在干嘛?!不看路的吗?”

    许心瞳挥开他,神经一阵阵麻木,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她胸口起伏,忍不住抱紧了自己,感觉身体一阵阵地发寒。

    看到她这样,周凛恨铁不成钢,又觉得心如刀绞,他握紧她削瘦的肩膀,非要她看着他:“你听好了,许心瞳。他之所以跟你结婚,是因为答应了我爸要照顾你一生一世,而且要把你带回去,喊他一声‘爸爸’。你这个笨蛋,你以为他有多么喜欢你?你不过就是他拿来献媚我爸的工具,用来攀交情利益互换的东西而已!你这个傻瓜,还对他掏心掏肺?!”

    “你要不是周振远的女儿,你看他会不会多看你一眼?真以为他是什么善男信女?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他根本懒得多瞧。”

    许心瞳的耳边嗡嗡作响,那一瞬间好像失聪了似的。

    她张张嘴,奈何发不出声音,好像那一瞬间开始不会说话了-

    许心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已经开到了楼下。

    这个点儿,银泰周边灯火璀璨,人来人往烟火繁盛。

    她坐在车里,像被困在了一个狭窄的玻璃罩子里,看着眼前一张张或微笑或明媚的面孔转瞬即逝,像一个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局外人,那些热闹好像都跟她没有关系。

    “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上去?”周凛看她,欲言又止,心里仍是跟针扎一样。

    有对她的恨,对周振远的恨,也有对傅闻舟的恨意。

    最恨的莫过于周振远,为什么要让他去认识她以后才告诉他,她是谁。

    可他偏偏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去想。

    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不应该,没结果,连想一想都会坠入无底的深渊,不能挣脱。

    很多年以前他就作出了选择。

    许心瞳没有应答,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过了会儿才仿佛是回了魂,她伸手去扳车门。

    门开,她脚步虚浮地下去,仰头看了眼高耸入云的冰冷建筑,心里一阵寒凉。

    傅闻舟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出乎他的意料,客厅的灯还亮着。

    许心瞳侧对着他窝在沙发里,垂着头,双手抱着膝盖,像是在发呆。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他有些意外,走过去伸手要将她抱起来,手却停在了半空。

    走近了他才看清,她脸上都是泪水,早已干涸。

    两只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似的。

    傅闻舟心里咯噔了一下,莫名有些不吉祥的预感:“……发生什么事情了,瞳瞳?”

    许心瞳像是听不到他的声音似的,仍坐在那边,没动。

    傅闻舟蹲下来,握住她冰凉的手:“瞳瞳……”

    “为什么要骗我?”许心瞳终于听见自己无力的声音。

    她原以为自己会很生气、愤怒、失望,可有的只有无尽的疲惫和虚弱。

    她的眼神让傅闻舟心里跳了一下,无来由的有种心浮气躁的感觉。这不应该,他向来是镇定的、自我的,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

    他避开了她灼灼的目光,平静问:“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你先回答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许心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个人,简直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她不主动说出所有的话,他就不会主动跟她摊牌。

    这是他的定力,就像他说的那样,对方不先亮出自己的底牌,他是不会出牌的,他永远要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可她不是他的敌人,他也要这样对付她。

    许心瞳心里酸涩烦闷之余,又有一种难言的愤懑。

    “傅闻舟,你把我当什么了?你以为你是谁,可以这样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她双目如炬,似是忍耐许久,终于爆发出来,“你是因为我爸才跟我结婚的对吗?!如果我不是周振远的女儿,你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对不对?”

    傅闻舟只觉得脑海里好似闪过一道白光,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控制。

    许心瞳没有再说话,似乎是在平息情绪。

    四周一片死寂。

    过了会儿,他才强令自己镇定下来,不管她是怎么知道的,她已经知道了。

    傅闻舟想了想,说:“我是喜欢你的,瞳瞳,不要听风就是雨……”

    “喜欢?像喜欢小猫小狗那样的喜欢吗?”许心瞳猛地打断他的话,情绪几乎要失控,“你总是这么高高在上,独断专行!什么事都把我蒙在鼓里!你很得意是不是?你只要施舍一点儿温情,我就屁颠颠地凑上来,对你掏心掏肺!我怎么这么贱哪?!”

    她终于没办法克制,眼泪一股脑儿地往下淌。

    不想在他面前丢人,她胡乱地伸手抹了几下,结果却是越抹越多。

    一颗心好像被钻成了一个个窟窿,千穿百恐。

    除了被欺骗的愤怒和伤心,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羞耻感。

    人家就是逗逗她,闲着没事儿逗她寻开心了,她就觉得人家有多么喜欢她。

    如果真的喜欢,他为什么总是这么冷静?

    细数两人结婚以来的种种,他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冷静自持,就算真的有什么龃龉,他也不会主动联系她,徒留她一个人在那边生闷气,下次见面时他还是衣冠楚楚、谈笑自若的。

    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瘪了的皮球,之前生的气都是笑话。

    她在那边生气,人家压根没往心里去。

    傅闻舟看不得她的眼泪,面对她的指责,他只是沉默,面上仍是平静。

    可他心里并不是那么平静。

    他站起来,焦躁地在客厅里走了两步,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承认一开始跟你结婚确实是权衡各方面利弊的决定,但这并不代表我只是在利用你。瞳瞳,我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许心瞳几乎要笑出声来,可到底只是惨笑一声,脸色灰败,“你是喜欢,可这种喜欢有几分?”

    他的喜欢,更多的是建立在“她有价值”的这个基础上。

    如果她不是周振远的女儿,他根本不会跟她结婚,考虑都不会考虑。

    许心瞳以前觉得自己很不了解傅闻舟,此刻却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不了解他。

    至少,他的行为准则,处事作风,她竟然可以这么清楚。

    她实在是心寒透顶,只觉得一腔真情全喂了狗。再细想之前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在他面前的讨巧卖乖,都恨不得立刻扯张面罩把自己裹起来。

    从来没有这么丢人现眼过。

    周凛说的没错,这两人就是半斤八两,一丘之貉。

    傅闻舟自问是一个心性强大的人,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可此刻,竟有些无能为力的感觉。

    好像不管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他曾经也想过有这么一天,他从不否认自己和她结婚是带着目的的,喜欢是真的,逐利也是真的,唯一不一样的可能是一开始的喜欢只有三分,后来渐渐的演变成他无法控制的局面。

    那时候他想,就算她知道了又怎么样,他也不是很在意。

    现在他觉得他洒脱不起来。

    他根本一点也不洒脱。

    他努力平复,想要作最后的挽留:“我承认,我冷漠,我没有心,我自私自利,我不是什么好人,可是瞳瞳,我对你是真心的。在喜欢你这件事上,我从来都没有欺骗过你。”

    他竖起三根手指,“如果我说谎,就让我出门被车撞死……”

    “你神经病啊!”许心瞳骤然打断他,心惊肉跳。

    目光和他的目光对上,她又猛地别开了。

    她心里很乱,不想看到他,或者说,害怕看到他。

    她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这个人,真真假假,实在难辨。

    渐渐的,她的怒气平息下来,眼底只剩下空洞,似乎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

    她深吸口气,心里有了决定,转身就朝房间走去。

    傅闻舟心乱如麻,忙拉住她:“你去哪儿?”

    “我们先分开一下,你让我想想清楚。”

    “那你住哪儿?你住外面,我不放心。我搬出去好了,在你想清楚之前,我保证不打扰你。”

    她坚定摇头:“我不想呆在这儿,在这里,我就会想到你。”

    他讷讷半晌,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手里的力道也松了两分。

    他苦笑,从未有过的落寞:“瞳瞳你知道吗?别人都说我出生好,可我小时候就是在乡下长大的,我养父母过世后,我才被接回来。我跟我爸关系不好,他总是让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我一点自由和尊严都没有。”

    许心瞳很难想象他这样耀眼骄傲的人会说这样的话。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他,怕自己心软。

    她脸上维持着冷漠:“你是在卖惨吗?”

    他摇头:“我说这些不是想奢求你的谅解,我只是……我只是想说,我不是什么厉害透顶的人,我也有无力和不得不低头的时候。对不起,瞳瞳。”

    “可犯了错的人也有机会回头,对吗?你不能原谅我一次吗?”

    第34章 熟了吗

    这一晚, 许心瞳基本没怎么睡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往里塞了一团杂乱无章的棉絮。

    傅闻舟没有过来打扰她, 他睡的书房,遵守了他的承诺, 给她思考空间。

    可一晚上过去, 许心瞳也没有思考出个所以然。

    早上起来,她坐在床边发了很久的呆。

    快10点的时候,傅闻舟终于忍不住过来敲门,叩两下, 小心翼翼地将门拧开。

    看到她安然无恙地坐在床边, 他眉宇间紧绷的神色松懈了下来, 斟酌着说:“我给你温了牛奶和早饭,你吃一点吧。”

    “好, 谢谢。”许心瞳起身要出去, 走到一半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洗漱, 只好又折返回洗手间。

    吃东西的时候, 他们一个坐在这边,一个坐在桌对面。

    谁也没有说话,如中间隔着楚汉河界。

    吃完饭,她回房间去整理东西。

    房门敞开着,傅闻舟站在门口, 好几次似乎想要开口,可又按捺住没有开口。

    她不是个擅长整理的人,整理了会儿发现东西缺这缺那, 只好又把压在底下的东西翻出来,重新整理。

    “我来吧。”他走过来接过了她手里东西, 在她面前蹲下。

    在她手里不太服帖的衣服,在他手里三两下就折叠得整整齐齐了。

    他把衣服一件一件整理好,叠进了箱子里。

    可原本不算漫长的活儿,他破天荒得弄了很久,久到许心瞳都看他了,开口打断:“算了,就放这些吧,不用再放了。”

    “……好吧。”他只好作罢。

    她拖着行李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过来从她手里接过,许心瞳说不用了,可他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我送你过去,不然我真的没有办法放心。瞳瞳,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许心瞳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他眼底的哀伤让她感到难过,她不敢再看他,怕自己真的坚持不了主见。至少现在,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后来她还是没有拒绝,任由他送她过去了。

    车在小区楼下停下,大老远就看到梁思思站在门口等她了。

    傅闻舟替她将行李搬下来,提过去。

    许心瞳都要走了,他忽然叫住她:“瞳瞳。”

    她过了会儿才回头,四目相对,他静静望着她。

    许心瞳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落寞又自嘲的神色,不知道是伪装还是真的无可奈何。

    一晚上过去,她多少也冷静了不少,没有再跟他争吵。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其实,像你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我们本来就不相配,如果不是周振远,你确实不太可能看得上我。”她讪然一笑。

    “你别这么说,你在我心里是最棒的。”他难以排遣心里这种气闷的感觉,深吸一口气,握了握她的手,“等你想清楚了,我们再谈一谈吧。都是我的错,我不狡辩,只是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许心瞳快要落泪,强忍着没有流下来。

    她觉得傅闻舟这人真的很会说话,该强硬的时候就强硬,该放低身段的时候绝对不会端着。

    就算这是他的缓兵之计,她也认了。

    她强逼着自己转身,怕自己坚持不下去又要心软。

    “别删我,别拉黑我。”他在她身后说,“在你想清楚之前,我保证不来烦你。好吗?”

    许心瞳一颗心酸得不行,加快了脚步逃也似的跟梁思思进了入户大堂。

    等电梯的时候,梁思思替她接过行李,欲言又止:“……和傅BOSS吵架了?”

    许心瞳苦笑:“算是吧。”

    梁思思:“怪不得,我看他刚才那个样子……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傅闻舟这人,人前除了意气风发就是不可一世的镇定,怎么会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

    整个人好像都憔悴了很多,像是失去了精气神似的。

    许心瞳没吭声,吸了吸鼻子。

    梁思思也不劝了:“我这儿就我一个人住,你想住多久都行,不收你房租。”

    “你还打算收我房租?”许心瞳瞟她一眼。

    梁思思笑起来。

    她也笑了,心头盘桓着的阴霾终于消散了一些。

    梁思思住的地方是300多平的大平层,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段,简直是天价。

    不靠她老爹,估计干一辈子都买不起。

    吃别人的住别人的,许心瞳当然不好意思白吃白住,不过梁思思坚决不要她的房租,说这屋子这么大,这么多房间,多她一个不多,当给她解闷了,又说她们是什么关系,还谈钱。

    许心瞳也就不坚持了。

    不过,她也主动承担起了家务。

    她在家里都不干这些的。

    虽然是好朋友,住在别人家也不好真的白吃白住。

    梁思思是个实打实的懒人,每天直播完就躺在沙发里葛优躺,边嗑瓜子边看着她拖地,有时候还不可思议地说:“瞳瞳,我还以为你在家里也不干家务呢,我对你的感官有所改变了。”

    在家里她确实不怎么干。

    许心瞳心道,脸有点烧:“家里是家政阿姨做。话说你怎么不请个阿姨?”

    “请了啊,不过我不喜欢她老往这边来,我让她每个礼拜来一次就够了,来多了我也烦。打扫卫生嘛,一个礼拜一两次差不多了。”

    许心瞳对她不修边幅的认知又刷新了。

    新工作比较顺利,连着半个月她基本都扑在工作上,做成了两个大单子,总算将感情上的不如意抛到了脑后。

    这充分证明了,上天要是给你关了一扇窗再不济也会给你开个狗洞。

    这日早上她起来称了一下,发现自己都瘦到90斤了,不由有些意外。

    “瞳瞳,你越来越漂亮了。”梁思思围着她转了一圈,像看新大陆似的。

    许心瞳哭笑不得:“我不还是我?难道还基因突变了?”

    梁思思说:“可能是变安静了,不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了,氛围感直接提高了颜值气质。”

    许心瞳都无语了:“我谢谢你了。”

    五一长假过后,积压的工作成堆如海,路过办公区经常能听到有人抱怨“放假一时爽,复工悔断肠”。

    “大家加把劲,努努力,干完这阵子就能好好休息了,升职加薪就在眼前。”许心瞳笑着说,“中午我请大家喝咖啡。”

    “瞳瞳姐,你这话术怎么跟老板一模一样啊?”

    许心瞳笑了。

    其余人也笑起来。

    说起来,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半个月前,她刚进这家公司时还只是一个小组组长,也根本没有机会和老总高燕对话,直到五一前那次意外。

    就在新产品发布的前夕,公司有个技术主管突然离职,还带走了团队里好几个技术骨干。

    这个新产品虽然已经通过测试,但还差最后一道很重要的工序,只有那个主管清楚如何来操作改良,产品的发布就这么耽搁下来。

    更糟糕的是,对手公司也即将上市一款新产品,和他们的产品严重撞型。

    时间就是生命,抢先上市这款产品就显得极为重要。

    这次的产品投入巨大,绝对不能折戟沉沙。

    可公司找了那个主管几次都联系不上他,像是故意失联,显然,这很可能是早有预谋。

    许心瞳却意外在一个商场偶遇了他,这可能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她当然不会傻到跟他去聊,给他脱身的机会。她第一时间扯了个由头报了警,拖住他,然后才通过经理去通知大老板高燕。

    “怎么想到报警的?”事后,高燕笑着问她,“你这由头可站不住脚跟,不怕被拘留起来?”

    “怕他逃跑,我当时穿着高跟鞋,肯定跟不上他,跑肯定也跑不过他,只能先想办法抓住他再说。我又没有您的联系方式,回公司又找其他领导的话,肯定要耽搁不少时间。”

    其实这方法不算高明,但是很有胆识。

    高燕很欣赏她,提拔她做了市场部的总监,经常带着她出差。

    高燕是港资背景,这家小公司只是她在这边试水的,她本人经常往返港内两地,人脉通达,手里有多少资源资产公司里没人清楚。

    她很喜欢请人喝茶,许心瞳会说话,长得漂亮,就喜欢带着她。

    跟着高燕,确实让她学会了很多,尤其是为人处世方面。

    把手里的工作处理完后,许心瞳终于得了两日空闲。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打了电话给徐慕梅。

    电话响了两声,徐慕梅在对面接起:“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许心瞳开门见山:“妈,我有话问你,约个时间聊一聊吧。”

    她的声音简短有力,清越镇定,跟往常大不一样。

    徐慕梅在那边静了会儿,似乎也料到了什么,简单地说了一声“好”。

    会面时间在两日后,海淀那边街角的一家咖啡厅二楼。

    徐慕梅到的时候,许心瞳已经坐在了那边。她穿一件米色的衬衫,样式很简单大方,一步裙紧紧裹着半截纤腰,正捏一枚银匙懒懒地搅拌着杯里的咖啡,侧面望去极为曼妙韵味。

    有段时间没见,她清减了很多,脸蛋也瘦了,婴儿肥消退,露出尖尖的下巴。

    人也变得安静了,像个小淑女。

    徐慕梅走过去,将爱马仕包包随手搁到了桌面上。

    许心瞳瞥一眼:“傍上大款了,爱马仕都用上了?”

    徐慕梅喝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才开口:“什么叫‘傍大款’?你妈需要傍大款?我花的都是我自己挣的钱。我做这么多年生意,难道连个包包都买不起?”

    “量力而行,就咱家的家底,买个两三万的算了,花个十几几十万买包,你也下得去手?”

    “你现在是教育起我来了?”

    “不敢不敢,从来只有您老训斥我的份儿。”

    一段时间没见,话匣子一打开那种生疏感也就荡然无存了。

    只是,许心瞳心里有事,始终有芥蒂。

    “有话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的。”徐慕梅说。

    许心瞳脸上的笑容退了些,抬头,眸光安静地望着她。

    她的神色有些复杂,徐慕梅几乎没有见她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心里也不免咯噔。

    许心瞳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说:“周振远是不是我亲生父亲?”

    徐慕梅握勺子的手抖了一下。

    有几滴咖啡液不慎溅到桌面上,她忙抽了纸巾盖住。

    不用再问了,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问题。

    虽然早就有所猜测,许心瞳还是有种胸闷气短的感觉,她不说话了。

    过一会儿,才又开口,“你是跟我爸结婚的时候就跟他搞在一起……”

    “不是。”徐慕梅打断她,皱了下眉,“周振远没老婆,他老婆早跟他离婚去国外了。我跟你爸结婚的时候就怀了你了,你爸也知道的。周振远不能娶我,我才跟你爸结婚的,我不能让你一出生就没爸爸。”

    许心瞳简直没有话说了。

    搞半天,她爸就是个接盘侠?偏偏他还心甘情愿当这个接盘侠。

    许心瞳胸口堵得慌,更烦周振远了,连带着对徐慕梅也没了好脸色。

    不过经过这么多事了,她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幼稚了。

    她抓了自己的手包,起身要去付咖啡钱。

    徐慕梅叫住她:“瞳瞳。”

    许心瞳回身:“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可能是心虚,徐慕梅女士难得没有像以前一样在她面前盛气凌人的,而是苦笑:“成年人的世界不是你想的那样,非黑即白。我跟你爸,还有周振远……过去的恩恩怨怨我也不想提了,我也有错,这我不否认。不过瞳瞳,你跟周振远的事情,你别迁怒到傅闻舟身上,他是真的喜欢你的。”

    “他找你当说客了?”许心瞳皱眉。

    她私心里觉得傅闻舟不会干这种掉价的事。

    果然,徐慕梅摇头:“没,我猜的。”

    她这么直截了当地来找自己,肯定是知道周振远的事情了。

    傅闻舟和周振远的关系,她也知道一些,难保许心瞳知道以后不会迁怒到傅闻舟身上。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的,你照顾好自己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许心瞳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时说。

    出门时,她抬头望了一眼耀目的蓝天,不知何时,头顶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霾。

    北京的五月,天气似乎也不怎么好。

    她收回目光,心里沉甸甸的,老半晌都没动。

    第35章 熟了吗

    公司的规模虽然不大, 效率和能动性很高,运营更是井井有条。

    尤其知道高燕的背景后,许心瞳更是放了一万个心。

    她不得不承认, 背靠大树好乘凉,这话搁哪儿都是常理。随着这段时间的工作加深, 她多少也体会到了人脉和背景的重要性, 上头无人寸步难行,干什么都如逆水行舟。

    只是,理解归理解,情感上又是另一码事, 于她个人而言, 有些事儿总是有根刺扎在心里。

    随着时间推移, 那种痛感似乎已经被逐渐冲淡,但偶尔想起来, 还是有些硌得慌。

    工作的时候, 她偶尔也会关注到誉恒。

    作为业内的龙头企业, 关于誉恒的报道从来不会少。

    五一前, 业内又爆出关于誉恒的重磅消息,之前一直与科达竞争的两家公司其实早被誉恒收购,是由誉恒和中宸联合控股的。这一消息,不亚于在业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誉恒的股票连续多日涨停,一时风头无两。

    她随手翻了翻手机上关于营销号的报道, 没找到什么关于傅闻舟的消息,也没了兴致,关了。

    他这个人, 很注重自己的个人隐私,团队又厉害, 很少有营销号敢胡乱报道他。

    加上也不是什么有娱乐价值的人物,这也正常。

    不过,许心瞳料想他这段时间应该也是春风得意得很。

    想起分开前他那副落寞不舍的样子,又瞥到新闻上关于誉恒的种种风光事迹,许心瞳撇了撇嘴,都觉得自己的记忆可能是出现偏差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

    他上赶着要黏着你的时候,你嫌烦,他真的不闻不问了,心里又堵得慌,有种微妙的失落。

    她暗叹一口气,失笑,不去想了。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晚上7点了,梁思思一脸菜色地躺在沙发里。

    听到动静,她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瞳瞳你总算回来了,快点给我做饭!我好饿啊——”

    许心瞳难以置信她为了等自己回来做饭,就这么躺在那边不动。

    “饿了你不能自己下碗面吗?别跟我说你面都不会下。”

    “我懒。”她理直气壮,表情却苦哈哈的。

    许心瞳无语,去给她煮面了。

    锅里的水逐渐烧开,她有条不紊地往里倒入面条,敲下鸡蛋,等煮得差不多了,又扔进去几片切好的大白菜叶。

    梁思思揉着肚子坐在餐厅里望着她,目光一瞬不瞬的:“瞳瞳,你现在好有母性光辉哦。”

    许心瞳没好气:“就因为我每天给你做吃的?”

    “那倒也不是。”梁思思多看了她一眼。

    侧面望去的许心瞳蜂腰长腿,身姿曼妙,一头长发用鲨鱼夹别在脑后,额前几绺弯弯地顺着脸颊的曲线往下垂落,眉眼柔婉、安静……虽然是在笑,但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梁思思莫名就有点心酸:“要不明天我们出去吃吧,老让你煮东西给我吃,我真挺不好意思的。”

    许心瞳以前根本不会照顾人吧。

    “你算了吧,出去吃一两顿还行,天天出去吃?”她把面端过来,放到她面前,“吃吧。”

    梁思思很快屈服了,吃得不亦乐乎:“说起来,你厨艺……确实精进不少。”

    许心瞳笑了笑,给自己削了个苹果。

    “你不吃吗瞳瞳?这么瘦了还减肥?”梁思思说。

    “没,就是不太想吃,没什么胃口。”许心瞳咬一口苹果,用空出的另一只手去刷手机。

    朋友圈很干净,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有段时间没发了。

    手往下拉,之前发的一些动态跃入眼帘。

    无非是一些自拍,今天出去吃喝了,或者路上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庞杂而无趣。

    看似很多,实则千篇一律。

    她看着这些消息,很难想象当时傅闻舟是用什么眼光看待这些的。

    她自己看着都觉得好笑,不觉提了一下唇角。

    正要关掉,她撤回去时却发现傅闻舟竟然发了朋友圈。

    许心瞳好奇之下点了进去。

    他发的动态很简单,是一张办公室的照片。

    不是誉恒这边的办公室,那间办公室她之前去过,装潢和这间不太一样。

    照片上看,空间很大,用细木条作了隔断,多了几分古色古香的韵味,显得不那么现代商业化十足。

    偌大的办公桌上孤零零地搁着一杯美式咖啡。

    配的文字也很简单:出差,开了一上午会,休息一下。

    这一切看着都很普通简单,像只是随手一拍发的。

    唯有装着咖啡的那只杯子不一般,那是一只淡粉色和白色相间的卡通猫咪杯子,是他们之前逛商场的时候她非要给他买的,本意是为了作弄他。

    她当时还挂在他手臂上撒娇说:“傅总,傅总,敢不敢在开会的时候用这只杯子?”

    “有什么不敢的?”

    “那你用,用了拍照给我看看。”

    “用了有什么奖励吗?”

    遥远而琐碎的记忆猝不及防地灌入脑海里,让她有了片刻的恍惚。

    她捏着手机,心情复杂。

    “在看什么?”冷不防梁思思凑过来,脑袋往她身前凑。

    她来不及关掉屏幕,被她看到了。

    梁思思惊讶地张大嘴巴:“傅Boss居然用这么幼稚的杯子?”

    许心瞳黑着脸关了,不咸不淡:“那是我买的。”

    梁思思:“真爱呀——”

    许心瞳都笑了:“用一只杯子,就是真爱了?”

    梁思思忽然一改之前玩世不恭的样子,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一只杯子当然算不上什么真爱,但要看用杯子的人,还有为什么要用这只杯子。我问你,傅Boss平时发朋友圈吗?”

    许心瞳摇头:“他大半年都不见得发一条。”

    说完也沉默了。

    再看手机上的这一条动态,忽然就觉得充满了别样的意味。

    傅闻舟不可能无缘无故做无聊的事情,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原因的。

    许心瞳强迫自己不去看,心情才平静下来-

    五一节,傅闻舟抽空回了趟大院,在那边吃了一顿饭。

    主要是为了见老人家,还有几个发小。

    饭吃完他后脚就离开了,独自一人开着车在长安街上兜了一圈,后来又开去后海,沿途都是熙攘热闹的人群,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却让人有种难以融入的感觉。

    他冷眼旁观,将车停下来抽了一根烟,冷风灌进车里,也填满胸腔,让人的呼吸都有些闷涩的疼痛。

    这样漫无目的实在无趣,后来还是回到了住处。

    偌大的屋子空荡荡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整面的落地窗外,灯火璀璨,行人如织,唯有室内安安静静、空旷寂寥。

    傅闻舟站在窗边朝外面望去,忽然想起许心瞳很喜欢趴在这里望着窗外发呆,一看就是很久。

    他问她在看什么,她神秘地回头对他笑笑,就是不说话,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那样望着他,好像能望入他心里。

    她脑子里总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奇思妙想,又爱撒娇又黏人。

    他工作的时候,她有时候也要捣乱,纤柔的手臂从后面抱着他,把脑袋搁在他颈窝里,摇一摇,又晃一晃,说:“文件有什么好看的呀?傅先生,看看我,我胸口好痛,您给揉一揉呗。”

    他搁了钢笔,回头凉凉觑她:“胸口痛就去医院,我又不是医生,还能帮你看病吗?”

    知道他是故作姿态,她仍是笑着,抓着他的手往胸前放,声音娇滴滴的,又低下去:“你不摸一摸,怎么知道没用呢……”

    他伸手要去抱她,却摸到了一团空气。

    定睛一看,哪有什么人,不过是臆想罢了。

    他自嘲一笑,摇摇头,扯松领带去到洗手间洗漱。

    侯应祁的电话这时候打进来。

    傅闻舟一只手拿着牙刷,拿空着的另一只手接通,言简意赅:“有事就说。”

    “心情不好?”他还在那边笑。

    “没事儿我挂了。”

    “别啊,一块儿出来吃个饭。”

    “吃过了。”

    “那陪我吃。”

    几分钟后,侯应祁乘电梯上来,在门口踢掉了鞋子:“拿双拖鞋给我啊。”

    “鞋柜不在那?您老伸手就能够到。是没手吗?还是没眼睛,瞧不见?”傅闻舟靠入沙发里,架起腿。

    侯应祁也不生气,猫着腰凑过来,盯着他脸研究似的盯了老半晌:“怎么回事儿?火气这么大?”

    傅闻舟懒得搭理他,直接开始闭目养神。

    面上是冷冰冰的,只是,认识这么多年,侯应祁不难看出他的不得劲。

    盯着他看了会儿,他忽然说:“你这样真像被抛弃的深闺怨夫。”

    傅闻舟:“不会说话就把嘴巴闭上。”

    “这就恼羞成怒了?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修养定力都去哪儿了?”侯应祁哈哈一笑,在旁边挑了个位置坐了,“真这么想就去低个头认个错,凭你这张脸来个苦肉计还怕追不回人吗?”

    傅闻舟没说话,神色冷漠。

    侯应祁站起来,拍拍他:“走吧,别老一个人闷家里,没病都闷出病来了。”

    傅闻舟苦笑,随之起身,两人一道出了门。

    侯应祁的车停得远,到了楼下,又得绕路去开,离开前不忘抱怨他家这边的路真不好找。

    傅闻舟捏了根烟,正要回头打趣他两句,身后忽然走过两个年轻女孩。其中一人穿着连帽衫,背影身形都极为熟悉,女孩伸手在头顶比划着拍照的样子,“啪”一声,背包上的小熊挂饰不慎失落下来。

    傅闻舟怔了下,抄手捡起,快步上前拍对方的肩膀:“瞳……”

    对方回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谢谢啊。”女孩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接过来,眼神还往他身上瞄,有些羞涩的样子。

    傅闻舟脸上的情绪淡了,礼貌地颔首,转身离开。

    身后还有两个女孩推搡调笑的声音:“大帅哥啊,他是不是想跟你搭讪?快去——”

    “别乱说,我瞅着他像是认错了人。”

    侯应祁已经将车开过来了,车窗降下,问他:“去哪儿了?”

    傅闻舟笑着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上了车。

    冷风吹过,卷起了地上清扫时残留的几片枯叶。

    第36章 熟了吗

    自那天偶然翻到傅闻舟发的朋友圈动态后, 许心瞳发现这个不怎么发动态的人,最近发的次数频繁了很多。

    虽然比起大多数人来说不算多,可像他这样以前几乎不怎么发的人, 实在有些反常。

    其中意思,不难明白。

    当然,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也不算全无联系。

    他遵守了他的承诺, 没有无故地来打扰她,但逢年过节也会给她发消息问好。

    许心瞳有时翻到聊天界面时,也会有些恍惚,好像一切还停留在过去。

    可心里清楚, 很多事情都已经变了, 再也回不到当初。

    六一节过后, 公司和科达有一项关于智能产品的战略性合作,高燕有事赴港, 让她代她过去参加会议并签字, 许心瞳只能走这一趟。

    她打心底里不太想去, 但转念一想, 傅闻舟不太可能闲着无事到下面子公司来视察,心里那颗石头又落了。

    跟她一道去的还有另一个部门的总监方夏和两个助理。

    科达换了办公地,新地址在西四环那边的某个科技园前面,车到后,他们进入接待大厅等电梯。

    “听说你以前在这边工作过, 是吗?”方夏好奇问起,“那应该对这边很熟悉吧?”

    “算不上啦,只是一个小职员罢了, 也就在我们那部门还认识几个人。”

    “瞳瞳你还是这么谦虚。”

    正说笑,电梯门开了。

    就要进去, 许心瞳不经意抬了一下头,脚步就顿住了。

    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傅闻舟。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一身裁剪得体的哑黑色西服,肤色被冷白的电梯灯映照得比往日更加苍白,看上去有些冷冰冰的。

    一个秘书模样的人正拿着行程跟他汇报,侧头恭敬说着什么。

    看到她们,秘书指了指另一边,提醒:“客梯在那边。”

    许心瞳和方夏都怔了一下,这才明白这是专属电梯。

    她反而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正要离开,就听见傅闻舟说:“没关系,一起吧。”

    秘书惊讶地多看了他一眼。

    空旷的电梯里非常安静,数字一下一下往上跳动着。

    方夏期间笑着跟他搭话,大抵是觉得气氛太冷了,试图活跃一下。

    傅闻舟或点一下头,或简短地应答一句,态度平和,可无疑让气氛更加冷场。

    方夏干笑两声,闭上了嘴巴。

    许心瞳全程平静地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什么都没说。

    终于到了顶层会议厅,许心瞳和方夏从电梯里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方夏跟她吐槽:“这是什么大领导啊,架子这么大?我好声好气跟他搭话,理都不理我,太高傲了吧?”

    许心瞳回忆了一下傅闻舟刚才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不知怎么就笑了。

    “可能心情不好吧。”那也是极为难得的,至少,这人往常面子工程做得挺好的。

    会议挺普通,开了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许心瞳和方夏在楼下分别,整理包包时忽然发现笔忘记拿了。

    那笔三十大洋呢,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找一找。

    电梯到,她做贼似的走出,也不知道是在担忧什么。

    见走廊两边没什么人,脚步又轻快正常起来。

    会议厅的门关着,她伸手推进,猫着腰在地上找了会儿,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那只昂贵的签字笔。

    她松了口气,伸手去捞。

    一只修长的大手先了她一步,将笔拾起,递到她面前。

    许心瞳的目光落在对方锃亮的黑皮鞋上,目光缓缓移动,沿着垂感极佳的哑光色黑西裤往上,终于落在那张久违的脸上,一时无言。

    她第一时间是有些尴尬拘束的,看着他,抿了下唇,过一会儿又释然了,接过笔,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傅总。”

    这种时候,出于礼节,傅闻舟觉得自己应该笑一下的,可嘴角的弧度实在机械,扯不出来。

    以至于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冷淡的、刻板的:“需要这么生分吗?”

    许心瞳更加尴尬,略过了这个话题:“好巧,没想到你会来科达。”

    他敛了情绪,道:“过来签一份文件。”

    许心瞳笑着恭维了他一句:“你是大老板,忙嘛,赶来赶去也正常。”

    “哪里。”傅闻舟极淡地笑了一下,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望她,目光在她的衣着和打扮上稍稍略过,默了会儿,“看样子,这段日子混得不错。”

    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感觉有几分调侃的味道。

    她难为情地笑了笑:“哪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你现在在和盛工作?”

    “嗯。”

    “还是做市场部的调研工作?”

    “算是吧,我管一个部门。”

    他顿了下,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她心情颇为不错,忍不住扬起眉毛。

    傅闻舟说:“很厉害。”

    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别这么说。”

    他笑起来:“我是说真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目光又忍不住从她身上缓缓而过。

    有段时间没见,她确实变了很多,以前爱穿平底鞋,说谁要好看谁好看去,她只要舒服。现在呢,换成了十厘米的高跟,踩得还如履平地、摇曳生姿,笑容也大方自若了很多。

    以前她也不是怯场的人,只是多少有些由着性子来,现在好像真的成长了,褪去了那层稚嫩的外衣,显得稳重了不少。

    成长的代价往往不太美妙。

    无来由的,他心蓦的揪了一下,很难说清这种情绪无来由被牵动的感觉。

    半晌,他才道:“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头?”

    “工作嘛,哪有什么吃不吃苦头的。”她故作俏皮地笑了一下,搪塞了过去。

    他点点头,也不再问了。

    两人之间,一时又是无言般的冷场。

    到了外面,许心瞳去开车,结果发现自己车被贴了罚单。

    “警察同志,我没有乱停啊?!白线里呢!”见对方还没走远,她忙焦急地叫住人。

    “自己看,这是白线吗?”交警扬了下眉,板着脸无甚表情地敲了敲一旁改建的提示牌子,“早八百年前就不是了,下次看清楚了。”

    许心瞳欲哭无泪,又郁闷无比,很小声地嘟哝了一句:“谁知道这还改建啊?线也不涂涂掉,误导别人!”

    余光里看到傅闻舟唇角微扬,似乎是笑了一下。

    她心情就更郁闷了-

    如果说在科达碰到是偶然,那么之后的几次偶遇就有些不合常理了。

    过几天休息,许心瞳在睡衣外套了件风衣就去了楼下的超市,打算把空荡荡的冰箱填满。

    生活用品区有些乱,牙刷肥皂和一些护肤品胡乱混放在一起,她找洗头膏找了老半天,随手拦了个路人问:“不好意思,请问你知道洗头膏在哪儿吗?”

    “前面就是,我带你过去吧。”熟悉的清雅声音,噙着很淡的笑意。

    许心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过了会儿才抬头。

    果然是傅闻舟那张清俊迷人的俊脸。

    “……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说偶遇,你会信吗?”他看着她,缓缓说,一双手还握在推车的把手上。

    许心瞳不知道要怎么说了,讪讪一笑。

    傅闻舟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两人一道朝前面走去。

    不约而同,默契地揭过了这个尴尬的话题。

    洗头膏就在前面不远,朝前面走两步就到了。

    傅闻舟指着最上面那架子上的一排说:“都在这里了,你要哪种?我帮你拿。”

    许心瞳目测了一下架子的高度,没有坚持,指了指最左边的一瓶。

    傅闻舟伸手就轻松地取了一瓶下来,放入了推车里。

    “还需要什么吗?”他说着已经推着往前面去了。

    许心瞳不自觉就跟上了他。

    为了图省事,她没有推大车,而是拎着一辆小车,可逛了会儿就发现她买的东西多,这小车根本不够塞的。

    傅闻舟路上问她需要什么,然后帮她拿,放在他的大车里,一切这样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龃龉。

    不过许心瞳知道,有什么还是不一样了。

    因为以前他不会问,他知道她需要什么,会直接伸手替她拿,这样礼貌,反倒生疏,昭示着他们之间那道隐秘的裂痕。

    路上许心瞳话也不多,大多时候还是傅闻舟在跟她说。

    比如:“你要买鱼?去菜场买比较新鲜。”

    “你不是不爱吃鱼吗?说刺多。”

    说完这话两人都沉默了。

    她其实不算不爱吃鱼,只是不喜欢挑刺,所以每次傅闻舟都是买刺少或者没有刺的,或者等煮熟了替她挑完刺再夹给她,她再心安理得地享用。

    “如果实在想吃,就买这种吧,刺少。”他主动揭过了这个尴尬的话题。

    许心瞳笑了笑说:“好的,谢谢你。”

    离开时许心瞳才发现自己买的太多了,两个大号塑料袋装得满满当当。

    她本想硬气一点自己提着回去,结果发现提着都吃力,遑论提着走上几百米回到家里。

    “还是我来吧。”傅闻舟说。

    她没有再坚持。

    过马路的时候,许心瞳才想起来:“你怎么会来这儿买东西啊?”

    “我住那边。”他指了指斜对面的一栋楼。

    许心瞳哑然,那栋楼和她、梁思思住的就隔一步之遥。

    要说是巧合……这实在很难让人信服。

    “我最近在谈一个大项目,经常要来这边,为了方便,就让陶平给我租了这地方。你知道的,这边房源不好找。”他望着她的眼睛,解释说。

    “……哦。”许心瞳避开了他灼灼的注视,假装没看到他黯然的神情。

    电梯一直升到顶,“叮”一声。

    “我到了。”她回头看他。

    “我帮你提进去吧,这袋子挺重的。”他没有松手的意思。

    “……好吧。”

    之前他送她来时,只是送到单元楼下。

    这一次,终于进到了这间屋子里。

    傅闻舟将两个装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袋放到脚下,脱下外套,卷起毛衣的袖子。

    “东西放哪儿?我帮你装进去吧。”

    许心瞳见他都脱掉衣服了,也不好拒绝:“……好,食物放冰箱里吧。”

    “全都放冰箱里吗?”

    “火腿和方便面之类的放到那个台面上,那些放置物箱里,就是你右手边脚下那个塑料箱子。”

    “好。”

    傅闻舟有条不紊地将东西整理好,依次放入她想要放的地方。

    许心瞳看着他的动作,不得不佩服这人在某些方面确实很有天赋。

    “你和梁思思住的话,吃饭怎么办?叫外卖吗?”傅闻舟随口问道。

    “没,我做饭。”许心瞳笑了笑说。

    他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重复道:“……你做饭?”

    她在家里连菜都不肯洗一下的。

    到了别人的地方,竟然也要学着做饭了。

    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闷闷的,憋得慌。

    “是啊,以前觉得很难的事情,其实只要放手去做,也没什么难的。”她故作轻松地说,“还有工作,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工作也挺顺利的。”

    傅闻舟没回答,只是很轻很淡地笑了一下。

    可能也觉得气氛诡异,许心瞳说:“快中午了,你还没吃吧?我下个面,你要一起吗?”

    “也好。”

    厨房里的油烟机响起来,嗡嗡的声音盖过了窗外扰人的蝉鸣。

    不知何时,已到了秋季。

    冷风从半开的窗子外猛烈地灌进来,许心瞳打了个喷嚏。

    傅闻舟走过去,将窗子关上了。

    见她看向他,他说:“烧菜时油烟机可以关上,开着窗还怎么吸油?”

    “对哦,我忘了。”她对他笑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弯弯地如同月牙,眼眸清澈而澄净。

    有些人,不管经历过什么,笑起来仍然像孩子一样。

    如绚烂的太阳般灼眼,让所有的阴暗在太阳底下无所遁形,傅闻舟几乎不敢直视她。

    傅闻舟不是一个喜欢反思的人,说好点叫内核坚定,说难听点就是以自我利益为中心。他的养父母不算什么富裕的人,他的年少时期是伴随着贫困和讥笑的,所以他良心有限,喜欢用得失来衡量一切。但有一些东西,其实并不能单纯地用利益来衡量,比如情感。

    他分明是个巧言善辩的人,可此刻在她面前,竟也说不出什么为自己辩解的话。

    一切都显得那样苍白而无力。

    “吃吧。”许心瞳把面端到他面前的桌上,自己端着另一碗在他对面坐了。

    傅闻舟默默吃着,不知道要说什么。

    “很难吃?”许心瞳看他一眼,有些忐忑地问。

    “很好吃。”

    “我不信。很好吃你一声不吭?”

    “真的,骗你是小狗。”他笑一笑说,眼眸微垂,长长的睫毛覆住了眼底的阴翳。

    许心瞳的目光不觉落到他脸上。

    男人脸色苍白,唇色很红,别有一种阴郁暗沉的俊美。

    跟罂粟一样,让人多看一眼就有一种心悸的惊惶感。

    她忙收回目光,默默嗦了一口面。

    “对了,过几天有个关于智能制造技术的会展,你要去吗?”似乎也觉得气氛太闷了,他笑一下,抬眸对她说。

    第37章 熟了吗

    “是哪儿的呀?”她似乎有兴趣的样子。

    “S市那边, 你之前去过,我……”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许心瞳也想起来了,之前她还在科达工作时就随部门里团队去过一趟S市, 当时他也来了。

    不过,彼时他还是她老板, 两人在其他人面前也是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晚上她住的那间房子漏水, 她还躲在被窝里给他发消息,吐槽说酒店都不管,他看了就过来帮她修房顶了。

    她当时就趴在床上优哉游哉地看着他修,说, 谢谢傅老板纡尊降贵过来帮忙。

    傅闻舟没有理睬她, 把屋顶修好以后去洗了手, 回头才抓住她,摁床上亲到嘴巴都肿了。

    往事在脑海里闪现, 她有些不自在。

    后来他们又聊了些琐事, 直到梁思思回来, 门从外面被人打开。

    梁思思看到傅闻舟也在, 原本要扯开的大嗓门生生关上,怔怔地看看许心瞳,又看看傅闻舟。

    “那我回去了,回见。”他起身对她笑着道别,又跟梁思思说了一声“再见”, 离开时将门从外面替她们关上。

    等他的背影从猫眼里消失,梁思思才从门板上爬下来:“和好了?”

    许心瞳不知道要怎么定义她和傅闻舟现在的关系,耸耸肩。

    “那就是傅总在求复合?”梁思思凑到她身边, 冲她挤眉弄眼。

    许心瞳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转而问她:“新工作有着落了?”

    梁思思果然被成功转走注意力:“别提了!遇到几个奇葩!什么垃圾小破公司还要求这要求那, 一年盈利都没我哥一天挣的多,好意思挑三拣四?以为谁都愿意去他们那个破公司啊……”

    之后一段时间,傅闻舟没有刻意来找她,他发朋友圈的频率仍然保持在一周两条。

    但是,某日许心瞳早上起来晾衣服时却发现了对面阳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这边,那人也转过身来,四目相对,对她笑了笑。

    许心瞳:“……”

    原来他就住在对面啊……

    许心瞳那几天下楼时有时还会遇到他,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日子像往常一样缓慢推进着,久而久之,她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平静的生活。

    直到不久后,她去海淀那边的一所高校见个老朋友,在教学楼底下偶遇了陆卓。

    有段时间没见,他似乎成熟了不少,许心瞳回忆了一下,上次见她还是和周凛在一起那次。其实她心里有太多疑问,比如他和周凛的关系,再比如他如今和傅闻舟的关系……但是思来想去,出口的只有一句“好久不见,你这段时间还好吗”。

    “挺好的。”陆卓对她笑了笑,表现得挺友善,看样子并没有将傅闻舟把他调走的事情迁怒到她身上。

    他对傅闻舟似乎总是带着一层滤镜,无条件地信任和崇拜。

    不像他对别人。

    他们聊着聊着去街角的咖啡馆坐,离开时,许心瞳却好似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待她真的完全转过头去时,哪里有傅闻舟的身影?

    她便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和陆卓在咖啡馆坐下后,许心瞳给自己点了一杯清咖,又问他要喝什么。

    “清咖。”陆卓如是说,又道,“倒是你,以前不都喝摩卡?”

    “以前喜欢,现在觉得太甜了。”

    “人总是会变的。”陆卓笑了笑,表示理解。

    “你最近……怎么样?”许心瞳问他。

    “挺好的,去了外省。”

    “还是在誉恒旗下的公司工作?”

    “换了一家。不过,还是由誉恒和中宸控股的公司。”咖啡上来,陆卓抿了一口,倒是不避讳。

    许心瞳简单恭维了两句,心里还是觉得难以理解。

    也许她没有经历过吧,所以不能感同身受。

    换了她自己,如果傅闻舟这样对她,她就算不怨恨,怎么也不愿意再替他工作了。

    不过她可能确实无法理解,至少,他俩都不觉得这有什么的样子。

    有些成年人之间的规则,她确实无法理解。

    “对了,你跟周凛很熟吗?”许心瞳想了想,到底还是问出了压在心底的疑问。

    “算不上熟,小时候认识,很多年没见了,最近才重逢。”

    许心瞳点了点头,也算是解开了心里的疑惑。

    “走了。”她起身,冲他摆摆手,“有缘再见。”

    “好,慢走。”他起身送她-

    下午没什么事儿,许心瞳给自己切了一盘水果,坐在沙发里看了会儿电视。

    手机换台时,刷过新闻,目光忽然定格在屏幕上。

    电视里还在报道今天下午发生在长安街上的那场重大交通事故,凹陷坍塌的桥梁现场昭示着这场车祸的严重。

    虽然车辆牌照打了码,许心瞳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谁的车。

    她手里抖了一下,不慎碰翻了倒好水的水杯,忙胡乱扯了几张餐巾纸盖住。

    水很快洇湿了厚厚的纸巾,她还呆站在那边,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顾不得将纸扔掉就拿出手机拨了傅闻舟的电话。

    是忙音,打不通。

    她慌了,心乱得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也不再乱打电话,摸了钥匙就出了门。

    开车到誉恒楼下,她正要进去,迎面撞上了侯应祁。

    “哎,许心瞳——”他人都过去了,又转回来喊住她。

    “你好。”许心瞳扯出个笑容,有点魂不守舍。

    她实在没有这个闲心思跟他闲聊。

    “你找傅闻舟吗?”侯应祁说,“我刚刚接到他妹妹电话,他人在京总医院。”

    “谢谢你,谢谢你。”许心瞳像是久旱逢甘霖,差点掉下来泪来。

    她转身就要走。

    “你也去医院吗?坐我的车去吧。”侯应祁一面将车开过来,一面打量她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宽慰了一句,“你别担心,医院那边来电话说他人还好,只是轻伤。他那车安全系数那么高,能出什么大事儿?”

    许心瞳一颗心总算往下落了落:“谢谢。”

    可路上也没什么心思跟他说话,目光漫无目的地在窗外游移,心里有事,看什么都像走马观花。

    侯应祁路上宽慰了她几句,让她放宽心,她也只是应两声,没有什么大反应。

    后来,侯应祁也懒得安慰了。

    到了医院,两人一道乘电梯上去,直奔Vip病房。

    庄卉也在,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削苹果,医生在给傅闻舟换药。

    他看着问题是不大,没有把脖子吊起来,也没有把脚吊起来,只侧脸有些擦伤。

    换了药,医生出去了。

    许心瞳还站在门口,听到医生说“请让一下”,才回过神,往旁边侧了侧,说了声“抱歉”。

    傅闻舟听到她的声音,原本垂下去的眼帘也抬起来,径直朝门口望来。

    四目相对,许心瞳压抑了一路的情绪,忽然就有决堤的风险。

    她忙按捺住,对他笑了笑:“你没事就好。”

    话说完就觉得自己这么眼巴巴赶过来有点……目光又落到窗边的庄卉身上,唇边的笑容隐去了几分,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模样。

    傅闻舟是什么人?一个眼神就明白了。

    庄卉拿着苹果走过来递给他时,他示意侯应祁接:“我不吃苹果,庄小姐,你回去吧,谢谢你来看我。”

    庄卉还没反应过来,侯应祁已经直接把苹果抢过去咬了一口,还冲她笑了笑:“谢了。”

    庄卉气得跑了出去。

    许心瞳本来还不觉得,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就笑了出来,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笑了,终于笑了,你老婆板了一路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进殡仪馆了。”侯应祁叹道。

    傅闻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死了你那十几个亿的投资怎么办?喝西北风去?”

    侯应祁:“这您可以放心,没了您这村我保证还有大把的店,投资而已,找下家还不简单?”

    傅闻舟:“行,明天我就让陶平撤资。”

    侯应祁:“别啊,开个玩笑,至于这么小心眼?”

    傅闻舟:“你可以滚了。”

    侯应祁看看他,又笑着看了许心瞳一眼,抿着笑:“行行行,我这电灯泡马上就滚。”

    许心瞳的脸忍不住涨红了一瞬。

    她别开视线,不去看傅闻舟一瞬不瞬望着她的眼神。

    侯应祁终于出去了,还体贴地替他们把门给关上。

    偌大的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许心瞳过了会儿才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走过去抻了把空椅子坐下:“……你没事吧?”

    “没事,皮外伤,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瞧你说的,我有那么没人性?”许心瞳尴尬一笑,看看他,目光又落在了他涂过碘伏的脸上。

    “别看了,丑得很。”他侧过那半边的脸,苦笑。

    许心瞳觉得他这样的反应很好玩,她很少看到他这样。

    “你一个大男人,还这么在意自己的外表?”

    “谁不在意自己的脸,脸是门面。”傅闻舟没好气,“真破相了你还会要我……”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似乎他自己也觉得不妥,又咽了下去。

    一种名为尴尬的气氛又暗暗滋生起来。

    他在心里暗恼,为什么不说些轻松的话,又把话题推到了这种地方。

    尴尬的不止她,许心瞳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了。

    眼巴巴地赶过来时,做什么都没过脑子,只想过来看看他伤得怎么样。真的紧赶慢赶过来了脑子才捋清,这样过来了,是不是显得她真的很在乎他啊?那他们之间的那些事情呢?

    是不是就算过了?但其实她还没理清这盘乱棋。

    第38章 熟了吗

    许心瞳坐了没一会儿就觉得如坐针毡, 有心想要离开,但看他这副模样,又觉得这么一走了之有些不太人道主义。

    “你要吃苹果吗?”她寥解尴尬般从床头柜捞了一个苹果。

    可刚把苹果拿到手里就忽然想起来, 庄卉之前也给他削了一个苹果,他还说他不吃苹果。

    她拿刀子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 削也不是, 放下也不是。

    傅闻舟好似没看到她的脸色,说:“好,谢谢你。”

    这就是要吃苹果的意思了。

    许心瞳又回忆了一下他之前对庄卉说的“我不吃苹果,庄小姐”, 不知怎么就笑了一下。

    心里好像有什么融化了。

    许心瞳低头默默削着苹果, 发丝垂落, 从傅闻舟的角度望去,她的侧脸柔婉而温和, 仿佛能洗涤人心。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安静坐着, 一个低头默默削着苹果, 一个半靠在病床上, 偶尔聊两句,气氛倒是挺和睦的。

    “好了。”许心瞳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傅闻舟道了谢,接过来咬了一口。

    许心瞳见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样子,莫名就觉得喜感。

    他这样不可一世的人也有这种时候?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傅闻舟也看到了她的笑容, 没好气:“我都这样了,你还笑?公报私仇啊?都过去这么久了,还对我怀恨在心呢?”

    许心瞳当然听得出这是玩笑话,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是啊,我巴不得你被……”

    本想说“被车撞”, 快出口了惊觉不吉利,忙又咽了回去。

    虽然是玩笑话,她也不想这么诅咒他。

    她不禁又看了他一眼,眼神温柔:“你自己开的车吗?怎么会撞到桥梁上去啊?”

    以往都是他问她事情,如今他身体不便,气势上也弱了几分,竟反过来被她盘问。

    傅闻舟多看了她一眼,似乎自己也觉得新奇,苦笑:“不小心。”

    许心瞳:“只是不小心?我看你那车撞得挺严重的。”

    她看向他,莫名想起白天和陆卓在校园里时瞥见的那道身影。当时不确定是他,现在想起来……可又在心里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猜想。

    就算真是他,真被他撞见了自己和陆卓碰面,他这样的人,也不至于去自杀吧?

    就算是施苦肉计,他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安全来开玩笑。

    “真的是意外。”傅闻舟苦笑,“我总不会故意撞一下来博取你的同情吧?那还不至于。”

    许心瞳笑了:“我也觉得是。”

    话说到这里又有些冷场,她想了想说:“你今天去A大了吗?”

    傅闻舟没答,脸上的表情淡了。

    许心瞳知道答案了,原本还是微笑着的,脸上的笑容又尴尬起来。

    原来他真去了,那他肯定也看到她和陆卓了……

    她本想解释两句,又觉得这种事情往往都是越描越黑,想了想还是算了。

    话到这里是真的不好继续了,她起身告辞。

    傅闻舟要送她,许心瞳忙道:“你躺着吧。”

    出门时正好遇到回来的侯应祁,她跟他打了个招呼,这才转身离开。

    侯应祁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病房里,傅闻舟都没看他一眼,像是根本没瞧见他这个人。

    侯应祁气不打一处来:“怎么都是我送你老婆过来的,你连声谢谢都没有就算了,至于摆这张臭脸?”

    “我对你摆臭脸了吗?”傅闻舟低低一笑。

    这副没所谓的样子,侯应祁冷笑,目光落到他身上时却又倏忽严厉起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会儿,忽而道:“不过你说实话,你这真是意外呢,还是想不开啊?”

    “我像是想不开的人?”

    “按理说不会,不过,为情所困的人,难保不会脑子短路。”下午去A大的时候,他也去了,也看到了陆卓和许心瞳。

    两人年纪相仿,倒也算登对。

    再看傅闻舟,长得是不差,其他各方面条件也不差,就是年纪大了点。

    侯应祁叹气。

    “我还没死呢,你要叹气能不能出去?”傅闻舟道。

    侯应祁也不生气,说:“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悲观,瞧,她这不是来看你了吗?你没看到她之前打不通你电话,急匆匆赶到你公司来找你的样子,脸都白了,我跟她讲话她也不理我,不知道有多紧张你呢。”

    “……是吗?”傅闻舟没说话。

    侯应祁说:“所以,可千万别想不开啊,迟早都能挽回的。”

    傅闻舟:“都说了是意外。你有完没完了?”

    他闭眼揉了揉眉心,心里无奈。

    其实也算不上完全的意外,那时看到她和陆卓在一起,心里的郁闷不是假的。不过,他还不至于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他没那么幼稚。

    动不动寻死觅活是中二小年轻干的,他没那么无聊。

    只是,当时开车离开时还想着她,脑海中一会儿是她浅笑和陆卓说话的样子,一会儿又是陆卓替她拿蛋糕的样子,心里好像有一根针在扎,走了神,没瞧见死角过来的另一辆车。

    等他看到猛打方向盘时,到底是晚了。

    以往从来没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当时脚一直踩油门,要把脑海里她和陆卓在一起低眉浅笑的模样从脑海里甩去,竟干出这种蠢事。

    现在想起来,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简直可笑。

    他什么时候这么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

    侯应祁望着他的侧脸,忽然一笑:“傅闻舟,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傅闻舟皱了下眉:“怎么样才算是爱?”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爱过。”侯应祁耸耸肩,略微思考了一下说,“但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应该是情不自禁的感觉吧。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看不到她的时候会格外想念,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时会特别难受,甚至恨不得上去给那男人来一拳,管他什么修养什么人情世故,通通都不想去管了?”

    傅闻舟沉默。

    侯应祁看他这表情就知道答案了,幸灾乐祸地站起来:“得咧,您老趁着养病期间好好想想吧。”

    他走了,傅闻舟还坐着,手里是划开的手机屏幕。

    点进去,指尖下意识摩挲着那个熟悉的头像。

    照片上,许心瞳正对他嘟嘴笑。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也笑了一下。只是,笑容里有几分苦涩-

    傅闻舟住院的那段时间,许心瞳去看过他两次。

    之后因为工作太忙,加上对于他们这段关系的思考,她没有再去看他。

    直到不久后的那个下午,她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消息:[出院了。]

    附一张堆满了食物的餐桌照片。

    许心瞳没忍住,直接喷笑。

    她才不相信他一出院能这么胡吃海吃,段子吧?

    手比脑子过得快,她已经将调侃的话发了出去:[一个人吃这么多?]

    [我在银泰这边,离住的地方很近的,你来吗?]

    许心瞳望着这条消息,迟迟没有回复。

    这个点儿,街道上的行人已经渐渐多起来,夜幕降临,这座城市的繁华才真正开始。

    几分钟后,许心瞳站在人行道上等着红绿灯,目光不时朝两边观望。

    等到终于绿灯亮起,天公不作美,天上竟然开始下雨。

    饶是她加快了脚步,推开店门时身上也已经淋湿了。

    傅闻舟早就等在角落里了,目光正沉凝地四处逡巡。显然,窗外的雨势不太乐观。

    许心瞳脱下外套,一边用纸巾擦拭头发上的雨水,一边快步过去:“不好意思,下雨了,耽搁了会儿。等久了吧?”

    傅闻舟看她衣服上都湿了,起身离座:“算了,先回去换身衣服吧,你这样会感冒的。”

    “不用,我到门口时才下的雨,只是淋湿了一点点,不碍事的。”

    傅闻舟却很坚持,人已经往外走。

    许心瞳知道拗不过他,只好改口:“我去楼上买件新衣服好了,也用不着专门回去一趟啊。”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反驳。

    五分钟后,楼上女装区。

    傅闻舟在店外等待着,过了会儿,听到身后一个店员说:“这件衣服真的很好看,很衬您,这款是我们当季的新款,卖得很好的,真的不算性感。”

    傅闻舟回头,许心瞳已经换上了新衣服。

    一件黑色的薄款无袖羊绒裙,半高领,将她修长白皙的脖颈衬得如天鹅般优美。

    全身都是紧身的随身设计,曲线极为曼妙,是有点轻熟的风格。

    他的目光不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会儿。

    见她望过来,又下意识移开了,抬手在唇上压了一下,轻嗽一声。

    许心瞳见他神色有异,心里忐忑:“……你也觉得很性感吧?我穿这个不太适合吧?”

    她说着就要去换下。

    谁知他说:“不会,挺好看的,又不是工作时间穿。”

    店员连忙在一旁鼓吹,直夸她身材好有气质。

    许心瞳心里却是存疑,还在犹豫。

    “买吧。”傅闻舟已经过去刷卡了。

    许心瞳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刷完了,店员甚至没有要她脱下来,而是直接将她之前的衣服折好了装到袋子里递给了她。

    “走吧。”傅闻舟回来,跟她并肩上了扶梯。

    趁着他侧身接电话的时候,她悄悄翻了下吊牌,数了数后面那一排醒目的0,欲哭无泪。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她甚至都怀疑这是他的阴谋了。

    第39章 熟了吗

    等他们回去时, 店里的人已经稀稀寥寥。

    左右也不过买一件衣服的时间,许心瞳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似乎是看出她心里的疑问,傅闻舟说:“这家餐厅6到7点有活动, 消费满三百打8折或者可以挑选一件精美的小礼品。”

    许心瞳连忙去看手机,现在都七点半了:“过了7点就没有了吗?”

    “对。”

    许心瞳哀嚎一声, 懊恼的情绪溢于言表。

    看她吃瘪的样子, 傅闻舟不觉就笑了。这段时间以来,她成熟了很多,人也变得稳重,待他那样客气, 反倒说不出的生疏和陌生。

    这样的她, 才有几分过去的影子, 让他心里熨帖。

    “没办法补救了吗?那我们也太吃亏了。”许心瞳说。

    “应该没有办法了,或许, 你可以去问问。”他一副淡然的样子。

    许心瞳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但看他这样, 显然是不会去问的。

    “大老板就是有钱, 有没有活动都无所谓,不像我们劳动人民,一分一厘也要计较。”

    “你这是损我呢,还是在变相地抬高你自己?”他挑眉,眼神故作危险。

    许心瞳一点也不怕他, 笑着去了柜台询问服务员。

    傅闻舟坐在位置上望去,她边问边打手势,示意对方朝这边望来。

    对方一脸为难, 后来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回来了。

    显然是铩羽而归。

    “怎么样?”傅闻舟装作不清楚, 问她。

    “还能怎么样?我就没见过这么死板的规矩,这么死板的店员,不吃了!”许心瞳的心情是真不好,“换个地方吧。”

    “不至于吧?为了一个折扣,不吃了?”

    “不蒸馒头争口气,太气人了,一点都不懂得灵活变通。”

    他们都要走了,经理却亦步亦趋地过来,一个劲儿地跟他们道歉,又拉着那个服务员跟他们道歉,然后给他们打了更低一级的折扣。

    人走了,傅闻舟悄悄给她竖起大拇指。

    她本来是有点得意的,他这样,她反倒不好意思了,低头喝杯子里的柠檬水,不看他了。

    饭上来后,他们随便吃了点,聊着聊着又说起工作上的事儿。

    “这段时间都在和盛?没有想过要换地方?”傅闻舟在给她剥虾,似是随口一问。

    看到盘子里搁上的那只剥得干净鲜嫩的虾,许心瞳怔了一下,压住心里那种酸涩,“嗯”了一声:“挺好的,暂时不打算换。”

    他很自然地又替她剥了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这让许心瞳想起以前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她。

    “别净给我剥了,你自己也吃啊。”她看他碗里空荡荡的。

    这种时候他应该说一声“好”,可他偏要说:“我想给你剥。”说完后,目光直勾勾望着她,眼底浓烈的情绪让许心瞳一颗心不自觉收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住了。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干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一顿饭吃得气氛古怪,回去时,许心瞳都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他一直把她送到单元楼门口,也没有离去的打算,许心瞳有几次想开口,又把话咽了下去。

    他们站在电梯门口等着,就这样,看着红色的数字一格一格往下跳,她一颗心好像也在砰砰往下跳。

    电梯门开后,傅闻舟伸手挡了一下电梯门,示意她先进。

    许心瞳才走进去。

    然后又是重复刚刚那一连串等电梯到的动作,两人谁也没看谁,都目不斜视盯着模糊的电梯镜面。

    至少,许心瞳没敢回头去看傅闻舟的表情。

    等电梯终于到了,听到那清晰的一声“叮”,她才松了口气,走出去。

    “瞳瞳。”傅闻舟拉了她一下。

    他的手掌干燥、温热,微微握着她柔滑的小手时格外有力,掌心的温度一直传递到她心坎里。

    许心瞳下意识将手抽了回来。

    可这一抽,气氛又诡异起来,有一种难言的尴尬。

    许心瞳连忙跟他致歉:“实在不好意思,我……”后面的话她到底还是咽了下去,总觉得越解释越乱。

    好在他不介意,说:“没事,是我唐突了。”

    他禁不住苦涩一笑。

    这笑容,深深地刺痛了许心瞳的眼睛。

    她看不得他这样,忍不住别开了目光,转身去开了门。

    梁思思还没回来,屋子里空荡荡的。

    傅闻舟岔开了话题:“你室友每天都这么晚回来吗?”

    “嗯,她夜生活比较丰富。”许心瞳笑了笑说,“你要进来喝杯茶吗?”

    “不了,我想起来还有事儿,回见。”

    许心瞳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神色复杂。

    之后几天,她忙于工作,还出了一趟差,很快把这些事儿抛到了脑后。

    人一旦忙碌起来,很多事情就由不得自己去乱想了。

    傅闻舟还是照例每个礼拜发两条动态,只是,给她发消息的频率比之前稍微高了些。

    渐渐的,许心瞳也适应了,从一开始的无视到后面的象征性回复他两条。

    以前都是她闲着没事就给他发,他在出差或者是在忙,挑着回复她,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许心瞳发现,人一旦忙起来,是真的没有时间去逐条回复消息的。

    也难怪以前傅闻舟有时候会忘记回复她。

    看着聊天框上他发来的那一条条消息,这人竟然也学着发表情包了。

    她忍不住笑起来。

    走到楼下,正要去按车钥匙,她手机震动了一下。

    许心瞳意外这个时候谁会发消息给她,想着可能是傅闻舟,唇边的笑意加深,忙伸手去取手机。

    可看到聊天界面上那一条,她的脸色就沉下来了,捏着手机,老半晌没动。

    “许总……你没事吧?”小助理见她脸色不好,忍不住担忧道。

    “没什么,你先走吧,我有点儿事情要处理。”许心瞳宽慰地对她笑笑,等她离开,脸上的表情才完全落了。

    她四处观望,然后看到一辆熟悉牌照的红旗从前面缓缓驰来,在她面前停下。

    许心瞳径直拉开副驾座,跨上去。

    周凛发动了车子,沿着行道树缓缓向西行驶。

    路边的行人和车辆逐渐稀疏起来。

    许心瞳没那个心情跟他兜圈子:“找我什么事?”

    周凛笑了笑,语气清浅:“瞳瞳,脾气别这么大,没事哥哥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你是谁哥哥?”许心瞳只觉得太阳穴被针扎一样刺痛,胸口无来由气血翻涌。

    她深吸一口气才平复了心绪,声音仍是硬邦邦的:“有话就说,叙旧的话就免了,我不觉得我跟你有什么可说的。”

    周凛也不再兜圈子:“我爸想见你。不,应该是你爸。”

    许心瞳沉默,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那张中年人的面孔。

    刚结婚那时候,傅闻舟带她去见过一次那个人。

    许心瞳不觉得有什么见面的必要,以前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倒罢了,现在知道了,更觉得没必要再见。

    可不去见,又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一时沉默。

    “你可以考虑一下。”周凛把她送到,也没勉强,只是说,“考虑好了可以给我回电。”

    他默了会儿,眉宇间少了几分平日的意气风发,倒像是叹惋,“我电话没变过。”

    许心瞳装作没瞧见他的眼神,打开车门径直下去。

    这一天,许心瞳的心思都有些乱,一会儿想起周凛,一会儿又想起记忆里那个面容模糊的中年男人,一时决定不下,肚子还疼了起来,像是有人拿把剪子在她肚子里搅来搅去似的。

    她去趟洗手间,果然发现内-裤上都是血。

    应该是路上就有了,只是她心里有事,一直没发现。

    那种痛感,如今像是压抑许久彻底爆发出来似的,她额头不觉爬满了冷汗,眼前阵阵晕眩。

    以前头天也会痛,但没有这么严重过。

    她回忆了一下,今天好像也没吃什么生冷的东西啊。

    许心瞳拿出手机想要打电话给梁思思,手机这时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下,盯着那个备注看了会儿,伸手接通:“喂——”

    傅闻舟在那边静了会儿,声音忽然急切起来:“你怎么了瞳瞳?”

    “肚子疼。”许心瞳有气无力地说。

    本来想问他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她,可这会儿实在痛得没心思问,苦笑,心道病痛也会挑人,人越是脆弱虚弱的时候,就什么都找上你。

    傅闻舟匆匆挂断了电话,几分钟后,门铃声就响了。

    许心瞳意外他这么快就上门,忙到门口去开了。

    傅闻舟进门后就扶住了她,把她抱到沙发里,转身去给她倒热水。

    水壶里没有水,他又转身去烧水,问了她一些“热水壶在哪”、“杯子用哪个”之类的简单问题就不多问她了。

    烧水声在耳边越来越清晰,许心瞳的神经也是紧绷着,直到水开,他将水倒好了端到她面前。

    “我掺了点纯净水,可以喝了,温的。”

    “谢谢。”她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喝着,没敢去看他的表情。

    余光里看到侧对着她坐在沙发边沿,只挨了那么一点儿,半个身子都倾向着她,是一个随时要起来扶她的姿势。

    她心里更加沉默,不经意抬头,跟他暗沉专注的眸子对上,只觉得头顶的白炽灯明晃晃的晃眼。

    嘴里的水,无滋无味的,也不知道喝的是什么。

    第40章 熟了吗

    可能是心理作用, 也可能是这杯热水起了效果,许心瞳觉得肚子没有那么疼了。

    她忍不住自己伸手揉了揉,神色放空。

    傅闻舟仍维持着刚才那个动作, 半挨着沙发边沿望着她,见她杯子里的水喝空了, 伸手接过杯子:“有心事?”

    许心瞳怔了一下, 倒也不意外他能看出自己的反常。

    他向来洞察敏锐,看不出她有什么问题才不正常。

    她抿着唇思考了会儿,垂下头。

    脑海里再次闪过那日他带她去见周振远的情形,然后画面一变, 又变成了周凛那日握着她肩膀对她说话的场景……从立场上来说, 他似乎并不算“她这边的人”。

    她心里始终有这么一层障碍。

    “算了, 不愿意就算了,我不勉强。”傅闻舟似乎看出她的疑虑, 起身将杯子放去洗手台那边清洗。

    许心瞳望着他的背影, 他好像是瘦了些, 连印象里一直都非常宽阔的肩背好像都单薄了一些。

    只是, 型还在,从后背望去仍然非常高大英挺,脱了外套,他里面就穿一件薄毛衣,袖子挽到肘部, 略偏紧身的上衣清晰勾勒出上身的轮廓和肌肉线条。

    肩宽背阔,天生的衣架子。

    “还不舒服吗?”傅闻舟坐回来,因为姿势缘故, 过长的腿有些放不开,另一条略曲着往后踩、抵住地板。

    他手里剥着一只橘子, 十根手指灵活修长,将一绺绺筋络都精准地撕了下来。

    许心瞳还愣着,他递了一瓣到她唇边。

    她下意识要去叼,他又伸手收了回来:“不好意思,忘记你肚子不舒服了。”

    望着他唇边浅浅的笑意,许心瞳莫名有种被调戏了的感觉。

    “……你……”可能是肚子不舒服的缘故,许心瞳大脑有那么片刻的短路,竟没说出反驳的话。

    小小地郁闷了一下后,许心瞳岔开了话题:“对了,你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了?”

    “一定要有原因吗?”他极淡地笑了笑,笑容莫名有些狡黠。

    许心瞳微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他薄唇微启,极自然地又说:“就不能是单纯地想你吗?”

    磁沉的声线如电流通过她心尖,带来微微麻痒和发热的感觉。

    许心瞳觉得自己的脸有不受控制发热的迹象,忙转开了视线,心里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安静。

    窗外灯火璀璨,繁华喧嚣,室内寂静无声。

    好像一切都被放缓了节奏似的,那么不真实。

    她在脑中过了一遍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温情不是假的,欺骗也不是假的,错综复杂,交织在一起,才让人矛盾又纠结。

    如果三言两语就能泯然,那是不是所有的欺骗和伤害都能一笔勾销?

    见她沉默,傅闻舟的眸光冷寂下去,像是失去了光彩。

    许心瞳不忍看他,别开视线,只是,心里仍有不可动摇的坚持。

    比如他的立场,比如他如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还有很多,她想要知道的事情。

    “你跟周振远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终于问出了自那日分别后、一直盘桓在她心底的疑问。

    与此同时,她望向他,眸光雪亮,眼底透出询问。

    这是她一直以来都想问,但不敢问的问题。

    周凛那日的话她也没有全信,但有些事情她心里是清楚明白的。

    比如,他不可能无缘无故跟她这样一个单亲家庭的普通女孩结婚,那时候他们根本不熟,仅有的交集也不过是小时候短暂的相识。

    他又不是搞慈善的,他那种精明自我的人,每下一步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一开始选择跟她结婚,必然是她身上有什么他看重的价值。

    这一点,周凛绝对没有骗她。

    这是一个她自己也能想清楚的内在逻辑。

    但她也不相信他对她毫无感情。

    被她这样一瞬不瞬地望着,傅闻舟脸上却仍是一片镇定神情,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今天见到周凛了?”

    许心瞳微怔,不明白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的道理。”他们之前的关系已经有了极大的缓和,他也一直在循序渐进地试图重新打开她的心扉,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但是她刚才的反应,显得过于冷静了,让他的试探倏然落空。

    他想她必然是见了什么人,遇到了什么事情。

    这个人,不是周振远就是周凛。

    “什么道理?”许心瞳盯着他,倒也不像之前那么歇斯底里。

    只是,这种平淡和冷静让傅闻舟觉得更加难以招架。

    这说明她不是在情绪化地跟他吵架,而是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有自己的判断和坚持。

    这让他那些小伎俩,都无计可施。

    脑中的思考很多,但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他笑了笑说:“我说我猜的,你信吗?”

    他当然不能提到周凛,也不能提到周振远,否则只会把彼此之间的关系弄得更糟。

    而且,他是不可能和周振远割席的,哪怕是看在他曾经帮助过他的份上,傅闻舟不是那种忘本的人,他记得每一个对他好的人。

    这就好比——在他们之间打了一个死结。

    只要许心瞳一天不认周振远,一天厌恶着周振远,他就是类似于“助纣为虐”的角色。

    “我很抱歉。”他将姿态放到了最低,主动坦诚道,“周叔帮过我很多,我不会跟他决裂的。”

    空气里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

    许心瞳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莞尔。

    这个笑容多少有些讥诮的味道。

    傅闻舟心脏紧缩,但他没有退缩,仍坦荡地望着她:“我理解你不能原谅他,也不愿意认他,毕竟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他对你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也没有尽到过一个父亲的责任。不过,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工作尽职、一心为民,他在过去的几十年来,无数次到基层工作……你只要愿意去了解他,就知道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许心瞳沉默,难得听到傅闻舟这样高度赞扬一个人。

    “也许,他在这方面非常优秀,不过,从私人情感上来说,我实在做不到跟他相认。”她的童年里,父亲的角色只有许同笙。

    而且,如果不是周凛去调查他爸,她爸也不会出意外。

    “我恨他!”半晌,许心瞳说。

    傅闻舟默然,老半晌都没有开口。

    心里的那根弦,也像是被人拨了一下,在他心里震颤。

    她说她恨周振远,那么,她也恨他吗?

    爱屋及乌,恨屋及乌,似乎都是人之常情。

    傅闻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好似被打入了十八层深渊。

    老半晌,他才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你也恨我吗?”

    “……我不知道。”她讷讷道。

    傅闻舟苦笑,忍不住去摸烟,可又想起她不爱闻烟味,手又抽了回来:“你恨我也是应该的,这都是我咎由自取。但我不能欺骗你,我不能和周振远划清界限,我也有我的坚持。他曾经帮过我,我不能这么忘恩负义。”

    他的回答在许心瞳的意料之中。

    如果他一直贬低周振远为自己开脱,她才会失望至极。

    许心瞳说不清是心里更堵,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沉默了会儿,又缓和了语气,说:“不过,我也只是说我不会认他做父亲而已,我知道,我爸爸也有错,那只是意外,我不会想要去报复他什么,这点你可以放心,大家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我知道,你是个善解人意又恩怨分明的女孩。”

    许心瞳笑了:“你这是发自内心地夸我,还是寻个由头恭维我一下?以此扳回你在我心里的印象分?傅先生,跟你说话真是要万分小心,一不小心就会跌入你的糖衣炮弹和陷阱中。”

    傅闻舟也笑了:“有吗?”

    “当然,下次我得把你这些话术录下来,放给你听一听。”

    傅闻舟哭笑不得。

    两人对视了一眼,空气里那种凝滞的感觉又渐渐消失了,像春风拂过大地,暖流缓缓破开冰层。

    许心瞳避开了他直接的目光注视,伸手捋了一下发丝:“傅闻舟。”

    “嗯,你说。”

    她叹了口气,说:“我曾经不太喜欢你这种唯利是图的人,但是这段时间,我一个人在外面工作了一段时间,其实我挺能理解你的。人为了生存,真的必须融入这个社会,去做一些自己都不喜欢做的事情,像是戴着一层面具。”

    “我也没有那么唯利是图吧?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傅闻舟的重点明显放在了前面那一句上。

    许心瞳觉得他的关注点太歪了:“我只是列举了你身上的某一个特质,人无完人,你也有很多优点啊,我没贬低你的意思。”

    傅闻舟不说话了,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在她心里的印象,好像确实很难扭转过来了。

    他苦笑,可再次望向她时,眼神却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许心瞳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猛地揽进了怀里,他带着热息的薄唇,就这样贴到了她耳边,她的耳根本能地红透了。

    只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以至于许心瞳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分明,上一秒他们还在冷静而理智地探讨彼此的关系。

    下一秒他竟然就……

    “我很抱歉。”他坚实的臂膀紧紧环着她,既让人无法挣脱,又带着满满的安全感,他的声音也沉下去,眼睛里似乎有笑意,“但我不会放手的。”

    许心瞳望着他的笑容,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脑海里,下意识浮现一个词“先礼后兵”。

    之前他种种的失落、退步、不打扰,似乎都是以退为进。

    可细想起来,他仍然在用很温和的方式撬开她的心扉,一步一步再次靠近她。

    而她,也没有很坚持,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忘却了两人间的龃龉。

    可惜他们之间还横亘着一个周振远。

    他知道了她的真实想法后,是不是觉得再伏低做小也没有什么用,又露出了“真面目”?

    许心瞳都不知道要怎么评价他。

    “傅闻舟你真的是……”

    “对不起。”他嘴里说着抱歉的话,手里的力道一点也没松,双眸澄澈而幽深,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暗沉,沉默而坚定。

    他低头,略带几分凉意的唇近在咫尺,仿佛要亲吻她的脸颊。

    许心瞳微微颤抖。

    然而,在他的唇距离她还有一厘米时,他很突兀地停住了,就那样平静地望着她。

    眉目漆黑,清寒动人,笑起来如画卷一般。

    “我不想骗你,我一开始确实别有目的地接近你,包括相亲、结婚,之后的种种都在我的计划里。”

    许心瞳睫毛微颤,掐紧了手心。

    他眉眼低垂,神色极静,就这样定定望着她。

    半晌,神色却有几分怔松和懊恼:“不过,我没有想到我会爱上你。”

    他略有些粗糙的手不自觉抚上她的脸颊,她的皮肤柔嫩,美好而温馨,让他留恋又痴迷。

    许心瞳有些痒,不自在地挣了一下,后脑勺却被一股大力狠狠扣住了。

    他单手扣着她,逼着她和他对视。

    额头相触,他漆黑安静的眉眼近在咫尺,眸光深邃,是志在必得,也有几分难以诉尽的哀伤。

    他很少用这种复杂的眼神望着她,以往更多的是包容、镇定,很少这么真情流露。

    这么……毫不避讳。

    许心瞳浑身都有些发麻,几乎不敢跟他对视。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瞳瞳,我不会放手的,你说我卑鄙也好,无耻也罢,道歉、认错、认罚……这些都可以,但你不要离开我。”

    “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嘛?你对我这么不冷不热的,岂不是便宜了我?你要是真恨我,就该狠狠磋磨我才是。你说对吗?”

    他向来冷漠寡清的脸上,全是无奈。

    许心瞳没话说了,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彼此的气息在这一刻似乎融为了一体。

    他和她十指相扣,一根一根滑入她的指缝里,带来略微的痛感-

    翌日起来时,梁思思提着一个袋子嚷嚷:“傅BOSS给我们送早餐了!”

    许心瞳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边扎头发边问她:“他送的什么?”

    “鸡蛋灌饼。你说他是不是有读心术,你早上还在念叨要吃,他今早就送来了。”

    许心瞳抿了下唇角。

    她这么不注意,昨晚她有说想吃鸡蛋灌饼吗?

    其实也不一定是真的想吃,只是人有时候忽然想到要吃什么、要做什么,就会脱口而出,偏偏还对此类事物有种莫名的执念。

    他竟然还真去买?这附近有卖这个的吗?

    许心瞳接过来咬了一口,觉得味道还可以,还放了很多很多的辣椒。

    她用空出的另一只手给傅闻舟发消息:[谢谢你的鸡蛋饼。]

    傅闻舟:[不接受口头道谢。]

    许心瞳:[?]

    许心瞳:[人要懂得见好就收。]

    傅闻舟:[跑了六条街去给你买的,要点儿报酬不过分吧?]

    许心瞳都无语了。六条街?太夸张了吧。

    不过她也没在这种小事上跟他吵,直接问他想干嘛。

    傅闻舟不再兜圈子:[想请你吃饭,中午我过来找你,可以吗许总?]

    许心瞳当时没有发现他称呼上的异样,以为他只是调侃她一句。

    一块儿吃个饭而已,她不至于这么矫情,欣然应下。

    不过,她回他时说的是“我来找你”,一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是,那样她更有主动权。

    傅闻舟没有坚持。

    不过他当时没有说要在哪儿吃,许心瞳去上班了,忙了一上午,翻开手机,这才发现一条六分钟前发来的短信,附上了吃饭地址。

    许心瞳回了个“好”,套上外套出了门。

    “去哪儿啊瞳瞳,一块儿吃饭?”走廊里遇上方夏,她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不了,我约了人,出去吃。”许心瞳笑笑,摆手道别。

    傅闻舟定的餐厅在国贸那边,是家新餐厅,在某知名酒店的顶层,她找了会儿才找到地方。

    “叮”一声,观光电梯到了,她踩着高跟鞋出去。

    这地方格调不错,整体是半弧形的,大面积的玻璃幕墙和金属装饰让视野一览无余,空旷的大厅里只摆着零星几张座椅,非常宽敞。脚下踩着的地板不像木质地板,也不是大理石,而是如玻璃一般的暗灰色反光砖,人走在上面,身影模糊地移动,像同一个世界的另一极,颇有摩登气息。

    许心瞳很快就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傅闻舟,他今天穿得很时尚,一件米色的西装领大衣,里面是湖蓝色的内搭。她很少看他穿得这么鲜亮,倒是耳目一新。

    在原地看了他会儿,她才走过去落座。

    “等很久了?”她信手铺开餐巾。

    傅闻舟发现她铺餐巾的动作优雅又熟练,哪里是以前那副冒失毛躁的样子,笑道:“专门去学了礼仪课程?”

    许心瞳面上微红,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取笑她。

    她板起脸淡道:“我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不用怎么学。”

    事实上是花了大价钱跑上海去学的,一节课大几百,不过成效也非常明显,现在她的举止礼仪都无可挑剔。

    倒也不是为了好看,混什么圈子就需要什么样的资本呗。

    别人谈笑风生,她咋咋呼呼的,那什么都谈不成。

    哪怕肚子里没点儿真东西,装也要装出来。

    以前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成,但真的尝试了,会发现那些事情没有那么难。以前觉得很难的事情,只要迈开步子去开始,没有什么是真的做不成的。

    “那很厉害。”傅闻舟假意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笑着跟她碰了碰杯子。

    许心瞳发现他杯子里也不是酒,而是柠檬水:“你不喝酒吗?”

    “下午还要工作。喝醉了你送我回去?”

    这话莫名有些暧昧,她脸有些不受控制地发热。

    借着低头喝水的动作掩饰过去,她不吭声了。

    可过一会儿发现他神情自若,似乎只是随口一句,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吃点儿什么?”傅闻舟把菜单摊开,平推到她面前。

    “你没替我点吗?”她歪过脑袋来看,不经意就跟他挨近了。

    不用抬头就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好闻的味道。

    像冬日的阳光穿透覆满冰雪的松林,让人的呼吸都清浅了。

    她都开始怀疑这餐厅是不是情侣餐厅了,餐桌上的瓶子里都插着红玫瑰,餐桌侧边很长,面对面的间距就很短,这不是方便面对面说悄悄话吗?

    她又坐了回去,喝了一口水。

    傅闻舟看她,几乎是意外她为什么又坐回去了。

    “你点吧,我爱吃什么你都知道的。”她继续低头喝水,掩饰着心里的异样。

    “那我点了?到时候别说我不尊重你的意愿。”傅闻舟浅浅一笑。

    许心瞳脸烧,她以前有时候确实是不可理喻。

    不想点菜的时候扔给他,说他点什么都好,可有时候他要是真的全都不过问就帮她点了,她又要发脾气,说他不尊重她的意愿。

    “行行行,反正都是我的错”。

    有一次他忍不了了,就这么说。

    他大多数时候很包容她,但有时候,也会来点儿脾气,毕竟没人能忍受一个一直无理取闹的人。

    想起这些点点滴滴的小事,许心瞳忍不住笑了笑。

    傅闻舟仍望着她,说是帮她点,每点一样仍会停下来看她,似是征询。

    见她没反对,他才继续点下去。

    “傅总什么时候这么尊重别人的意愿了?”许心瞳忍不住打趣他。

    “这不是怕您一会儿又寻个由头找我的茬吗?”

    许心瞳偷笑。

    饭菜上来,他替她夹菜:“这家的苋菜炒得挺不错的,你尝尝。”

    “你不知道我喜欢吃肉吗?”许心瞳都觉得他是在故意报复她了。

    傅闻舟看她一脸菜色就想笑。得,有些地方还是没变。

    “你也不能总是吃肉吧?尝尝,不骗你。”

    许心瞳夹了一口,味道咸甜适中,也很新鲜,确实比她想象中要好吃。

    她默默吃完了,又夹一口,也不提之前说他的事情了。

    见她唇边有红色的菜汁,傅闻舟抽了一张纸巾替她擦拭。

    唇边异样的触感,隔着纸巾传递到皮肤上。

    她怔了下,抬头,他英俊的面孔就在眼前,低头替她擦拭着,格外专注。

    她手里的筷子不觉放了下来,空气里只有流淌的音乐。

    无声无息,心底也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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