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熟了吗
许心瞳没有回宴会, 而是回了住处。
昏暗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 窗外开始噼里啪啦地下雨。
她如梦初醒一般朝外面望去一眼,视野里一片模糊。她伸手揉了一下眼睛, 这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模糊了视线。
其实她宁愿自己这么狼狈, 也不想看到他这样。
这晚,许心瞳睡得不是很安稳,一会儿是周振远那张温和却深不可测的脸,一会儿是周凛的谆谆教诲, 一会儿又是傅闻舟那张冷漠又消瘦的面孔……翌日起来, 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 胡乱拿粉饼压了压。
可镜子里的人看着更像鬼了。
许心瞳烦躁极了,又掏出了遮瑕膏, 对着眼下狠狠压了几下, 也不管服不服贴, 干脆摆烂, 穿着睡衣就出了门。
门一打开,她的步子生生停住。
门口的槐树下伫立着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听到声音,他转过来,漆黑的眉目熟悉依旧, 对她露出久违的微笑。那目光,沉静而温柔,像沉淀着岁月。
这个笑容也像雾气一般, 好像风一吹就会散了。
许心瞳忽然心如刀绞,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呜咽出声。
分明她不该这么委屈的,可她替他委屈,这一刻竟像是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样。
她好像又变回了那个遇到事情就扑到他怀里大声哭的小女孩。
“别哭了。”傅闻舟嗓音低哑,还有点无奈,宽大的手掌静静落在她后脑。
许心瞳拽着他的前襟,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后来她终于哭累了,趴在他身上不动了。情绪平稳下来后,似乎自己也觉得这样很丢人,她胡乱伸手抹两下,抬起脸跟他笑了笑。
他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往旁边拉:“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她冲他比了比小拳头,威胁的样子。
他笑了。
胡同外的转角有家咖啡馆,是一个台湾人开的,风味有些意式。
许心瞳拉着他那只宽厚的大手往前走,走到拐角处,隔着一条步行街就指给他看:“漂亮吗?我最近很喜欢去那里喝咖啡。”
傅闻舟说:“恐怕不太符合我的口味。”
许心瞳惊讶地看向他:“你都没试。”
傅闻舟说:“你的品味向来很小孩子。”
她气得踹他一脚,拽着他就过了斑马线。
咖啡馆是圆弧形的三层建筑,刷着绿漆,从外观上看,像一只被踩坏变了形的邮筒。
他们在角落里坐下,许心瞳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迟迟没有开口。
这种时候,开场白本应是“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可她脑海里浮现昨夜撞见的那一幕,觉得还是闭上嘴巴会比较好。
“搬到这边来了?”傅闻舟率先开口。
“嗯,周奶奶身体不好,我常要去看她,这边离医院近。”许心瞳垂着头,心里沉甸甸的。
她有太多的话想跟他说了,可也知道,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能说。
就如她这段时间不主动联系他一样,他也有不见她的理由,尽管彼此都挂念着对方。
他不想被她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她也不会主动提起。
心照不宣的默契。
许心瞳抿了下唇,说:“别太拼了。也要注意身体,我看你瘦了。”
“有吗?”他喝一口咖啡,抬眸笑了笑。
“这段时间……是不是很忙?”她说这句话时,忍不住小心地窥视了他一眼。
他的神色倒是和往常一样镇定平和,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似乎是想了想,他笑了笑,薄薄的眼皮往下垂落,捏了捏手里的银匙:“还好。是有一些事情需要解决,不过,一切都在正常的轨迹上,你不用担心。等我忙完这阵,就接你回去。”
“嗯。”她点点头,挖了一勺奶油。
吃了会儿发现他一直望着她,她放下勺子:“……怎么了?”
他没回答,抽了张纸巾越过桌面替她擦拭。
许心瞳看他手里,纸巾上沾着一点白奶油。
“几岁了?吃相还是这样。”
她脸微微发红,嘴里说:“我吃相好的话,谁给你这个机会献殷勤?”
他也笑了:“是啊,你现在可是周家大小姐,大把的人上赶着跟你献殷勤吧。”
“那你还不快讨好我?”她冲他挤眉弄眼。
换来他一个“糖炒栗子”。
“傅闻舟,不许打我头!要变傻的!”
“本来也不聪明。”他淡淡道,低头啜一口咖啡。
许心瞳:“……”
心疼他就是她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事情!-
下午他们去附近的超市逛了一圈,傅闻舟替她提东西,她开心地在各个货架之间徜徉,恨不得变成一条小鱼钻来钻去。
傅闻舟在后面看着她,时而露出无奈的微笑,时而定定地望着她,心里充盈着一种久违的温暖。
细数这多年以来的点滴,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挫折。甚至换句话来说,他本身就是在挫折里度过的。
在回到傅家以前,家里条件不好,小时候,寒冬腊月的时候他要陪着养父母推着小车沿街叫卖,手上生满冻疮,碰一下都疼。后来养父母过世,他靠着邻里的接济和劳力上完了学。
其实那一年高考他发挥失常了,虽然考上的也是国内一等一的学府,距离心目中的目标还是比较遥远。
但他靠着自学又拿到了国外顶尖学府的录取通知书。
他和傅翰文大概是八字犯冲,从没有一天能好好坐下来聊聊。傅翰文觉得他迂腐,他瞧不上他的某些行事手段,父子俩针锋相对,能坐在一张餐桌上好好吃顿饭都是稀罕事。
对于傅翰文栽跟头,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触。
被他连累也无怨无悔。说到底,既是父子,他给予了他生命,也曾给予过他便利,便没有转头就埋怨的道理。
他不惧怕任何挫折和难堪。只是……
记忆定格在昨晚的画面。
转瞬就是她悲伤的眸子,还有转头就走的仓皇。
心蓦然像是被扯了一下。
“傅闻舟,我想吃这个挂面!”许心瞳在前面喊她,明媚的笑颜如盛放的鲜花。
他由衷地笑了笑,快走几步将车推过去,目光循着她手指着的方向抬头,看到了摆在最上面的黄色包装挂面。
“这么多,你怎么就想着挑这个?别的不一样吗?”他嘴里这么说,还是伸手替她取了一包下来。
“就喜欢吃这个,别的都不行。”她语气执拗地说。
于是他又替她拿了一包,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样可以了吧?”
许心瞳咯咯笑,挨过去挽住他的胳膊。
之后又买了一些蔬菜和熟食,他们才回到住处。
“这些都放冰箱里,行吗?”傅闻舟站在中岛台前问她,手里是一棵正欲往冰箱里塞的西蓝花。
许心瞳在沙发里嗑瓜子:“你随便放吧,我没那么讲究。”
他低眉笑了笑,把蔬菜和肉分类好,关上冰箱门。
晚饭吃的煎牛扒。
许心瞳发了会儿消息,回头朝厨房望来。
她这儿的厨房是开放式,正好能瞧见傅闻舟系着围裙煎牛扒的贤惠样子。
傅闻舟察觉到她的视线,回头:“干嘛?”
“你不是不喜欢做饭吗?”她语气还挺稀奇的。
“努力学习中。”
“有危机感了?”
“是,怕你跟人跑了,周大小姐。”
许心瞳觉得他此刻的语气真的很像怨妇,忍不住笑起来。
连日来的阴霾,徐徐消散。
他还是她熟悉的那个温柔强大、乐观笃定的男人。
许心瞳坐在沙发里等了会儿,掐准时间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下一秒她握着刀叉等着,他将煎好的牛排端上来。
许心瞳将刀叉递给他:“给我切。”
“稀罕事。”他评价,缓缓替她切开,“你之前都不喜欢我帮你切的。”
“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她捧着脸,嬉笑地望着他。
傅闻舟回了她一个无语的眼神。
许心瞳开心地笑了。
烛光晚餐,本该是非常浪漫的,可这顿饭其实吃得非常沉默。
除了一开始插科打诨几句,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闷了。
正如傍晚时分断断续续又开始落下的雨,淅淅沥沥飘打着冰冷的玻璃。
蜿蜒的水流缓缓滚下,像扭曲挣扎的伤痕。
许心瞳默默吃了一口,忽然皱起眉头,放下叉子。
“怎么了?”傅闻舟也看到了。
“我塞牙了。”她无奈地说,满脸的郁闷。
他没克制住,笑了一声。
“还笑?你竟然还笑?”
“好,不笑,我帮你剔。”他作势起身,要去帮她拿牙线。
她连忙告饶,就差给他磕头了:“你放过我吧——”
傅闻舟转回来,手臂支在她椅背上笑,笑得肩膀都在动。
她郁闷地看着他,努力在脑海里回忆他昨晚狼狈的样子,给自己找回点儿场子。
可笑着笑着,他又不笑了,一双幽深湛黑的眸子,就这样温和而平静地注视着她。
许心瞳也收起了脸上的表情。
其实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习惯了隐藏情绪。
但这一刻,许心瞳觉得自己可能看出来了——他应该是想要亲吻她。
四目相对,他的眸子更加暗沉。
“傅闻舟……”她嗓音温软,像是打开了某种匣子的契机。
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同一时间,扣着她的脸颊低头吻住了她。
一个带着久违思念的吻。
如春雨淅沥,浇灌着干涸的泥土。
第52章 熟了吗
雨在日落时就停了, 因为天色昏暗,倒分不清具体的时间。
许心瞳洗完澡,裹了条浴巾就出来了。
傅闻舟在沙发里办公, 手边搁一杯咖啡。
她去中岛台的地方替他泡了一壶金骏眉,走过去置他手边:“尝尝。”
他抬头笑看她一眼:“茶有什么好尝的?再说你这也不是工艺多复杂的茶, 不过是三分钟粗制滥造。”
许心瞳负气地扑到他肩上, 捞过他的脸,非要他看着她:“你再说一遍试试?!今晚我让你睡沙发!哼——”
傅闻舟眼底的笑意不可遏制。
两人又挨在一起亲热了会儿,许心瞳蹭了蹭他的脸颊,闻着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木质香, 觉得很温暖。那是一种成熟男人的味道, 干燥、安稳, 像是在她心里点了一把徐徐燃烧的火焰。
“我看会儿资料,你先去睡觉吧。”傅闻舟揽着她的腰, 吻了吻她的脸颊。
“我陪你一起看。”她回亲他。
原以为他会拒绝, 因为印象里他不太喜欢工作时有人在旁边碍事, 谁知他说“好”。
许心瞳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和忐忑了:“会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你老公的脑子, 完全可以一心二用。”
许心瞳那点儿愧疚顿时烟消云散:“吹吧你。”
傅闻舟也笑了。
许心瞳这段时间在和盛历练,对一个公司的市场运营已经非常熟悉,只看了会儿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只是,觉得他此举非常冒险。
大面积的产品价格战,如果无法稳住销量, 后期极有可能崩盘。
“垄断的产品,再高的价格都有人买单。科达、MJD这几家公司产品技术滞后,很早以前我就有关停的想法。”他用笔在纸上圈划, “我打算在这儿兴建一座新的产业园,用新的团队模式取代旧有的研发运营模式, 以改变现在这几家子公司的运营问题……”
“资金呢?”以前她也觉得他很有钱很有钱,现在也干这一行久了,明白一个集团公司的资金分配额其实都是定量而有限的,有时候并没有那么多钱来投入新的开发和运营。
“这不是在想办法吗?”他不虞地瞟她一眼。
许心瞳嘻嘻笑,心情倍儿好。
又看到这样幽默风趣又朝气蓬勃的他。
她搂着他的脖子“吧唧”一下亲一大口。
“别糊我一脖子的口水。”他嫌弃地说。
许心瞳低头,额头跟他相抵着,犹豫会儿才开口:“需要我帮忙吗?”
“你舍得放弃你自由的工作,回来帮我?”
搁这儿挤兑她呢。
许心瞳嗔怪地看他一眼:“什么意思嘛?”
那会儿不是跟他闹别扭吗?那时总觉得他高高在上的,她是不想在他底下做一个小职员,不代表不愿意帮助他。
傅闻舟说:“你要是来的话,我勉为其难让你管新公司。”
许心瞳一怔,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当真?”
“不敢干?”
“没我不敢的事儿,就怕你不敢。”
他伸出小拇指,朝她翘一翘。
“什么年代了还拉钩?傅闻舟你好幼稚。”她嘴里这么说,还是嬉笑着跟他勾了一下。
其实誉恒现在的困境莫过于名声问题,因为被傅家牵累,连带着傅闻舟的风评都差了很多。不过,他到底没有参与傅翰文的那些事儿。
当务之急就是要扭转风评。
不过,营销洗白之类的是个大工程,傅闻舟显然不是个喜欢高投入获得低收益的人。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给公司换个壳。
两人商量了一下细节,都觉得可行。虽然风险高,但只要计划周祥,各方面都不是问题。只是,不确定的因素也有很多。
许心瞳翌日就辞去了工作,专注替他计划这件事儿,资料洋洋洒洒列一大把。
傅闻舟有时拿起来看,一看就是好久。
“什么眼神?有问题吗?有问题可以直说。”
“士别三日,真的刮目相待。”他回头时,眼底涤荡着嘉许的笑意。
她心里好似被撞了一下,无来由有几分不好意思。
“别这么夸我,要骄傲的。”
他也笑了笑。
新的产业园建立得非常成功,新公司的地址选在国贸那边的一幢写字楼上,面积广、干净整洁,装饰非常华丽,设备都是许心瞳选的。
她挂在嘴边的话就是装修就是公司的门面,可不能马虎。
又说,她在基层干过,所以非常清楚,工作环境对员工的心理健康非常重要。
嘴巴一旦叭叭讲起来就没完。
傅闻舟有时作出堵耳朵的动作,她气得抄起资料打他。
换壳的过程还算顺利,但总有一些人心里不满,无非是资源分配问题、利益瓜分问题,以及对未来的迷茫。
傅闻舟带走的是核心团队,还有一部分人,自然成了弃子。
其中扯皮又扯了很久,有一次,许心瞳带着员工赶往产业园的路上还被堵了,差点被泼硫酸。
好在她机灵,躲得快,只是头发上沾到了一些,但也足够后怕了。
那天她都吓蒙了,牙齿咯咯打战,腿肚子抖得跟筛糠似的。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她那天没喝水,她都差点尿裤子了。
傅闻舟接到电话就来医院看她了。
他冲进来时,许心瞳还发呆似的躺在床上。
傅闻舟给她全面检查了一下,发现她没缺胳膊少腿才松了口气,对那护士说:“谢谢,麻烦你照顾她了。”
这人端的是一副好皮相,说话温和有礼,矜贵而有气场,看着就让人觉得很舒服。
护士小姐姐红着脸说这是应该的,这是她的工作,然后端着托盘出去了,把私人时间留给他们。
“瞳瞳。”傅闻舟坐到床边,握着她的手。
许心瞳才回神,看到他,情绪顿时上来了,眼泪一下子蓄满眼眶。
“混蛋,我都说做事不要那么狠了,你差点害我毁容。”她捶他肩膀。
傅闻舟忏悔,说都是他的不是。
许心瞳发泄完,又替他挽尊:“其实也不关你的事。”
他所有的决策都在轨迹中,没有什么问题。商场如战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当然不可能对敌人仁慈。
要换了她,应该也会像他一样选择。
只是没想到遇到一个神经病。
“我一定会整得他倾家荡产,给你出一口恶气。”他眉眼如罩着寒霜,一字一句,淬了毒似的。
许心瞳没见过这样阴沉的他,心里莫名有些害怕。
可过了会儿,又适应了,觉得这样的他更加迷人,有一种在踩钢丝的刺激感。
她偷偷抓了下他的手。
他微怔,回过神来,就见她笑着贴过来,柔软温馨的唇瓣吻上了他的。
刚才阴寒彻骨的眼神,瞬间融化了。
傅闻舟把她揉在怀里,过一会儿说:“等这些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去国外转一转吧?”
“转什么?”
“随便转。”
她眼眸亮晶晶的,忽然笑道:“你是指度蜜月吗,傅先生?”
傅闻舟轻笑:“也可以这么说。”
“好啊。那婚礼呢?”
“办,你想怎么办都行。”
“别说的好像我很渴望一样。”
“是是是,是我渴望。”这倒不是瞎说,就傅家现在这种情况,客观上来说,是他高攀了。
周振远的态度的也是一个问题。
傅闻舟眼底讳莫难测。
“怎么不说话啊?”许心瞳又摇摇他。
“没什么,在想投资的事情。”傅闻舟对她展颜一笑。
“等我伤好了,亲自出马替你去拉投资,保证马到成功。”
傅闻舟皱着眉,嫌弃:“伤?你伤哪儿了啊?”
许心瞳怪叫一声,又扑进他怀里-
许心瞳只是擦伤,翌日做完检查就出院了。
傅闻舟拉完投资亲自过来接她,她明明没受什么伤,偏偏要作出一副一瘸一拐的损样,由他搀扶着,整个人的重量基本全挂在他身上。
“你差不多可以了,被人看到影响多不好?”傅闻舟面无表情道。
“你就这么对待你亲爱的妻子、为你肝脑涂地的公司骨干?”她夸张地扯开嗓子,“信不信我不管你了?出去单干?”
傅闻舟但笑不语。
这车底盘高,上车时她就不装了,慵懒地伸展开四肢,像一只猫儿。
傅闻舟一把将她捞进怀里,动作之猛烈,让她猝不及防,眸子晶亮地闪了闪,带着几分稀奇地望着他,手柔柔抚上他的脸颊。
“瞳瞳,你后悔吗?”他捉着她的手,忽然问。
“后悔什么?”
“从和盛辞职?”不但没给她带来什么好处,还让她处处为公司操劳,现在还惹上这种麻烦。
她都笑了:“为什么会后悔?我现在可是大股东,不比做市场经理强?”
她伸手捏住他的脸颊,往两边扒拉:“而且,每天能看到过去高高在上的傅老板落魄吃瘪的样子,我的心情不要太好。”
“你这女人!”
周凛是次日才听说这件事的,他当时在霖市出差,接到季晓璐的电话就马上赶回来了。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这么晚才告诉我?”他走路带风,话语里难掩的火气。
季晓璐是周振远以前的外文秘书,这些年辞去公干后仍为他做事,虽是典型的江南长相,说话柔软中不失力量,陈述事情言简意赅:“人已经找到了,是一帮地痞,受了誉恒前股东赵恒的指使,现在还扣着呢。您要去看一看吗?”
“看什么?直接送进去!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很少见他这么怒不可遏,毫不避讳地发脾气,季晓璐尴尬地咳嗽一声,说:“小小姐没事,您不用太担心。”
“她在哪儿?”周凛的声音柔和下来。
“之前在医院,没什么大碍后就接回去了。”
司机在楼下等他,他换了便服就上车,让直奔西单那边。
路上他给她打了两个电话,打不通,便给她留言:[瞳瞳,在家吗?]
没人应。
几乎是车到他就下去开门了。
于是,门开时就看到不该看到的一幕——
许心瞳穿着黑色蕾丝吊带,坐在傅闻舟身上,手边搁一盘草莓。
裙摆下晃荡着一双长腿,白腻腻的,手里捻着一颗咬了一口的草莓,递到某人嘴边:“啊——”
一副糜烂的画面。
看见门口的他,她当即跳起来,抓了沙发上的外套裹身上,开口就是质问:“你怎么随便就闯人家家门啊?都不打一声招呼?!”
周凛气笑了,点着手机屏幕:“我给你发了不止三条短信。我看你是乐不思蜀,哪能瞧见?”
他竟然还眼巴巴赶过来。
目光一和傅闻舟对上,周凛脸上的表情就淡了:“事儿都解决了?这么闲,有空来看我妹妹?”
“她是为我受的伤,我当然要来看看。不然不是显得我太没人性了?”傅闻舟不疾不徐地笑了笑,没在意他的挤兑。
周凛从鼻腔里哼出清淡的一声。
他来都来了,许心瞳不好直接赶他走,给他泡了一杯茶。
周凛只扫了一眼,没喝。
她泡的不是他给她准备的祁门,而是另一款茶。
傅闻舟倒是品得挺香,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专门给他买的。
周凛敛了情绪,没再去看他们。
“你来有什么事情吗?”许心瞳问他。
这话有赶人的嫌弃。
她本不应该在傅闻舟面前这样说的,有点下人脸。
不过,三人局实在尴尬,她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周凛倒是神情自若,端起茶杯悠然喝了口:“听说你被人泼硫酸,我过来看看。”
许心瞳:“……”她没哪儿惹到他吧,怎么一开口就人身攻击啊?
周凛的目光在她脸上徐徐扫过,冁然:“不过,现在看是没什么问题,没缺胳膊少腿也没破相,过年访亲见友应该不成问题。”
许心瞳都不想搭理他了。
可又咽不下那口气,这人说话太损了:“就你这张嘴这行事风格,你被人当街砍死我还好好的呢!您还是担心担心您自己吧!”
“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被人砍了你就能好过?没准人家知道你是我最宝贝的妹妹,连你一起砍。”
“我呸!谁是你最宝贝的妹妹?!”许心瞳都快气炸了。
周凛:“你住我的吃我的穿我给你买的衣服,还在这里没大没小地怼你哥。你说,这像话吗?”
许心瞳的涵养在他面前荡然无存。
当然,她本身也没什么涵养,被逼急了直接开骂都是正常的事儿。
可惜她一开骂就问候人家祖宗,骂完觉得这不对啊,这不是骂自己吗?脸更精彩了。
两人拌嘴拌得起劲,傅闻舟不觉就被撂在了一边,也插不进什么话。
有一种默契说不清道不明,就算你表面上很讨厌对方,肢体语言和行为习惯会出卖本心。
傅闻舟无声地又抿一口茶,嘴里没什么滋味。
第53章 熟了吗
许心瞳后知后觉的, 觉得气氛有点沉闷。
窗外还开始下雨,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雨水特别多,和往年干燥的气候截然不同。
这给她一种要变天的不妙感。
她慢慢地也意识过来, 这两个男人待在一个空间里是有些不妥的。
她便想把其中一人撵走,破开这种微妙的磁场。
“周凛, 你没事儿吗?”她问他。
“没事儿啊, 今天我很闲。”他像是没读懂她的暗示,从果盘里顺了只橘子,低头慢条斯理地剥起来。
修长大手,玩转一只橘子自然不在话下, 连上面的每一丝白色经络都给它一绺绺揪下来了。
许心瞳莫名觉得恶寒, 怕极了他这样皮笑肉不笑的样儿。
他肯定看出她的意思了, 可他不上道。
周凛的脾气,有时连周振远都奈何他不得, 何况是旁人。
真正的冷面无情, 我行我素。
他心里憋着气儿的时候, 就不会给人台阶下。
这么僵持也很无奈, 好在这会儿许心瞳接到了梁思思的电话,邀她一道去给她的新店剪彩。
她简直是她的及时雨,许心瞳就差感激涕零了:“一定,我马上就过去。”
“那一起吧,我也好久没见梁小姐了。”周凛今天似乎是跟她杠上了, 施施然起了身。
许心瞳没话说了。
三人一道过去,必然有一人是当司机。
许心瞳对周凛说:“我们坐你的车,你来开吧。”
周凛不想说她在这种事情上都要厚此薄彼, 扯了下嘴角-
梁思思的新店开在四环某大厦附近,规模不大, 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开业第一天,她穿得花红柳绿,许心瞳大老远就看到她花枝招展地在门口揽客了,活像一老鸨。
许心瞳一言难尽地走过去:“穿这样,你也不嫌埋汰?”
“怎么了?我穿的有什么问题吗?开业第一天,当然要喜庆一点了。”
许心瞳不想评价:“你开心就好。”
梁思思的目光往她身后瞄,看到傅闻舟后友好地跟他打了个招呼,看到周凛,她脸当即就拉了,拉着许心瞳咬耳朵:“他怎么来了?”
许心瞳也小声跟她说:“自己非要来的,我赶不走,没办法。”
梁思思:“你说,他人长得这么好看,气质也不差,怎么瞧着就这么讨人厌呢。”
许心瞳摊手,表示她不知道。
话虽如此,看在他现在是许心瞳哥哥的份上,梁思思没直接拿扫帚把他扫地出门,黑着脸让人上了茶。
周凛道了谢,却没喝,随手搁到了一旁茶几上。
“怕我下毒啊,周处?”梁思思黑着脸。
周凛笑了笑说他不渴。
梁思思真是怎么看他怎么碍眼,都想直接在茶里下巴豆了。
许心瞳虽然现在没那么讨厌他,但有时候也跟梁思思一样的想法。
主要是这人的脾气吧,就不是讨喜那一类。
许心瞳本身也不是个能屈就的人,他俩能坐在一起好好聊天就是件稀奇事儿了。
不谈过去那些龃龉纠葛,那也是八字犯冲的。
梁思思给他们介绍了一下自己这新店,然后问他们感官怎么样。
许心瞳表示自己不懂,将询问的目光递给傅闻舟。
傅闻舟笑了笑,温和地说:“简约大方,很有格调,只是缺少一点生机,可以适当地增添一些盆栽。”
梁思思眉开眼笑:“你说的有道理。”
周凛淡淡的声音在此刻响起:“能有什么格调?不大的地方却用了这么多隔断,不但将有限空间规划得更狭窄,视野受阻,一股子小家子气,这又红又绿的……”
他鼻腔里哼出一声轻笑,那何止是轻蔑,简直就是赤裸裸的侮辱。
梁思思血液上涌,脸都涨红了,要不是许心瞳在旁边拉着,就要跟他打起来了。
“你哄哄她不行?”回去的路上,许心瞳无语。
周凛在前面开车,头也不回,但听得出他的声音挺愉悦:“我只是实话实说。你这个朋友的品味……”
“她已经够讨厌你了!你这样,我以后逢年过节都不会喊你吃饭!免得血溅五步。”
“你这朋友比你哥哥重要?”
“闭嘴吧你!你这德行,我不信你以后讨得到老婆!”
许心瞳仅有的涵养,在周凛面前荡然无存。
不过,周凛好像很喜欢逗她。
两人斗嘴倒是很有趣,像听一场相声。
只是,听久了便觉得耳边好似有嗡嗡的回声,两人笑着对视的场景,如放慢的皮影戏,在他面前上演。
他倒像是一个局外人。
傅闻舟回头望向窗外,街道上川流不息,鸣笛声嘈杂。
但这一刻,他觉得那些声音都距离他很远,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可怕。
车在住处停下,许心瞳从一侧跳下去,跑到他这边敲车门。
茶色的玻璃窗外,女孩笑靥如花,还冲她摇手。
傅闻舟对她笑了笑,却只是摇下半截车窗,说:“我还有事儿,回去了。”又对周凛说,“麻烦周处送我一程。”
车辆在她视野里远去,许心瞳愣了那么会儿,不清楚自己哪儿招惹到他了。
其实她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生气了,回到家里后,试探着拿出手机发消息给他,连着发了好多表情包。
傅闻舟:[真有事儿。]
许心瞳:[那你去忙吧。]
之后几天,因为忙着去拉投资,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联系他,两人有段时间没见。
再见已经是11月下旬,那天周家有家宴,邀了不少人过来。
傅闻舟到的时候给她发了消息,许心瞳当时在二楼换新衣服,看到就下去接他了。
已经深秋了,他穿了一件略厚的呢子大衣,许是来得匆忙,肩上沾着一片树叶。
她伸手帮他揭去,捻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么不注意?”
傅闻舟笑着说:“谢谢”。
前厅很热闹,年轻人欢聚一堂,中庭的地方则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大人在下棋。许心瞳拉着他穿过长廊,去到宴会厅。
路过八角厅时,一伙人跟她打招呼:“周小姐。”
瞧着都挺年轻的,气质不俗,约莫是周振远请来的客人,或者客人的晚辈。
看谈吐,应该都是场面上的人。
许心瞳大方地跟他们打着招呼,又给他们介绍傅闻舟。
“傅先生。”
“傅老板。”
当面他们都微笑点头,态度友善。可当许心瞳拉着傅闻舟走远,因为走错路又折返回来时,就听到他们在那边闲聊了。
窃窃碎语声混杂在桌椅碰撞和麻将声中隐约传来:
“早就听说周振远有个很漂亮的女儿,刚刚从外面找回来,长得确实不错啊。”
“怎么跟傅家扯上关系了?就傅家现在那情况,你说他们能在一起多久?这迟早得离吧?”
“离?为什么要离?我要是姓傅的,赖也要赖死在周家,靠着老丈人和老婆也能继续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啊……”
许心瞳气得就差上前骂人了,被傅闻舟拉住了。
他手里的力道不算大,但很有力量。
许心瞳迟疑地回头去看他:“……你不要听这帮人胡说八道,嘴碎的人在哪儿都多得是。”
“我知道,谢谢你。”
许心瞳欲言又止。
那天她一直陪在他身边,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能敏感地察觉到,那些话对他还是有影响的。
或许,并不是那些话对他的影响,而是一颗早就埋下的炸弹,在那时引燃了。
那天他走之前送她回了老家,去二楼和周振远聊了将近半个多小时。
出来时,他面色沉稳瞧不清什么,只是平静地踩着路灯下的树影朝前面走去。
许心瞳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心里泛着一种微凉的苦涩。
前面就是礼堂,他停车的地方。
这条路即将走到尽头,傅闻舟停下来对她说:“瞳瞳,我打算去开拓海外市场。”
许心瞳心里跟被什么咬了一下似的:“……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跟你爸没有关系。”
“他说他会帮助你,支持你,我才回来的。”她此刻就像一个要不到糖的执拗小孩,徒劳地喃喃自语,感觉被背叛了。
不止是被他背叛,也被周振远背叛。
他们全都要背向她。
心里是清楚的,他有他的尊严和坚持,可她呢?
她咬着牙:“你走吧,走了我就改嫁!想让我等你十年八年的,你做梦!”
傅闻舟却很轻地笑了一下,握住她的手。他没说什么,许心瞳却看出了他的决心。
“你去死!你去死吧!”她眼底蓄满了泪水。
可说再多似乎都是无力。
一个人的自尊心,不会因为他喜欢一个人而改变。
在过去,他一直都高歌猛进所向披靡,一朝失意,竟被人如此奚落,换谁也受不了。
车到了,傅闻舟拜别她,跨上车里。
隔着几米距离,许心瞳哀怨的眸子望着他,眼中有恨意,也有迷茫。
他不忍再看,猛地关上车门,吩咐司机走。
车远去了,她才像是回神一样往前疾追几步,结果跌到地上,两只手都磕破了,火辣辣地疼。
“值得?”有人从后面过来,扶住她把她拽起来。
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周凛。
“你们出尔反尔!”她恨死了!
“咱爸从来说到做到。”
“那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周凛的目光如一柄凉刃,刺得她哑了火,“一个男人,如果要靠着女人的荫蔽过日子,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你如果真的爱他,就不应阻止。爸只能拉他一把,又不是救世主。他比你聪明,知道什么样的他才配得上你。”
许心瞳扯唇笑:“……反正,你们说什么都是对的。”
为什么不能带她一起走?
也许,是不想被她看到他最落魄最狼狈的时候。
也许……
可有再多的理由,她也恨他。
许心瞳笑了笑,觉得荒诞,有一滴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滚下。
周凛犹豫着想要伸手替她擦去,可到底,没有伸出手-
傅闻舟是三天后启程离开的。
那天早上,他给她发了消息,迟迟没有等到她的回信。头顶是玻璃穹顶,湛蓝的晴空上,偶尔掠过一道白色弧线,是疾行而过的飞机。航班快到点了,助理犹豫道:“傅总,时间到了。许小姐……应该不会来了。”
傅闻舟没有回答,半晌,他说:“走吧。”
就在他回头的那一刻,一道纤长的倩影从拐角处缓缓走来。
日光下,她的面孔如玉般皎洁,只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那种冷冰冰的目光,傅闻舟也不是没在她脸上见过,但没有一刻像此刻这样清晰。
“瞳瞳,我每周都会定时给你消息的。”他温和地对她笑了笑。
许心瞳说:“你加油,别输给我。最多两年,两年后我看不到你的成绩,我就会改嫁。”
望着他修长而温雅的背影离开,她的心才像是被剜了一下。
日光澄澈,机场大厅空旷而寂寥,有种清透明净的美。
这一刻,她站在这里望着他远去,此后,她不再主动回头。
就在傅闻舟赴美的那一年,许心瞳将新开发的子公司搬迁到港,与当地政府签署多项战略合作。
次年,誉恒更名为博宇,营收超过7000亿。
第二年,博宇收购国际某知名企业,大肆扩展版图,已成为全球顶级商业集团。
第三年,许心瞳就任博宇亚洲区总代表和执行总裁。
第54章 不熟谢谢
三年时间对于许心瞳来说, 其实只是弹指一瞬。
细数这三年以来的经历,走马观花,像梦境一样。现在回想起来, 她好像变成了一架无欲无求的机器,快、狠、准, 一切只为了达到目的。
头两年她也经手过一些残酷的对垒战, 己方要在全新的城市打开销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方城市扎根多年。她使用的方法不但残酷且卑鄙,价格战、切断供货之类的都是小儿科,还有很多意料不到的。
一开始她还会在意上千名员工的下岗问题, 渐渐的也开始习以为常。
这个行业, 适者生存, 更新迭换不要太快。
“怎么在走神?有心事?”关毅替她亲泡一壶茶,搁到她手边请她品尝。
许心瞳端起茶盏抿了口, 随口夸赞了一句。
关毅也不在意她的心不在焉, 他似乎只是随手为之, 随口一问, 在她对面的空位上坐下,翻开了早就准备好的一沓资料。
作为行业内龙头企业之一的H集团的太子爷,他自然有自傲的资本。
许心瞳又喝了一口茶,见他不开口,探寻的目光不由望去。
关毅和她年龄相仿, 一身烟灰色高定西装,头发齐整地往后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五官拆开看算不上多优越, 可极标准的三庭五眼让这张脸格外耐看,各方面组合到一起, 成了一副不可复制的出众样貌。
许心瞳初见他还是两年前,在某高级会所的商务酒会里。
他当时不过26岁,刚刚从国外替他父亲打理完海外公司回来,因卓越的眼光和雷厉风行的办事能力,非常受他父亲的器重。
两人也算不打不相识,因为她的同伴想邀请他跳舞结果被拒绝,同伴廖珊珊就悄悄跟她吐槽,说这人眼高于顶,看着就是很难搞的男人,白瞎一张好脸。
隔那么远,四周当时环境还很吵闹,她原以为他听不到的,谁知他朝她这边望来,投来一个冷淡的眼神。
缺乏情绪色彩,甚至并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她和同伴当时都挺尴尬的。
后来再见已经是合作关系了,他只字不提之前的龃龉,许心瞳也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合作久了,许心瞳发现两人的很多想法都不谋而合,合作起来自然也很合拍。这两年来,他们已经是很合拍的partner了。
许心瞳比较喜欢他的一点就是他嘴巴严,从不会在背后闲言碎语,虽然一开始感觉有些高冷、难以靠近,比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要强多了。
关于这次博宇在A市开设新商场的事情,两人关于细节又讨论了会儿。
许心瞳:“给到这个折扣,你能全权做主吗?”
不怪乎她这样问,这确实有些超乎想象了。别说H企这种大型企业,就算是缺乏合作方的中小型企业,可能也不会轻易答应。
“当然。”关毅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笑容,说,“只要能拿下市场,先期的这点儿损失和投入根本不算什么。”
他们要做的就是在新商场开业的第一周就打垮对手公司。
只要拿到市场份额,后续将利润追上不是难题。
一开始就进入拉锯的话,后面的运营会更加困难。
听他这么说,许心瞳心里大定。签过合同后,她主动提出请他吃饭,关毅露出不太自在的笑容:“算了吧,我怕你哥杀过来揍我。”
许心瞳也爽朗一笑。
这话的典故得追溯到两年前。
许心瞳有一次晚上跟人喝到很晚,当时关毅也在,本想劝她少喝点,周凛就到了。
原本热闹的酒桌,在他出现那时直接冷场。
自此圈子里就知道了,她有个管得很严的哥哥,还有传言说,之前有个什么林业公司的老总趁着醉酒把手放她大腿上,回去的路上就被人给揍了,进医院躺了一个月都下不来床。
虽然传言不可尽信,那之后也鲜少有人敢再打她的主意。
两人路上又聊了会儿,许心瞳亲自送他到楼上,看着他上车才折返回公司。
下午有个会议,她虽然不用讲话,也需要镇场子,开到4点才离开公司。
周凛路上又打了一个电话来,问她什么时候到。
许心瞳随口敷衍:“快了。”
“您说的‘快了’,起码还要半个小时吧?”
他语气不阴不阳的,许心瞳反而笑了,低头按着手机,梳理了一下发丝。
周凛没那个耐心了:“晚上6点有家宴,你别迟到了。”
许心瞳说“好”。
这个点儿长安街上最是堵,说好的6点,她到底还是迟到了10分钟。
自知有愧的许心瞳双手合十,进门就是一阵忏悔,说得那叫一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差流下两行热泪来表示她的归心似箭和迫不得已了。
周振远但笑不语,弯腰给浴缸里的鱼喂食。
周凛面无表情:“你不去演戏真是屈才了。”
许心瞳在他身边坐下,给自己夹了一只炸香蕉:“我现在挣的钱比演戏的多。我干嘛要去演戏?”
周凛语塞。
回头看她那副言笑晏晏的样子,心里堵了一下。
什么时候开始,他说不过这个死丫头了。
“你现在是有钱了,翅膀硬了,不用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他哼笑。
“这您就错了,我没钱的时候也没把您放眼里过啊。”
周凛:“……”
跟她多说两句都会气到自己。
周振远入座,手里的筷子敲了敲手边的一道芦笋:“你尝尝,特地让小张给你做的。前几天你不是念叨着要吃芦笋吗?”
“凡事都是有时效性的,我现在不喜欢了。”她微微笑,神情自若。
餐桌上却都是一静。
在家里,也就她敢这么怼周振远。
周振远听了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动怒。
吃了会儿,周振远随意问了她几句工作上的事情,叮嘱她不要锋芒太露,说前几天老梁家的告状告到他这儿来了,说她做事太绝,把周小公子抄得底裤都没了,要他给个说法。
许心瞳皱着眉头吐掉一根鱼刺,一副无语凝噎的样子:“不是吧?商场如战场,自己技不如人还要回家找老子告状?什么玩意儿。”
“女孩子家家的,文明点儿。”周振远加重了一些语气。
不过,谁都听得出来,他没真动怒,倒是有几分欣慰的味道。
毕竟,梁家这些年大不如前,跟周家比起来差远了,根本不需要顾忌梁家的脸面。
而且这事儿他们占理,是梁家无理取闹。
“过两天我要去京山疗养,你俩跟我去吗?”周振远问。
许心瞳摆手:“老年人疗养别叫上我,没兴趣。”
周振远:“别整天挣钱挣钱的,你挣那么多钱,花得完吗?”
许心瞳慢条斯理剥一只螃蟹:“花不完攒着呗,我就是爱钱,看到钱我心情就好。以后我还要造一座金屋,每个房间门口贴上标签,美金、软妹币、英镑……以此类推,心情不好了就去看一看。”
知道她就爱跟自己抬杠,但这话也着实是……
周振远笑着摇摇头,也懒得说她了。
周凛却笑道:“那你可得把屋子藏好了,不然我每天拿铲子过去铲下一小块,保管发大财。”
许心瞳:“我一定提前在院子里养好十几条藏獒,你赶来,我就放狗咬你。”
周凛哈哈大笑。
晚上许心瞳没有回去。
她在这儿的房间在三楼,整层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其他地方不是书房就是琴室,主打一个安静,谁也别来打扰。
她上次来还是一个礼拜前,屋子却打扫得干干净净,摆设都没动过,显然是花了功夫的。
人非草木,许心瞳望着粉红色的闺房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笑了笑。
真真是直男审美。
一个周振远,一个周凛,谁都逃不过。
正思索着,房门被人敲响。
她头也没回:“没关。”
周凛这才拧门进来,径直走到她身后:“听说他回来了。”
“谁?”许心瞳神色平静,对着梳妆镜卸妆。
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丝毫波澜。
好像过去的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周凛头一次生出看不穿她的感觉,默了好一会儿。
相比于从前的情绪外露、性情之中,现在的许心瞳明显沉稳大气了很多,不说口才上的进步,就这份镇定自若的气度,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周凛在心里叹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以前希望她成长,可她真的长大以后,他心里又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知道,这些年她在外面很苦,一开始将那么小、那么全新的公司带出来,需要遭受的非议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她也从来不打着周振远的旗号行事,吃了亏也不会跟家里说。
就像那次,知道她被人揩油他心里的愤怒简直要喷薄而出,可她却表现得镇定又冷漠,公事公办,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内心。
可他无可指摘,也没办法说什么。
“瞳瞳……”周凛叹了口气,“你跟他……算了,我不多说什么了,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选择和判断。”
许心瞳默然不语。
窗外树影横斜,月亮在青石板地面上洒下一地清辉-
A市国际机场。
早八点,飞机平稳落地。空姐过来慰问,傅闻舟将随手取的一本财经杂志合上,笑着道了谢,在助理陶平的陪同下下了舷梯。
早晨的太阳干净而耀眼,有种濯濯洗净的刺目感。
傅闻舟站在空旷整洁的机场大厅,颇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人带着一帮西装革履的高管迎面迎上来,拉着他的手就是一阵嘘寒问暖。
傅闻舟唇角的笑意有些勉强,辨认了会儿才认出来,这是他大学时的同学纪瑞明,目前在国内一家大型控股集团公司工作,现阶段主要是负责A市的商场管理和运营这一方面。
路上,纪瑞明拉着他就是一通闲侃,渐渐的,倒也唤起几分旧日的回忆。
“你现在可是大老板了,哪像我,还在这家商场苦熬呢,这么多年了也就是个总经理。”
“各有各的难处。”傅闻舟笑道,下车时,掸了掸大衣上沾染的柳絮。
抬头望去,这家商场有些老旧了,五层楼的建筑,位于A市寸土寸金的商业中心,可灯箱不够明亮,门口还有尚未清扫完毕的垃圾。
纪瑞明也有些尴尬,招呼远处佝偻着腰背打扫的一个清洁阿姨,让把这边先扫一扫。
“这边。”纪瑞明带他进了员工电梯,去到顶楼办公室,又让秘书上才茶。
茶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茶,傅闻舟在国外喝的都是国内空运过来的鲜茶,不像这茶,入口一股潮闷味。
他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十指交握,靠入沙发里。
“没想到你会回国。”纪瑞明笑道,又夸赞了一番博宇现在的发展和成就。
傅闻舟偶尔应和两句,态度始终谦和,温文有礼,可就是什么都探不出来。纪瑞明也就不再兜圈子了,开门见山道:“咱们也是多年老朋友是吧?博宇和衡阳也有很多方面的合作,你们博宇现在要建立商场,进驻这几家城市,我也能理解,但不能太过分吧。还有你们博宇的这些年轻人,也太狂了吧……这就是你们现在的发展策略?一点都不考虑日后的人情往来了?”
傅闻舟听他絮絮叨叨地说完才轻描淡写地开口:“老同学,你这就冤枉我了。我今年已经不管公司的具体运营了,就是个挂名的董事长。公司下面的策划啊,运营什么的,我一概不知啊。”
纪瑞明被噎了一下。
他才不信这些鬼话呢。
可是,傅闻舟说话滴水不漏,这些琐事撇得干干净净,他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又道:“那下面人做事不妥,你总能插上话吧?就说这个Vivian吧,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说话做事别太过。她扬言要在两个月内打垮我这家商场,你听听,这什么话?”
傅闻舟:“她真这么说的?”
“这还有假?!”纪瑞明都快气炸了。
任谁一把年纪被一个后生这么挑衅都受不了。
不过,博宇和衡阳虽然也有合作,大多时候也是竞争对手。他也不指望傅闻舟真的干预什么,要不是这个Vivian太过分,他也不会跟他大发牢骚。
“听说姓许,明明是个中国人,要取这种名字?现在的小年轻啊,都崇洋媚外,经营手段都那样,完全不择手段,不像我们那时候的人了,重感情……听说她被她老公给甩了,所以看男人特别不顺眼……”
傅闻舟一字未评价,听完后笑了笑,一脸无奈地说:“我都说了,我现在不管具体的事务,她是大区领导者,我也管不到她头上。”
纪瑞明有理由怀疑他是在推脱,可傅闻舟表情始终平淡温和,他找不到什么借口来反驳,只能憋着一口气。
时间差不多了,傅闻舟颔首跟他道别。
纪瑞明送他到门外就止步了。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雪,傅闻舟仰头望去。
天色阴沉沉的,雪片纷纷扬扬,像在撒盐粒子,刮在脸上生疼。
第55章 不熟谢谢
许心瞳说要在两个月内打垮衡阳商场, 当然不是夸夸其谈。
早在半年前,她已经接洽包括H企在内的多家供应商,商场也早就建设完毕, 只等年前就正式开业。
“老大,我们真的要赶在那个点儿开业吗?”快下班时, 钱森过来找她, 问出了一直盘桓在心头的疑问。
许心瞳将一份签好的文件递给秘书,回头对他笑了笑,说这是经过多次商讨后的结果。
钱森也不是信不过她,只是心里实在忐忑。
年前的客流自然是极大的, 可大客流往往伴随着高风险。如果第一周的销售额打不过衡阳, 后续就更不用说了, 会更加被动。
不过以他对许心瞳的了解,她应该不会做这种没有把握的事情。
“别想那么多了, 晚上有酒会, 你也该脱单了。”擦肩而过时, 她拍了拍他肩膀。
钱森苦笑。
晚7点, 这座城市开始进入夜生活。
长安街上华灯初上,车流不息,高楼之上到处都是闪烁的霓虹,整座城市流光溢彩,仿佛流动的海市蜃楼。
漂亮是真漂亮, 可堵也是真堵,哪怕挂着京A8的牌照,照样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茫茫车流中, 走走停停,快把人逼疯了。
“有没有搞错啊?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廖珊珊烦躁地伸长脖子, 试图推测下一波绿灯能不能轮到他们。
“戒骄戒躁,等几分钟不会少块肉的。”许心瞳淡淡笑道。
廖珊珊:“……”
整个公司最暴躁的就是你了吧?
许心瞳能力强是真的,脾气不怎么样也是出了名的。
心情好的时候倒罢,遇到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议上都会直接开腔,管你是不是高层是不是股东,能骂得你狗血喷头不好意思再待下去。
之前就有高层不信邪,消极怠工,欺上瞒下故意和回扣高的供应商合作,被她连根拔起,职务丢了就算了,还要坐牢。
她这两年已经收敛很多了,以前那个行事风格,根本没人敢作妖。
车辆走走停停,终于在半个小时后抵达酒店。通道上积压的车辆太多,估摸着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通过,许心瞳干脆踩着高跟鞋下去,步行跨过广场。
廖珊珊连忙跟上:“……我们这样会不会很没有牌面?”
许心瞳:“那你回头继续等,跟钱森一起等着从贵宾通道上去。”
廖珊珊不吭声了。
就在她们踏上台阶时,前面传来些许的骚动,一辆银色的宾利越过众车进了开辟出来的另一条通道。
漆黑的玻璃窗挡住了车内的情形,许心瞳回头的刹那,正好看到自己倒映在车窗上的脸一掠而过,如流光幻影一般。
她收回目光,跟廖珊珊一道进了门。
宾利车内,傅闻舟平静地收回视线,手腕略曲抵住靠手。
车内很安静,流淌着一首经典的粤语老歌。
纪瑞明听不懂,嗓门又大,粗嘎的嗓子完全将舒缓轻扬的乐曲意境破坏地一干二净:“刚刚那个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女人,你们博宇那个‘女魔头’,听说她只扶持自己手底下的人,多少博宇的老人都被她挤兑走了。你们博宇这样下去,真的不怕被她搞垮吗……”
傅闻舟垂着眼帘,手盖住脸,他怕自己笑场。
纪瑞明还在那边滔滔不绝个没完:“还有……”
陶平听不下去了,从副驾座回过头笑道:“纪总,看得出来您很关注她了。衡阳商场应该还没倒吧?现在担心是不是为时过早?”
纪瑞明这才收起了后面的话-
酒会现场非常热闹,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有西装革履的男士,也有衣着华美的女士,大多是行业内响当当的人物。当然,也有不少明星网红前来捧场,有过来拉资源结交人脉的,也有主办方请来活跃气氛的。
许心瞳也遇到了不少来跟她搭讪的男星,有介绍自己目前在拍的戏的,也有闲谈的。
她对这些不感兴趣,敷衍了两句就走到舞池边的沙发里坐了。
“很烦吧,这种场合。”有人跟她碰了下酒杯。
许心瞳抬头,是关毅。
他神情冷淡,很像是被赶鸭子上架押来相亲的可怜人。
许心瞳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不算能喝酒,但是喝点儿红酒不成问题。
两人的互动落在周边不少人眼里,吸引了不少关注。周家大小姐、博宇亚洲区的执行总裁,和H集团的大公子,也算得上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而且这两人看起来似乎很熟。
许心瞳工作时穿得都非常保守,大多数人对她的印象还是商场女强人,干练简约的那一套风格,今天她难得换了条银色的晚礼服,后背一大片的镂空,纤腰长腿,肤如凝雪,修长的脖颈如天鹅般优雅,一颦一笑,明媚动人,谈笑的姿态自然又松弛,实在是颠覆了不少人对她的印象。
不少青年男子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不乏一些集团的年轻二代,这帮人不比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但八卦起来很有一套,随便聊几句就说起她曾经有过婚史的事情。
“真的假的啊?看起来不像啊,她看起来真的很有朝气,像太阳一样。”
“周振远唯一的女儿,能不像太阳吗?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那倒也不能这么说吧,她本身也挺有能力的。你有人家一半的能力和交际水平,也不至于被你爸发配到D市去管一个破仓库,哈哈哈……”
“闭上你的臭嘴吧,你的水平就高到哪儿去了……”
音乐响起,许心瞳和关毅跳了一支舞就离开了舞池。
路上有其他过来邀约的,她一律拒绝,实在懒得虚与委蛇。
走廊上人不多,玻璃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脚上的高跟鞋尺码不合,磨得她脚疼,她干脆脱了下来搁窗台上,光着脚就踩在地毯上。
夜景看厌了,她随意舒展了一下手臂,打算回去,转身的一刹那就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的一位高大男士。
他穿西装,身形挺拔,眉宇在昏暗的灯光里更加立体,更显得高不可攀。
许心瞳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傅闻舟,不是在公司会议上,也不是在私人场合,而是在这样繁华喧嚣的场合。
人来人往,人来人去,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早已不是三年前的他,如今他的事业更上一层楼,是实打实金字塔顶层的名流绅士,不过他这些年比以前更加低调,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也不参与集团的具体运营。
想见到他,比登天还难。
而她,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
“见到老朋友,就是这种表情?”傅闻舟单手插兜,缓缓走到她面前,对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尔后,他朝她递出手。
许心瞳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递来的手上,过一会儿才跟他握了一下。
她原以为自己会愤懑,会不甘,但是事实上,她的内心非常平静。
归根究底是她这些年经历得更多了,爱情不再是生活的全部,心境也跟以前不一样了。至少,她不会像以前一样心情不好就在私人账号上发疯、发一连串的小作文,也不会心情不好就光着脚跑到外面去淋雨,做一系列的幼稚事情了。
当你忙成一个陀螺,每天都在不停地转时,就没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了。
“董事长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只会一声?我好带大家给您接风啊。”许心瞳淡笑着挖苦他。
傅闻舟努力压住心底缓缓升起的苦涩,深吸一口气,笑了笑:“听说你挺忙的,要管这么大的市场,这种小事自然不好意思打扰你。”
他当然想要迫切地见到她,可近乡情更怯,有时候越想要见就越害怕见面。
傅闻舟难以述说心里这种悲怆感,只能岔开话题:“这几年过得好吗?”
“挺好的。”许心瞳收敛了情绪,平淡道。
傅闻舟:“我有时候看到关于你的报道,很厉害。”
许心瞳:“谢谢。”
再多的话似乎就难以为继了。傅闻舟自嘲一笑,弯腰替她捡起鞋子,单膝跪地替她将鞋子穿上。
许心瞳怔了下,下意识回头去看,发现走廊里还有别人,下意识要把脚收回来。
可他手里的力道很大,透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投来或惊讶或探究的目光。
许心瞳的脸有点黑,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傅闻舟,你这样被别人看到别人怎么想?这边还有记者呢。”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
“终于不是戴着伪善的假面具了?讨厌我就直接说出来,瞳瞳,没必要忍着。”他欣慰地笑了,捉住她的手说,“别忘了,我们是夫妻。”
“你是不是忘了我当年说过的话?两年内你不回来,我就改嫁。”
“我记得你当年说的是‘你加油,别输给我。最多两年,两年后我看不到你的成绩,我就会改嫁’,可不是‘两年内你不回来我就改嫁’。现在我不是做出成绩了?”
许心瞳语塞。
傅闻舟清浅地笑了,心里有种生涩的疼痛,面上的笑容却越发从容。
有些事情,是不可能放手的。
她与他,心里都心知肚明。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落旁人眼里就是一对久别重逢的亲密情侣。
纪瑞明在找傅闻舟,经人指引走过来时,正好瞧见这一幕,他傻眼了。
“纪总,你来得正好。”傅闻舟回头时也看到了他,好像看不到他难看的脸色,神情自若地给他介绍,“这是我妻子许心瞳,英文名是Vivian。”
纪瑞明:“……”
第56章 不熟谢谢
夜已经深了, 许心瞳走到酒店门口就停下了步子:“傅董事长,止步吧,我司机过来接我了。”
傅闻舟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 将脱下的外套替她拢上,压了压她单薄的肩头:“穿这么点儿, 你不冷?”
许心瞳有时候挺佩服他这个人的, 冷脸似乎对他也没什么用。
他要是决定做什么,就不会回头。
就像三年前,她在他面前流泪,他也毅然离开了。
有时候她恨这个人, 他凭什么以为她一定会停留在原地等他?
她单手将外套掀下来, 扔回他怀里。
车到了, 她一言不发就上了后座,吩咐司机开车。
宾利车稳步上路, 很快就消失在公路尽头。
傅闻舟一个人驻在原地等着, 直到车辆消失在视野里-
许心瞳翌日就带自己的团队去了A市, 一阵紧锣密鼓的部署, 博宇商场在年底正式开业。
这一开业,不止是对手公司傻眼了,连A市民众也傻眼了。
因为这不是普通的商场,而是集步行街、休闲区、湿地公园、托育园等娱乐设施为一体的大型综合广场,而博宇商场就位于广场中央。
由于各方面设施非常完善, 又赶在节假日开业,首先就吸引了大批的年轻人前来消费。首日所有娱乐设施项目全线免费,将来看热闹的年轻消费群体网罗一空;客流盈满的盛况也吸引了不少中老年人来凑热闹, 而一进广场就能看到随处可见的广告牌上贴着次日商场食品类商品的折扣力度。
次日,商场几乎被中老年人挤爆, 所有食品类商品销售一空。
因为首日和次日的这波热流,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滚雪球一般吸引更多客流。很快A市的市民就发现这个广场不但规模极大,各方面设施都很完善,买完东西就能去娱乐放松,且商场还提供免费寄宿服务和免费停车,让你不用拖着大包小包,可以尽情畅玩。
且商场的环境整洁,工作人员都偏年轻化,素质非常高,很多都是全自动化的电子设备,比如地下室的商场就有博宇出品的帮忙提东西的机器人。
如果你觉得机器人可以,乘电梯直达五楼就能下单购买,次日送货上门。
连续一周,商场的折扣都在5-7折之间,且物美价廉,商品质量完全不输衡阳。相比于孤零零又老旧的衡阳商场,这家新商场明显更加时尚,功能丰富又便利,可以满足各年龄段的需求。
开业第一周,博宇的销量就碾压了衡阳,且损失的客源相当一大部分都不会恢复。
就在这周,傅闻舟已经收到了纪瑞明打来的好几个电话。
一开始他还敷衍几句,后来直接就不接了。
说白了他和纪瑞明的关系也一般,再说商场如战场,哪有人会为了那点儿交情跟钱过不去?董事会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要是触犯这帮股东的核心利益,他们比谁都急。
这一连串的手段,不像是临时起意,一套一套接踵而至,几乎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一看就是筹谋很久了。
怪不得她说要两个月内打垮衡阳。
看似简单,真正实施起来可没那么容易。首先,打通各方面环节,一早就要和各大供应商商量好,做到各方面掸压平衡,确保不会有人中间反水,没有强大的人脉和交际能力根本做不到。
其次,一般公司也没有这种雄厚的财力来做这一系列的部署。要是搞砸了,赔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傅闻舟翻了下手里的资料,忍不住笑了笑。
翌日召开董事会,许心瞳一早就到了公司。只是,推开会议室大门时就觉得气氛不太一般,她征询似的看向一旁的市场经理高峰。
高峰言简意赅地跟她汇报:“董事长要过来,会议推迟半个小时。”
许心瞳挑了下眉,没说什么。
十分钟后,傅闻舟抵达了会议厅。所有人起身跟他问好,多少有些拘谨,这位大老板一直都非常神秘,据说是京圈背景,早年就是在国内创业的,后来才转战国外,不管什么道上都很有背景,一般人根本不敢惹。
还以为是那种看着就很严肃不好招惹的类型,谁知却是个看着斯文又儒雅的俊美男人。
看年纪……三十多?
不太吃得准。
模样倒是很年轻,但是气质沉稳,唇边始终挂着微笑,很给人好感。
“不用拘束,是我迟到了。”傅闻舟笑了笑,又示意大家坐下。
其余人都受宠若惊地坐下,只有许心瞳面无表情地坐在那边,冷不防开腔:“就算是大老板,在这种重要会议迟到也不妥吧?一个公司要令行禁止,要提高工作效率,高层就要起到表率作用。傅董,您说对不对?”
空气里一静,莫名觉得有种浓烈的火药味在发酵。
许心瞳地位特殊,且大权在握,在这边分区基本就是第一人,但她平时虽然横,不会故意针对谁,基本都是就事论事。
今天的她似乎有点反常。
而且,对面可是大老板啊……是不想干了吗?
公司再重视人才,也不会这么放任吧?
这大老板看着斯斯文文的好像很好脾气的样儿,可谁能忍受自己这么被一个下属指着鼻子教训?资本家都是很傲慢的,甭管表面上什么样。
就在其余人都为许心瞳捏一把冷汗时,傅闻舟和气地笑了笑:“许总说的对,我下次会注意的。今天是特殊情况,我在这里跟大家致歉。”
众人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大老板是抖M吧?还是有什么把柄在许总手上?
傅闻舟忽略了众人各异的目光,定定地望向许心瞳,眸光深远,并不避讳被其他人瞧见。
许心瞳直接忽略,翻开了资料,又让人打开了幻灯片,开始主持会议。
说到衡阳这个礼拜的业绩已经全面下滑并被他们反超一半时,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许心瞳也露出了笑容,并表示即将在其他几个城市复刻A市的开业计划,且已经准备充分。
可偏偏有人要在这种时候煞风景——
“许总的能力毋庸置疑,也带领博宇走向了更高的一层台阶。不过,每一个城市的情况都不一样,这样大面积的动作,必然会动一些人的蛋糕,引起不少的反弹。许总的计划,真的足够充分吗?”傅闻舟道。
许心瞳望过来,也跟他笑了笑:“傅董的质疑合情合理,不过,我早就向董事会报备过,会尽量将风险降到最低。您常年不管事,又是刚刚回国,不知道也在情理中。做我们这一行,不进则退,难道因为有风险就不去尝试了吗?如果要做老好人,那博宇不如关门大吉算了,也别想着挣钱了。”
这含枪带棒的,比直接指着人鼻子骂还刺耳。
何况对象还是大老板。
其余高管纷纷垂下头,喝水的喝水,装看资料的看资料,都当没听见、不知道,生怕被灭口。
都这样了,傅闻舟竟然也不生气,赞同地点点头:“许总说的不错。”
给所有人一种玄幻剧情照进现实的荒谬感。
转念一想,可能是惜才,毕竟许总非常有能力,只要能带领公司赚钱,大老板被怼两句也不痛不痒。这么想,又释然了,觉得合理了。
一场会议开得众人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好不容易开完,大家纷纷抱起资料就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许心瞳带的资料不多,随意一整理就抄了起来。
“瞳瞳,等一下,我有话想跟你说。”待所有人离开,傅闻舟叫住她,“去你办公室?”
许心瞳:“有事你就在这儿说吧,我很忙,一会儿还要去A市。”
傅闻舟默了会儿,有那么会儿,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入目就是她冷漠的眼神,无动于衷的神情,针扎一样刺入他心里。从他下意识握紧手心的动作来看,他的内心并不像他外表那么平静。
傅闻舟经历过太多,哪怕曾经傅家出事,公司面临巨大危机,他也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怅然若失。
“……这些年,我给你发过很多邮件,但你一封都没有回过。瞳瞳……”
许心瞳闻言,忽然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目光如炬,冷冷落到他脸上:“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想给我发短信我就要收着?想要我回信我就必须回?你以为你是谁?傅闻舟,你不觉得自己太自信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能理解你对我的不满,我只是希望能弥补。”
“不需要了。我每天忙得很,实在没有那么多时间听您这些过往琐事。”她转身离开,没有再为他停留。
许心瞳走到外面,梁思思已经在等她了,小跑着上前。
乍一看到傅闻舟,梁思思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傅闻舟勉强地笑了笑,说,就在这两天。
许心瞳跟梁思思说笑着走远了,唯有傅闻舟还停留在原地。
快过拐角了,梁思思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傅闻舟仍在原地望着她们,模样实在可怜。她忍不住说:“真不搭理他?其实当年他离开也情有可原……”
许心瞳幽幽望来。
梁思思忙改口:“我只是说情有可原,没说他是对的。让你一个人在这边苦等三年,他算什么?绝对不能轻易原谅他!瞳瞳,你做得对!”
许心瞳平静地笑了笑:“也不全是不忿。其实,我这些年确实是想明白了很多,工作也确实很忙,他现在站在我面前,我实在很难找到当初的感觉了。这样说吧,其实我没那么恨他,但也没有那么喜欢他了。”
两人的声音在楼道里渐渐远去,回荡着,变成一种遥远而空寂的声音。
抄近道来送她一颗苹果的傅闻舟停在那边,老半晌,胸腔里都发不出一丝声音。好像被什么压住,喘不过气来。
他手抖着想点一根烟,打火机掏出来,点了好几次都没点着,无奈只能作罢。
第57章 不熟谢谢
走出消防通道, 梁思思才问她:“你这样会不会太伤他心?”
说的是刚才两人的对话。
她这才知道,刚才那番话,许心瞳就是故意说给傅闻舟听的。
许心瞳:“这么容易受伤, 还是回他的国外去算了。”
她掏出车钥匙按了车门,上车时也没什么表情。
司机安静地在前面开车, 梁思思安静地坐在旁边陪着她, 她不说话,她也不敢吭声,只敢悄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许心瞳。
她略支着下颌,望着窗外的流光幻影发呆, 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可若是真不在意, 真不在乎, 为什么要故意说那些话。
这些年,许心瞳的性格已经沉稳了很多, 很少会做这种看似无厘头、情绪化的事情。
可离开公司后, 看不到傅闻舟之后, 她又变得沉静下来, 似乎回到了平日的状态。
了解她的梁思思却觉得,她平静的外表下并不是那么泰然。
车在路上驰了会儿,停在她现在的住处——
西单那边的一家四合院门前。
“麻烦你的司机再送我一程了,瞳瞳。”梁思思下车后,冲她摆手。
许心瞳笑了笑:“慢走。”
甫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那棵槐树下的傅闻舟。、
许心瞳:“……”
她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今天在公司的话, 她确实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也是一次赌。
这些年,她每一次的商业战役都是豪赌。
与其焦灼, 不如更狠一点看清彼此的内心。
她赌他不会就这样离开,但她没想到他今晚就会出现在这里。
气氛一时非常古怪。
傅闻舟此刻转过身来。
四目凝视, 许心瞳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他。
他主动对她露出笑意,没有惯常的那种深藏在骨子里的强势,只是用那种温和包容的目光望着她,隐隐还带着一丝忧伤,让人心里泛酸。
配上这丰神俊朗的外观、萧索落拓的气质……很难让人狠下心肠。
许心瞳别开了头,本能地不想跟这样的他对视。
“瞳瞳,那我先回去了。”梁思思也察觉气氛不对劲,二话不说,跟她打了招呼就爬上了车。
随着引擎声响起,车辆缓缓驰离了胡同。
四周又安静下来,月明星稀,夜色深沉,微风中只有他们两人,遥遥相对。
有那么会儿,谁都没说话。
许心瞳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后也觉得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有些荒唐。
怎么想到用这种方法来打击他?她多久没有做这么不成熟的事情了?
只能说这个人有这个能力,能这样牵动她的情绪。
这些年,没有人能这样轻易地影响她。
许心瞳在看着他的时候,傅闻舟也在看她,过了会儿,他主动走过来,接过了她手里的包:“回来了?”却不提之前在公司里的事儿。
许心瞳觉得,她这会儿不搭理他倒显得自己挺不大度的,而且显得自己特别在意,于是淡淡点头:“嗯。”
“钥匙还是以前的吗?没换?”他取出一串钥匙,将其中一枚插入了钥匙扣。
许心瞳没吭声。
傅闻舟试着转了下,门开了。
“吱呀”一声,在安静的黑暗里格外清晰。
两人都沉默了。
钥匙还是原来的钥匙,门也是原来的门,她没有换过。
傅闻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有一种胸中沉闷的酸涩,眼眶微湿。
可过一会儿,他又忍不住提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
好似发现了某种秘密。
尔后,他一言不发地推开了大门。
四合院还是那个四合院,只是,院子里的花木陈设变了。
他记得以前院子里种满了各色花卉,西南两边的角落里都有鱼池,养着几尾肥肥壮壮的锦鲤鱼,一听到人声就会钻出水面跳跃嬉戏。
现在看着冷清了很多,花草基本都换掉了,换上了清一色的草坪地皮,秋千架上的蔷薇花也尽数摘掉了,光秃秃的铁艺栏杆暴露在寒风里,看上去生疏而冷硬,边缘还有些生锈。
可见,多久没有精心养护过。
“现在不喜欢花了?”傅闻舟温声问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不是。”许心瞳摇头苦笑,“你走以后,没人打理,我嫌麻烦就都换了。”
她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工作又忙,不愿意花时间打理,且不想再看到跟他有瓜葛的事物,就让人把这些花草全给拔掉了。
这样,就不会想到他。
“我可以重新为你载满园的花吗?”傅闻舟望着她,缓缓开口。
没有任何的胁迫和高高在上,声音里、眼底都是恳切。
许心瞳有点不太敢去看他的眼神,别开了目光,转身进屋:“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干净整洁,也不容易养虫。尤其是夏天,池子上面全是蚊子,我一出来就被叮得满身包。”
那时候,她被叮了就跑到屋子里跟他告状,赖在沙发上要他给她涂红花油。
他涂一半她时常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又亲又抱,咯咯笑个不停。
他就勒令她坐好,可她从来都不会听……往事历历在目,而今物是人非。
傅闻舟随后进屋,娴熟地将她的背包搁到置物架上。
只是,想换拖鞋时发现柜子里没有男士拖鞋。
许心瞳看到,说:“有一次性的,要么你就穿我的吧。你走那天,我就把你的东西都扔了。你不介意吧?”
傅闻舟苦笑,没说什么。
这至少证明这间屋子没有经常往来的男性。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一件好事。
他去厨房给她倒水。
许心瞳说:“水壶是粉色那个,在消毒柜旁边,之前你买的那个早坏了,我给扔了。”
“……好。”处处都是过去的回忆,可处处又没有过去的痕迹。
傅闻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像是吃了一颗酸梅,酸涩的感觉丝丝缕缕在心底蔓延。
烧完水,他替她泡了一杯茶。
茶叶罐还是以前的茶叶罐,只是茶叶是新的。
金骏眉。
他记得她以前不爱喝这个。
似乎看出他的疑问,许心瞳解释道:“这是周凛送的,我随便喝喝,你喜欢的话也可以拿一些去。”
“不用了谢谢。”傅闻舟扯了下嘴角,表情平淡。
之后他们好像就没有什么话题了。
许心瞳坐在沙发里低头修剪指甲,手机里随手播放着一首歌曲。
是粤语歌,在安静的客厅里缓缓流淌,旋律听着莫名感伤。
傅闻舟听了会儿就听不下去了,说:“我的东西……”
“都扔了。”许心瞳说,“一直放着放三年也不习惯,是不?”
傅闻舟没话说了。
之后她又接到一个电话,脸上平淡的表情立刻被职业化的微笑取代,边接通边笑着站起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那肯定的,那批货我给你的都是最低价,咱可是老朋友啊,我怎么会坑你……”
她的笑容自信又大方,侃侃而谈,过去不太熟练的话术现在说起来滔滔不绝。
傅闻舟知道,自己今天不适合继续待下去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回见。”
门在许心瞳身后关上,不轻不响的一声,许心瞳下意识朝门口望去。
门口空荡荡的,早没有傅闻舟的身影。
心里莫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自嘲一笑。
直到手机对面人连唤她两声,她才回过神笑道:“不好意思,你继续……”-
翌日许心瞳没去公司,去了外地签一个合同,返程时遇到飞机误点,回京都早上11点了。
她肚子饿得咕咕叫,出机场时随手买了块面包就啃起来。
手机震动了一下,许心瞳下意识掏出来看,这才发现上面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竟然都是傅闻舟打来的。
她皱着眉回拨过去。
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说完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儿硬,她咳嗽了一声,说:“我刚刚下飞机,一会儿就要去坐车,可能没那么多时间跟你叨嗑。”
他浅浅地笑了笑:“没关系,那等你到家我们再说吧。”
“我要去公司。”话说完就冷场了。
许心瞳心道,这次她真不是故意的,她真要去公司。
分明机场大厅人来人往的,许心瞳却觉得四周非常安静。
她不由懊恼,觉得自己还是少说点儿吧,舟车劳顿、刚下飞机,急性子的她多少有些说话不经大脑。
傅闻舟的反应却很正常,招呼她路上小心就把电话挂了。
路上遇到大雪,原本不到四公里的路,硬是开了一个多小时。
许心瞳坐车抵达博宇楼下,已经是下午1点。
她下车来,拍了拍大衣,又将外套脱下递交给助理,大步跨进公司里。
“怎么这么晚才到?”廖珊珊赶上来,飞快将资料递给她,“你要不看看?这么急,一会儿都来不及看。”
“一个普通会议而已,还用得着看资料?”
廖珊珊被她狂妄的语气惊呆:“……那随你吧。”
电梯“叮”一声到了。
许心瞳大步跨出电梯,会议厅的门紧闭着,隔着磨砂玻璃隐约可以看到攒动的人影,人应该已经到齐了。
她直接推门退去,“不好意思来晚了”的话还没出口,就对上了主位上那双沉静的眼睛。
傅闻舟西装革履地端坐在那边,手里钢笔轻轻抵了下桌面,对她一笑:“许总到了?请坐。”
许心瞳忽的想起一个多小时前他的那个来电。
怎么都不信,他是临时起意才过来听她开会的……
许心瞳眸光微转,面上却维持着微笑冲他微微颔首,抻开椅子坐下。
例行的会议,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开始了。
许心瞳很快进入状态,期间没有再看傅闻舟一眼。可是,她能感觉得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并不避讳,灼灼逼人。
第58章 不熟谢谢
许心瞳心无旁骛地开完了这个会议, 全程当傅闻舟不存在。
“好了,散会。”她转身就离开了会议厅。
傅闻舟没有跟上来,许心瞳还挺不习惯的, 回头一看,却发现他就在自己身后。
许心瞳:“……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怎么没发现?
傅闻舟指了指旁边的通道, 压着笑:“我从那边过来的。”
许心瞳没吭声, 气氛莫名尴尬。
总感觉他看到了她刚刚下意识回头的那一瞬。
总感觉他就是在笑这个。
她敛了表情,不搭理他了。
两人来到电梯间,傅闻舟伸手替她按了电梯。
数字显示楼层正在缓缓下降。
后面有同事过来,看到他们一一打过招呼, 好奇的目光在他们之间逡巡。
有人问:“许总和傅董事长认识吗?”
另一人了然笑着插了句, “怪不得会议上许总你这么不给傅董面子, 瞧着真是一点儿都不生疏。”
许心瞳对他们笑笑,尴尬到恨不得在地上抠出一个坑来。
偏偏傅闻舟只是微笑以对, 什么都不说。
虽然许心瞳觉得有些事情是越描越黑的, 可像他这样什么都不说, 也实在让人恼火。
她甚至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电梯到了, 她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傅闻舟进去后替她按了办公室所在的楼层,然后又问了她一些琐事。
只是,许心瞳不耐烦搭理他,只敷衍地应对一两句。
原以为这趟尴尬的电梯之旅很快就会到头,谁知她肚子响起来。
许心瞳:“……”
“要不——去楼上吃个饭?”傅闻舟忽的笑了下, 提议。
许心瞳懒得跟他说话了。
她觉得自己今天出门肯定没看黄历。
他伸手改按了顶楼的电梯。
顶楼的餐厅非常高档,装潢菜式根本不输给外面的五星级餐厅。
能上来消费的,基本也都是高管了, 虽然公司员工打七折,一顿饭大几千也不是普通员工能消费得起的。
路上碰到了好几个高管, 都跟他们打了招呼。
许心瞳笑着回应,也懒得遮掩什么。
开会时、坐电梯时就有不少人看出他俩之间的猫腻了。
在角落里坐下后,经理亲自过来帮他们点菜。
“在国外都吃的什么?”许心瞳漫不经心翻着菜单,问他。
“我说天天白米饭、炒青菜、炒蛋,你信吗?”傅闻舟轻笑。
许心瞳:“……”
察觉到她要生气,傅闻舟忙改了口风,说:“我不是一个人独居,还有一个室友,他口味比较清淡,我也就随便做一做。”
许心瞳倒真是意外了。
他竟然会跟人合租。
“主要是想学习怎么照顾人。”傅闻舟的声音低沉下去,似乎是在胸腔里辗转了很久,才逐渐吐出,“习惯了国内两个人住一起,出国后确实不太适应,干脆就跟人合住了,也算个心灵寄托吧。瞳瞳你呢?”
许心瞳说:“我比较喜欢一个人住。”
她直接忽略了他带有引导性的话语,牛排上来了,利落又不失优雅地把牛排切成细碎的条状。
然后叉一块送入嘴里。
傅闻舟也不在意,笑一笑,可心里不免心酸地想。
以前都是他给她切的。
一顿饭吃的倒还算融洽,没有之前那么针锋相对了,可尴尬的气氛仍然在四周流淌,空气里像是上了胶一样。
连呼吸似乎都会不自觉地放缓。
许心瞳默默吃着,大多时候是傅闻舟在找话题,跟她聊这些年在国外的生活,创业的经历等等。
说到兴起的时候,许心瞳才不吝啬露出一个微笑,说一句“那还挺不错”。
说是午饭,其实按时间算,都算下午茶了。
他们吃完这顿饭,距离下班时间也近了。
许心瞳看一眼手表,叹气:“这到底算是午餐还是晚餐?”
“看你。”傅闻舟笑道,起身时,替她接过了手包,颇有绅士风度地在前面引路,“再说吧。”
“什么叫‘再说’?”许心瞳多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这话很荒诞,跟他平时理智、有规划的风格大相径庭。
傅闻舟读懂了她的眼神,也不在意,笑一笑说:“这些年在国外摸爬滚打,学会了很多。有时候你越是努力,心里那根弦绷得越紧,可能离成功就越远。而有些事情,也不应该过于执着。”
“你这话听起来倒有点‘四大皆空’的感觉啊。”许心瞳嗤笑一声,双手插兜。
他耸耸肩,自嘲一笑:“可能是年纪到了,不像以前那么拼了,我现在更喜欢随遇而安的生活。有时候想,别天天那么拼,回归家庭也不错。”
许心瞳无情揭穿他:“当然,你钱都挣够了,再努力天花板就在那儿了,当然觉得奋斗没意思了。”
傅闻舟苦笑:“也许。”
路上正值晚高峰,他亲自给她当司机,到家时也6点了。
“等你晚上饿了,可以call我。”道别时他说。
“怎么,难道你还会专程给我送晚饭?”她将包包甩到肩头,歪着脑袋问他。
她现在也算非常成功的商人了,商场上杀伐决断,驭下从不含糊。
很少有这么乖戾明媚的一面了。
隔着一道半降的玻璃,傅闻舟坐在车里,她站在车外。
她就这么静静望着他,眉目飞扬,唇角微翘,眼眸里带着笑,耀眼到好像点映着星辰。
傅闻舟心里,无来由地一酸。
她好像变了很多,但某一个瞬间总让他觉得又什么都没变。
只是,变与不变捉摸不定,妖女似的。
她仍是那么望着他,似乎是在刁难他,似乎也只是单纯地在等他的一个答案而已。
傅闻舟深吸一口气,笑道:“你要吃,我就给你送。”
“下大雨也送?下大雪也送?”她继续挑眉。
“下冰雹都送。”他信誓旦旦。
许心瞳翻了个白眼,没理他,收起表情踩着高跟鞋就进了屋。
他分明有钥匙,却只能在外面望着她进了屋子-
快到7点的时候,许心瞳肚子就饿了。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翻出手机给傅闻舟发了条短信:[饿了。]
[麻烦送一份咖喱炒饭过来。]
傅闻舟:[我上哪儿去买咖喱炒饭?]
许心瞳:[那算了。]
傅闻舟:[等我半个小时。]
许心瞳挑了下眉,很好奇半个小时他要怎么送来。
就算是店开在他楼下,他也赶不过来吧?
可是出乎许心瞳的意料,半个小时后,傅闻舟果真出现在了她家门口。
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
许心瞳在沙发里愣着坐了会儿,这才回过神,飞快过去从他手里接过袋子打开:“……怎么会这么快?”
她心里的好奇不是假的。
她掰着手指头左算右算都觉得不可能。
傅闻舟望着她说:“我刚刚没走,就在门口不远。”
许心瞳:“……”
他眼眸漆黑,眼底好似沉淀着什么,又像是凝着旋涡,浓烈的情绪要将人卷进去。
她心里是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做这种蠢事?
也许也不算蠢事,只是想留在那边,脑子里怎么想,就怎么做了。
以前她也做过这样的事情。
他没穿外套,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的半高领毛衣,露出的手冻得有些发红。
虽然还是宽大漂亮的那双手,骨节修长,分外好看。
许心瞳回卫生间给他拧了块热毛巾,让他捂着,自己拿了饭去餐厅里吃了。
傅闻舟一边擦手一边静静地望着她,看得许心瞳都受不了了。
她忍不住搁了筷子抬头,语气无奈:“你能别这么看着我吗?我还怎么吃得下?好像我欠了你几百万似的……”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既无奈又好笑。
岂料他笑了笑说:“可不就是欠着我吗?”
许心瞳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就见他抬起手,将手指点在胸口的位置:“这儿,被你偷走了。”
许心瞳:“……”这么老土的情话你在国外学的?
她没有感动,只觉得搞笑,太阳穴突突跳动,后来实在受不了被他这么看着,忍不住扶额:“好好好,我欠你的行了吧。可以等我吃完这顿饭再找我算账吗,傅先生?”
真受不了他!
还是男人到了一定时候就会恋爱脑?
不知道为什么,她吃着吃着就很想笑。
这样的傅闻舟,她以前可不敢想。
可能是她眉宇间不经意流露的温情触动了他,傅闻舟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和感慨。其实他很想告诉她,她笑起来时和他记忆里一般无二,仍是那么明媚娇艳又夺目。
可他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忍不住望着她,一直那样望着她,仿佛要把她的模样烙印入心底。
明明在国外的每一天都想着她,可真正见到了,又觉得千言万语都像是被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什么都很难说出口。
他这样内敛稳重的人,此时竟然也忍不住想不管不顾地把她拥入怀里,狠狠地亲吻她。
管他什么龃龉,什么生疏,什么距离……他只想那样做。
可他到底也只是对她笑了笑,说:“饭还好吃吗?”
“好吃。”可能是真的饿了,她觉得味道挺不错的,边吃边含糊地说,“在哪儿买的?下次我让钱森去买。”
钱森好像是她的助理,一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男人。
傅闻舟思索了一下,有点印象,那个助理好像长得还不错。
他又默了会儿,没什么情绪地答:“店距离这儿挺近的,是一个朋友开的,我去可以打折。你要是想吃,我跟他招呼一下,下次直接送货上门。”
许心瞳当时没多想:“那好吧,你把联系方式推给我,我下次想吃了直接找他。”
“好。”傅闻舟心情明朗。
第59章 不熟谢谢
餐厅的事儿许心瞳很快就忘了, 直到不久后放假,她在家里不想做饭,随手点开外卖软件时才想起。
傅闻舟之前推送给她的就是一个个人号, 头像是一只小黄鸭,朋友圈也没什么。
今天她好奇之下点开后, 发现朋友圈更新了动态, 是一些新菜式。
最新的就是“白切鸡饭”套餐。
许心瞳打字问他:[老板,送货上门吗?]
对方秒回:[送的。]
附上一个微笑的表情包。
许心瞳忽然就很想要逗逗对方:[只点一份饭也送吗?]
对方:[当然,新店开业,还请多多关照。]
许心瞳觉得对方态度不错, 还总是发一些很可爱的表情包, 她就点了一份白切鸡套餐和一份汤。
点完餐她就端着笔记本去了沙发里工作。
几乎不到十五分钟, 门铃声就响了。
许心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过去开门。
“当当当, 小主, 您的外卖到了——”一只手提着一份超大号的外卖吊在她面前, 晃一晃, 又晃一晃。
许心瞳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是谁了,拍开他的手,惊疑不定地望着他:“怎么是你?”
傅闻舟笑了笑,往里走:“怎么不能是我?”
许心瞳这时也回过味儿来了,怪不得他说送货很快, 可以给她打很低的折扣。
感情这餐厅是他开的?那确实可以为所欲为。
只是,她实在没办法把他跟餐厅老板联系到一起。
更离奇的是,他竟然自己送外卖?
“不尝尝我的手艺?”傅闻舟在她身边俯身。
许心瞳抬头就瞥见了他微笑的面孔, 如徐徐扑面而来的微风。
她怔了一下,失笑:“真是你做的?”
傅闻舟:“我骗你干嘛?我说过了, 要好好学习做饭,以后照顾你和孩子。”
许心瞳本来都拆开包装舀一勺子吃了,闻言差点噎住:“……谁要跟你生孩子了?”
她委实觉得这人想得太遥远了。
甚至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虽然她不排斥生孩子甚至还挺喜欢小孩子,但他们现在这种关系,他觉得合适?
许心瞳慢慢吃着嘴里的饭和鸡肉,没搭这个腔了。
傅闻舟静默地望着她柔美的侧脸,苦笑一声。
好在许心瞳也没有在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上继续,而是跟他聊起了工作上的事情。
傅闻舟虽然名义上不管事,可公司多少单大生意是在他和别的大老板打高尔夫时随手就做成的?他的经验,绝不是光凭口舌。
聊了会儿,许心瞳觉得自己之前是对他有一些偏见。
他说的关于她想复刻A市商业区成功案例的事情,确实存在一些风险。
蛋糕就那么大,要从别人嘴里夺食,必然会招致报复。
“如果我说我不怕呢。”许心瞳对他扬眉一笑,自信溢于言表。
“那我祝你马到成功。”他本想劝两句的,但是转念一想,做这一行哪有不得罪人的?利润越大,越成功,就越得罪人。
何必说一些惹她不快的话来打击她的信心。
“吃饭吧。”他宽大的手掌自然地覆到了她的后脑勺上。
许心瞳怔了下,看向他。
很多年以前,他才会对她做这样亲密的事情。
傅闻舟也愣住了——这是下意识的动作,没想那么多。
行动比大脑有更深刻的记忆习惯。
他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那么做了。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这时,窗外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两人不约而同朝窗外望去,漆黑的夜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柳絮。
许心瞳走到落地窗边一看才发现是下雪了。
“不会吧?”她的表情有点懊恼,又喃喃,“今天天气预报没有说下雪啊?”
“天气预报这种东西不准的。”傅闻舟叹了口气说。
看可不知道为什么,许心瞳总觉得他的心情好像不错。
她狐疑地回头朝他望去,果然看到他唇边转瞬即逝的笑意。
许心瞳:“……”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啊?
下一秒她就知道他为什么开心了,只见他搓了搓手,站在玄关的地方,无奈地望着她:“我没有带伞,瞳瞳,这么大的雪恐怕走不了了。”
许心瞳:“……你不是开车来的吗?”
傅闻舟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眸深邃,表情真切:“坏了。”
由于他说话时表情过于镇定,许心瞳也摸不准他的话是真是假了。
后来,她到底还是收留了他。
她做不出大雪天把人扫地出门的事儿。
因为屋子里打着暖气,她习惯了光着脚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我去扔吧。”傅闻舟从她手里接过水果刀,不由分说勾过垃圾桶削起来。
许心瞳就坐在旁边,看着他垂眸削着。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那日那件黑色的半高领毛衣,很修身,把他宽肩窄腰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
他不说话的时候,表情是有些冷峻的,可仔细看,眉眼间又透着温和。
有一种阅尽千帆、铅华洗净的沉稳、平和。
和曾经外表平和、锋芒内藏的他,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她一直都觉得傅闻舟这个人很矛盾,既锋芒锐利而耀眼,又君子翩翩,既冷漠孤傲,又从容镇定,让人想要靠近又觉得难以靠近。
“干嘛这么看着我?”他微笑着抬起半边脸,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
许心瞳接过咬了口,也笑:“发现你长了两条鱼尾纹。”
当然是假话,他真看不出来是三十多岁的男人。
岂料他也不在意似的又笑了笑:“都三十六岁的男人了,长点儿皱纹不是很正常?”
许心瞳被他豁达的态度感染,也禁不住又笑起来。
说来也怪,一个人时她有时候总觉得孤独,可身边多了一个人,她又开始不习惯。他的存在感太强烈,哪怕只是那样安静对望着坐着,她的视线都会忍不住聚焦到他身上,忍不住被他吸引。
多少有点儿身不由己,内心远不像她表面上那么平静。
好在她定力不错,一口一口默默吃着他替她削好的苹果。
只是,吃了会儿有果汁顺着手腕滑下去了。
她皱眉。
“别动,我来。”傅闻舟低声道。
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被他捞过去。
傅闻舟拿了湿纸巾细心地替她擦拭着,许心瞳的目光忍不住落到他脸上,柔和的光线里,仍是那样俊朗的一张脸。许是她盯着他看太久,他手里动作停下,甫一抬头,漆沉如墨的眸子就这样定定跟她对视上。
许心瞳心里漏跳一拍,忙不迭移开视线。
嘴里的苹果,不知怎么就有了涩味。
她努力咀嚼了会儿,把嘴里剩下的吃完了-
这场雪下到凌晨三点才停歇。
许心瞳的睡眠质量本来就不好,夜半的时候就醒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她干脆搬了把椅子坐到落地窗边望着窗外发呆。
像是跟这雪较劲似的。
许是听到响动,傅闻舟过来叩门。
许心瞳心里烦,不想理人。
他敲两下见没人应就把门推开了,一眼就看到了黑着脸坐在窗边的许心瞳。
她都没看他,面无表情地窝在那边,披头散发,身上还穿着睡衣。
竟然是她以前最喜欢穿的那条小黄鸭睡衣……
傅闻舟不知道心里是是什么感觉,一句话下意识出现在他脑海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记忆里那个许心瞳,忽然又离他近了些。
“你干嘛坐在那边发呆?”他极力忍住笑意,问她。
许心瞳烦,不想说话,闭上眼睛作入定状。
傅闻舟走过去,弯下腰端详她,到底是忍不住开口:“你不是不穿这件睡衣了?怎么又翻出来换上了?该不会我不在的这三年,你在家里都是这样穿的?”
许心瞳睁开眼睛横了他一眼:“这件舒服。”
他不在,她也不用考虑什么好不好看性不性感,那蕾丝的是好看,可穿身上一点也不舒服。
他走以后她在家里基本就放飞了,卫生交给阿姨定期清理,能不摆在屋子里的东西就不摆,花草盆栽之类麻烦又占地方的东西一律搬走,只求一个简洁、舒服、明快。
傅闻舟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抱到了床沿上。
许心瞳稀奇地多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思忖他怎么敢的。
明明他们现在的关系这么尴尬。他不怕弄巧成拙?
“瞳瞳,你现在是越来越嚣张了,以前你都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的。”傅闻舟失笑,坐在旁边望着她。
“那你好好适应一下,以前的我恐怕是回不来了。”
“你还是你,一直都是那个你。”
许心瞳嘴角恶劣的笑容落了,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望着他。
傅闻舟捉了她的手,放在唇上吻了吻:“我不能有一个补偿的机会吗?”
“你想要走就走,想要留就留?不好意思,三年太久了,我现在太累,提不起谈恋爱的心情。”说没有恨是假的?理解是一回事,情感是另一回事。可没有爱,哪来刻骨铭心的恨?
“没关系,我可以等,可以等到你需要我的时候。”
他说的诚恳,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许心瞳没办法冷眼相待。
“随你吧。”她终于有了点困意,趴到床上就开始睡。
睡了会儿发现他没走,她又睁眼,皱眉望去:“你干嘛?”
“陪你,等你睡着我再走。”
“你待在这儿我更睡不着。”许心瞳没好气。
傅闻舟:“那好吧,你好好休息。”
翌日起来,许心瞳发现桌上摆满了早饭,有她喜欢吃的炒黄牛肉,也有白粥和煎蛋。
“就是不知道你现在喜欢喝什么?”系着围裙的傅闻舟从厨房过来,对她一笑。
许心瞳愣愣看着他:“……你这身打扮……”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傅闻舟挑眉。
“没问题,特像一个合格的人夫。”许心瞳嘴角微扬,本想挖苦他两句。
谁知他说:“我本来就是人夫啊,是你唯一的人夫。”
她受不了,坐下开始吃早饭。
傅闻舟也不跟她闹了,坐在她对面翻着一份财报,只偶尔问她一些事。
“一会儿要去U市,恒泰那边的负责人说要跟我聊一聊。”
“恒泰商场的实力不可小觑,且在当地很有势力,我听说他们还有黑色方面的背景,你去了可别跟他们起冲突。”傅闻舟敛眸,沉声告诫道。
重逢以来,他很少这么严肃地跟她说话了。
许心瞳心里却有几分涟漪,他还是严肃工作的时候最迷人。这么想,她面上缓缓笑开,叉一块牛肉塞嘴里,含糊道:“再说吧。我的脾气你也知道,要能好好谈我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可他们要是不识相,可别怪我了。”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但看她干劲十足的样子,傅闻舟也没再多说什么,“先吃吧。”
许心瞳下午去U市,傅闻舟在沙发里替她买机票。
许心瞳涂了会儿指甲:“你真不用干活?”
傅闻舟眼底漾着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说交给你们,就没有中途插手的道理。”
许心瞳佩服这份魄力,侃他:“大老板还是大老板哦。”
“别取笑我了。你呢,一会儿就走,这么赶?”
“老板就在旁边呢,嘴里说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要是真消极怠工,恐怕马上就要被发配去坐冷板凳了吧?”
傅闻舟忍着笑:“瞧你说的。”
她是最会损人的。
下午2点,傅闻舟送她到机场,帮她托运了行李,回来时,两人在通道口道别。
“多的我也不说了,你自己注意吧。”傅闻舟说。
许心瞳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就潇洒地进了安检通道。
可她刚上飞机没多久就觉得不对劲了。
傅闻舟什么消息都没给她发。
按照常理,他多少会问候两句,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
很快,她的疑问就被人解答了,通道尽头缓缓走来一个穿深灰色大衣的挺拔身影,看到她,对她笑了笑:“可以让一让吗,我的位置在里面。”
许心瞳:“……”回忆了一下刚刚两人分别时的情景,她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见后面还有人进来,她只能给他让座。
“……你怎么也坐这趟飞机?”她听到自己的磨牙声。
“忽然有个重要项目要谈,我也去U市。”他面不改色地说。
只是,这套说辞漏洞百出,甚至没有任何可信之处。
许心瞳都无语了,她信他个鬼!
这机票临时能买到?还能那么巧地跟她买到相邻的座位?他昨晚替她买票的时候就一并买好了吧?
再看面前这张英俊温和的面孔,许心瞳只觉得自己之前的心软都可笑之极。
这世上最荒诞的事情大概就是心疼自己老板了。
第60章 不熟谢谢
许心瞳在飞机上就睡着了, 不到两个小时的路程,她睡了一路。
“瞳瞳,到了, 醒醒。”有人推搡她胳膊。
许心瞳睁开了眼睛,不适地揉了下。
外边天光大亮, 原来是周边的乘客齐齐将挡光板揭起来了。
她的表情算不上太好。
任谁睡到正酣被人叫醒, 表情都不会太好。
这副慵懒中透着烦躁的小模样落入傅闻舟眼里,他忍不住笑起来,手在她脑袋上拍一下:“别愣着了,快走吧。”
“别乱拍我头!”许心瞳警告他。
傅闻舟在前面领路, 像是压根没听见。
许心瞳火气蹭蹭蹭往上冒, 过一会儿又压了下去, 觉得没必要跟他计较。
U市是一座经济非常发达的沿海城市,交通便利, 水路通达, 他们一开始乘的车, 后来改坐轮渡去到江岸另一边。
许心瞳下车时还不慎崴了脚, 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看肿得老高的脚脖子,她心里就烦,这两天是见不了恒泰的人了。
傅闻舟替她揉了会儿,又抱着她去了附近的医院。
许心瞳坐在急诊室里等待医生给她正骨,郁闷到不想说话。
过道里来来往往聚满了人, 空气里除了消毒水味,更是充释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
她觉得脑袋都要爆炸了,情不自禁开口:“我怎么就能这么倒霉?”
回头见傅闻舟唇角忍着笑, 她更气了:“还笑?”
他默默转开目光,低头剥着橘子。
可唇角还是上扬着的弧度。
许心瞳拍了拍胸口, 这口气怎么都顺不下去:“你说你是不是扫把星?以前我一个人出差、跟同事一起出差那么多次都没遇到过一件这样的事儿,第一次跟你出来就出事!”
傅闻舟知道她就是借题发挥,苦笑:“你要这么觉得就这么觉得吧,能让你心里好受点。”
许心瞳:“……”
叫号轮到她,傅闻舟过来搀扶她。
第一下,许心瞳拍开了他。
傅闻舟不厌其烦地又搀扶上来。
这样来回两三次,她终于任由他搀着蹦蹦跳跳进了诊室。
医生只看了会儿就说了,没事,只是扭伤,骨头没错位也不需要正骨,配个药膏回去擦擦就行了。
由于他检查得太粗糙,许心瞳就觉得不太靠谱:“真没事儿吗?可疼了,您给我再看看。”
“我都看这个几十年了,能看错吗?你这就是普通扭伤。”医生没好气。
许心瞳不吭声了。
见她吃瘪,傅闻舟更觉得好笑。
她本来就没什么大碍,可惜,这矫情害怕的毛病一点儿没改。
出医院时,她还一瘸一拐的,尽管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她仍然不敢用力,只能暂时妥协让傅闻舟搀着。
两人在马路这边等红绿灯时,傅闻舟看了看她臭臭的侧脸,莫名觉得很可爱。
“笑什么?幸灾乐祸啊?”许心瞳觉得他的笑容格外刺眼。
“怎么会?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许心瞳无语地别开目光。
她看她受伤最开心的就是他了,一路上嘴角的笑意都没压住过。
他是不是故意的呀?她也没怎么他啊,这么喜欢看她出糗?
到了她下榻的酒店,许心瞳让他搀扶自己到床上,给恒泰那边的人又回去了电话。
对方说没关系,让她好好休息,合作的事儿不急。
许心瞳说,你们当然不急,优势在我们这边,你们当然希望能拖一天是一天。
面上却笑着说,那好,回见。
挂了电话,她黑着脸喊傅闻舟给她切一盘水果。
两分钟后,一盘整齐排列着哈密瓜、西瓜、青枣和葡萄的果盘端放到她面前。
许心瞳诧异地多看了他一眼:“你切的?”
每一块薄厚均匀,且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切好,挺不容易的。
傅闻舟点头:“切个水果而已,难道还要假手于人?”
许心瞳知道他各方面技能都挺突出的,没想到他在国外生活技能也精进不少。
以前这些他不是不会,是懒得去做,不喜欢去做。
她啃了两片哈密瓜就趴在那边玩游戏,还把在家的梁思思拉来一起玩。
“你放过我吧,我真不行,我想睡觉。”梁思思那个大嗓门在另一边唉声叹气,“你喊你老公陪你玩行不行?有个现成的任劳任怨的男人,干嘛还要为难我这个娇娇弱弱的女人?”
许心瞳提醒她:“友情提示,傅闻舟就在我旁边。”
梁思思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鸭,不吭声了。
傅闻舟说:“你们两个人玩不是很无聊?我陪你们一起?”
梁思思尴尬地说:“不了吧……”
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在公司那次,傅闻舟肯定听到了许心瞳跟她说的那些话。
她作为一个局外人,居然目睹了夫妻俩之间的龃龉,委实窘迫。
甭管他当时是什么心情,这会儿能心平气和在这边跟她说话,梁思思就觉得这人挺高的。
许心瞳说:“可以啊,你跟她一对。”
傅闻舟凑到她身边,俯下身来望着她:“你们在玩什么?”
他靠得太近了,许心瞳浑身不自在,往旁边挪了挪,结果不慎磕到伤处,痛呼一声。
“小心点儿。”傅闻舟把她抱回来,就搁自己旁边。
许心瞳:“……”
玩了会儿气氛就不太对,梁思思咳嗽一声说:“我还有事儿,你们玩吧。”
然后光速下线。
在许心瞳感慨这人没什么义气的时候,傅闻舟说:“一起吃晚饭?”
“现在才三点。”
“可以先上去逛逛。”
后来他们还是出了门,主要她也不想一直待在房间里。
谁知出门时就遇到熟人。
“好巧。”关毅跟她打了声招呼,对一旁的助理说,“我跟朋友说两句,你先帮我招呼一下B企那边的人。”
助理应声离开,进了电梯。
关毅跟许心瞳聊了两句,这才看到她身旁的傅闻舟。
许心瞳一只脚还翘着,手还搭在傅闻舟胳膊上。
关毅有些诧异地问:“这位先生是……”
“我们公司的董事长,傅闻舟傅先生。”许心瞳的笑容无懈可击,给他介绍道。
关毅了然道:“原来是傅先生,久仰久仰。”
他朝傅闻舟递来手,态度谦和友好。
他这人平时有些孤傲,但对于身份地位远高于自己的那类人,也会收起那种傲气。
显然,傅闻舟就是这一类。
傅闻舟挑了下眉,略带几分打量的目光缓缓落在了他脸上。
“我脸上有花吗?”关毅不太自在被他这样看着。
“没什么。”傅闻舟对他笑了下,跟他握了下。
但只是握了下他的指尖就飞快将手抽回。
关毅也没多想,目光看向许心瞳的脚,失笑:“你这是……”
“别提了,下车时不小心崴了一下。”许心瞳无奈。
“医院去过了吗?”关毅关切道。
“早就去过了,我觉得挺严重的,可那医生说没什么大碍。”许心瞳耸耸肩,一副无奈的口吻,“可我总觉得脚特别痛,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准。”
“相信医生的总没错,你就是太杞人忧天了。”
许心瞳笑笑:“也许。”
两人相谈甚欢,一看就很熟络。
傅闻舟站在一旁静静听着,神色波澜不惊。
电梯到了,他伸手按了下,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交谈:“电梯来了,走吧。”
两人这才收了话头,一道进了电梯。
许心瞳又提议一起吃饭。
关毅欣然应下,说他正好也没想好要去哪儿吃呢。
两人在电梯里又聊起来,许心瞳笑声清朗,关毅言笑晏晏,虽不算过于健谈那种人,和善于交流的许心瞳站在一起——莫名登对。
傅闻舟全程盯着上升的数字,没吭声。
借着镜面反光,他打量着关毅。
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跟许心瞳差不多大小,一身深灰色高定西装,胸袋的地方还别着一支钢笔,坠着金色的链子,鼻梁上架着细金边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有时候还有点腼腆。
H企的……
傅闻舟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想到了H企的董事长关海林。
不久前,对方请他帮忙注资一家新能源汽车公司,因为资金不足,求了他好久,他还没答应呢。
关海林长相一般,但据说女人很多,大老婆早就跟他分居,情妇一堆。
看这位“关公子”的年纪和长相,应该不是他大老婆的儿子。
他扯了下嘴角,不置可否。
电梯到了,许心瞳跟关毅说笑着走到餐厅里。
傅闻舟平静地跟在他们后边。
一张不大的桌子,三个人坐倒有些拥挤了。
只因这边的卡座都是专供情侣的。
“早知道就去楼上吃了。”许心瞳耸耸肩。
可看她俏皮愉快的样子,傅闻舟觉得她就是故意的。
他也敛了情绪,笑着悠悠替对面二人倒茶:“知道的以为你是宴请朋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脚踩两条船,专门挑的这地方试探我们二人呢。关先生你说呢?”
关毅正喝一杯餐水,听到后,险些呛住。
傅闻舟好心地将手边的餐巾纸盒推过去,示意他抽一张擦一擦。
“谢谢。”关毅抽了一张纸巾,心情复杂地压了压唇角。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顿饭的气氛挺诡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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