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场惬意的猎场围猎,因为看唱戏时发生的那场意外变了味。当天夜里,朱耀廷就决定要提前回城。
第二天一大早,禁卫军们早早安排好了马车,列队候在西园客房的大门外,等着朱耀廷和诸位王公贵族。
王家大少爷王济云第一个带着家丁走出了客房,他来到门口与朱耀廷的禁卫军汇合后,从禁卫军手上接过自己的马,与大部队一起,在门口等着其他人的到来。
不多时,徐郭冯三家的公子也相继出来了,各自都找到自己的马,一起候在大门口。
朱耀祺是一个人出来的,他没有等朱弦,昨晚被朱弦嘲笑过后,他就再没有跟朱弦说过一句话。
朱弦在出门的路上遇到了同样刚出门的朱耀廷,她便跟朱耀廷一起走了。朱耀廷非常热情地招呼朱弦,还让他的人帮朱弦背包袱。
“大表哥昨晚睡得可好?粗棉毯子太糙,本王专门让衙役给你换了杭绸的被褥。”朱耀廷笑嘻嘻地与朱弦搭话。
朱弦也笑,朝朱耀廷躬了躬身道:“三殿下折煞小民了,您是殿下,怎么可以叫小民大表哥?”
朱耀廷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欸!哪里话,你是八世子的大表哥,便也是我朱耀廷的大表哥,叫你一声大表哥,是应该的!”
朱弦忍俊不禁,捂着嘴笑了半天,再与朱耀廷行个礼,回答道:“被褥的确特别舒服,昨晚小民睡得很好,谢三殿下照顾。”
听朱弦这样回答,朱耀廷很高兴,走到院门口了,还示意让朱弦先走。
因为朱耀廷这般突变的态度,让朱弦对这位三殿下的好感都增加不少。
朱弦走出院门,立马有小厮迎上来,引着朱弦往队伍前头的马车跟前走。
朱弦经过冯霄身边的时候,往他旁侧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仇辉,和冯霄一样,他也骑在马背上,也正往朱弦经过的方向看过来……
两个人的目光甫一接触,仇辉立马像烫着了一般,瞬间把目光收回。
哪怕隔得老远,朱弦依然看得出来仇辉很紧张,拉马缰绳的手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放了。
心情突然莫名的变得大好,朱弦的嘴角忍不住住疯狂上扬。
经过这一次猎场遇险的经历,朱弦也算是摸清楚一点仇辉的脾性了。仇辉年纪小,虽然外表冷酷,可他本质上依然是个孩子,特别容易害羞。
冷酷,不过是他费力张罗起来的保护色罢了。
这种感觉颇有些奇妙,朱弦似乎终于明白了为何纨绔公子如此执着于调戏良家妇女。
待朱弦坐上马车,她挑起车窗帘,侧过脸往车窗外看过去,看见仇辉骑着他的马就在自己的右侧后方,从马车里看过去,刚好可以看见仇辉垂得很低的头。
朱耀祺非常适时地出现在朱弦的面前。
朱耀祺骑着马,很“随意”地走过来,站在朱弦的车窗旁,堪堪站在了连接马车与右侧后方位置的中轴线上。
朱弦可以掀开马车帘看前,透过马车窗看后,和左右,就是不能看右侧后。
朱弦无语,望着车窗外的朱耀祺,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大表哥。”朱耀祺朝朱弦冷冷地开了口:“咱们该走了。”
说完,朱耀祺伸出手,把朱弦的窗帘狠狠一拉。“哗啦”一声响,马车窗帘落下,朱弦的视线被彻底禁锢在马车这方寸空间内……
……
朱耀廷没有骑马,和朱弦一样,他也选择的坐马车。
此时的朱耀廷正靠坐在自己宽大的马车内,吃侍卫们为他准备的葡萄。
回程的旅途总是无聊的,朱耀廷从马车里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见距离自己不远的前方,冯霄策马扬鞭的潇洒姿态。而冯霄身旁的仇辉,则沉稳许多。他始终一副半蹲的姿态骑在马上,随时保持冲刺状态。就像他的人,无时无刻不在保持着警惕,敏感,又多疑。
朱耀廷静静地看着窗外骑马的仇辉,脑子里光怪陆离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朱耀廷发现了一处有意思的点,他坐直了身子朝随侍自己车旁的杜青松发问:
“青松,你说一个男人,是怎么发现另一个男人其实是女人的?”
杜青松笑:“这还不简单,兄弟俩一起泡个澡,不就啥都知道了。”
“……”朱耀廷听了,哈哈大笑,忍不住把身子都探出窗外,伸手去捶那杜青松:
“你个老色鬼!天天就想跟女人泡澡,小心你一把年纪了身子骨撑不住,有命娶没命玩!”
朱耀廷骂得凶狠,却一脸兴奋,两个人都忘了这场嘴仗的起因究竟是什么,只隔着车马缠斗在一起,不亦乐乎……
朱耀廷当然不知道仇辉是怎么判断另一个男人其实是女人的——
这是仇辉一辈子的劫,如若有来生,他也宁愿,一辈子都不要知道,朱弦的秘密……
……
仇辉是通过西厢房的正大门,大摇大摆进的屋。
原本,他也想像个贼那样,从房顶上攀梁而入的,可是当他走到西厢尽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目标已经主动替他降低难度了——
房门没有锁。
对仇辉来说,能够容忍的他绝不动手,能够走道的,他绝不攀梁。所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如果遇到城门大开的话,他一定会“自投罗网”的。
再说男人的房间,锁门不锁门本身也没那么严重,所以仇辉也不往心里去,直接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房间里面静悄悄的,仇辉一直往里屋走,直到他看到那张帷幔紧闭的拔步床。
仇辉很满意,这回倒是省了等待大表哥与蛇相会的这个步凑,这一人一蛇可以直接交锋了!
仇辉大步上前,动作虽然很随意,但弧度和力度都那么恰到好处,不引起一丝声响。
拉开床幔后,仇辉很迅速地判断出,现在正是执行任务的好时候。就在他从怀里摸出那条蛇准备放至床头的时候,仇辉的手顿住了——
他很敏锐地发现“大表哥”的耳背和脖颈处似乎有什么异样。
仇辉弯下腰,看见那成片的绿豆大小的红疮,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仇辉幼时的伙伴曾经长过蛇盘疮,因奶娘伺候得粗糙,不当一回事,那孩子竟然因为这几个疮给病死了。
蛇盘疮在农村里有个通俗的名字,叫蛇缠腰。这种疮说厉害,它可以要人命,说不厉害吧,便是这疮需要发现得早,早期还容易控制。如若对它置之不理,按村里老人的说法,若是让这疮盘满你的腰,那么你这人就死了。
仇辉乍一见“大表哥”脖颈上的红疮,想起的便是这蛇缠腰,朱耀廷的任务立马被他抛到了脑后。仇辉伸出手,轻拍“大表哥”的肩,低声唤她:
“林家兄弟,林家兄弟……”
朱弦因为喝过酒,又折腾了这么久,回到客房后肚子稍微不那么痛了,便睡得特别的死,仇辉这么轻轻的呼唤根本叫不醒她。
一两声没唤醒,仇辉抬手抚上“大表哥”的额头……
喝过酒的人本身就会有一点点热,仇辉感觉到了,但他却把这热归结到了那些疮上——
仇辉认为这是红疮毒性发作,把人给毒晕了。
蛇缠腰的典型表现!
仇辉解开“大表哥”颈间的纽扣,不出他的预料,红疮已经布满了脖子,红里透亮,触目惊心。并且这些疮持续往下蔓延,一直延伸到了中衣底下的更深处……
事不宜迟,救人要紧!仇辉再也顾不得那许多,三两下解开“大表哥”中衣上剩下的几粒扣,想看看这蛇缠腰已经缠到林家兄弟腰上的哪一度了——
可无情的事实,却直接给了他狠狠一暴击。
天苍苍野茫茫,谁曾想过大表哥突然变女郎!
仇辉站立不住后退两步,脚下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仇辉趴在地上,浑身虚汗狂飙,狼狈不堪。他后悔不迭,是自己鲁莽了,是自己的医疗经验不足,思虑不周,非千刀万剐不足以弥补自己的罪孽!
趴在地上抖了半天后,仇辉没有等到意料之中女人惊悚的尖叫和灭顶般的歇斯底里。
他从地上抬起了头,看见林家女表哥依然还是睡着的。
仇辉定了定神,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团乱麻中,仇辉很快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阵地,按照现在的情况,他依然还有机会去做一点什么……
仇辉已经看清楚了,那疮并不是蛇缠腰,因为它们仅仅止步于这女孩子的胸口,女孩的腰,纤细又柔软,如玉藕般光洁圆润,一粒红疮都没有。
仇辉强迫自己的大脑放空,口中念念有词,念的是驱魔安神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他重新来到朱弦的身边,弯下腰,机械一般帮她把小衣重新扣好。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仇辉如此希望面前这个女孩是真的晕过去了,最好就这么死了,永远都不要再醒来,这样她就永远不会知道她曾经遭遇过的这些事。
可就在刚才,他明明还想“救人”来着。
仇辉屏住呼吸,行动非常小心,以保证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不会碰到朱弦身上的每一根汗毛。
好在女表哥睡得够沉,全程熟睡,就连翻身都没有翻一下。
一直扣到最后一粒扣子,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仇辉长舒一口气。手底下原本安稳的女表哥却突然嘟囔一声,翻了一个身……
一粒玉髓制的扣子应声而落。
看着手里的这粒扣子,仇辉有点呆。脑袋里面麻麻的,仇辉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姑奶奶,你把我害惨了……”仇辉口里默默地念,为避免女表哥醒来发现任何异样,他想找针线把这粒扣子给重新缝起来,可又想起自己不会使针线。
“怎么办,怎么办?”心脏从喉咙里快要跳出来,仇辉觉得自己或许会成为第一个被针线难死的采花大盗。
终于,仇辉下定了决心,他弯腰再度屏息朝朱弦靠近,他凑近了朱弦香喷喷的腰间,那里是玉髓扣子本来的家。
仇辉拿出自己练习梨花飞针的精神,气沉丹田,虚领顶劲!他一只手捏住残存衣襟上的线头,一只手拿住玉髓扣,就这样用线头直接朝那扣眼里捅了进去……
万分荣幸,线头穿扣眼比梨花飞针容易多了,仇辉一击就得手!
仇辉抬手擦擦流进眼睛里的汗,想把线头和扣子给锁死。
他发现自己又犯傻了——
线头太短,根本无法打结锁住扣子。
仇辉试了好多种方法都无法成功。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仇辉身上的汗,流了一身又一身。
终于,仇辉想出了一个好方法!他用自己的口水,把穿扣眼里的那条线头,与衣襟上的另一条线头给蘸湿,再依靠口水的黏性,把两截线头给抿在了一起。
就这样那粒圆溜溜的玉髓扣子终于不再跑了!
眼看诸事办妥,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仇辉忙而不乱地替朱弦重新整理好床帐,用很快的速度重新扫视一遍现场,确认自己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再拿出自己最高的逃命水平,迅速撤离了朱弦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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