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午时,朱弦和朱耀祺就回到了祁王府,祁王妃见姐弟俩这么早就回了,相当惊讶。她问朱耀祺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比原定回家的时间提前了这么多?
为了不让母亲担心,朱耀祺摆摆手,抢在朱弦的前头安慰祁王妃道:“没事的,无痕箭也看过了,猎也打过了,一直待那儿也没意思,自然就回了。”
祁王妃点点头,也不多想,就忙着招呼管家跟自己一起去厨房里张罗一下中午的吃食——
五郡主和八世子回来了,厨房得做点好吃的。
祁王妃是女人,自然听什么就是什么,啥也不多想。不光祁王妃不多想,其实就连朱耀廷和朱弦两个人,也都是没有多想过的。
姐弟俩都一致认为,他们遭遇到的只不过是一场偶然的刺客事件,根源在于大内侍卫们当差不认真,出了纰漏导致的。
整个祁王府都远远地躲在朝堂之外,他们不能及时了解某些时政内幕,不清楚当朝皇帝今天高兴什么,明天又因为什么而担忧。
所以无论是朱耀祺,亦或是朱弦,都不知道眼下在不远的禁庭内,究竟发生了一场关于什么主题的讨论——
皇帝朱校桓昨天就知道自己的三儿子朱耀廷在猎苑遇刺的事情了,他很担心,不等朱耀廷回到宫里,他就提前去议事厅等着了。
朱耀廷回宫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见自己的爹朱校桓。
议事厅里,朱校桓忧心忡忡地坐在上首,眉头跟打结的绳子一样紧紧地锁在一起,怎么都分不开。
朱耀廷走上前,唤朱校桓父皇,给他见礼。
朱校桓扶起朱耀廷,关切地问他,有没有伤到哪里?
朱耀廷笑着宽慰自己的父亲:“无碍的,父皇,孩儿很好,一点事都没有。”
朱耀廷安好,朱校桓也并没有因为朱耀廷的这句话就开心起来,他依然皱紧了眉头,忧心如焚地说了一句:
“这,是廷儿第几次被刺杀了?”
朱耀廷沉默片刻,最后对着朱校桓微微一躬身:“第三次。”
朱校桓听见了,咬着牙不说话。
半晌,才长长叹出一口气:“三次了啊……”
“要不……”踯躅片刻,朱校桓试探一般对朱耀廷建议:“你回宫来住一阵?”
朱耀廷听了便笑了,赶忙对朱校桓摆手:“父皇说笑了,孩儿已经二十有二,哪有现在还回宫里住的道理。”
被朱耀廷拒绝,朱校桓既没生气,也没再坚持自己的看法:“那么,往后你便尽量不出府吧,要出府便做好充分的准备。大到路线安排,小到随侍的每一个人,你自己都要严格把关。”
朱耀廷朝朱校桓再度躬身:“是的,父皇。”
朱耀廷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顺着父亲的话就这么应承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也是明白某些缘由的,但父亲就是故意不承认。
既然父亲拒绝承认他的过错,那么朱耀廷这个做儿子的,自然更加不能再说什么了……
……
自赵炳忠深陷叛国风波第一天开始,北方的鞑靼就活跃了很多。
他们愈发频繁地与周边各族各国相接触,并且在这段时间里,也有越来越多的异族人出现在京城。不光有鞑靼人,还有回回、畏兀儿人。也就是在这一时间段里,仅朱耀廷一人,就先后遭遇到了三次刺杀。
朱耀廷知道,鞑靼,这是在试探,试探他们自己搅浑水的能力,也试探朱校桓。
没有了赵炳忠,鞑靼人便更有了信心,他们可以在广袤的中原大地上掀起一些风浪。哪怕暂时还不能大举南下,但至少现在,他们就可以开始行动,扫除一些他们不想看到的人了。
可朱校桓并不这么看,哪怕他或许在心里也是这么认识的,但他一定不会这么说。朱校桓不止一次在朝会上说,赵炳忠被查,鞑靼人就蹦了出来,这不正是此二人勾搭结盟的又一力证吗?
朝上众臣皆表示附和,朱耀廷也附和,并不会驳斥父亲的这个观点。可朱耀廷就是知道,赵炳忠是赵炳忠,鞑靼是鞑靼,他们是两回事,并没有相互依存的关系。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如果说只有依靠北方鞑靼的威胁才能存活下来的话,那么,赵炳忠就不是赵炳忠了。
作为一个帝王,在面对敌人的时候靠的应该是自己,自己强有力的回击才是解决问题的最根本出路。
但是对于朱校桓而言,赵炳忠,他已经强大到威胁朱校桓的内心,不管有没有鞑靼,都不是赵炳忠还能继续存在的理由。
所以朱耀廷从来都不会撕破蒙在朱校桓嘴边的那层窗户纸,他对父皇的主张表示无条件的支持和信任,只是在自己回府后,默默地吸纳更多能人志士到自己身边来,培育并壮大自己和府衙的安防力量。
朱耀廷回到自己的王府后,杜青松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他了。
“青松,事情都办妥了吗?”朱耀廷一边走一边问。
“都办妥了。”杜青松朝朱耀廷拱手:
“红珊瑚树已经给冯府送过去了,仇公子亲自收的。”
“亲自收的?很好。”朱耀廷点点头,脚下不停,脸上的表情明显愉悦不少。“仇辉他说什么了吗?”
“说了,仇公子说三殿下的礼物过于贵重,他受之有愧。作为殿下的臣子,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往后殿下再有什么用得着他的地方,还请殿下随时吩咐。”
听闻这话,朱耀廷哈哈大笑起来:“好,很好!”
他停下脚,转身看着杜青松:“岭南那边有消息了吗?”
杜青松颔首,凑近朱耀廷身边稍稍压低了些嗓子说:“有,武定千户所那边倒是有点儿眉目。他们得到的消息是,这仇家近几年威名在外,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这仇辉,小小年纪就练就一身好功夫。
仇辉的刀法不光是跟仇老太爷学的,据说他曾经拜过一名藏僧为师,学过几年外家功夫。十三岁那年仇辉孤身夜闯黑龙寨,一战成名。
江湖上有关仇辉的传言很多,有人说他的伤是单挑黑龙寨的时候落下的,是外伤,被剑刺伤了心脏。所以黑龙寨一战之后,他便归隐了两年,实际上就是去治病了。
但是也有人说,其实仇辉从前的身体便是有些隐疾的,保不齐是自胎里带的,所以才到处拜师以武养病,控制病情。只是在黑龙寨一战之后,有愈发恶化之势,故而销声匿迹了两年,自保治病。”
杜青松咽一口唾沫,用愈发神秘的语气向朱耀廷描述自己得来的情报:“仇辉再度出现,也是在今年年初,修养了两年,病非但没有养好,反倒更严重了。再也隐瞒不住,只得送入京来,托熟人求名医治病。
所以这一直以来,仇辉累不得,更不可以激动。但还有消息说的是,仇辉他……他有一点,天残。”
听了这话,朱耀廷一愣,想起猎苑遇刺那一晚,几近赤、裸的女法师给自己敬酒都不能逃脱仇辉法眼的那副场景。作为一个男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敏感如斯,被人说成有天残,那真是太可能了。
“那仇辉有兄弟姐妹么?”朱耀廷问。
“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妹妹。”杜青松摇摇头:“仇二小姐比仇辉小两岁,也是仇夫人所出。所以说他们仇家三代单传啊,这仇辉若保不住,八卦刀可就绝后了。”
朱耀廷了然,替仇老爷子惋惜一瞬,可惜了这么好的功夫,若是没人继承,的确可惜了点。
“仇辉有十五了?”朱耀廷继续朝自己的书房走,随口问杜青松。
“是的,殿下,上个月仇辉就满十五了,可仇辉的家人一直都没有给他束发。有人说就是因为仇辉天残,仇家又家大业大的,为避免有媒人来说亲,便一直不给仇辉束发……”
杜青松话没说完,朱耀廷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看来这江湖人也挺八卦的,对仇辉来说,来京求医很明显比成人礼更加重要,若是为了一场典礼耽误了看病,就连朱耀廷看来都觉得挺不划算的。想来仇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迟迟没有办成人礼,结果这也能被人发散出这么多流言蜚语来。
不过,就算事实真的如江湖传言的那样,朱耀廷也并不介意这个,残不残的,只要功夫好就行。多亏了仇辉一贯稳定的嗅觉,他朱耀廷才从阎王刀下抢回一命不是?
朱耀廷来到自己的书房,推门走了进去。
案桌上摆着整整齐齐的一叠卷宗,是杜青松才刚送过来的。
朱耀廷走上前,拿起面上的一页纸粗粗扫了一眼,便一脸惊讶地看着杜青松:
“哟呵!这么快就查出来了?”
杜青松颔首,朝朱耀廷深深一揖:
“殿下遇刺,是属下的错,既然做错了事,自然得加紧弥补。这些卷宗,是属下与锦衣卫张佥张指挥使一同完成的。
据锦衣卫近半年以来的线索,我们锁定了一个叫做田义会的帮派,帮主是个鞑靼人,却起了个汉姓百里,使一口大刀,江湖人称百里刀。
景皇帝五年以前,百里刀一直都在鞑靼与我汉地之间的边境地带活动,替那里的行脚商押镖,因其武功高强,在关西一带颇为有名。
原本百里刀也是一个做老实生意的,然而在景皇帝六年,他成立了这个田义会。最开始田义会的主旨是替在外乡求生活的鞑靼人提供救济,到后来便逐步壮大为吸纳脱离了田庄的青壮年。不止鞑靼人参加,回回、畏兀儿人,甚至汉人都可以加入。他们在关西一带行商、通财,是当地相当有名的帮会。
直到今天,田义会的活动范围早已不局限于关西了,他们来到了京畿……”
杜青松顿了顿,用非常严肃的口吻对朱耀廷说:“根据属下最近一段时间的调查,我们发现,近期发生在京城里的,好几起与异族人有关的刺杀案,均与田义会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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