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天放晴,恰逢这天是上巳节,甘露宫中的侍女都蠢蠢欲动,撺掇姚荺带她们去郊游踏青。


    传统习俗每逢上巳节,人们结伴去水边洗濯,去除宿垢,祈求带走身上的灾害和不祥之气,这种行为称为祓禊。


    祓禊在民间十分盛行,不但老百姓祓禊,甚至文武百官也会去临水除垢,由此就产生上巳节“祓除畔浴”的风俗。


    姚荺想着她们素日来辛劳便欣然应允,嘱咐她们带上干净的衣裳,寻一处隐蔽的山涧祓禊。


    一行人乘坐牛车往山里赶去,只见洛河沿岸不少老百姓在祓禊。


    “殿下,你看好多人。”梅菊伸手指向牛车外。


    梅菊之前一直觉得呆在甘露宫没有出头之日,甚至连微薄的俸禄也拿不到,想尽心思去服侍其他嫔妃。


    自从姚荺在掖庭从赵常侍手中带走鸳鸯后,梅菊死心塌地要留在甘露宫。


    那么得宠的叶贵嫔遇到赵常侍只有撞壁自杀,而姚荺不但敢与赵常侍正面对抗,而且还迫使赵常侍释放鸳鸯。


    是的,没钱可以有办法活下去,但是没有人保护,在这深宫中步步都有性命之虞。


    甘露宫中的人都安下心来,在甘露宫中他们至少能过得踏实,因为他们的皇后会救他们。


    “我等不得了,真想马上就沐浴。”梅兰笑道。


    “急什么?这里人太多,水都脏了,到山里清静又干净。”鸳鸯虽说不急,但看着车窗外一脸神往。


    宫里虽说不算太繁忙,但除了办事基本出不了天枢宫。


    行至中午时到龙门山脚,这里人烟稀少,四周青山围绕,溪水清澈,鱼儿游弋,众人都道这是祓禊的好地方。


    牛车一停下,鸳鸯等几个宫女迫不及待地往溪水里跑,互相泼起水。


    姚荺站在溪岸边,伸手摸了摸水,水微有凉意。“鸳鸯,我去上游放生鲤鱼,你们就在此处等我,水冷就上岸,别贪玩着凉。”


    “殿下,我陪你一起去。”鸳鸯赶紧道。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姚荺一方面是想静静,一方面是想宫女们更好地放松,毕竟她皇后的身份在这里,除了鸳鸯,其他人难免会拘束。


    鲤鱼在木盆里游动,十分鲜活的样子,但姚荺还是想把它放生到江河湖海中,等时机成熟后,它就会跃过龙门化成龙,而这座山恰好就是“鱼跃龙门”中的龙门山。


    姚荺抱着木盆踏着蓟草蔓延的小道往上,溪水也沿着山道弯曲,约摸行至两刻钟时,溪水在此处山谷中汇聚成一汪深潭,潭上面是一条长达两丈的瀑布。


    “就是这里。”


    姚荺将木盆放在山道上,捧起鲤鱼踱到潭水边。


    岸边的山石上长满青苔,姚荺小心翼翼走近然后蹲下身。


    她轻轻抚弄鲤鱼的嘴唇,便将鲤鱼往潭水中放去,那只鲤鱼只在岸边瞧她,并没游到潭水深处。


    “去吧,在这广阔的天地中,你品尝天地间的甘露,呼吸山林间的岚气,自由自在,不必被束缚在一只木盆中。”


    姚荺像是对鲤鱼诉说,但内心这些话其实是说给司马措。


    飞过这龙门山,司马措也能化为真龙天子,不必再受制于司马御。


    鲤鱼似乎是听懂姚荺的话,尾巴在水里打了一下,水珠溅到姚荺的面上。


    姚荺伸手去擦脸上的水渍,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便滑入潭水中。


    潭水没有想像得深,才到姚荺的腰部。


    四周没有人,有一只花喜鹊驻足在岸边的山桃树上,对着她吱吱地叫。


    姚荺也起了祓禊的心思,她迅速脱掉身上的衣裳放在山石上,向潭水深处游去。


    水温稍凉,肌肤起了疙瘩,但一会就适应了。


    姚荺解散头发,轻轻搓洗发丝,她的头发又厚又密,像“缓鬓倾髻”这种发型一般人都要借助义髻才能梳成,而姚荺就不需要,她的发丝量轻松驾驭。


    不过姚荺不中意复杂高大的发型,每次只是把头发垂下来,在发丝的中下部系上束带。


    在水里泡得越久就越舒适,姚荺甚至不想上岸,她还是第一次在这种鸟语花香的深山里沐浴,有一种新奇又刺激的感觉。


    她向着瀑布游过去,从瀑布溅下来的水泛着白花,姚荺捧起一抔水花向天上洒去。


    水珠落下来,忽然眼前一花,一道白影从瀑布里窜出来,瞬间扎进潭水中。


    姚荺呆了一呆,那白影速度太快,姚荺也没看清究竟是什么。


    “难道是蛟龙?”


    潭水冒着气泡,水柱冲起,水渍四下喷溅,只见一个人从水中起身。


    姚荺正面对他,便将那人的五官看得清清楚楚,顿时就惊叫起来。


    原来刚才那道白影是司马御,当他看到姚荺明显也很吃惊。“你怎么在这里?”


    龙门山是司马御常来的地方,瀑布后面有一个洞穴,司马御有时会在瀑布后的洞穴打坐。


    “那你怎么在这里?”姚荺下意识地反问,蓦地发觉司马御怔怔地瞧着她,顿时醒悟自己未着片缕,赶紧背转过身沉入潭水中。


    司马御凝视她的背影,浓密的发丝像水草一样飘浮在水面上,水面下的胴体隐约可见。


    半晌司马御才回过神,脸上俨如火烧。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女人的身体,有许多女子爱慕他的相貌和地位,主动向他投怀送抱,甚至是自荐枕席躲在他的床榻上,可司马御从来都不瞧一眼,还把她们扔到门外。


    但他却盯着姚荺水中的身影看了很久。


    在水中泡得久了,姚荺便感觉到冷,但她却不好意思起身。


    “阿嚏——”


    姚荺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这时司马御脸上的红色渐渐褪去,向岸上大步走去,一会便消失在树林中。


    姚荺转身看,已经看不到司马御,她才赶紧游到岸上,也顾不得擦身子,便将衣裳往身上套去。


    “怎么偏偏是他在这里。”姚荺又尴尬又无语。


    往山下走了十多丈远,从对面的一条岔道上过来五名穿着短衫长裤的男子,满脸横肉,一看就是地痞无赖之流。


    姚荺低下头,当与他们错身而过时,那五名汉子却伸出手将姚荺拦住。


    “女郎,从哪里来?要去哪里?这山里可有强盗出没,不如让兄弟们送送你。”


    “不必,我家人就在山下。”姚荺仍是低头,想从众人中间穿过。


    但几名汉子仍是拦住,其中一名酒糟鼻的男子笑道:“女郎,今日可是上巳节,不如你陪我们兄弟去这溪里祓禊,有我们兄弟帮你祓禊,女郎你今年一定无病无灾,大吉大利。”


    这男子言语猥亵,顿时姚荺大怒,抬头正色道:“我是当今皇后,你们若再对我纠缠无礼,当心被诛九族。”


    众男子都大笑起来。


    “皇后,这女郎说她是皇后,兄弟们,你们信不信?”


    “好标致的女人,真是天仙下凡啊。”酒糟鼻男子色眯眯地打量姚荺,手在鼻头上摩挲,把鼻尖揉得更红了。


    “人家都说是皇后,皇后自然是美得紧了。”


    姚荺咬着唇,冷着脸道:“既然知道我是皇后,就赶紧离开,我对你们既往不咎。”


    众男子又大笑起来。


    “你就别骗我们了,皇后怎么会出现在深山之中。好了,不管你是不是皇后,兄弟们都要尝尝你的滋味,你要是皇后那我就是皇帝了。”


    酒糟鼻男子见姚荺衣裳湿漉漉裹在身上,曲线玲珑,早就色迷心窍,心痒难禁,伸手便来摸姚荺的脸颊,姚荺赶紧往后躲,但脚下一滑便跌倒。


    “兄弟们,把美人抬到溪水里去,大伙儿和她一起祓禊。”酒糟鼻男子淫|笑。


    几人上前就来抬姚荺,这时从山林中传出一声冷笑,有人道:“好大的狗胆,敢调戏我的女人。”


    只见一道白影在山林里穿梭,闪电般就到了众人面前。“以后一个人不许出来。”司马御眉头紧蹙,语气严厉,狠狠地盯了姚荺一眼。


    姚荺面红耳赤,不敢抬起头。


    酒糟鼻汉子打量司马御一眼,司马御的衣裳是湿的,而姚荺的衣裳也是湿的,好像是两人刚刚在水里洗过鸳鸯浴,顿时就吃起无名飞醋。


    他仗着自己人多,面前的男子虽说瞧起来像练家子,但他五个人难道还打不过一个人不成。


    “你说是你的女人,老子偏偏不信。”酒糟鼻汉子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


    话音落下,酒糟鼻汉子只觉胸口一阵巨痛,他低下头,便见胸口插着一柄通体透黑的剑。


    司马御神色冷然,缓缓抽出剑,霎时酒糟鼻子便向后仰面倒下。


    剩下的四人大吃一惊,司马御出手太快,他们连看都没看清,就看见酒糟鼻子倒下去。


    “西陵王。”他们认出司马御的剑,传闻西陵王司马御使一把通体透黑的宝剑。


    “现在你们信不信她是我的女人?”司马御斜睨着他们。


    “信,信,信。”四人慌不迭地点头,几乎是没有商量,四人便拔腿便往山下跑去。


    司马御神色不动,挥剑起落,一道黑光划过,漫天的红霞飞起,四人同时倒地,后颈处鲜血汨汨。


    姚荺惊得说不出话。


    司马御盯了她一眼,道:“你差点坏了大晋的国威。”


    “我……”姚荺自知兹事体大,大晋的皇后若被歹人侮辱,不但有辱国体,而且使整个司马皇室蒙羞。


    “若不是本王还未走,否则你万死难辞其咎。姚荺,以后你老老实实给本王呆在天枢宫,不许踏出一步,如果被本王发现你敢出来,本王会砍掉你的腿。”


    “今天是上巳节,我带宫女出来踏青。”姚荺忍不住辩解。


    “本王不管什么节,本王言出必行,只要知道你出宫,这辈子你别想用脚走路。”


    司马御从怀中掏出一幅绢巾,擦去剑上的血,插回剑鞘中。“你走前,我在后。”


    姚荺也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如果没有司马御及时出现,恐怕后果不堪设想。“谢谢。”姚荺道了声谢,便慌地向山下跑去。


    司马御尾随在后,离她二三十丈远,直到姚荺到了山脚,与宫女们上了牛车。


    他望着缓缓东行的牛车,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自言自语地道:“她的身体很好看。”


    话一出口司马御猛然醒觉,顿时气极败坏,姚荺说他满身疤痕难看,自己竟然赞美姚荺的身体好看,真是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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