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玩得十分尽兴,可能都累了,横七竖八地躺在牛车里歇息。


    鸳鸯顾着姚荺,拿着纨扇给她驱赶蚊虫,山里树多水多,刚才她在溪水里被咬了不下十个包。


    “你也去躺一躺。”姚荺接过纨扇,她心绪不宁,想静一静,按照她的个性,今日的行为确实是鲁莽了,当时放生鲤鱼后直接下山,便不会出此事情。


    身为皇后就得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皇后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整个大晋。


    鸳鸯眼睛都困得睁不开,听姚荺这样说便就在牛车里躺下。


    阳光渐渐失去了耀眼的光芒,变成一轮血红的夕阳,半浮半沉在厚厚的云层中。


    姚荺从怀中取出翡翠玉韘,将它套在拇指上把玩,但是男人戴的韘极大,姚荺根本戴不住玉韘,简直还可以插半个指头进去。


    这几日司马措宠幸的是萧才人,据说萧才人得了不少奇珍异宝。


    每个受宠的妃嫔短则几天,长则两三月,便就无声无息,或是消失在天枢宫。


    但是她的皇后之位从来没动摇过,依然稳坐如山。


    近天黑时抵达城门口,城门在申酉交界时关闭,一行人被拦在城门外。


    “殿下,这怎么办?”鸳鸯急了。


    姚荺也很着急,如果皇后夜不归宿,传出去有损声誉。但城门关闭后便不会打开,只能等到天明。


    这时嗒嗒的马蹄声传来,姚荺从车窗向外看去,一骑黑马如疾风般冲过来,霎时便停在城门下。


    “是西陵王。”鸳鸯小声道。


    司马御骑在马上,运足气,向城墙上喊去:“张毅,本王在此,速开城门。”


    声音一经发出发,有若洪钟,字字清晰。


    没一会轰地一响,城门缓缓打开,东阳门守将张毅迎出来,向司马御行礼。


    司马御嗯了一声,眼角瞥向姚荺乘坐的牛车,道:“还不进去?”


    一副命令又不屑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但姚荺懒得与他计较,他这种态度早司空见惯,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进城。


    牛车向城门里行去,司马御凝视着车尾始终不发一言,侍立一旁的张毅也不敢多问。


    这个时候城中路上已没有人,街道两旁的店铺也早早关了门,只剩下黑古隆冬的窗子。


    鸳鸯探头往外看,低声道:“殿下,西陵王骑马跟在后面。”


    “别看了。”姚荺手里仍是握着翡翠玉韘。


    鸳鸯放下帘子,笑道:“西陵王这是送我们回去,要不是西陵王,我们只怕进不来城里,要是一夜不归,明天可准得传遍天枢宫。”


    姚荺瞅着鸳鸯的神色,鸳鸯的样子瞧起来挺开心。


    “你觉得西陵王很好吗?”


    鸳鸯突然一脸不理解的样子,瞧着姚荺道:“殿下,这天下最出色的男人就是西陵王,年纪轻轻就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他战无不胜,手下又有百万大军,你说西陵王会不好吗?”


    姚荺听出了一些意思,轻轻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可是鸳鸯好像来了兴趣,道:“殿下,西陵王今年二十七了,他为何不娶妻?”


    姚荺笑了,道:“可能西陵王无意娶妻。”


    “男人不娶妻怎行?他总得有儿子来继承他的王位吧。”


    “也许西陵王有更大的志向,所以他才决定暂时不娶妻,等上几年他就该娶妻了。鸳鸯,你不用替西陵王担心,他是男人,八十娶妻都不晚。”


    鸳鸯脸红了,嘟起唇道:“八十娶妻也太晚了吧,人生七十古来稀,八十岁还能活多少年,多半孩子还没长大人就过世了,那谁来养孩子呢?”


    “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


    “就是想到了嘛!”鸳鸯的脸更红了,她不敢看姚荺便撇过头去,坐了一会又向车窗外探出头,瞧了好半天才进来。


    姚荺瞧着鸳鸯的样子直觉好笑,这傻丫头多半是看中司马御了。


    以鸳鸯的身份是不能当司马御的正妻,但当个通房丫头还是可行的。唉!鸳鸯大了,也该要出嫁了。


    “想嫁人了是不?”姚荺打趣她。


    “殿下,看你说的什么话?我说过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该嫁人还是要嫁人的,你只比我小几个月,早到了嫁人的年龄。鸳鸯,你中意什么样的男子?我帮你找找。”


    “不要了。”鸳鸯转过身。


    姚荺心里有了数,鸳鸯八成是想嫁给司马御,那好,不管能不能成,有机会向司马御提上一提,收鸳鸯当成妾室通房什么的。


    到了天枢宫,鸳鸯再次向车窗外看去,但这次什么也没瞧到。


    “西陵王不在了。”


    姚荺笑着摇头,鸳鸯是真的是情窦初开了。


    天枢宫里还很热闹,司马措在御花园中掘水渠灌水,邀请文武百官进行“曲水流觞”。


    “曲水流觞”是上巳节文人雅士喜欢的活动,大家围着水渠,将一只盛着酒碗放在水渠的上游,酒碗流到谁的面前,那人饮过酒后要吟诗作赋。


    鸳鸯本来还想去偷看,但姚荺实在是累了,她只得陪着一起回甘露宫。


    回到寝宫姚荺正要坐下,忽然发现常坐的那把过山香凳子不见了,鸳鸯找来小太监一问,才得知是白日里萧才人来了,将这把凳子给带走了。


    “不就是才得宠几天吗?就觉得比得上殿下了。”鸳鸯气得大骂。


    “没事啦,一把凳子而已。”姚荺劝她。


    “不行,太过份了,她们这些人一得宠就都跑甘露宫来欺负你,给你下马威,我非得把凳子要回来不可。”


    “那你怎么要?”


    “我,我找西陵王,西陵王他送我们回来,那对殿下还是很好吧。”


    姚荺拍着她的手,道:“傻丫头,你让西陵王去要一把凳子么?西陵王是做大事的人,你能让他做这种事吗?这不是让人笑话他吗?”


    鸳鸯被问住了,挠着发丝道:“那凳子就不要了?你做活时坐着那凳子,就没有蚊虫咬你。”


    “我们糊了薄纱窗,屋里就没蚊虫了。”


    鸳鸯闷闷不乐,别人欺负姚荺就相当于欺负她。


    沐浴后,姚荺坐在窗前看书,她习惯睡前看一会书。


    鸳鸯点了两枝蜡烛,她总是担心光线太暗会把姚荺的眼睛看瞎。“殿下,别看太久了,早些安歇,白天里还得做活计。”


    “嗯,你去睡吧。”姚荺答应着。


    没多久姚荺就沉浸在书里面,书里的世界无边无际,宛若瀚海,宛若苍穹,那些是姚荺从来都不知晓也未去过的地方。


    窗外隐隐传来悠扬的笛声,但很快就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发出一声轻轻叹息,姚荺猛然一惊。


    是......


    姚荺迅速开门,向门外走去,院中没有一个人。


    “鲤鱼仙,是你吗?”姚荺四下顾盼,风里送来了蔷薇的芬芳。


    没有人应声,院落中似乎只有姚荺一个人。


    “鲤鱼仙,你在这里吗?”姚荺没有死心,他一定在这里,只是自己还没找到他。


    姚荺走到鱼池前,鱼池里的水又满了,但没有一条鲤鱼,她打算过一段时日便撒上莲子种上荷花。


    她在岩石前坐了一刻钟,但并没有像上次那样,鲤鱼仙从水中而出。


    “难道是我听错了。”


    听错也是有可能的,她心中思念便就幻听了。


    姚荺甩甩头,向屋里走去,刚进屋她便发现摆在案台上的书上有五个鸡蛋。


    鸡蛋的外壳染上浅浅的绿色,散发出荠菜花的清香。


    这是用荠菜花煮的鸡蛋,上巳节这天吃荠菜花煮鸡蛋,据说早上食用头不痛,中午吃了腰板好,下午吃了腿不软。


    姚荺拿着一枚鸡蛋笑了,鲤鱼仙已经来过了。


    她不再出去寻找,关了门,在灯下吃起煮鸡蛋,平时姚荺并不爱吃鸡蛋,吃一个就足够饱,吃两个就腻,但姚荺居然把五个鸡蛋吃完了。


    她第一次觉得煮鸡蛋好吃,吃完了还舔了舔嘴唇。


    外面梆子响了五声,是五更天了,离天亮只有一个多时辰。


    姚荺洗了手和脸,径直在床榻躺下,不料刚躺下外面就人声鼎沸,赵常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皇后殿下,现宫中发现刺客,且有人目击刺客是从甘露宫中出去,为了殿下的安危着想,请允许臣进来搜查。”


    姚荺一惊,莫非是鲤鱼仙出去时被禁卫军发觉,但他们既然来搜查,应该没抓住人。


    披上衣裳后,姚荺打开了门,赵常侍在门前向她行礼,然后才进来,其他人去搜宫女和太监的房间,毕竟皇后的寝宫不是任何人都能进来。


    “赵常侍,你可是见到那刺客了?”姚荺在案台前坐下。


    “臣未见到,但有人见到,那刺客穿夜行衣,只露出眼睛,身形很快,飞檐走壁,功夫极高。”


    “是吗?”姚荺忍不住笑了,原来司马措会功夫,而且功夫还很好。


    不过这也对,高祖皇帝就是武将出身,司马家的男人当然也有功夫在身了。


    赵常侍看到姚荺面上的笑容,这笑容挺不妥,按常理来说姚荺应该很紧张才对。


    整个甘露宫被搜了一遍,自然是没有刺客的踪影。


    “殿下,打扰你歇息了。”说着赵常躬身告退,当他出门时忽然看到案台上的鸡蛋壳,遂道:“殿下,御膳房应该没有给甘露宫送煮鸡蛋,今日的荠菜花煮鸡蛋全部送到御花园,这些蛋是哪里来的?”


    “今日我出宫了,在集市上买的。”姚荺一脸坦然。


    赵常侍凝视姚荺的神色,但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好悻悻地道:“殿下,臣告退。”


    在院落中赵常看到了鸳鸯,鸳鸯和宫女都被赶出来,这夜里温度降下来,鸳鸯只穿着薄薄的亵衣冻得发抖,不停地跺着脚。


    赵常侍的目光在鸳鸯面上稍稍停留,鸳鸯吓得赶紧低下头。


    顿时赵常侍就笑了。


    姚荺站在门前,看到了赵常侍面上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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