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90%大学生也……
那天回去之后, 邓谆检查起脱下的衣服,泪水弄脏的部分晕染成团,看起来像一个丑兮兮的笑脸。
他还不知道, 当晚他的名字冲出院内BBS, 连带着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素颜登台的面孔, 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从邓谆上个学期的成绩单, 到邓卓恩公司移籍前的视频,用她们的话说就是底裤全翻了光。长得帅, 会唱歌跳舞,成绩也还不错,诸如此类的条件加起来, 实在优越到有些不切实际。而没有微博或抖音账号, 朋友圈也不发任何自拍这些加成,只会让人更有神秘感。
再去教学楼上公共课, 教室里显而易见人数增加。
都是来看邓谆的。
胡姗抱怨:“简直就跟动物园看猴子一样。”
王良戊笑着回复:“你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啊。”
而远处的肖屿崇也被旁边同学拉着说:“你这兄弟人气也忒高了。”
肖屿崇则头也不回地说:“严格来说算不上兄弟。”
廖茗觉再次因打工迟到, 她最近分期买了一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所以主动向店长提出增加了工时。之前每次交线上作业,都要去电子阅览室或者用手机, 实在是太烦了。加上传媒部学姐质疑“你毕业论文总不能也用手机写”, 她一咬牙,一狠心, 于是头一次尝试了淘宝的分期付款。
“你有用花呗吗?”赵嘉嘉在她拆快递的时候问。
“那是什么?”
听了一番介绍,廖茗觉连连摇头, 果断否决:“还是算了, 我不喜欢欠钱。”
她冲进教室,看到反常态的人满为患,忍不住“哇”了一声。
王良戊给她占了位置, 她在众目睽睽下坐了进去,边把包从背后抽出来边问:“这是什么啊?怎么这么多人?”
“都是来看明星的呗。”前排有同班同学听到她的提问,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说。
假如用这话去形容一个人气高的同学,那大概算不了什么,但当它是奔着出道失败的邓谆去的,就略有些意味深长了。
课间有其他年级的同学过来询问联系方式,老师大概也听到风声,这节课故意点邓谆回答了好几次问题。
他坐下的时候,最先忍不住发牢骚的是胡姗:“老师也帮着起哄……有病吧?”
邓谆与她对上了视线。课堂还要继续,座位间正安静,廖茗觉突然别过脸,压低声音问他说:“你喜欢这样吗?”
邓谆并不是没听清,只是起初没弄懂,所以才沉默。
“我说,”廖茗觉靠近了一些,几乎贴到他耳边,“你觉得遇到这种事情很高兴吗?”
邓谆冷着脸说:“怎么可能。”
“那就跟他们说一下吧。”廖茗觉好像做了决定似的,立刻就要站起转身,“你没必要忍着啊。”
邓谆有些诧异,当即抓住了她的手。廖茗觉看过来。他尚且还处在恍惚中,因此什么都没说。她与他对视,忽然间笑了。
下课后,因为要应付那些专程过来看他的女生,邓谆不得已掉队。胡姗本来还担心廖茗觉会不会想等他,没想到一下课她就往外冲,急匆匆说是饿了。
上大学以来,廖茗觉打那么多工,连选修课都没有逃过,第一次请假是为了参加普通话考试。
“王良戊说了,”廖茗觉说得头头是道,“大学的时候就是要多考证!我都想好了!我还要考老师、会计、英语六级,最好再学个小语种!”
胡姗在吃燕麦片,冷冷抬头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泼凉水道:“你不睡觉了?”
“不睡觉也要努力!我都跟妈妈说了,妈妈也支持我!说我可以少打点工!”廖茗觉笑嘻嘻的。
王良戊说:“我刚好想去看个艺术展,到时候开车载你去考点吧?”
“原来你有车啊?”廖茗觉惊讶地问。
“呵呵,”胡姗笑了笑,“肯定有吧。毕竟这年头,早就明令不准公车私用了。”
王良戊笑眯眯地看向她,温柔地说出与表情大相径庭的台词:“有本事的话可以再开一次这种玩笑喔。”
那个被学姐河东狮吼时都能镇定自若反驳一大堆脏话的胡姗居然直接低头认错:“下次不会了。”
实际上,王良戊的车并不怎么夸张,就是普通的实用小型车。廖茗觉上车时他还问了一句:“怎么样?”
“挺好的。”廖茗觉认真地点点头,系上安全带,突然意识到什么。王良戊不是那种在意时髦或奢侈的人,问及身外之物的感想,肯定有别的理由,“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王良戊笑着回答:“就最近。二手的,我用高三到现在微博接商务推广的钱买了股票,然后一次性付清。”
廖茗觉一激动,想起身,结果头撞到车顶,砰的一声,马上又坐下来鼓掌。她露出笑容庆贺:“太棒了!不愧是你!”
“也没那么了不起啦。”王良戊谦虚。
廖茗觉的敬佩发自肺腑:“真的太牛了!而且你还炒股!我也想炒!”
“还是不要吧。说实话,一开始我也只是想着试试看。你倒是可以看看基金,有的会比较稳定。”
关于普通话考试,廖茗觉事先下载了一个学习App,天天跟着读和背记。廖茗觉对自己的普通话本来很没有自知之明,直到用App参加了几次测试,才清楚自己的水准。除此之外,她还在网上搜索各类资料,了解到了几条要遵守的规则。
第一,读错了也继续往下,不要停。
第二,最后一题演讲,情愿停下酝酿好再说,也不要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而且可以把作文题目联系到现实问题,深化主题,或许可以加分。
考试倒是很快,廖茗觉出来后取了手机,打电话给王良戊。
两个人在路边摊买了章鱼小丸子,坐到路边的长椅上吃。
廖茗觉吃得满口生香,烫得含糊开口:“这个里面根本没有章鱼吧?”
“估计是吧。”王良戊也被烫到吸气。
“拍个照发给邓谆。”廖茗觉掏出手机。
王良戊看着她筛选几张看起来相差无几的照片,不由得笑着说:“你真的很喜欢邓谆啊。”
“嗯!”喜欢的概念,廖茗觉从未去深究过,光明磊落地回答,“他长得很帅。”
王良戊若无其事地说:“那肖屿崇呢?”
“肖屿崇啊,也很帅吧。刚见面他就把我看光了!”
“什么?!”
“骗你的哈哈!我围了浴巾的。”恶作剧得逞的廖茗觉笑嘻嘻,“那还是邓谆更帅吧!”
“也是……能当艺人的水平,跟普通人还是不一样啊。”王良戊吃完倒数第二个章鱼小丸子,把最后一个给了廖茗觉。
“其实也不是。”廖茗觉却说,她低着头,专心致志吃着东西,“邓谆很可怜。”
“什么意思?”
廖茗觉把被一扫而空的包装盒放进垃圾桶,仔细地咀嚼,缓慢地吞咽。她说:“我也不知道。有时候就是觉得他很可怜,想带他一起玩。”
她抬头,与坐在原地的王良戊对上视线。她笑了,嘴唇上还沾着一点点木鱼花屑。廖茗觉说:“可以带他一起玩吗?”
他也笑了:“嗯。”-
说来有点恐怖,邓谆是在住的公寓外遇到同校女生的。
他不是不想住宿舍,只是错过了预定的时间。小区物业对外来者管理比较严格,但也托这个的福,他才会看到这梦回练习生时期的一幕。
是谁泄露出去的?知道他住址的人按理都不会这么做。不过也不算什么秘密,班委的话只用看看学生档案就行,再不济跟着他回一次家,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邓谆不确定自己是否要装傻。
他走过去,掏钥匙卡的同时打了声招呼。
不久前告白失败的女生走上前,主动递给他一瓶果汁。是他在学校最常喝的那种。邓谆没收下,却还是道了谢:“我还要吃药,不能喝饮料。谢谢。”
把门推开,独自进去。
走上楼梯的每一步是越来越沉重的。楼道里一片死寂,他伸手按住墙,无声无息地目视前方,眼睛什么都没在看。
考试临近,在家怎么也无法专心复习。所有社交账号都已经设置了不提醒消息。他戴上鸭舌帽,犹豫再三,没有骑那辆自己喜欢却拉风过头的车,转而坐地铁坐学校。
图书馆人满为患,90%大学生也就考前上进。他兜兜转转寻找空教室无果,最终无可奈何地来到走廊尽头。
邓谆看到廖茗觉。
她有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未经烫染垂落到腰间。皮肤与如今大部分女生追求的白皙不同,却还是展示得坦然自若。
她的处境也差不多,没找到自习的地方,索性来到校园的桥上背诵提纲内容。邓谆叫了她一声,廖茗觉当即回过头,看到是他,立刻笑起来:“你也来复习啊。”
他不回答,只是侧过头去看她手上的笔记。
“烦死了,”对于廖茗觉,对方的答复向来可有可无,反正她会自己说下去,“现在就这么难。等到了大二上专业课,我怎么办啊。”
“你不是已经考第一名了吗?”
“我怕下次考不了嘛。”她的笑脸像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向日葵,“不过真的考不了,那也没办法。只要符合奖学金的标准就行。上大学,学习也不是全部嘛。”
她与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或许正因此,她身边才会聚集着对她感兴趣的人。
邓谆问:“廖茗觉,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件事……你为什么想谈恋爱?”
“嗯……怎么说呢,”廖茗觉看着,身体往下压,自然而然趴到了桥沿。她回过头,转而看向校园里人工湖的水面,“其实像我这样的,在我老家很少见。”
“……”
“我表姐十六岁就在村里摆酒,嫁给了隔壁村一个三十多岁的男的。现在扯了证,孩子都三个了。我家稍微好一点,妈妈和爸爸差不多大,有人做介绍,他们就结婚了。”水黾在湖面轻盈地弹跳,气温渐渐升高,廖茗觉额间沾了汗。她像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我妈妈告诉我,我要好好读书,去外面看看,过我想过的生活。”
在水平线上的家庭长大的邓谆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就算有也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假如从其他地方得知,当成连续剧剧情也未可知。然而,世界之大,人们都难免渺小而狭隘。
廖茗觉说:“所以,好的事情,我都想体验一下。做不到的话,我也要努力争取。”
邓谆也靠在桥沿,默不作声地往下看。水下是灰黑的倒影,雾气似的包容着他们。
女大学生笑起来,温柔而无害,爽朗又天真,对现在充满热爱,对未来充满期待。她说:“其实,我不是真的想谈小说里那样的恋爱。我只是想要有个人喜欢我,对我好,我也喜欢他,对他好。”
如果说这话的是别人,那该多奇怪啊。
仿佛清晨的林间。曙光穿越树木中间时,叶面的脉络也好,空气中的微尘也罢,一切都巨细无遗。廖茗觉有秘密,但没有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动荡与悲伤都会在春天来临时融化,即便是一己私欲,也徒添活泼可爱。
她有点难为情地歪着头,脸颊是红润健康的颜色:“不过,我也不知道,谈恋爱的时候怎么样算好。”
邓谆看着她。
他是突如其来开口的。
“等考完试,暑假回去之前,我们出去玩吧。”原本只是一个淡漠的侧脸,邓谆侧过头,风徐徐揉皱了水面。他朝她露出虚实混沌不清的笑容,“就我们两个。”
第32章 远离网络e时代……-
胡姗跑完步, 脱下暴汗服,穿上灰色的连帽外套笼住头,就只拿着从keep退出的手机去买东西。
先到商场瑞幸取一杯线上下好单的冰美式, 然后再进生活超市。牛奶要喝高钙低脂的, 消减食欲的黑咖啡备好, 稍微屯几包涪陵榨菜, 到装冰淇淋的冰柜外面犯难,有点犹豫能不能买一盒八次方冰淇淋回去, 自己吃一块,其他的都分给廖茗觉。
几十年如一日,胡姗都关注着维持身材, 高中时还因节食三个月没来月经, 晨跑晕倒。老师专程找她谈话。那时候的她是个讨人厌的中学生,连长辈的关心都要不留情地驳回, 咄咄逼人地反问:“您非要关心我学习以外的事情吗?”后来毕业的时候想起来, 有点后悔, 非常难堪,老师自称根本不记得, 笑着祝福她“往者不可谏, 来者犹可追”。
往者是什么,来者又是什么呢?
她弯下腰去拿冰柜里的雪糕, 也就这时候,头顶传来了一声似曾相识的惊呼。
有男大学生说:“胡姗?”
她抬起头, 耗费几秒钟也没认出他是谁。对方也根本没想得到她的印象, 转过头招手,另一个女生已经急速冲过来抱住他的腰。胡姗还是没认出他们是谁。
“胡姗,还认识我吗?”女生笑嘻嘻地指着自己, “何萌君啊。”
谁?
胡姗冷冷地想。
但逐渐地,有回忆不受控制涌入脑海,连带着旁边的男生也是。
去外地上大学后,不少人会在老乡里寻觅恋爱对象。毕竟同乡会算得上门槛较低、比较初级阶段的交际圈。
眼前的女生是胡姗在老家实验中学的高中同学。高中时,胡姗身边的小姐妹不少,毕业后虽然拒绝了一众团建,投身于健身房和西藏旅行中,但也还是在朋友圈听说过她的下落。貌似是去了名牌大学的二级学院,印象中校区在郊外,倒也和她同一个城市。
而男生则是胡姗的小学同学,要不是碰上面,估计她都记不起来世界尽头还有这号人。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不过也不蹊跷。毕竟去同一个城市上大学,家长认识的话,也会撺掇着留个联系方式。更不用提还有各种共通熟人。
“真的太巧了吧,居然在这里遇到你。”何萌君笑起来,但很难从那种笑里捕捉到友善之类的东西。
胡姗简短地回答:“挺巧的。”
她冷淡地笑着,他们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她和高中同学还是有彼此微信。就这么错开,胡姗去拿湿巾,准备买完直接就走。然而经过货架时,突然又与他们再相遇。她听到他们在架子另一端的谈话。
“就像上次我跟你说的,”何萌君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兴奋,隐隐笑着说,“她那时候倒追我们班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宁死不从。结果来了个转学生,直接被偷家。人家蜜里调油,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她倒好,叫我们去对付那个女生,还有职高的为了她去找那个女生麻烦。这不算校园暴力吗?这是霸凌吧?”
男生知道的情况更早,因此还帮忙补充:“那个男的是不是就是我们那个小学的啊?他们以前走得可近了。她小学是板寸头来着,衣服也总是臭的,她妈妈还动手打过班主任。想不到啊,那个胡姗,后来变得这么漂亮。”
胡姗站在货架后面。
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话说不出口。尽管身体里类似灵魂的东西驱使着她很想俯下身,但她还是没有那么做。胡姗用那纤细单薄的身体坚持站着,站在原地。
回去的时候,她什么也没有买,双手空空如也地回到宿舍,在座位上呆滞地坐着。
廖茗觉从烤肉店打烊回来,虽然收拾时戴了塑胶手套,但总觉得手上有气味。她一直在闻手指,没敢开灯,蹑手蹑脚准备去洗澡,却发现胡姗还坐在床下面。
“胡姗?”廖茗觉说,“怎么还不睡觉呀?”
胡姗回过头,没有笑容,但脸色还是柔和了些。她回答:“就睡了。”
“考试加油啊!”廖茗觉笑了。
她逐字逐句重复她的话:“加油。”-
一想到下学期能学专业课,廖茗觉心情就很好。考试分数还没公布,就有人发到了学校BBS里,以至于廖茗觉还是从同学口中得知自己蝉联第一的。继上次“dze”事件后,她头一次自主登陆,就是为了看成绩。
在肖屿崇家的客厅,廖茗觉用自己买了没多久的笔记本连wifi,登陆简陋的校园论坛。她问:“这个会不会是骗人的啊?”
“一般不会。”肖屿崇看着手机,漫不经心回答。
肖阿姨过来叫他们吃饭,顺便提醒孩子们:“明天中午一起下馆子哦。要先去接妹妹,所以要走点走。大家提前准备好。”
“有什么要庆祝的吗?”廖茗觉抬起头,毕竟最近肖娅卿还在学校补课,他们就这么出去大吃,感觉是有特殊情况。
“为了庆祝屿崇不转专业了呀。”肖阿姨去摸肖屿崇耳朵,结果被肖屿崇满脸嫌弃地躲开了。
肖屿崇说:“这不用特别庆祝吧?”
“嗯……不想庆祝也可以啦,”肖阿姨偷偷瞥了一眼正聚精会神核对期末考试分的廖茗觉,笑容暖洋洋地说,“要不你和你的同学一起出去玩玩呢?趁着茗觉还没有回家。”
是的。
在妈妈这里,廖茗觉和同学就这么简单粗暴地划上了等号。
肖屿崇刚看向廖茗觉,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大叫一声,怀抱歉意回过头:“对不起!明天不行!我跟同学有约!我和邓谆早就说好了考完出去玩!”
可惜。
在廖茗觉这里,邓谆和同学才是理直气壮的等同关系。
早在期末考结束,廖茗觉走出考场时,就看到邓谆单肩背包在走廊上等待。也不管他是在等谁,反正她已经蹦蹦跳跳过去,捧着笑脸说:“到时候我来规划行程,你跟着就好了!”
离开考场的人群还在继续流动,她总不能当在这里堵塞交通。邓谆回头看了一眼,径自领着她一起走:“真的?”
“嗯!”廖茗觉用手摆出手枪的姿势,抵住下颌,故作酷酷的表情说,“交给我铁子!”
铁子?
邓谆短暂地狐疑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抛到脑后。
约会那一天的清晨五点钟,邓谆准时接到了廖茗觉的电话。他睡前习惯拉上遮光帘,因此在黑暗里摸索好一阵才翻到充电中的手机,还险些打翻床头的马克杯,睡眼惺忪地接听。
廖茗觉正在他家楼下外面的散步道,背景音乐是清晨刚准备去打太极的中老年人们的广播音,而她中气十足地打招呼:“早上好呀!”
等到邓谆以最快的速度洗漱穿衣出门,来到散步道,她正在围观一群老大爷下象棋。不过,离她最近、正在执棋那位似乎称不上“大爷”,年龄长些,表情很凶,正在毫不留情地追着一位年近耄耋的老人将军,可以说是相当丧失人性。
被邓谆拉走时,廖茗觉还两眼放光,止不住地说着:“刚刚那个叔叔好帅!不是本地人,好像是沿海过来度假的,会下棋,太极也打得好好!”
“……”邓谆拉着她的手腕,目不斜视往远处走。
“这就是老男人的魅力吗!”她自言自语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套话,“爱了爱了!”
他头疼地叹了一口气:“别说了。”
邓谆很纳闷,廖茗觉一大清早究竟叫他起来干嘛。
只见廖茗觉在晨练的人群边找到一片空地,“唰”的一下掏出了魔法棒……哦不,是羽毛球拍。
她得意洋洋地挥舞着球拍:“来打羽毛球吧!”
约会第一个环节,打羽毛球!
神经病。
这大概是大多数人在这一刻会产生的想法。
邓谆迟疑了几秒钟,然后回答:“……这里地方太小了吧。”
“啊?真的吗?”廖茗觉低头,又看看周围。
“去那边一点吧。”到底是附近的住民,邓谆飞快地给出合理建议。
他们挪动了位置。
不出所料,廖茗觉运动神经挺好的,邓谆虽然不怎么打羽毛球,但也算正常水准。两个人大概打到了六点钟。因为还是夏天,难免出汗,廖茗觉又想哆啦A梦掏道具一样拿出保温杯,咕咚咕咚补充水分,还问邓谆:“要不要喝?我煮的三七茶!爷爷都说好喝!”
邓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接过去。
廖茗觉又开了习惯的玩笑,嬉皮笑脸说:“间接kiss!”结果邓谆就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镇定自若地喝了一口说:“不错。”
“很识货嘛!”
廖茗觉伸手拍过来,邓谆已经有了十分灵敏的反射神经,一偏身躲开了。然而廖茗觉怔了怔,好像嫌没那味儿似的,又补了一掌,非要拍到他身上才舒服。
“下一个活动!跟我走!”
在廖茗觉活力满满宣布以后,他们来到了散步道尽头的广场里。
在街头健身的公园器材边,廖茗觉笑着看向邓谆,脸上散发出了自信的光彩。
约会第二个环节,拉单杠!
作为女生,廖茗觉尽力也就拉个曲臂悬垂。邓谆毕竟之前还是每天训练,男生肌肉和脂肪的比例也不一样,只是引体向上的话没问题。又看到旁边有健身的老大爷真人不露相,竟然面不改色直接来了个腹部绕杠,他也尝试了一下,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
廖茗觉深感不服:“你那是怎么做的?”
“你应该也可以,”基于她揍他们时的核心力量,邓谆回答,“小心一点。”
他站在她旁边盯着看,以防她摔跤。廖茗觉尝试着屈身,借用惯性支撑上去。
“哦哦哦哦哦哦!”廖茗觉激动得大叫,然后开始绕。
但做到一半就掉了下来。
“没事吧?”邓谆说。
“手红红的了!”廖茗觉笑嘻嘻地伸出手,手掌果然泛红。
他下意识接过来,用拇指在她掌心摩挲了一遍,确认没有伤口才放心。
他们去附近的早餐店吃早点,因为太早了,所以客人还不多,轻易就占到了位置。廖茗觉点了小笼包和油条,邓谆点了粥和咸菜。开始吃饭,邓谆才忍不住把自己先前强按下去的疑问脱口而出,问她说:“你这安排都是自己想的?”
“是我学了网上的。”廖茗觉在狼吞虎咽,“怎么了?不好吗?”
“学了谁的?”他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能如此清流,规划一些这样的年轻人出行计划。
只见廖茗觉咽下小笼包,开朗地承认道:“土味第一美女法克儿姐姐参上!”
无法形容那一刻邓谆在想什么,看了廖茗觉递过来的短视频红人的vlog视频,他陷入了沉默。视频内容大致就是这个土味视频发布者和她的男友一起在情人节当天早晨五点打羽毛球、晨跑、街头健身的约会日常。
平日里,邓谆不太刷短视频,对任何平台的网络红人都知之甚少。但眼下,这更让他坚定了远离网络e时代的决心。
因为不知道之后还会有什么更让人迷惑的环节,邓谆主动说:“之后去个什么地方玩吧。你就要回去了,有什么想做又没做过的活动吗?”
廖茗觉思考起来。
旁边公交站站牌边的广告牌上正替换上五彩缤纷的新广告,巨大的水花图案搭配充满活力的文字——“夏天就是要去水上乐园”。
她说:“水上乐园?”
“那就去。”邓谆二话不说就起身。
“啊?啊?”廖茗觉仰起头看向他,“可是我没有泳衣——”
他已经用手机打开搜索相关信息:“可以买。”
“门票很贵吧!”
“我请你。”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啊?”她只觉得被一只装满彩带亮片的礼盒迎头砸中。
邓谆扫她一眼,压下手机,考虑片刻,忽然间坐下了。
“你慢慢吃,我等你。”他无缘无故盯着她肩头,良久,才倏地伸出手,拈去布料上那细微的线头,随即仓促地一笑。用脸杀人不过如此。他看向她,对上她呆滞的目光,因而抬眼。温吞的神情是水面荡漾的波纹,安静,却存在。
廖茗觉看着他,突然放下吃了一半的油条,握着筷子低下头。
他在问:“怎么了?”
“你是真的长得很好看。”她继续垂着头,连吃饭速度都变慢了。
邓谆想了一阵,没来由地回答:“其实没有。”
“嗯?”廖茗觉抬起头。
“人总会知道自己怎样更讨人喜欢,”他慢条斯理地望向她,前半句还说得一本正经,到后来,便不禁笑容上泛。邓谆吐字像用陶瓷刀切割加热后的乳酪,无须什么力气,却又切实地分开了什么,“我当然是故意的。”
第33章 “有病。”……
笑起来像白砂糖晶体折射光线般灿烂, 不笑的时候,就像飞鸟在半空中转身,直直地落入深渊, 一头扎入水中, 猛地被冰冷的溪涧吞没。他是具有这种反差的年轻男性。
邓谆与出租车司机交涉时, 廖茗觉就抱着背包,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除了刚刚的那份早餐,廖茗觉还在去搭车的沿途多吃了一份煎饼果子和豆浆, 即便如此,在邓谆问她“我带了口香糖,要吃吗”的时候, 她还是立刻就笑眯眯地点了头。
“门票钱我来出吧。放假休闲一下的零花, 我还是有的。不过难得去一次水上乐园,就我们啊……”廖茗觉看向车窗外, 有些寂寞地叹了一口气。
“在群里说一声吧。”邓谆笑着, 随即才看过来, 望着她的眼睛,“大家一起去好了。”
廖茗觉不顾出租车司机奇怪的眼神振臂高呼:“好诶!”
消息刚在群里发出来, 就得到了一众响应。
肖屿崇先不小心手滑发了个“我却”, 然后立刻撤回,就没消息了。
王良戊说:“可以啊, 刚好有空。”
然后肖屿崇才发消息说:“我去。”
廖茗觉立刻说:“那我们大门集合!胡姗呢?”
隔了好久,胡姗才延迟地回复一句:“我就不去了。”
廖茗觉和邓谆在门口买好套票, 购买了泳装, 等了大概一刻钟。王良戊是最先赶到的,骑着共享单车,没有带包。下来后先高兴地跟廖茗觉会合, 两个人像动画片里的卡通小动物,高兴地转了一圈。
王良戊说:“这个学期又考得很好啊廖茗觉!”
廖茗觉害羞地笑了:“嘿嘿!你也去论坛上看了啊!”
“不是的,”王良戊人畜无害地笑着,“每个学期成绩一出来,教务部的老师都会专门发给我一份啦。”
他说得很自然,只有邓谆和廖茗觉在匪夷所思的沉默中看着他。
虽然本人完全没有要特权的意思,甚至过得比一般孩子都没特权,但还是会有人送特权上来呢。
其实肖屿崇是开车来的。
但他却比王良戊硬生生晚来了二十分钟。
肖屿崇在家光挑衣服就花了半小时,实际来的路上倒没有多久。这还是他头一次被廖茗觉邀请出去(虽然同时被邀请的还有王良戊和邓谆,他算附带的),加上有另外两个小狗崽子在(指王良戊和邓谆),他总觉得自己不能落下风。
用发胶抓了一下头发,戴了墨镜,试了两双鞋。他希望到场时能让廖茗觉眼前一亮。
然而。
因为等了太久,加上眼看着排队的人从少变多,所以他到时,廖茗觉只蹲在地上,满脸不耐烦地抬起头说:“你怎么这么慢啊?!”
肖屿崇感觉挫败感形成的砖头扔了过来。
四个人好歹排队进去了。男女生换衣间不在同一处,于是肖屿崇又想多叮嘱一下“记得把牌子挂到手上,手机要装防水袋,不要盯着别人没穿衣服的样子看”,结果再次被廖茗觉怒喝:“我是乡下人!又不是智障!”
挫败感这次从砖头变成了屠刀,直接劈中了脑门。
换衣服的时候,肖屿崇已经把泳裤穿在了里面,所以很快就准备好了,回头想用视线去找邓谆。一只手臂忽然搭上来,他尽全力没让自己一惊一乍,回头看到王良戊习惯笑着的脸庞。
王良戊说:“走了,出去吧。怎么,想看看邓谆下面的尺寸吗?”
“……”肖屿崇竟然不置可否,意味不明地回答,“你有时候真的很让人怀疑是不是gay。”
他还是乐呵呵的,用那种人工智能似的笑容回答:“哈哈哈,不是啊。”
“你知道你就是这个样子才吓人吗?”肖屿崇克制着面部表情说。
大概是故意要吓唬他,王良戊故意继续微笑:“哈哈哈,真的不是啦。”
结果就在他们这样一来一去跑火车的空档里,邓谆已经到外面等着了。他外面还套了一件沙滩外套,面无表情,不耐烦地催他们快点。肖屿崇看到他,顿时火冒三丈,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
“你这家伙!”肖屿崇怒气冲冲地直奔向他——手中的水枪,“这是哪里来的!”
邓谆用“你傻逼吗”的口吻回复:“租的啊。”
王良戊已经掏钱去了。
廖茗觉换得很快。
买泳衣时,她本来兴致勃勃地在比基尼专区流连忘返,邓谆直接过来一把把她拽走了。他直接跟柜台店员交代了一句,关键词大概是“学生”和“便于活动”。店员也很称职地挑选了一套连体泳衣。
水上乐园是允许带电子设备的。廖茗觉也用手机试着拍了一些自拍照,想要发给妈妈。拍照的时候,有其他游玩的人经过,有长辈有小孩,大概是一大家子,看到年轻小女孩在对镜头比“耶”的手势,不由得会心微笑。而里廖茗觉也觉察到旁边人在看,头一次因这样的行为产生了不好意思、难为情的情绪。她害羞地龇牙笑了笑,赶紧放下了手机,等他们过去,才继续自拍。
拍完自己,也想拍拍水上乐园的样子,调换了前置镜头,
就在这时候,她看到两名男性正拿着专业拍摄的手持摄像机,穿着夏威夷风格泳裤和豹纹泳裤,在泳池处边做直播边搭讪路边的女游客。两个穿着吊带露背泳衣的女生刚好进去,被问能不能一起玩,连忙吓得闪开了。
廖茗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倒是不太清楚是什么状况。
然后,就看到那两个女生又折返。
她们换了一条路,从后面上来,绕过镜头,过去主动找那两个直播中的男人说:“那个,我们不想入镜来着,你可以把刚刚拍的我们删掉吗?”她们以为他们只是在拍vlog或者别的短视频,还可以进行剪辑。
谁知那两个男人吊儿郎当回过头,直接又把镜头伸了过来:“哦,小姐姐又回来了!小姐姐好漂亮。你们刚刚说什么?”
“别拍了!”年轻女性说。
男人继续笑着说:“拍了正好帮你们红呢!也是做推广,给你们涨粉丝啊?”
女生不由得叫骂起来,各色国骂色彩纷呈。男人没想到自己会被骂。毕竟在他们的观念里,少穿点被摄像机拍两下也不会掉块肉,大可不必这么激动。
“不就少穿了两件衣服嘛,不想被看就别穿这么少啊!胸口多两块肉了不起啊?”男人也反唇相讥,“当□□还要立牌坊!”
女人怒火涌上头顶,按捺不住,眼看着就想打人,但实力显然是受压制的。
就在这一刻,有人出现在了双方中间。
女大学生顶着澄澈的神情登场,用一尘不染的双眼看向他们,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像小孩背诵古诗《咏鹅》般烂漫似的,说出了这样的话:“那你呢,不就多个几把吗?”
因为专注于吵架,所以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过来。廖茗觉像电影里的幽灵一样突然出现,把两边人都吓了一跳。
廖茗觉单手拿着毛巾,歪着头继续看向拿着摄像头的男人们。视频还在拍,直播仍在继续。她一点也没发觉,不过就算知道也不在乎。在廖茗觉不知道的地方,观众数量在刷新,正有大量评论涌上来,子弹一样覆盖到屏幕里的她脸上:“谁啊?”“穿这么多?”“好黑的女的。”
矛盾顿时转移,如今对峙的,已经变成直播男二人组和廖茗觉。
看着她一个小姑娘,虽然个子跟他们差不多高,但终究是势单力薄。两个男人的气焰立即嚣张起来。
“要你多管闲事?”其中一个呵斥道。
另一个也凑上前:“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我操——”
“你操什么?”
有人问他。
仿佛出现在通灵少女背后的魑魅魍魉,王良戊笑着说:“怎能跟女生说这种话呢?”
说实话,肖屿崇已经在拉水枪的枪栓了:“毙了你喔。”
邓谆则默不作声,侧过身体,去看正回过头来的廖茗觉。他做口型问“没事吗”,廖茗觉笑了,朝他摇着头做口型回答“没事呀”。
眼看局面变成自己这方必定吃亏的状况,直播中的男性的声带也立刻像被剪刀剪过似的,一下就参差不齐起来:“呃,这个……”
“……我们就是,有一点误会而已。”
廖茗觉丝毫不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根本不值得记住,马上就指向远处的滑梯设施说:“走走走!别耽误时间了!我们快去排队!”
“你这个人真的很会找麻烦——”肖屿崇还没说完,廖茗觉就一个冲刺,像跳马一样冲过来,撞得他往前趔趄,两个人一起栽进泳池里。
“哈哈哈,这不是很好玩嘛。”王良戊甩开琥珀色的泳镜,也直接跑了过去,纵身一跃。
三个人从水里冒出头来,除了肖屿崇勃然大怒,另外两个人都在哈哈大笑。邓谆慢吞吞地走上来,先向爬上来的廖茗觉伸出手。她说:“邓谆也要玩得开心啊。”
他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回复说:“跟你在一起就很开心。”
廖茗觉朝他笑起来。
他们去排队,肖屿崇在问“这个项目是两个人两个人一组怎么安排座位”,王良戊揽着廖茗觉直接又把他推进泳池,温柔地笑着说:“女儿当然是跟我一起。”
邓谆拉上防水外套的拉链,就这么跟上前。与此同时,刚刚的两名年轻女性忽然搭话,满脸都是发着光的笑,对他说:“你好,你看着好眼熟,是模特吗?”
“不是。”邓谆说。
“刚刚谢谢你帮我们,就当谢谢你,我请你吃顿饭吧?”女人之间有过意味深长的对视,紧接着话语,期待的目光便在他脸上停留。
邓谆望着她们,他是这样说的:“我可没有帮你们,也不想帮你们。”
像是没料想到对方会如此不留情面,毕竟之前在其它人面前看到的,分明都是另一副面孔才对。
“帮你们的是那个女生吧?你们为什么不去跟她道谢?”临走时,他留下更过分的话,“有病。”
远处塑料泡沫制成的甲板上,大学的男生女生正在朝他招手,高声催促他过去。邓谆终于加快脚步,小跑着跟上。
“太幸运了!没什么人!马上就到我们了!”廖茗觉笑着举起手臂。
“耶!”王良戊也模仿她的样子。
肖屿崇则无缘无故的闷闷不乐,把手里的水枪霍地塞给邓谆:“等下我们坐一艘船。”
“你们就决定好了啊……”
第34章 帅哥的魔力!……
廖茗觉和王良戊排在前面, 一前一后坐在同一艘充气艇中间。王良戊坐在后面,廖茗觉在前面。同玩这个项目的异性大多是情侣。他们进船时,王良戊顶着邓谆和肖屿崇从身后散发出的无声压力, 笑着说:“茗觉, 你要小心一点喔。”
“嗯?啊, 好嘞。”廖茗觉抓住安全绳, “我会小心不飞出去的!”
先看着前面的游客玩这个设施,等待过程中, 好像心血来潮似的,王良戊问:“廖茗觉,你觉得肖屿崇和邓谆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啊?”廖茗觉问。
“就是印象, ”王良戊靠在船沿, “你对朋友们印象如何?”
她要回过头才能看到他的脸,廖茗觉想了想, 然后说了两个字:“羊村。”
“啥?”
“羊村啊, ”廖茗觉回答, “邓谆是喜羊羊,肖屿崇是沸羊羊, 你是懒羊羊。我和胡姗是美羊羊和暖羊羊!”
王良戊想了好一阵才理解:“你是说那个动画片吗?《喜羊羊与灰太狼》。”
“嗯!”廖茗觉笑嘻嘻。
轮到他们了, 工作人员上来帮忙,握住船沿往下推。
“呀呼!”
“哦嚯!”
转着圈滑落下去的时候, 两个人都笑着大叫起来。
船重重地砸进水里,水溅了一身, 他们却都笑得很开心。
接着就是剩下两个人了。
两个大男人一起玩还蛮尴尬的。
邓谆和肖屿崇不约而同避开与对方的视线接触。倒是下面的王良戊和廖茗觉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还交头接耳讨论着:“这个一张估计在学校能卖个两百来块吧。”“我感觉五百都卖得出去。”
船开始倾斜了。
邓谆眉头紧皱,倒不是恐惧,而是因为肖屿崇从后面用手臂整个箍住了他。
于是, 整个船滑下来的时候,肖屿崇的哀鸣都在场内回响。救生员们纷纷惊慌失措——那个姿势可是很危险的!而在底下观望着的廖茗觉和王良戊都被滑下来的船迎头溅了一脸水。
不同的滑梯,四个人几乎轮番全坐了一次。
到了中午,舞台上还有舞蹈节目,顺便宣传晚上的焰火表演。但肖屿崇和廖茗觉答应了肖阿姨晚上回去吃饭,所以不能待到那时候。
玩了一上午,他们都肚子饿了。餐厅里聚集了不少游客。一整个餐厅都是穿泳衣的人,看起来还挺新鲜的。四个人石头剪刀布决定谁去取餐,第一个出局的就是王良戊,不过他也不沮丧,故意摆了个挽起袖子的姿势说:“毕竟我是一家之主!”
第二个出局的是邓谆,他已经回头开始看柜台快餐店的菜单,在考虑等会儿吃什么。
最后就只剩下肖屿崇和廖茗觉了。
廖茗觉出了剪刀,肖屿崇出了石头。
但在看到她手势的一瞬间,肖屿崇突然张开了手。
石头变成了布。
廖茗觉还没来得及哀鸣,肖屿崇已经宣布:“我输了。”
虽然廖茗觉不想输,但她更不能理解自己无缘无故要被人放水,一时之间激动地站起来:“为什么?!你明明赢了!你是在让我吧?!”
肖屿崇直接把外套往身后一甩,干脆利落地离开座位,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就你那笨手笨脚的,连自助点餐机都不会用。”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呢?王良戊苦笑着回头,廖茗觉反应比他更激烈,已经抢先一步拽住他外套,害得肖屿崇一个趔趄,差点直接向后摔倒。两个人宛如拔河,一下转化为对决,双方都僵持不下。
廖茗觉说:“你什么意思?谁说我不会用了!我不管,我去买。”
“都说了要你别去了。”肖屿崇咬定结局,死都不肯放她去。
两个人像两只金鱼,大眼瞪小眼,气鼓鼓地瞪着彼此。眼看就要吵起来,自始至终沉默的邓谆突然开口。他说:“廖茗觉去吧。”
肖屿崇和廖茗觉齐刷刷看过来,他收起手机,绕到廖茗觉身边,回头对王良戊说:“王良戊,我和廖茗觉两个人应该够了。你也坐下吧。等拿不动我再发微信给你。”
“嗯。”王良戊也粲然一笑,末了用余光打量肖屿崇。
直到去买饭两个人离开,肖屿崇才不爽地看向王良戊,又凶又委屈地说:“我有做错什么吗?”
“嗯……没做错什么,不过,”王良戊笑着回答,“说错的倒不少。”
却说廖茗觉和邓谆没有直接去买饭。
邓谆先到旁边甜品窗口拿了支冰棍,递给对着自动点餐机正发愁的廖茗觉,随后自然而然接过主动权,轻车熟路点好了餐。
廖茗觉也不客气,咬着冰棍,表情阴沉地抱怨:“……肖屿崇干嘛非要这样啊。”
“不知道。”邓谆把票据伸到廖茗觉眼前,顺利地转移她的注意力,“只要在屏幕上选好要吃的,然后选择支付方式,用对应的二维码扫一下,就可以拿小票到前台等餐了。那边会叫这个号码。”
“那不就跟麦当劳一模一样吗!”发现是自己很清楚的流程,廖茗觉若有所思。
“是啊,就跟那个一样。你刚刚按不出来是因为屏幕感应不太灵敏。”和廖茗觉说话时,邓谆总会保持注视她的脸,以便她一睁眼就能与他对视。
廖茗觉笑着将小票在自己跟前展开,得意洋洋地说:“那就不是我的问题啦!”
“对,”邓谆点点头,笑像午后叶面的露珠,沿着叶尖低落,“不是你的问题。”
他们点了餐,就近坐在店内落地窗边等待。廖茗觉站起身,朝坐在店外露天位置的王良戊挥了挥手,王良戊也笑着回应,然后她才坐下。
邓谆侧过身看外面的喷泉,廖茗觉则咬着冰棍。周遭有游客经过,一旦不幸瞄到邓谆的长相,百分之□□十都会回头多看一遍。
她突然叫了他的名字:“邓谆。”
邓谆回头,笑比话语先浮上来:“你今天了不起啊。”
“啊?”反倒是先发制人的廖茗觉茫然了,“什么了不起?”
“那个,对着那两个男的说‘你们不就是多个……’你说这种话还挺自然的。”手掌微微遮盖着脸,他加深笑意道。
“呃哈哈哈,”就算是廖茗觉,也难免在这种时候脸红,“怎么说呢,这个……我们小时候下河游泳,都不管男的女的,直接脱光。”
邓谆问:“你们那边人经常游泳?”
她回答:“对啊!去年我有个表舅,喝醉了还下江游泳,结果直接从上游冲到下游,可吓人了——”
说不清为什么,放在平时,廖茗觉能一口气说上两三个钟头,根本不在意别人脸色。然而,这一刻,对着邓谆专注的目光,她却有些语结,不由自主去想自己说得话到底有没有趣。焦灼的心情掺杂了愉快,尽管她说的话很无聊,但邓谆还是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清清爽爽的笑声。
“你、你是不是在对我营业啊,”廖茗觉鼓起勇气,“你今天好像对我格外好。”
他也没否认,甚至把她吃完的冰棍接过来,用餐巾纸仔细地包好:“你不是希望吗?”
“怎么说呢,感觉有点新鲜。”她又笑了。
店员在高声呼喊熟悉的号码,他们朝同一个方向转过头去。邓谆最先起身,按住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坐下去。廖茗觉略微仰着头,最先看到的,是他垂落的睫毛。邓谆的睫毛真长啊。这个念头不过在她脑海中稍纵即逝,他就已经离开。
走之前,他的声音像绿荫似的从头顶落下。邓谆说:“今天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肩膀有点烫烫的,空调的风凉凉的,夏日的阳光很晒,刚吃过冰棍的嘴巴里甜丝丝的。廖茗觉坐在原地愣住了。
这是什么?
这不就是之前赵嘉嘉她朋友恶作剧她给她买的一日男友现实版吗?!
当时赵嘉嘉截图发朋友圈说是纯尬聊,但能跟长成邓谆这样的人纯尬聊简直赚大发了好吗!
她回过头,眼睁睁看着邓谆端着餐盘过来,头发湿漉漉地散落,配上那张面孔,乍一眼看就像小动物似的毛茸茸。有小孩子奔跑着撞过来,他也一点都不生气,单手拿着托盘蹲下身,听清小朋友的话后给他指明洗手间的方向。而在这一切的最后,他向她看过来,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朝她绽开笑脸。
“走吧。”邓谆说着,又贴近她的脸,略有些困惑地问,“怎么在发呆?身体不舒服吗?”
廖茗觉痴痴地看着他,宕机几秒钟后才像电动一样摇头:“……没有。走吧!”
走回餐桌边,她止不住去摸两侧脸颊。一下就烧起来,真奇怪啊。这么想着,廖茗觉又忍不住激动起来——这就是帅哥的魔力!
火速吃完饭,大家都补充了体力,准备继续去玩。
廖茗觉慢吞吞地走在后面,邓谆回过头,随口问了一句:“还没吃饱吗?”
“嗯。”廖茗觉叹了一口气。这也没办法,平时她一顿吃的,跟今天一顿吃的根本不能比。说着,她还转身抚摸着腹部问旁边人,“我肚子看着是不是还是瘪的。”
很不巧,她旁边刚好是肖屿崇。肖屿崇只是个正常男生,实话实说,今天他已经不止一次偷偷打量廖茗觉的泳装,期间还撞上王良戊核善的笑容,差点被拿水枪滋眼睛。虽然这套泳装比较保守,但布料肯定还是比往常少。此刻,廖茗觉居然大大方方叫他看。
因此,肖屿崇果断别过脸,假装没有听见。
廖茗觉也不介意,直接转移对象,还没问出口,邓谆已经回答:“我也是瘪的。”
她看向他小腹,锻炼过的身体呈现出漂亮的线条。廖茗觉艰难吞咽,下意识想掏出手机拍照,被王良戊及时按住了。
作为老父亲,王良戊同学成功阻止了女儿成为变态。
他笑着提议:“我们去玩那边那个两个人面对面的蓝色滑梯吗?”
“可以啊!”廖茗觉回答着,又故意对肖屿崇做起鬼脸,“你肯定不敢玩吧,略略略!”
堂堂少爷,怎么可能在区区滑梯下忍受此等屈辱?风萧萧兮易水寒,肖屿崇毅然决然走向了排队处:“搞笑,怎么可能。”
还在等待前面的一男一女组合亲亲热热坐上去,肖屿崇突然看着前方,有些落寞地对王良戊提问:“你说她有喜欢的人吗?”
王良戊转过头:“谁有喜欢的人?邓谆?”
“……当然是廖茗觉。”他对他的装傻表示抗议。
“嗯……”王良戊笑了,假装困扰的样子,“这我就不知道了。”
肖屿崇头一次感觉到如此挫败,在此之前,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为异性问题憋屈到这种地步。
事实上,就在几个钟头前,王良戊才为这个问题和廖茗觉讨论过。他对此缄口不言,蒙混过关,并不是为了别的,只是要保守朋友的秘密。
不过,眼前为恋爱苦恼、笨拙得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的男生也是朋友。
犹豫片刻,王良戊还是拍了拍肖屿崇的肩:“别那么在乎形象了,死要面子活受罪。不会说话还不如别说。”
“……”
他说:“廖茗觉是个善良的人。她不会真的责怪你。就算生气了,也很快就一个人消气。但你不能太依赖她。感情的事是双向的。”
在校园文的套路里,孤高别扭的男主角不会向身边的朋友寻求帮助,他们的问题只会交由女主角来解决。狐朋狗友之类的配角绝不能多管闲事、喧宾夺主,至多也就起到助攻的作用,诸如插科打诨,又或者向女主揭露默默无闻的男主角这么多年有多爱她——
他要遵守人设。
“我……”肖屿崇听到声音。
他应该遵守人设。
肖屿崇听到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并不坚定:“我感觉很丢面。”
视野中,王良戊看着他。
突然间,皮肤白、个子很高的男生笑了。王良戊撞了一下他的背,口吻是调侃,态度却真挚,他说:“哪有那么多人盯着你。搞不好大家根本就不关心你,那么在意别人想法干嘛。”
为什么要这么掏心掏肺地聊这种事呢?肖屿崇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只知道,这种感觉并不难受。所有的感觉都不让人讨厌。动辄刷屏乱改群名称的微信群,偶尔在食堂碰到换着品尝的饭菜,期末借阅的提纲,和朋友度过的暑假。
他突然笑了,像嘲笑自己扭扭捏捏,又好像戏谑对方的回复。肖屿崇也抬手推了他一下:“去你的!大哥!你说得倒轻松!”
气氛没有变,却又好像有什么不同。工作人员在请他们准备。水上乐园的滑梯惊险刺激、乐趣无穷。
“别犯贱了,”王良戊笑着补充道,“想干嘛干嘛吧!”
另一边只剩下廖茗觉和邓谆。
她还傻乎乎看着肖屿崇的背影,就感觉耳边有点痒。邓谆正俯下身问她:“去不去吃东西?”
“算啦,”廖茗觉捂着耳朵摇头,挤出露齿笑说,“想一想,穿着泳衣,肚子鼓起来的话会很丑。”
“不会啊——”他刚这么说,就有远处小孩打打闹闹,掀起的水花击中两个人。
邓谆和廖茗觉都被喷了一身的水,虽然都穿着泳衣,也站在泳池旁,但难免还是狼狈不堪。廖茗觉喷掉嘴边的水,扑哧一声笑起来。邓谆也用手背擦拭脸颊,轻轻地发笑。
“太好笑了吧!”廖茗觉笑得前仰后合,却发觉邓谆背过身去,手在眼睑下方徘徊。
她问:“怎么了?”
“水到眼睛里去了。”他的语气很平淡。
“咦——?!”
廖茗觉尖着嗓子大叫,马上扶住他手臂,邓谆低着头。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其他,她伸出温暖的双手,热切地捧住他的脸。女生的手指小心翼翼,想去确认男生到底是什么状况。泳池上波光粼粼,像百叶窗漏进的太阳光,一条一条曲折地发亮。
廖茗觉无限靠近邓谆的脸庞,聚精会神凝视他。邓谆身体向廖茗觉前倾,纯粹为了迁就她的视线。
而他也就是这一刻睁开眼。
宛如慢镜头下水珠滴落,肉眼不可见地反复弹跳才碎裂,一切都是那样的迟缓、不慌不忙、梦幻性质。邓谆恶作剧式地微笑。
“逗你玩的。”他说着起身,随手撩动她打湿后落下来的前发。
那声音模模糊糊,感觉像从水面以外传来,而不知不觉浸入水中、险些溺毙的某人这才探出头来,重新得以呼吸。廖茗觉眨了眨眼睛。
触摸过他脸颊的手悬在身前,她的姿势像白垩纪的霸王龙——刚刚从大灭绝事件中幸存的那种。
眼神天生深情、皮囊精美绝伦,这两种特质集中到一个人身上时,理应是在方圆百里都要设置警示牌的状况。视线就能伤人,猝不及防对视,对心脏来说绝对是灾难。最惨的恐怕还是后遗症,假如不知晓任何前情,难免误会自己被爱上。
“我知道了。”廖茗觉自言自语。
邓谆看过来:“嗯?”
上次胸口像这样急促是什么时候?坐过山车?看恐怖片?冲刺八百米?与这些都不同,明明心率过速,她却很想笑出来。真傻,真奇怪,真无厘头。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她已经完全搞懂了。
廖茗觉拉着邓谆的手臂,迫使他垂下头,凑到他耳边。
“谈恋爱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她脸上露出豁然开朗的笑容,双目闪闪发光,下定决心,兴奋不已地说,“下学期我要报名学校‘缘来是你’的脱单大会!”
第35章 退一步不如直接……
玩了一整天, 就算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也筋疲力尽。
四个人坐在从水上乐园直达市区的巴士上,一上车就跌跌撞撞跑到最后一排。起初还吵吵闹闹说要“把照片传到群里”、“今天午饭的钱AA”,等车驾驶得久了, 到终点站时, 四个人已经四仰八叉睡在一团——廖茗觉倒在王良戊肩膀上, 邓谆靠着廖茗觉, 肖屿崇压着王良戊。
万幸是直达车,没有其他站, 否则肯定要坐过头。司机把他们叫醒,王良戊睡眼惺忪推大家,男生女生陆陆续续醒来, 廖茗觉和肖屿崇走一个方向去开车, 大家各自道别。
和朋友一起的暑假好像就这么结束了。
廖茗觉坐上肖屿崇的副驾驶座,距离第一次两个人保持这种距离, 已经差不多将近一年。当时他们才刚认识, 而眼下, 居然成为如此亲密的朋友。
已经睡了个饱,身体却还软绵绵的, 廖茗觉仰着头感慨:“好开心啊。”
肖屿崇也不由自主地附和:“太开心了。”
“下次再一起出去玩吧?”她笑嘻嘻地对他说, “去旅游啥的。”
肖屿崇没说出口。
他是想和她两个人一起去玩的。
回老家第二天早晨,廖茗觉跟妈妈视频了。
对着手机, 廖茗觉一个劲地夸夸其谈自己的校园生活,讲她学习如何如何用功、打工怎么怎么努力, 身边的朋友就像金刚葫芦娃, 各个身怀绝技,都快把鼻子说长了。
老家的天很亮,手机屏幕反着光。妈妈温柔的声音从话筒传来:“茗觉, 你爸爸说想见见你。都在一个城市,吃个饭还是可以的。你看等开学什么时候有空吧。”
廖茗觉灿烂的笑容渐渐收敛了少许,但还是笑着。她说:“……妈妈。”
“茗觉,去一去吧。爸爸很想你。”那个嗓音说。
一家三口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廖茗觉低着头嘟囔道:“好吧。”-
再开学就是九月份,眼看着大一新生入学,生会、社团联合会、校团委、广播站四大部门开始准备迎新活动。难以置信,总觉得昨天才第一次进校门,转眼他们就已经是学长学姐了。
返校到宿舍时,廖茗觉人没看见,只看到每个人桌上一提罐装酸角汁,就知道她来了。赵嘉嘉冷哼一声,拿起饮料,边打开边感叹:“这会学乖了,知道送点不是手工的东西了——”结果才刚喝一口,就全喷在了棉被上。
女生的怒骂响彻整栋宿舍楼:“这他妈什么东西!”
廖茗觉去开学生会的会议了。
之前的大四毕业,大三放权给去年的大二,而去年的大一年级,也迎来了步入管理阶层的时候。
从今天起,她就是大二学姐了,每当想起这件事,廖茗觉难免有些洋洋得意。
之前她有远远见识过这位农学院的学生会主席,当时他还是学习部的部长。值得一提,陆灿学长也调职到了秘书处,之后就能直接和主席团对接。
刚看到廖茗觉,他就朝她友好地挥挥手。廖茗觉则直接趁人不注意,跑上去跟他打招呼:“陆灿!你好牛逼啊!”
“嗯……”说来惭愧,陆灿一时间居然有点惭愧,但还是说,“你也要加油啊!”
两个人没聊两句,门突然被打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个廖茗觉不认识的男生,他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名高年级生。陆灿下意识立刻起立,廖茗觉有点困惑,也还是跟着站了起来,懵懵懂懂地睁大眼睛,跟着走进来的那三个人看。
领头那个男生长得白白净净,戴着细边眼镜,穿着衬衫和西裤,还系了皮带。在廖茗觉认识的人里,王良戊也是皮肤白的体质,但和他那种白得近似透明的肤色不同,眼前的学长更像是涂了一层粉底。
他看都不看廖茗觉,先走进来环顾一周,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墙角说:“这活动室打扫过没有啊。要是弄不干净,就花点钱找校工,让他们来干。”
他后面那对男女大学生一个立刻低头奋笔疾书,另一个这就拿起手机,按了几下,拨通电话,好像在通知谁马上过来,分贝很高,骂骂咧咧,把窗外的鸟都吓得飞走了。
到最后,男生像是嫌挑不出毛病来了似的,绕了一圈出去,看到廖茗觉,他忽然上下打量她一番。廖茗觉也看着他,以同样的方式上下打量。这一幕看起来很挺奇怪的,两个人相互打量着对方,就好像在照镜子。终于,还是陆灿捅了捅廖茗觉,笑着示意她:“学妹你还不知道吧,这是本届的副会长同学。”一句话里既点名来人身份,又提示廖茗觉是低年级,理应得到理解。
“哦!”廖茗觉恍然大悟,马上惊喜地看向对方,兴高采烈地说了一句,“副会长好!”
这气氛才稍微正常了一点。副会长舒服地喘了口气,旁边两个人也放松下来。然后,副会长对廖茗觉开了口:“你去生活超市搬箱农夫山泉来,等会儿开会要发。”
“啊?”廖茗觉一怔,随即点头,“好。”
她跑到门口,临时又急刹车回来,伸出手说:“钱!”
“你先去,”那个跟随的学姐指示她,“之后报销了转账给你。”
副会长又叫住她,打开支付扫码说:“等等,你还去便利店帮我买包骆驼。”
廖茗觉迟缓地打开二维码,顺势问了一句:“这也是开会要用的吗?”
“啊?”学长白了她一眼,言简意赅道,“我要抽。废话什么?快去!”
廖茗觉好像沉思了一会儿,她说:“你少给了两块钱。便利店的烟要贵一点,我在便利店打过工。”
一个女孩子搬一整箱水上楼并不容易。
就算是廖茗觉,也还是花了十多分钟才到。她进去时会议已经开始了,同来开会的还有体育部的肖屿崇,刚刚没看到她就在疑问,现在更是直截了当支起上半身来。正好轮到副会长发言,瞥了她一眼,突如其来地板起脸教训:“她是什么部门的?你们怎么教的?开会准点到都做不到?”
说完还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
传媒部的学姐嘀嘀咕咕问她怎么来得这么晚。廖茗觉没有回答,反而昂首挺胸地扫视场内,对准担任学生会副会长职务的学长迈开步伐。
廖茗觉大刀阔斧走到他身边,把一包口香糖和纸币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抽烟有害身体健康。”她直勾勾地看着他,“学长,我给你跑腿回来了。”
她走出去,只听到活动室里传来一阵沸腾般的议论声,氛围大致就与古代朝堂上有身居高位的人大喊“反了反了”差不多。廖茗觉靠在走廊围栏上,慢慢地叹了一口气。她会不会有点太冲动了呢?这么想着,神思又飘到九霄云外。
一想到那张人类高质量面孔,她就忍不住呸呸呸。
初次见面,连自我介绍都不做一个,不说“请”也不说“谢谢”。凭什么她要给他跑腿买香烟啊?
她承认自己是一时冲动。
也许,她应该更成熟一点比较好吗?假如是其他人,遇到这种事都会忍耐的吧?退一步海阔天空,更何况以后还要在学生会见面。她想继续混下去的话,就应该多忍着的。就算要她腆着脸去讨好他,就算她那么讨厌那种人——
退一步不如直接跳崖。
她立刻否决。
背后突然传来巨大的响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有谁跌倒了。
廖茗觉吓了一跳。
她回过头,活动时的门开了,却没有人出来。肖屿崇说:“会不会说话?你才没素质!我告诉你,廖茗觉比你有教养一千倍一万倍!”
他走出来,脸上还停留着火冒三丈的表情,看到廖茗觉的一瞬,就像水从炭火上浇下去,一下就熄灭成袅袅白烟。肖屿崇没想到她还在外面,刚才的话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廖茗觉好像想说什么,结果被他打断了。
肖屿崇感觉头痛:“完了。”
“安啦,”廖茗觉笑得很坦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笑口常开,不会有事的!”
“顶撞副会长,估计要被体育部学长骂死了……”肖屿崇显得有点语无伦次,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等会儿说不定就要拉我到操场练我。”
“那……”廖茗觉转动眼球,洒脱地笑起来,“我们快逃?”
“好。”他的声音伴随着人已经抵达。电光石火间,肖屿崇已经抓住廖茗觉的手,两个人沿楼梯冲下去,从教学楼逃之夭夭。那是太阳正耀眼的时候,西柚颜色的日光落到他们的脸颊上。
第36章 “我又没把你们……-
——来采访一下, 得罪学生会副主席是什么感觉?
陆灿几次别过脸,表现出不想回答的样子,但采访者穷追不舍, 导致他还是面向镜头, 勉强挤出了三言两语:“害怕, 硬要说当时就是非常害怕。”
——能说具体一点吗?
“我老老实实, 克己复礼了整整两年,终于熬到大三, 就遇上这么一茬。”陆灿头痛欲裂,“太难熬了。”
——很好,那请问, 你又是什么感觉呢?
肖屿崇面色凝重, 低着头复习专业课内容,看也不看地说:“无感!”
——回答一下嘛。
“无感就是无感, ”被体育部学长抓去跑了十公里和两个yoyo跑, 此时此刻, 肖屿崇两条腿都还是痛的,前两天上宿舍床都被室友笑话, 说他“纵欲过度”、“半身不遂”, “大不了退部,又不是非要进学生会。”
——哈哈哈, 好洒脱啊。
肖屿崇极其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不洒脱也没办法。”
——最后到你啦,这次得罪学生会副主席的罪魁祸首, 廖茗觉小朋友!
廖茗觉在吃沙县鸭腿, 因为嫌用筷子麻烦,所以直接上手抓,啃得正起劲, 临时抬起头来回答问题:“是那个学长做得不对吧!他又不给我发工资,凭什么私事也使唤我!就算综合评定能加学分,那也是学校给我加分。奖学金也是学校发。”
她故意皱起整张脸:“就不帮他!”
——哈哈哈。
“哈哈哈,”王良戊收回麦克风,结束假装记者的游戏,继续接着KTV正在播放的歌曲唱下去,“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陆灿学长过来找他们。廖茗觉、王良戊和肖屿崇刚下专业课,正不知道去哪里玩,就看到学长过来。陆灿倒也没别的事,就是单纯那天廖茗觉大闹天宫……大闹学生会后感觉不安,所以过来想问问情况。没想到廖茗觉根本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反正她还没被开除,每天照样该干嘛干嘛。
她还特别大声在走廊说:“哦!你也没被副会长踢出学生会啊!”
“嘘——”陆灿担心周围有学生会成员经过,万一打小报告就不好了,“别在这里说啊!”
廖茗觉堪称史诗级的不看气氛水平令人咂舌:“为什么?那去哪啊?”
陆灿有气无力:“……你想去哪?”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情况就变成了陆灿请学弟学妹去唱卡拉OK。
陆灿说:“你们知不知道,副会长还听说你们暑假在水上乐园跟人起冲突的事了,都被直播到网上了……然后他就想借题发挥,通报批评你们,让你们写检查……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学校说不予处理,还把他骂了一顿。”
廖茗觉啃着鸭腿,和正在写笔记的肖屿崇一起摇头,两个人都说:“不知道。”
反而是意料外的人做了肯定答复。
“嗯,我知道。”王良戊说,“教务处联系我了。”
陆灿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盯着王良戊:“……你?”
“那本来也算不上什么事吧,更何况廖茗觉还是见义勇为。”王良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满嘴是油的廖茗觉,随即问他们,“需要帮忙吗?”
陆灿支支吾吾:“什、什么意思?”
王良戊笑着回答:“算不上特权。只是跟老师解释一下,而我比较有说服力,仅此而已。这本来就不是你们的错。”
肖屿崇也扶着下颌思索起来:“漂亮小呜呜出马的话,估计这件事确实就能翻篇了。”
“你为什么这样叫他?”陆满脸狐疑。
廖茗觉双手合拢作祈求状:“漂亮小呜呜,可以请你帮忙吗?”
陆灿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外号啊?!”
王良戊的笑容游刃有余,温柔到像小刀:“就交给漂亮小呜呜好了。”
陆灿对他们的迷之称呼已经无话可说了。
想了想,廖茗觉还是说:“还是算了。”
肖屿崇回头看着她。
廖茗觉坐在沙发前端,轻轻摇晃了一下肩膀,她看着王良戊,笑起来说:“你明明很讨厌老师他们特殊对待你。”
王良戊回望向她,良久,只是一言不发地加深笑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没事的,我会解决的。”廖茗觉站起身,把沙县小吃的外带盒收起来,举起伸出大拇指的左手,潇洒利落地回头,留下一个邪魅的笑容,“屁大点事!”
肖屿崇问:“你有什么方案?”
廖茗觉自信满满:“没有!以不变应万变!我的解决办法就是不解决!管他呢,只要我考试分数高,奖学金照样是我的!再说了,就算有人讨厌我,你们总不会不跟我玩吧?”她先看向王良戊,王良戊朝她笑了,又看向肖屿崇,肖屿崇也嘟囔着“肯定不会啊”别过脸。
“所以我要更努力学习!去打工了!今天奶茶店下午班!把上次气象学和微生物上课讲的知识点记了!”廖茗觉起身,直接往外冲,“GO!GO!GO!”
王良戊和肖屿崇面面相觑,末了也站起身。“那我们也走吧,”王良戊说,“陆灿拜拜。谢谢你请客。”
肖屿崇还弯腰捡了垃圾:“谢谢陆灿。”
这两个人也走了。
就剩下陆灿满头问号。
刚出地铁站,王良戊和肖屿崇就分头走了。王良戊在烤肉店排了班,肖屿崇回学校。
他走进校门,视线一扫而过,原本只觉得有点眼熟,所以才回头重新确认。结果居然真的是胡姗。
胡姗半个身子被交通站牌挡住,正在与她交谈的男性穿着背心,露出手臂和脊背上的大片纹身。从她面红耳赤和严肃的表情来看,两个人交谈得并不顺利。胡姗一直环顾四周,似乎在害怕遇到熟人,期间想要掉头想走,却被抓住了手腕。她狠狠甩开她,又被握住了肩膀。对方虽然没有施加暴力的意思,但态度的确很不客气。
肖屿崇是突然出现的。
他猛地推开那个纹了身的男生,挡在胡姗跟前,以充满敌意的眼神看过去:“你是谁?别动手动脚的!”
“嚯,”男人拍了拍被碰过的衣服,冷笑着扬起下巴,跟被护在身后的胡姗说话,“这是你的新姘头?看着是个高富帅,不愧是交际花啊。”
胡姗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骂道:“滚!”
“诶,你是他现任?巧了,我是前任!哦,也可能是前前前前前任。”讽刺到极致,男生竟然冲肖屿崇伸出手。
肖屿崇当然不可能跟他握手:“在你眼里,男的和女的就只有这种关系?”
纹了身的男生看起来也不想跟他纠缠,径自伸长手臂,想去够被隔开的胡姗。胡姗被抓住了防晒外套,却尖叫出声,挣扎着不肯过去。肖屿崇抓住使他们拉锯战的布料,死死不肯让开。他硬生生从对方手里将那块衣角扯了回来,扶住胡姗的肩膀往后退,与此同时瞪着素昧平生的年轻男性。
“我朋友不想跟你说话。有什么想谈的,麻烦再约别的时间。”他转过身,双手并用,像是从身后拥抱,把胡姗保护在自己背后。肖屿崇一字一顿地说,“叫上我一起。”
做错的事,能够再挽回吗?
假如不觉得自己有做错的话,还可以被原谅吗?
像觉得无趣了似的,读了职校、早早就业的男生终于还是转身。肖屿崇陪胡姗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攥衣服勒到了脖子,胡姗始终紧紧握着自己的衣领,借手背来遮挡自己的脸。肖屿崇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他说:“你不想说的话,我不会问的,也不会跟别人说。”
眼泪一直往下掉,胡姗忍住了,她默默地深吸一口气,问:“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们是朋友——这种做作的话,就算死,肖屿崇也说不出来。“有什么为什么,我们同班啊。”他回答。
原本忍住的泪水,却像从泉眼往外一般源源不绝,忍耐不住,于是往下落。胡姗不习惯哭泣,也讨厌被人看到哭的样子。她倏地转过身,就这样与护送自己的人背道而驰。肖屿崇回头看向她,久久沉默不语。终于,他还是加快脚步,轻而易举地追上去。
“那边人更多。”他说。
话音刚落,头顶就被渔夫帽盖住。他捉住帽檐,用力往下拉,直到遮住她的眼睛。肖屿崇说:“需要帮忙就找我,跟廖茗觉和王良戊说也行啊。”
如小狗肚子一般暖融融的温度触手可及,她却说了违心的话:“凭什么?我又没把你们当朋友。”-
趁着没有客人,廖茗觉在一目十行疯狂复习打印在纸上的知识点,就在此时,店门外落下影子,她刚一口气不喘地说出“欢迎光临请问要点什么”,就看到是王良戊和邓谆。
王良戊和邓谆选了同一节选修课,今天课程刚好是出去参观,两个人又在一个组,正讨论栽培作业交什么,不知不觉,就走到廖茗觉打工的奶茶店。
邓谆在看手机,随便抬头看了眼菜单,毫无起伏地直接说道:“我要一杯QueQueNeiNei好喝到咩噗茶。”
王良戊苦笑着看向他,忍不住感叹:“说起来,邓谆你真的好像社交牛逼症啊。”
“什么?”邓谆像做梦一样看过去。
廖茗觉好像也颇有同感,顺势补充论据:“上次上院长的课,你睡了被抓包了吧?”
邓谆漫不经心玩手机:“对,因为你们没叫我。”
“结果院长点你名要你回答问题,你还没事人一样,反问他刚问了什么。”
邓谆继续漫不经心玩手机:“对,因为你们没叫我。”
“别这么记仇好吧!”廖茗觉咆哮,“不是我们没叫你,是因为我们都睡了!睡成一排!”
“QueQueNeiNei好喝到咩噗茶,念这个不丢脸吗?邓谆,你没有羞耻心吧?”王良戊看着他俩斗嘴,反倒开心地笑了。
“你们就是想说我脸皮厚?”邓谆一针见血地反问,边扫码付费边说,“不是的。假如是跟不熟的人,我会装装样子的。”
“比如?”
邓谆面无表情地停顿了一阵,霍然川剧变脸,一边摆出狗狗眼一边说:“嘤嘤嘤!爱你哦!”
廖茗觉第一个作出反应:“呕。”
王良戊笑得停不下来:“你是一比一比一调和油吧!”
不过下一秒,邓谆就恢复了原本那副什么都无所谓、谁都看不上的德性,态度恶劣地催促:“快点做!”
廖茗觉也没有怨言,跑去做了奶茶拿出来,顺便说:“你们知道吗?‘缘来是你’已经开始报名了。我已经上传了资料。”
他们都花了几秒钟才想起“缘来是你”是什么。
“为了保险,我多问一句,廖茗觉,”王良戊关心地说,“你知道那是干什么的吧?”
廖茗觉冷笑起来,用鼻子哼了一声:“知道!不就是求偶嘛!”
“……”某种意义上也对,“他们的活动一直都是模仿《非常勿扰》那个综艺的模式,万一你上去了,第一轮就被灭灯,那参加了就跟没参加一样。”
她明显没想这么充分:“啊?那怎么办?”
王良戊忽然回过头,要求旁边的邓谆说:“你过来一下,到我面前来。”邓谆正在喝奶茶,满腹狐疑地照办。就看到王良戊手穿过他手臂下方,像抱着一只大型犬一样把邓谆架起来。邓谆原地站着,只是抬起了手。
王良戊摆出把邓谆递过去的姿势,对廖茗觉说:“一个人找对象太危险了,带上这个吧!”
第37章 朋友突然发疯了……
不约而同表达困惑的是被要求带上的人和被要求带着人的人:“为啥?!”
王良戊提出了合情合理合乎逻辑的方案:“邓谆去的话, 肯定会有人为他留灯,他可以全程为你留灯,这样你就能待到最后了。”
听到这个堪称完美的计划, 就连廖茗觉也陷入震惊之中, 恍然大悟地扶着下颌道:“对哦!你这么一说……还有这一出!”
她立刻跑出柜台, 把被送过来的邓谆接了过去。
邓谆比王良戊矮, 但不可能比廖茗觉矮,因此直接伸手, 一只手按住她的头,把她特地为打工盘起来的头发弄得一团糟,另一只手拽住王良戊领口, 强制两个人的脑袋在自己面前聚拢, 没好气地质问道:“为什么不问我的意见啊?”
被(衣服领子)扼住了咽喉,王良戊仍然赔着笑脸道:“那你的意见呢?”
邓谆深思熟虑:“这种活动有点羞耻……”
“原来你也会羞耻——”王良戊话说了一半, 在邓谆沉默的注视中急刹车, 改口说, “但是廖茗觉一个人去很可怜啊。”
一回头,廖茗觉很配合地摆出祈求的眼神, 虽然说实话看起来更像模仿刚刚邓谆的川剧变脸:“嘤嘤嘤!我好可怜!”
“……好吧。”邓谆很好搞定地松口和松手, “什么时候?”
廖茗觉说:“不过要是邓谆也被灭灯了呢?”
邓谆一脸欠揍的嘲讽:“怎么可能。”
“不,你不够了解女生。”妇女之友王良戊却意外地沉思起来, “确实是……邓谆太王子了,这种人虽然受欢迎, 但太有距离感了。万一大家要面子或者觉得没希望, 搞不好就不留灯了。有没有更有可能性的帅哥啊。”
廖茗觉提出了一个人选:“肖屿崇?”
“啊,他可以的。”
“要是他现在也在这就好了!那就能商量一下了!这个人怎么不选修作物栽培学啊!”廖茗觉头疼。
“没事的没事的,现在把他叫过来吧。”王良戊说, “把你手机借我一下。”
廖茗觉抱怨说:“怎么可能过来啊!没课的话估计在宿舍穿着内裤打游戏吧!”
“哈哈哈,拆穿得一点都不留情啊。”说着,王良戊已经接过她的手机,调出社交软件,找出肖屿崇,一边吐槽“你给他的备注居然是‘植保肖屿崇’”一边若无其事地编辑消息,用廖茗觉的账号发送:“在吗?好想你,我需要你。请你马上到我打工的奶茶店来,以下是定位——”
他们原地等待了五分钟。
肖屿崇明显是跑过来的,当面看到王良戊把手机还给廖茗觉时,整张脸的表情变化很有特色。
王良戊把整个事情说了一下。
肖屿崇当然很坚决地拒绝了:“我不会去的,没那个脸。怎么你不去呢?”
“哈哈哈,”王良戊回答,“没办法啊,那天我要打工。不然你去替我端盘子?”
“凭——”
肖屿崇还没说完,就被廖茗觉打断,模仿他的口吻道:“‘凭什么啊’,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算了算了,还是邓谆去好了。我也会给他留灯的。”
“不行啦。”王良戊在笑,“你一直选他,他也选你的话,一不小心就会判定你俩成一对。当场配对成功很尴尬的。大家都看着,要是是平时就有点话题度的人,论坛也会刷屏。”
肖屿崇插嘴说:“知道了,我去。”
“哇!太好啦!大家一起去,”廖茗觉总算是心满意足了,美滋滋地总结说,“有‘看起来很帅,实际连鹅都怕’的肖屿崇,还有‘人前白马王子,人后街头赖子’的邓谆,我一定可以找到男朋友啦!”
肖屿崇强行将自己被鹅吓到的记忆抹消:“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邓谆提出质疑:“人后什么?”-
针对大二年级的学生,大学里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名叫“大二效应”,指的是升到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们分化成不同类别的一种状况。
简单来说,进入大二后,原本的学生就不再是大学新人,对于学校各方面也更加了解。假如说大学是个游戏,有的人会因熟悉了游戏规则而放松,学会了不被逮住的偷懒方法,上课找人签到,作业随便抄抄,期末临阵抱佛脚,走些会被校规处罚的捷径更是家常便饭。也有人则更加积极地投身游戏,争取学习成绩和工作经验,为了毕业后走上社会做准备。
面对专业课的学习,赵嘉嘉有气无力地直言不讳:“本来以为这个专业是来种花种草当园丁的,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变成整天操心种田的农民?我讨厌下地啊!”
“别这么说啊,农民伯伯也很伟大吧!”有室友在发笑,顺便发了条微信。
手机一响,就坐在寝室里的廖茗觉掏出手机,大声地问了句:“我不是就在旁边嘛,干嘛要发微信啊!”
本想背后私聊的室友一阵尴尬,好在廖茗觉马上就点了进去。消息内容是——“你家里不是有种地吗?会不会因为她的话不舒服?”
廖茗觉没有打字,直接面对面说:“不会!”
“难怪你都不说她……”
“说了的话就会挑起矛盾!我也不是那么喜欢下田啦!因为很累!”廖茗觉笑嘻嘻的。
室友不由得感慨:“怎么说呢……总觉得有的时候,你有点天然黑的潜质诶。”
“嗯?”
上专业课的时候,王绍伟带着大家下田。
王绍伟津津有味讲解农药施药前的准备过程,旁边有同学在问邓谆要不要吹空调扇,被邓谆笑着婉拒了。
老顽童爷爷眼睛瞪得像铜铃,不知为什么,就瞄准这边问他:“你们那边!悄悄说什么呢!”
女生慌张了一下,邓谆却坦然地笑着抬高分贝:“对不起。”大大方方引发一阵笑声,化解了紧张的气氛。
“好好听课啊。”王绍伟走了过来,朝邓谆伸出手说,“来,这个给你。就当警示你以后不要再上甲课做乙事吧。”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廖茗觉本来在小鸡啄米似的记笔记,一个激灵,马上就想挺身而出打算阻拦,却来不及了——邓谆伸出了手,王绍伟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他掌心。
虫。
那是一只山楂一样的颜色,长着黑色的斑点的虫。王绍伟洋洋得意地介绍道:“茄二十八星瓢虫!害虫!有迁飞性和假死性,很可怕的喔!”
旁边的学生都退避三舍,廖茗觉也冷汗直流,邓谆却若无其事地徒手捏死,掏出纸巾擦手。触及其他同学的目光,他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犹如微风拂面,引人驻足,假如与此同时没有在处理虫子尸体就更好了:“谢谢老师。”
课程是三节课连上,在烈日炎炎没有防护的室外站了一会儿,有女生就不舒服得蹲下身了。旁边同学也关切地打了报告扶着去医务室。而手持空调扇的女同学也把空调扇留给了邓谆。
邓谆打开又关闭。
旁边廖茗觉在奋笔疾书,整张脸严肃得像石狮子。
他打开,递到廖茗觉脸旁边。廖茗觉回过头,对着出风口来回看了好一阵,傻笑着摆动脸说:“好!舒!服!”
邓谆也笑了,却佯装低下头看手机。
“你也吹啊。”廖茗觉把他拿空调扇的手拿远,让两个人都进到凉爽的范畴里,“这样就两个人都能吹了哈哈。”
邓谆却偏要给她:“没关系,我不太出汗。”
“哇!不错嘛,好男人啊!”廖茗觉笑眯眯的,像小孩子似的拉长尾音,“感觉跟回到之前营业的时候一样。”
邓谆冷笑,挖苦说:“‘人前白马王子,人后街头赖子’?”
“嗯!”廖茗觉用力点头,没有收回话的意思,笑着说,“会营业的赖子!”
“……”
下课后,他们绕道去生活超市买东西。正在货架前挑选东西,几个人的手机同时响了。
胡姗说:“‘缘来是你’?”
“啊,”廖茗觉猛地吓到了,“对不起对不起!当时我报名是复制名字过去的,结果一不小心连胡姗和王良戊也发了!不过他们可以报了名不参加的!别担心!不去就好了!”
王良戊也就笑了笑:“真马虎啊。我到时候不会去的哦。”
“嗯嗯嗯。”廖茗觉回答他,“我会认真看看有没有好男人的!”
胡姗却沉默不语地盯着手机。
良久,她静静吐出了这样的话语:“我最烦你这样。”
王良戊也好,廖茗觉也罢,包括邓谆都看过来。
胡姗说:“廖茗觉,你为什么能这样呢?每天上学,打工,跟你这些朋友一起玩。你为什么每天都能这么嬉皮笑脸的傻乐?”
她看着她的眼睛。胡姗并非没有表情,只是微妙的冷漠着,像是使用多大力气都击碎不了的冰层。
“胡姗?”廖茗觉有些迟疑。
“班排那么满,课那么多,但你每天都这么有精神。你害怕过吗?失望过吗?你有烦恼吗,会嫉妒别人吗?我看到你就不爽。”胡姗直直地望着他,以近似冷静的口吻说下去,“我早就对你不爽了。”
朋友突然发疯了。
王良戊挑眉看向另外几个人的表情。邓谆皱着眉,大概率还在试图判断情况。胡姗照常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廖茗觉则完全懵了。
转身走掉前,胡姗的侧脸极为缓慢地消失。她垂着眼睛,嘴角向下,就这样对廖茗觉念了最后的台词:“以后别跟我说话了。”
第38章 但他们还是孩子……
气氛有点尴尬。
邓谆看着王良戊, 王良戊看着廖茗觉,廖茗觉看着门。
气氛非常尴尬。
王良戊不知道该说什么,想笑又有点突兀。这时候或许还是沉默着等廖茗觉反应会更好吧。然而, 邓谆却开口了:“我请你吃哈根达斯吧。”
仿佛从高处坠落, 廖茗觉猛地看过来, 一下就露出了笑脸:“哇!不是开玩笑吧?好耶!”
“嗯, 你要吃什么口味的?”他立刻就把话题带过去。
这是廖茗觉第一次吃哈根达斯,之前只在小说里看到过, 听说很贵。后来在商场看到,虽然不是付不起,但总觉得不会花那个钱特地去饱口福。
廖茗觉吃的夏威夷果仁口味, 咂吧咂吧嘴说:“嗯, 甜甜的。”
邓谆吃的曲奇香奶味,才两口就给廖茗觉了:“太甜了。”
王良戊吃的青柠莫吉托雪泥:“怎么说呢, 一股怪味。”
“是你挑的口味奇怪吧, 乖乖吃比利时巧克力会死啊。”邓谆玩着手机抱怨说。
他们坐在操场四周的座椅上吃冰淇淋, 廖茗觉吃到一半还把手机递给邓谆,让他给她拍照。而她则举着哈根达斯, 像以前购物节目里的主持人推销产品一样突出冰淇淋。
“是要发给妈妈?”邓谆帮她拍了好几张, 又递给她,帮忙滑动着选择。
“嗯。”廖茗觉笑嘻嘻地说, “你在心里笑我没见过世面吧!”
邓谆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手肘搁在膝盖, 身体前倾撑住下颌说:“也有这样的好处。”
她故意用武侠的口吻问:“此话怎讲?”
“不是你没见过世面, 是你看待事物的心态比较积极吧?”他说。“遇到陌生的东西,有的人会觉得新鲜、想尝试,也有人会觉得不舒服。你这样更容易开心。”
“哇!”廖茗觉侧过脑袋, 用头顶撞了一下他,眼睛笑成一条缝,“真不愧是赖子!夸到我心坎里啦!”
邓谆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王良戊也搭腔:“就是那个什么,‘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吧。”
课都上完,大家也该解散了。
王良戊试探性地问了一下廖茗觉:“胡姗那样,你没事吧?她可能就是心情不好,别往心里去。”
“当然没事!她应该缓缓就好了吧,”廖茗觉目视前方,阳光明媚,相当自信地回答,“我又没做错什么!”
眼看着她扬长而去,王良戊总觉得奇怪,接了个店里的电话,边说边走,就看到邓谆骑着那辆拉风到过分的机车驶来,围着他转圈。直到王良戊挂断电话,他才把头盔扔过来:“我送你?”
“帅哥的后座,爽啦。”王良戊也不客气,直接就坐上去。
不远处有同系的学姐经过,看到他们时笑着窃窃私语。王良戊笑着打了个招呼,邓谆看到,也点了点头,然后才扬长而去。
城市尽头的落日徐徐下坠,余晖是暖烘烘的橘色。柏油马路的热浪袭来,车辆堵塞,车窗紧闭,贴着各色防窥膜的窗户里坐着形形色色的大人。他们成年了,也该成为大人了,却又还没到那时候。
邓谆说:“坐稳了。”
他在车流间穿梭,摆脱形成僵局的交通状况,与冲撞而来的风逆行。
王良戊忍不住感慨:“我们好像在演青春片一样。”
邓谆没吭声。
王良戊坏心眼地恶作剧:“哈哈哈,虽然是耽改那种。”
邓谆也陪着笑了:“哈哈哈,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王良戊叹了口气:“别啊,万一被《谭谈交通》那种节目组拍到,我爸妈会气到脑溢血吧。”
邓谆破天荒的恶狠狠:“管他们干嘛!”
之后周五上课,他们在教室碰面。胡姗远远的一个人坐在前面。
看样子,让她缓缓并没有奏效。
廖茗觉还是奋笔疾书做笔记,当天学的内容,她上课和课间必定消化,无论当天打工到多晚,睡前必须抽时间复习。每半个月还会抽空做一次总结复习,到了期末又复习。
坐在前座的男同学看到,也不由得和旁边的同学低声私语:“哇靠,真牛逼啊……”
说实话,虽然已经压低声音,但真听不到是不可能的。邓谆不喜欢别人背后议论廖茗觉的氛围,于是毫不留情地破坏了平衡,他笑着说:“对,她一直很努力。”
“啊!”说悄悄话的人一般都不觉得会被发现,因此吓了一跳,脸也一下涨红了,“是啊,很厉害。”
“嘿嘿,谢谢。”听到自己被称赞,廖茗觉落落大方地接受了,“你们要借笔记的话可以找我。我每节课都记得蛮全的。”
这样一来,大家就更能融入谈话了:“真的?谢谢你,那下课去文印室吧!我给你发个红包?”
聊得正热闹,趁着课间休息,有男同学把座位挪到邓谆旁边来,鬼鬼祟祟地问:“邓卓恩,你还没去过宿舍吧?今天要不要一起去看片?”
“……”邓谆迟疑了一下,“看什么?”
男同学们很奇怪地相互挤眉弄眼:“我们有些好康的!给你面包吃!玩累了就直接睡觉,我们最爱帮助俏佳人!”
“?”
“都几岁了!这么害羞!”
越说越奇怪了。
不等邓谆打110,对方又借补充说明来恢复清白:“不吓你了,是电视剧电影啥的啦。我们买了个投影仪,可以在寝室投着看。上个月看的是外星人题材的,这个礼拜我们开始看海洋生态了。”
这样听起来还算正经。
到了大三,新校舍会重新启用,届时邓谆也打算住校,因此没有拒绝。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他去了男生宿舍。
还是头一次来,学校设施不能说最好,但也不算差。进了宿舍,男生多半就会随便一点,光着上身的随处可见,打游戏时抱在一起也很常见。邓谆来到,同学们都很友好,专程搬了椅子给他坐。
投到墙壁上的影视作品是一部出乎意料的电视剧。
邓谆没有想到,当代男大学生竟然偷偷摸摸齐聚一堂,在宿舍里看韩剧《蓝色大海的传说》。
“这是海洋生态?”邓谆问。
旁边男同学带着期待主题曲结束的心情回答:“对。”
“那外星人?”
“当然是《来自星星的你》了!”男同学们齐刷刷探出头来,“全智贤万岁!”
邓谆用强忍着脏话的表情回过头。
男主角和女主角目光交错,男大学生惊呼:“喔!”
男主角和女主角搂搂抱抱,男大学生尖叫:“啊!”
男主角和女主角深情拥吻,男大学生呜呜呜地缩成一团,其中还有人大喊:“不行!你和都教授才是一对!”
邓谆第一次来男生宿舍参观的感悟是:“神经病吧。”
他走出去,在走廊上环顾一周,询问了一下寝室号,然后去找王良戊。
说来有趣,王良戊人缘不差,但打工和学习太忙,难免缺席集体活动,以至于有点像是男生版本的廖茗觉。
王良戊说:“我想让肖屿崇去找胡姗问问什么情况。毕竟朋友一场,感觉她不太对劲。肖屿崇当时不在场,应该没那么尴尬。”
邓谆还在适应男生宿舍环境,跃跃欲试地问:“我去叫他?”
“嗯,不过他挺宅的,好像在宿舍就躺床上,要么就是打游戏。没准叫不过来,”王良戊摩拳擦掌地起身,“还是我去吧。”
“不不,不麻烦你了。我来试试。”邓谆把他按回座位上。
他出去没几分钟,居然真的把肖屿崇搬了过来,虽然肖屿崇本人一直骂骂咧咧抱怨“我队友会把我头都喷掉”。
看到他们过来,就连王良戊都忍不住拍手赞叹:“贤婿啊真是!”-
爸爸约好的饭局是在晚上,廖茗觉解开围裙,从储物箱取了包和手机。走后门出去,天空已经泛着青紫。
她把最近发生的事跟妈妈说了。
妈妈说,会不会请同学吃个饭,送她些小点心更好呢?但是,廖茗觉其实知道,面对胡姗,做这些都是没有用的。她们之间发生的不是摩擦,而是一些追根溯源从起点就不同的东西。
她呆呆地站在街头,人来车往,只有她原地出神。手机忽然响了,她看到新消息提醒。黑色头像的人对她说:“你在干什么?”
他居然主动找她聊天,廖茗觉实话实说:“想去买点喝的。”
下一条消息是:“你转过来,左边。”
心里一惊,廖茗觉向左转,环顾四周也没看到他。正惊慌失措,邓谆穿过马路,朝她这边小跑过来。
最简约不过的款式,在他身上却服帖得令人心旷神怡。邓谆问:“去便利店?”
廖茗觉朝他笑起来,摇摇头说:“想喝粥。”
她在粥店挑了两种粥,邓谆要了粟米粥。廖茗觉买的单,说是谢谢他请她吃冰淇淋。她说:“麻烦给我用打包的杯子装,谢谢。”
拎着外带热粥离开时,廖茗觉才笑着说:“今天爸爸请我吃饭,所以也带一杯给他。你要一起去吗?”
邓谆有些犹豫:“……不太好吧?”
“不要紧不要紧,”廖茗觉把杯底的粥一饮而尽,“我也不太想一个人去。”
他没再继续推辞,只是问:“不过以前都没听你说过你爸爸。”
“也没听你说过你爸爸妈妈啊!”廖茗觉故意怼他。
廖茗觉爸爸约的饭店消费在平均线上,坐的包厢。他们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到了。
乘坐电梯上楼,满鼻子都是酒菜的香味,电梯门合拢,一切喧嚣都被隔离在外。廖茗觉突然说:“其实我和我爸爸关系不好。”
从电梯门扭曲的倒影中,他默不作声地盯着她。
“因为我爸爸出去打工的时候,和别的人好了,谈了朋友,两个人像两口子一样在城里过日子,等回到老家,又和我妈妈当夫妻。结婚的时候,我爸爸明明说了喜欢我妈妈,会一直保护我妈妈。他求我妈妈不离婚,我觉得不能原谅,但我妈妈说,大人都是忍着一起过的。所以他们没离婚。我就更讨厌他了。”说着,廖茗觉回过头,她认真地问他,“你能理解吗?”
大人们选择结婚,却又在婚后选择和其他人排遣寂寞,或是为了别的什么,仿佛这就是无法违抗的人性,遵从后接受才是成熟。
比起看着她,邓谆更像凝视她,那是沉重的、附加了重量的眼神。
但他们还是才开始学当大人的孩子。
可以充满浪漫幻想,可以不接受背叛,可以相信爱与承诺的存在。
“嗯,”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她,“我理解。”
进到包厢,见到廖茗觉的爸爸。说实在话,他和廖茗觉长得真的很像,一样的小麦色皮肤,一样明亮的眼睛。他抬起头,看到他们时打招呼:“哦,小觉。”
“爸爸!”廖茗觉加快脚步走过去。
她走到餐桌边,来到爸爸旁边。廖茗觉拿起买的粥,直接一整杯都泼了上去:“爸爸!”
这是父女之间非同寻常的见面礼。
爸爸迅猛地躲闪,竟然避开了大半的粥。廖茗觉维持着笑脸,却明显有些失望,伸手想去餐桌上寻找茶水之类的东西,倏忽之间,突如其来地被打断。
开了封的粟米粥被递到手边,廖茗觉抬起头,对上邓谆冷静到淡漠的眼神。他脸上飞快地闪过微笑,她也冲他笑了。
邓谆点燃烟,边抽边在门边等她。
廖茗觉气势汹汹冲出去,拉住他手腕。他匆匆忙忙要熄烟,她有些好奇,伸手想要碰,然而被他避开了。“不要抽烟,我也不会再抽了。”邓谆说,“这不适合我们。”
第39章 溅起一片丰沛鲜……
走在夜晚热闹的街道上, 廖茗觉问邓谆:“你有没有什么上大学前想着上大学后一定要做的事情啊?”
邓谆想了想,回答她说:“逃一次课?”
廖茗觉大惊小怪地倒吸一口凉气:“你没逃过课吗?”
“你逃过?”单凭印象来说,廖茗觉绝对是让大人省心的优等生。邓谆真的没有违纪过, 就算是练习生时期公司的课程, 他也习惯一节不漏地完成。
“那当然……没有!”廖茗觉故意大喘气, 虽然根本没能卖出悬念, “我可是好学生呢!”
他冷冰冰地走到垃圾桶边站定:“看得出来。”
“不过,哼哼, 我逃过其他东西喔——”廖茗觉还没说完,就看到邓谆站在垃圾桶边,掏出还剩大半盒的香烟来, “你要干嘛?”
邓谆直接把烟盒扔掉, 香烟从中间揉断扔掉:“不抽了。”
“为什么啊?这还是在我们店里买的吧?”廖茗觉歪着身子去看。
扔掉之后,他就收回手, 原本就要插进裤兜, 突然想到什么, 向她伸过去:“你闻闻,烟草味。”
廖茗觉像小狗似的吸鼻子, 见他要撤离, 又一把抓住,握着他的手, 边闻两个人边向前走。
“这么闻起来还挺香的嘛,抽起来就很臭了。”廖茗觉说, “之前我嫌便利店晚班太累, 有想去网吧上夜班。结果才待了半天就受不了了。烟雾缭绕的好臭。”
“你讨厌这个味道怎么不早说?那我跟你见面就不抽了。”
“没有啊,你不是有喷那个嘛,马鞭草的香味。”她笑嘻嘻地回答。
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交替, 邓谆是突然问的:“你这是……要去哪?”
“啊?”廖茗觉也懵了,“我是跟着你走的啊。我以为你还要去哪呢。”
邓谆非常之无语:“我以为你要回肖屿崇家。”
“不不不,我还纳闷你这到底是想到哪去呢”
两个人像傻子似的在街头面面相觑。
“要回宿舍吗?”邓谆问。
廖茗觉摇了摇头:“现在回去都门禁了,宿管阿姨骂人挺凶的。”
他抱起手臂:“那就回肖屿崇家?”
“啊,也不怎么想去……”廖茗觉打了个呵欠,“算了,我去打过工的便利店好了。”
“你有夜班?”
“我辞掉了,便利店。不想熬夜了。”
他被搞得有些困惑:“那为什么去?”
“因为便利店是24小时营业,用支付宝的券一块五买瓶果汁,”廖茗觉直白地回答,“可以趴在那睡一晚上。”
生活最不容易的时候,邓谆也只在作为伴舞出演的电视台打过地铺。作为主角的前辈半夜才来,他们重复排练同样的内容,又累又困直到低血糖,找个地方用毛巾蒙着头就睡。他还是未成年人,睡到一半甚至会被staff叫起来。
邓谆沉默了半晌。
“那你去我家?”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这不太好吧!”前半句的廖茗觉在客气,后半句的廖茗觉在说大实话,“我们晚上可以叫外卖吗?我想吃烤羊肉串。”
邓谆默默地看着她回答:“可以。”
这是廖茗觉第二次去邓谆家,头一回还是帮他搬家,这次总算能好好享受一下了。
进小区之前,邓谆就叫住廖茗觉,到社区的便利店去了一趟。
看着廖茗觉对在朋友家留宿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邓谆停顿良久。对方看样子是不可能理解他的意思了,迫于无奈,只能主动派发任务:“你去买下牙刷、一次性内裤什么的。”廖茗觉恍然大悟,当场敬礼。
结账时,她紧紧盯着柜台处小盒装的性保健用品,突如其来说了句:“我靠。”
店员正在扫码,微妙的视线扫了他俩一圈。邓谆起初不知道情况,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下一秒就想扭头就走。
廖茗觉却及时开了口:“你们店都摆这么多盒啊,我之前工作的店是三盒,多了就要去药妆店。为什么啊?不都是日本的连锁店吗……”
店员尴尬,邓谆冷漠,唯独这气氛的始作俑者还自顾自只想着九霄云外的问题。
刚进家门,廖茗觉就一个助跑,冲刺,直接蹦到邓谆家的软体沙发上。邓谆则若无其事去冰箱拿冰好的冷泡茶,并不怎么认真地发牢骚:“好好坐,等下别摔了。”再回头,她已经开始看外卖软件,只买了一份烤羊肉串,就递给邓谆问:“你吃什么?”
“你就吃这么点?”邓谆问。按照廖茗觉的胃口,又没吃晚饭,恐怕吃下一整头羊也不难。
“嗯!这个还挺贵的,我要省点钱。”廖茗觉拘谨地说。
谁知邓谆直接把手机还给她,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了几下,就看到外卖界面。他推到她眼皮子面前:“我买单。”
“可是你已经请我吃过很多东西了!”廖茗觉一激动,普通话就不标准,乍一听像“呜呜呜呜”委屈巴巴说了一通似的。
邓谆根本没当回事:“就跟你妈妈给你零花钱一样,我爸妈也会给生活费,还有之前赚的一些钱。早就花不完了。”
“那……那你考试什么的需要帮忙都找我!”廖茗觉大叫。
“等会儿我睡床,你就把沙发拼起来睡。”邓谆作出安排,“公寓有中央空调,盖个外套也不至于感冒。”
她跑去洗澡,邓谆翻出一件之前去韩国工作时逛街买的mahagrid,和可以调节松紧的运动裤一起,随手搁在门口的衣篮边缘,敲敲门说:“门口的衣服可以穿。”
廖茗觉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神清气爽,用了邓谆的爽肤水,穿着邓谆找的衣服出来。尽管他已经挑了尺码小些的服装,但难免还是松松垮垮。她没擦头发,直接用长头发本身绑了个结,水滴滴答答沿着后颈打湿衣领。
家里大面积铺了毛茸茸的地毯,扫地机器人和吸尘器也不止一两个。邓谆正在席地而坐,摆弄着手机。抬头看到她,他立即躺倒,伸手去够有点远的毛巾,继而直接扔到她头上。
廖茗觉也在他旁边坐下了。
“这是什么啊?”她看着某一台机器。
“加湿器。”邓谆抽空瞥了一眼,迅速地回答说。
“可以开吗?”廖茗觉有点新奇,又低头看向地毯,“不会把地毯搞湿吧?”
“你开。多通风就没事。”邓谆起身,把手机扔到一边,“我也去洗澡。”
走向浴室的同时,他几乎是无意识拽住卫衣下摆,直接往头顶掀。大约独居惯了的人都是如此。廖茗觉不偏不倚刚好在看他,邓谆的背部线条尤为漂亮,比例宽窄恰当,却又充斥着仅维持日常锻炼、称不上壮硕的少年感。
仿佛突然意识到今天的例外,邓谆顿了顿,猛地又拉下来,重新把上衣套回原位。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他还冷着脸回头看了眼这边。廖茗觉马上别过脸,假装一副在看手机的样子。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走进浴室关上门。
邓谆出来的时候,廖茗觉在背单词。他坐到地毯上,她回过头向他告状:“你手机真的好吵!”
他掏出看了眼,随意滑动一番就扔开,直接躺倒。
“都是什么啊?我想看。”廖茗觉也顺势趴下,拿起他手机的同时看向他,征得他用闭眼表示的同意后才送到眼前。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她说,“你加了学校这么多人的好友吗?不是,他们为什么都找你聊天……你人缘这么好啊?!”
“已经算少了。大部分都没通过。”邓谆翻了个身,把脸盖进抱枕里。
“可以看聊天记录吗?”嘴上还在问,手上已经打开了。虽然邓谆也不会拒绝就是了。廖茗觉随便看了几条。说实话,那种聊天模式,她倒是不陌生。廖茗觉时不时会发一些莫名其妙的照片给邓谆,大部分是饭,偶尔会有为冲王绍伟kpi抓的虫子。而眼前的聊天框内情况大致也相似,学姐或学妹或同级女生发一大通消息给他,有的是说天气,有的是问学校的事,尽管邓谆没有每条都回复,但只要发消息过去,态度都绝对亲切到能打一百二十分。
廖茗觉有点地铁老人看手机:“你回她们跟回我是两个态度啊!”
“今天是天气挺好的,谢谢你哈哈”和“你今天吃了六顿吧?是饭桶成精吗”,二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邓谆坐起身,走到门口去,谜一样地打开门又关上,抱着手臂自言自语走回来:“外卖还没来?不会是迷路了吧……”
廖茗觉直接把抱枕砸了过去:“你转移个屁的话题啊!”
然而,巧合的是,这一刻,外卖员就像观音菩萨一样真的降临了。
他们去餐厅吃饭。
虽然主要是廖茗觉吃,邓谆坐在旁边看着她。
“到底为什么啊?”廖茗觉边吃边说。
邓谆不吭声地盯着她。
换了别人,被长相有这种水平的男的这么盯,恐怕不发春心也得有点发毛。可惜廖茗觉目前眼里只有吃的:“算了,你不想说也没事。”
“为什么?”这回反而轮到邓谆提问。
“反正我知道,你实际还是对我们更好。”廖茗觉回答得很笃定,恶作剧地笑起来,指着他说,“你其实只喜欢我吧!”
她的话像是子弹,毫无自觉地射进番茄状的某种事物里,溅起一片丰沛鲜甜的汁水。
但是,邓谆却表现得无动于衷。他抽出纸巾,去擦她脸上沾到的油渍,平静地问:“那你喜欢我吗?”
说不清缘由,就像八音盒骤然被拨动开关。廖茗觉看着邓谆,他明明已经收回手,却依旧关注她。她忽然按住自己的额头,又去摸胸口。
“怎么了?”邓谆看着她。
“不知道,”廖茗觉说,“刚刚一下子,突然觉得有点怪怪的。”
“其实也没什么,”他说,“很正常吧,不想别人因为自己失望或者不高兴。”
廖茗觉完全无法理解:“啊?”
看来是没有同感,邓谆及时闭嘴。
“你这是职业病。”廖茗觉说,“公众人物为了赚钱,会去讨好人家。但你现在只是普通人,没必要故意被别人喜欢。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邓谆又一次被缄默覆压,坐在原地,眼神在刹那间漠然。
廖茗觉蓦地放下烤串,探头在他面前晃了晃,说:“你又这样,一脸要哭了的样子。”
他总算有了反应,蹙眉按住她贴近的脸,态度恶劣地说:“我什么时候要哭了?”
廖茗觉挣脱开来,笑着在地板挑衅地小跳:“就是要哭了好吧!略略略!”
吃得肚子饱饱的,刷了个牙,廖茗觉重新躺到地板上。邓谆在走来走去收拾残局,她也不顾及,阂着眼皮径自笑道:“我跟你说,上大学之前,我就想大学后去朋友家过夜。最好是好几个人一起,不管男的女的。我看电视剧里都这样。但是妈妈说,那是以前了,现在的大学生都很成熟,男女有别,不能那么没有距离感。”
邓谆在刷餐具,做到一半停下来,略微想了想,低下头问:“那你还来我家?”
“因为邓谆不是那种人啊。”她的声音从房间里穿出来。
仔细一想,同龄人中,邓谆的确是对异性兴趣薄弱的那类人。练习生时期还被说开窍晚,到后来直接被怀疑是同性恋。其实他挺喜欢琼·芳登,甚至还做过关于她的梦。尽管只是他们两个人在巴黎铁塔下一起散步的梦,就连手都没有牵,可醒来后,他还是心情不错了很久。
廖茗觉仰面躺着,在旁边的茶几上看到一台CD机。她伸长手臂,随便按了两下。之前播放到一半的曲子继续,她又找了新的话题:“邓谆,你今天见了我爸爸,你爸爸是个怎样的人啊?”
“喜欢养狗的人?”邓谆用洗手液洗干净手,走回房间,也坐到地毯上,“他养了七条大型犬,六只小型犬。”
“哇,你妈妈也喜欢吗?”她回过头来问他。
他望着天花板,冥想一般回答:“不。但他们有钱,所以可以不一起住。而且我妈经常在外面,要和演艺界的人打交道。是她送我去选秀的,教我不能翘二郎腿、睡觉不能老向同一边侧着,会影响仪态。不过我已经没希望了,她应该很失望。”
“唔,”廖茗觉想了一会儿,随口问,“是你喜欢被一群人喜欢的感觉吗?”
短暂的寂静度过,邓谆回过头,同样意味不明地反问:“……什么?”
男大学生和女大学生躺在同一张羊绒地毯上,柔软而舒适,悠闲而惬意。The White Stripes的《I Just Don。't Know What to Do With Myself》在昏黄的灯光中回旋。他们纷纷侧过头,盯着对方的脸庞,宛如孤岛上唯二的同伴聊以慰藉。
“是你喜欢被一群人喜欢,”廖茗觉望着他,用一如既往天真而残忍的漫不经心说下去,“还是你妈妈喜欢你被一群人喜欢?”
邓谆来回打量她的眼睛。
不知为何,他感到很难说谎:“不知道。”
“哈哈哈,”廖茗觉却笑起来,“连自己的事都不知道,你好笨啊。”
他们躺着。音乐的节奏声令人心神宁静,身下舒适的触感叫人放松,廖茗觉不知不觉睡着了。邓谆回过头,天花板空无一物。虽然愚蠢,但是很年轻,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去了解自己,也了解身边的人。他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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