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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邓谆是故意的。……

    模糊不清的过去里, 邓谆也曾经牵扯过谁的衣角,哀求似的说着:“我想回家。”但那个人蹲下来,掰开他的手, 牢牢抓住他肩膀。直到很多年后, 他都记得她身上祖玛珑香水的气味, 以及红宝石般涂着指甲油的手指。

    这样想来, 成长过程中,他也不是没有过反抗期。

    只不过, 几乎只是昆虫被碾死时一样可有可无的挣扎。

    短暂的花期里,对练习生而言,邓谆创造的话题并不少。教科书式的“露脸即出圈”, 论坛讨论“疯批颜”时必祭出的几个舞台直拍, “顶尖金花”和“绝世美A”并驾齐驱的人设,他的确令人感到前途无量。

    然而, 出道路上经历过的那么多次挫折似乎并未让他真的多么痛苦过。邓谆想出道吗?应该, 算是, 想,吧。但别人想出道吗?非常想, 十分想, 想到失败就会辗转反侧、食难下咽的程度。

    出道是理想,但不出道也就那样。

    或许, 说不定,公司也正是看穿了这一点, 所以才任由阻挠接踵而至。

    于资本方而言, 怎样的艺人称得上棘手?一种是家境好的,太有底气所以难摆布,强捧多半容易变卦;另一种则是不一定能干下去、偶尔会产生“怎样都无所谓”这种想法的。

    怎样都无所谓。

    “我没那么好。”说后半句时, 邓谆已经恢复了微笑,不疾不徐朝惊讶于“你怎么来了”的廖茗觉伸出手。

    他搭住她肩膀,臂弯绕过她后颈,从她漆黑的头顶抬起眼。邓谆望着赵嘉嘉,西下的日光不偏不倚越过玻璃窗,直射到他脸上,连带着瞳孔瞬间收缩。笑容极为缓慢地加深,仿佛刀叉切割时细细密密发出的金属响声。

    廖茗觉对肢体接触原本就迟钝,根本不在意勾肩搭背,此时此刻垂着脸找借口,想把她们刚才谈论的话题带过去,因而对眼下男性好友的表情如何一无所知。

    “还有朋友在等,那我们先回去了。”邓谆朝赵嘉嘉颔首,拽着廖茗觉离开现场。

    事实是,胡姗已经被舞蹈社的学姐叫走了,王良戊也和肖屿崇回宿舍。邓谆捡起外套,和廖茗觉单独一起走。

    她在看花坛里种植的八宝景天。

    他说:“你不担心我翻脸不认人吗?”

    廖茗觉吓了一跳,像被踩到爪子的狗,紧张兮兮地问:“你都听到啦?”

    “你们那么大声。”他抱起手臂,没有责备的意思,却用了揶揄的语气。

    “啊,”她仿佛感到头痛,双手敲了敲太阳穴,边走边说,“本来不想你听到的啊。”

    “为什么?因为怕我不舒服吗?”

    “不是啦,”廖茗觉笑着说,“因为我说了一些自作多情的话啊!被你听到,会很不好意思的!”

    邓谆打量她。说实在话,虽然抱着想找找看她到底哪里不好意思的心情,但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能大大方方这样说,就证明你不会不好意思了。”

    “哪有!我有不好意思啊!”她大呼小叫,“我脸都发烫了!”

    她没想到他会转过身。那时候,邓谆已经走在前面许多,突然回头,朝她走过去。廖茗觉不知所措,只能本能地后退,看他气势汹汹,又下意识抬起双手,挡在额头闭上眼防卫。

    他捉住她手腕,用手背贴住她的脸。没有戏弄的意思,甚至没有停留太久,就像真的只是测查体温。廖茗觉睁开眼,不由自主眨巴眨巴。

    “没有很烫啊。”邓谆说。

    他直起身,不经意间觉察她盯着自己的眼神。邓谆疑惑地挑眉,廖茗觉却飞快地拿笑容搪塞。“又不是发烧!”她小跳着往前跑了。

    在邓谆浑然不觉的前提下,廖茗觉意识到了一件怪事-

    最近,廖茗觉的生活发生了一个变化。

    在跨年前,她成功从肖屿崇家附近的便利店调职到了离学校近的总店。

    廖茗觉有发消息给妈妈,妈妈告诉她不要太辛苦,还是要好好享受大学生活。

    听到这个,廖茗觉当即挽起袖子,就要噼里啪啦洋洋洒洒写上几千字来述说自己的校园生活,然而,妈妈很快就要去工作了,聊天也不得已中止。

    天气冷了,妈妈还特地寄了钱过来,要她添置厚实的衣服和被褥。

    廖茗觉把钱打了一部分给爷爷,让爷爷补贴家用,然后麻烦爷爷把她老家的军大衣寄了过来。晚上冷的话可以当被子盖,白天可以穿,实在是一举两得。

    但她这样坚持了每一周,最后还是买了被子。一开始觉得城市怎么着也没山上冷,但万万没想到,城里植被没山上好,气候调节也差很多,实在折磨人。王良戊告诉廖茗觉可以网购,网上一搜,物美价廉的还挺多。

    学校举办元旦晚会,传媒部没轮到廖茗觉值班。体育部有节目,胡姗听说后嘲笑肖屿崇:“怎么?难道要你们部门的男的都脱了衣服上去秀肌肉?yue了yue了。”

    肖屿崇徒手捏扁了芬达易拉罐:“是颠足球。”

    王良戊问廖茗觉:“大一都强制要去。那天晚上要帮你占座位吗?这种活动你应该很感兴趣吧。”

    没有想到的是,廖茗觉竟然回答说“不用”,她说:“我那天晚上,还有放假那三天都排了班。”

    她家不在本地,回去一趟不实际,留下来是必然。晚会那天晚上又没人值班,店长开出了相当具有诱惑力的加班酬劳,廖茗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肖屿崇是本地人,放假三天会回家。王良戊居然也要回去,因为他爸爸有个重要的应酬,一家人都要参加。胡姗的青梅竹马来看她。

    廖茗觉说:“那就只有我和邓谆一起过这个假期了!”

    跨年前一天晚上,也就是学校的元旦晚会,她去草草签了个到,随即骑上共享电动车直奔便利店。夜班往往会有很多事可做,但今天,不知道算不算特殊照顾,只需要负责进货一批冷藏食品就行了。

    “关东煮和煮蛋机怎么办?”廖茗觉问临交班的阿姨。

    阿姨很是自由奔放地挥挥手:“管他呢,不卖就是了。”

    她索性把休息室的躺椅搬出来,坐在收银台外面用手机背马克思主观题。

    自动门响,廖茗觉起身,就看到邓谆摘下毛绒绒的连衣帽,穿着橄榄色的外套进来。

    “晚会结束了?”她问。

    “不知道,我也没去。”他从货架上拿了热拿铁,又要了香烟,干脆利落地结账。

    “可以扫码了。”廖茗觉抬着头,不自觉笑眯眯地看着他。

    邓谆留下那瓶热饮,只把香烟装进口袋说:“那个给你喝。”

    他也没急着走,只在便利店的座位坐下来。

    住在附近员工宿舍,时不时加班后结伴来买东西的保险店男职员们鱼贯而入。不针对任何工作任何岗位,说句心底话,廖茗觉对他们没有好印象。

    在便利店兼职,每天遇到的人也是三教九流,但像这群常客一样具备多项讨人厌特质的也是少数。

    就廖茗觉转店来的这几个月,作为白天要上课的现役大学生,她经常值晚班,遇到这批人也是常事。而她已经被他们要求过赠送打火机、卫生纸、牙线等商品3~5次不等,就因为他们多买了几包烟或几支冰淇淋。不仅如此,吃完熟食,总是弄得桌上到处都是汤汁和残渣,也不收拾包装。最绝的一次,是问她保险套价格。

    廖茗觉带着笑容把价格报了一遍。

    结果他们哄堂大笑。

    廖茗觉的笑容纹丝不动,内心想的却是——笑毛?

    然后他们就当着她的面大聊特聊,说三盒晚上够不够用,尺寸够不够大之类的。

    廖茗觉面不改色地旁听了全过程,可能是她没有任何反应有点扫兴的缘故,他们也渐渐冷场。这时候,她顶着龇牙笑来了一句:“你们几个到底买吗?”

    而这次,他们则是在她帮忙泡面的时候问她微信。

    他们清一色穿的黑西装,其中一个说:“小姐姐加个微信呗。”

    廖茗觉这个人,不仅有一次性泡六七碗康师傅方便面的实力,更有关键时刻关心的点与别人都不同的魄力:“‘小姐姐’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是美女的意思。”另一个嬉皮笑脸和她说笑。

    廖茗觉把桶装方便面放到台子上:“你的面好了。”

    邓谆就坐在橱窗边的座位上,静静地抽空抬起头,和廖茗觉短暂地对上目光。他用眼神问她是否需要帮忙,但廖茗觉只是笑了笑。

    果不其然,那几位不文明顾客至多只是口嗨,碰壁后就悻悻地离开,吃面的吃面,蹭wifi玩游戏的玩游戏。期间也还是有人吹着口哨跟廖茗觉搭话,但廖茗觉回复得牛头不对马嘴,假如没有幼儿园老师那种级别的耐心,实在很难跟她聊下去。

    邓谆起身,又买了一包薯片和饮料,还是留给廖茗觉。

    隔着收银台,她笑着说:“明天见。”

    他对她这句关于明天的告别没设防,像是蓦地被希望上膛的枪击中。邓谆没有笑容,却点头回答她:“明天见。”

    邓谆走出店。

    外面是萧瑟寒冷的夜风。他没有离开,反而在对面路灯下等待了一阵。那组人果不其然从便利店出来,也往这边行进。邓谆哈着气,手插在口袋里,一言不发朝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肩膀碰撞时,他没有率先回头。对方气急败坏地呵斥,仿佛在等待他们积攒怒气似的,邓谆这才慢吞吞看过去。

    “你故意的吧?想惹麻烦是不是?”男人们仗着人多,没什么好怕。

    邓谆半张脸在灯光下,另外半张湮没在阴影里。他刻意摆出纯真的笑脸:“嗯。”-

    为了讨论跨年夜的活动,他们建了一个微信群。廖茗觉第一次当群主,难以压抑兴奋的心情,在群里征集群名:“以后这里就是我们几个好朋友的家了!”

    “就叫‘美丽又迷人的反派’好了,”胡姗正在陪高中同学逛旅游景点,趁着上厕所的间隙回消息,“上次没听赵嘉嘉怎么说?咱们在她眼里就是一窝妖怪。”

    肖屿崇说:“为什么我也要被拉进群?”

    王良戊正在爸爸司机的车上,笑眯眯地编辑文字:“我觉得可以添加一些茗觉你喜欢的东西,比如吃的,或者动物之类的。”

    肖屿崇说:“为什么我也要被拉进群?”

    廖茗觉刚背完英语作文范文,夹着书说:“我想想吧……今天晚上你们真的都不来吗?那我就一个人去了!嘿嘿,其实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活动!”

    肖屿崇说:“别无视我!为什么要拉我进群啊?我跟你们平时不算一起的吧?”

    这次发言的是邓谆,他问:“是什么?”

    廖茗觉意气风发地宣布:“我要去蹦迪!”

    一瞬间,群里陷入死寂。

    第22章 王良戊瞎几把撺……

    廖茗觉说话的方式像是卖净水器的推销员:“‘可以喝酒, 还可以跳舞,还可以认识新朋友’。‘多好的地方啊,成年后一定要去一次’。‘就算不喜欢, 去见见世面体验体验也好啊’……这些都是王良戊告诉我的。听他说了以后, 我就下决心, 大学一定要去蹦一次迪。”

    这一席话说完, 群里就像刚炸了颗原子弹,安静得不像话。

    肖屿崇最先发言, 一改只顾着追问为什么拉他进群的迷惑状态,严肃地说:“你一个女孩子,又人生地不熟的, 不要一个人去夜店和酒吧。”

    胡姗立刻跳出来回复:“什么意思?女孩子不能去, 男孩子就能去了?女的是没钱还是没有腿啊?怎么就不能去夜店酒吧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肖屿崇说,“只是怕她不安全。”

    “那就好好说话。你关心人就直接说‘我担心你’, 不要一口一个‘你不要做这个’、‘你不该做那个’的。”胡姗评论。

    眼看着他们俩把话题扯远, 作为始作俑者的王良戊终于发表观点:“但你还没去蹦过迪, 第一次就一个人去,感觉各方面体验会打折扣啊。不然等放假结束我们回来, 大家一起去吧。”

    没想到胡姗又搅浑水:“跨年夜的活动会很好玩吧?等我们回来就晚了。不过去蹦迪肯定还是要打扮一下。我不在学校, 你总不能素颜去夜店。”

    “没事没事,”廖茗觉信心满满地发了一个玫瑰花开放, 上面悬浮着“知足常乐”的中老年表情包,“我自己也会化一些了。”

    “你别傻了。你会化的那点子, 撑死也就是日常, 去夜店要画的可是浓妆!不然在那灯光下,能看出来就有鬼了。”胡姗说得头头是道。

    廖茗觉却乐观到非比寻常,甚至抛出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名字:“没事的, 我可以去请赵嘉嘉帮忙啊。我刚刚才在宿舍碰到她。”

    胡姗有点头疼,直接私聊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不不不!停一下!暂停一下!你哪来的自信她会帮你啊?”

    “嗯……”镜头里,廖茗觉摆出思考的表情,但显然头脑完全空空如也,因为下一秒,她立刻说,“那我现在去问一下!”

    “不要啊!”

    胡姗的呐喊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

    她内心像擂鼓一般焦急,又只好安慰自己,假如碰上赵嘉嘉心情好,或许她让廖茗觉滚的时候能文明点。

    就像综艺节目街头访问似的,只见手机镜头一阵急促的抖动,廖茗觉已经在走廊尽头的洗衣房找到了披头散发、吊带拖鞋、浓妆下眼线没卸干净的赵嘉嘉。

    看到视频里低气压到极点的赵嘉嘉,胡姗已经开始为廖茗觉默哀了。

    廖茗觉说明了来意。

    赵嘉嘉刚把一桶衣服扔进洗衣机,刚准备出去,廖茗觉却把洗衣房的门挡了个严严实实,颇有一番“你不听我说我就不让你走”的无赖意味。

    廖茗觉笑着说:“我今天晚上想去蹦迪,你可以教我化妆吗?”

    赵嘉嘉眉头紧锁,瞪了她好久,然后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

    “可以吗?”廖茗觉笑着追问。

    “你拿化妆品过来吧。”赵嘉嘉用宿醉呕吐过后沙哑的嗓子回答。

    廖茗觉重新回到视频里,冲胡姗比了个剪刀手:“耶!她答应了!那我现在就去化妆了!”说完就挂断了视频。

    胡姗的感想只有一个,那就是真是撞了邪。

    她试图从廖茗觉嘴里撬出答案,然而廖茗觉却像无忧无虑的懒羊羊一样乐天派地回复:“赵嘉嘉本来就很喜欢当别人的大姐,多跟她说好话就行了。”

    赵嘉嘉仿佛一个考官,把廖茗觉要去哪蹦迪、打算穿什么去、对蹦迪了解多少全盘问了一遍。

    “你知道跳舞吗?”赵嘉嘉打着呵欠问。

    廖茗觉摇头:“没跳过。”

    “那你跟着瞎晃就行了。”赵嘉嘉说,“那你喝酒还行吗?”

    廖茗觉点头:“还可以。”

    赵嘉嘉说:“买一瓶兑饮料喝就行了。你那么穷,没必要冲低消开台,省得被酒托坑。”

    “开台是什么意思啊?”廖茗觉提问。

    赵嘉嘉老师开课了:“就是卡座之类的。连这都不知道?你不翻车就怪了。真是不知者无畏,傻子胆最大。酒吧过节的话,一般会有活动,这种时候要注意需不需要买门票。进去之后,你就随便拿点东西喝喝。等零点过了,气氛上来了,可以进去跳舞。经别人手的饮料别喝。有点上头就停,醉了回不来。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找保安。”

    “哇!”廖茗觉马上发挥狗腿精神,“你懂好多啊!谢谢你!”

    果不其然,赵嘉嘉很吃这套,用鼻子笑了一声,别过脸说:“得了吧。土鳖就是土鳖,迪都没蹦过。”-

    廖茗觉给他们朋友的微信群命名为“狗男女”。

    有人提出质疑时,她就理直气壮回复:“不是王良戊说的吗?可以加点我喜欢的东西。我喜欢小狗。胡姗也说了,我们就是反派,群里都是男生和女生,‘狗男女’不是刚好嘛!”

    袍茉

    无人反驳。

    到最后,王良戊突然想起什么,在群里瞎几把撺掇道:“嗯……说起来,还有一个人在学校吧。你们怎么不一起去蹦迪呢?”

    上一次发言时间在数小时前的邓谆被强行at出来。

    邓谆言简意赅,直奔主题,直截了当抛出问题:“几点钟?在哪里?”

    邓谆骑之前那辆漂亮的黑骑士座驾去接她,在街头找了好一会儿,他们俩才相认。过程如此艰难的原因是双重的,一是邓谆脸上贴了敷料和创口贴,二是廖茗觉脸上阴影和高光打得太重了。

    看到邓谆,廖茗觉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这造型真特别!”

    虽然还是往常随意的打扮,但脸上就像跟六七个人发生过肢体冲突一样,敷料没能遮到的地方甚至还透着青紫。

    邓谆用同样的话回敬她:“你也是。”

    妆容浓得五官突出,和平时的她大相径庭,论谁看都知道是要去享受夜生活的。然而,她身上却是一整套十分标致的便利店制服。

    就是这样诡异的两个人。

    转眼来到了酒吧门口。

    寄存东西的时候,邓谆直接脱了外套,就剩下短袖T恤和牛仔裤。尺寸的缘故,看起来松松垮垮很随意。他转身,恰好对上廖茗觉打量自己的目光。邓谆问:“怎么了?”

    “你经常来蹦迪吗?”廖茗觉就他这副宾至如归的做派提问。

    “我没来过。”邓谆实话实说,不自觉伸出手,替她翻了一下身后的衣领,“你成年了吧?”

    “废话!”她笑嘻嘻的,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布满整个走廊的彩灯下,廖茗觉问起邓谆脸上的伤:“到底怎么搞的?你跑去少林寺了啊?”

    “嗯。”邓谆一本正经地回答,“方丈不收我,下山的时候只顾着哭,结果没看路摔了一跤。”

    她被他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

    酒吧里是另一个世界。

    热闹非凡,人头攒动,区分音乐和噪音的界限也模糊不清。邓谆只拿了软饮,廖茗觉喝威士忌兑橙汁。酒吧请了有名的DJ来跨年,大家都陶醉在音乐和酒精中。廖茗觉进入舞池,不是为了跳舞,纯粹是凑热闹。每隔一段时间,她又会折返到帮她看酒杯的邓谆那里,兴冲冲告诉他自己的所见所闻。

    廖茗觉凑到邓谆耳边大声问:“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拿着扇子啊?”

    邓谆也靠到她耳边:“不知道。”

    廖茗觉又贴过来:“饮料好喝吗?”

    邓谆低下头,侧脸几乎覆住她前发:“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这一次,她自顾自地笑着说了。但他一直看着她嘴唇,所以还是读懂了她的话。

    廖茗觉不会跳舞,只是略微跟着音乐摇摆,偶尔回过头去,看到邓谆还在原地,就会很安心。

    或许是托那身奇怪打扮的福,并没有预想中被人搭讪的情况发生。倒是期间有个女生向她打招呼,大概观察她有一阵,主动提问说:“那个是你朋友吗?”

    “嗯。”廖茗觉用力点了点头。

    “虽然这么说很俗。但是,真的,”女生调笑似的说道,“他盯你盯得像是要把你生吞了。”

    廖茗觉一怔,懵懵懂懂地回过头。邓谆戴着鸭舌帽,手肘撑在桌面,漫无目的地维持坐姿,自始至终都望着她。觉察她看过来,他也不吭声,略微抬起帽沿,像是不等顾客开口就在询问“需要我做什么吗”的男侍者。从额角到下颌,整张脸附带年轻的身体都完美无缺。

    有人向他搭话,他第一个盖住的杯子也是廖茗觉的酒杯。他朝对方微笑,无差别地谢绝任何人的好意恶意。

    耳朵被吵聋之前,他们逃出了酒吧。

    “我在小红书上看到她们说,蹦完迪都是要去吃海底捞的。但是为了省钱,”廖茗觉在便利店门口义正词严地说,“我们随便吃点东西就回去吧!宿舍有门禁,我就回肖屿崇家住了。”

    邓谆坐在机车上等她,廖茗觉拿着零食出来时,他忍不住问了一句:“蹦迪开心吗?”

    “嗯?”廖茗觉正在拆包装袋,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一般般……不过那个时候还是很开心的。”

    “什么时候?”

    廖茗觉朝邓谆笑了:“你跟我说话的时候。因为很吵,所以说话要凑拢又凑拢。你离我很近,感觉很心动!”

    有时候邓谆真的很好奇,廖茗觉真的理解自己所说的话的含义吗。她总是若无其事说出杀伤力很大的话,让别人动摇得不行,自己却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

    还在别人摩托车后座吃薯片嚼得很大声。

    十字路口已经没有车,红绿灯还在进行一天中最后的工作。他们仍然遵守交通规则。邓谆说:“你是认真想谈恋爱的吗?”

    “嗯,”廖茗觉吃得嘴角都是薯片屑,“想啊。”

    邓谆可能是真的好奇:“有什么原因吗?”

    “这很难形容啊。”难以置信,廖茗觉竟然在认真思考如何回答,就好像这是什么考试论述题,“说实话,我也不太懂。打个比方,你以前对粉丝,是有特殊待遇的吧?我看网上管这叫‘营业’。你对粉丝很有一套对吧?”

    即便是邓卓恩本人,也不觉得有否认的必要。

    红绿灯结束,他发动车子,加快速度,驶入空荡荡的立交桥。

    廖茗觉说:“我想被特殊对待。”

    深更半夜,毫无预兆,她忽然在摩托车后座激情昂扬,像飞鼠一样张开双臂,迎着风大喊:“我想被当成最特别的人!”

    第23章 肖屿崇最吃激将……-

    学期末最后一段时间, 不少同学都被迫开启复习夜班车。担心考试挂科,加上短时记忆的效果的确惊人。学长学姐跟学弟学妹传授自己的经验,其中从不复习, 临考熬通宵六十分万岁的更是大有人在。

    考试周前夕, 老师一直拖着不肯划重点。胡姗是踊跃去找老师的那类人, 她长得漂亮, 嘴巴又甜,向来擅长这种事, 大半天泡在老师的活动轨迹上,等要到后立刻转发到班级群,造福大众, 迎来一片“跪谢亲爹”的队形。

    王良戊也混在一群跪谢的表情包中间, 即便他明明不需要那些重点。平时除了廖茗觉,最用功的就是他。

    肖屿崇则单独私聊胡姗, 很酷地发了句“谢谢”。

    直到这一下, 他们才发现邓谆不在班级群里, 临时拉他进去。

    到了考试周,廖茗觉辞掉了打工(反正那些岗位都是常年缺人, 随时能再找), 专心致志迎战考试。

    但她的迎接方式却是每天十点就睡觉。

    大家都还在复习,甚至才翻开提纲, 她就要上床睡觉了。

    好在她睡眠质量极其好,室友开个灯、敲个键盘根本不算什么, 大家挑灯夜读, 她呼呼大睡,倒也相安无事。

    第二天,廖茗觉五点就起来看书。她习惯在走廊上念念有词, 和高三时那些学霸一模一样。

    值得一提,廖茗觉和王良戊有互通笔记。胡姗也借去复印了一份,但详尽程度不适合临阵抱佛脚选手,内容多到根本没办法短时间记下来,最终只能放弃。

    等成绩出来,廖茗觉果不其然稳居第一。

    不仅如此,当她拿到自己的成绩单时,上下浏览一番,当即拍案而起,杀回宿舍,掏出考试后立刻重新验算并估分的笔记本,拍照和老师理论。老师一开始还努力劝她“你已经是第一名了”、“你是不是记错了”,到后来发现她不是会轻易放弃的类型,只能就评分本身展开解释。

    总而言之,最后,廖茗觉没能要回她自认为不翼而飞的两分,却在老师眼里留下了“死脑筋”、“难对付”的标签。

    肖叔叔和肖阿姨来接肖屿崇和廖茗觉回家,一路上,廖茗觉和肖阿姨、肖叔叔其乐融融,肖屿崇抱着手臂默不作声,实在很难分辨到底谁才是这个家亲生的。

    回到家,肖阿姨做了红烧狮子头,给孩子们的分配方式如刘星,肖阿姨一个,廖茗觉一个,肖叔叔一个,廖茗觉一个,肖娅卿一个,廖茗觉一个,肖屿崇一个,廖茗觉一个。刚好分完。

    肖娅卿是个直脾气,当场就摔筷子发飙了,嚷嚷道:“凭什么呀!”

    肖阿姨也不生气,有理有据地娇嗔:“小觉是客人啊,当然应该多吃点。而且她考得这么好。”

    提到考试,又精准踩雷,肖娅卿立刻扔了筷子不吃了。廖茗觉也不好意思,主动把自己盘子里的狮子头一个接一个夹给肖屿崇。肖屿崇自然地夹起来就吃,完全没注意到,肖叔叔和肖阿姨默默地对视了一眼,眼神古怪,又立刻都低下头去。

    天亮后,廖茗觉就要回家了。

    清晨天蒙蒙亮,廖茗觉站在家门口核对自己的准备工作:“身份证,带了!手机,带了!充满电的充电宝,带了!给爷爷带的两条烟,带了!灵光的脑子,带了!”

    肖叔叔乐呵呵地模仿她:“羽绒服,带了!现金,带了!相机,带了!等着吃廖爷爷烘的腊肉的肚子,带了!”

    肖屿崇打着呵欠出来,对他们的弱智行径相当鄙视,但也没说什么。

    肖叔叔去并没有什么,但得知肖屿崇也去时,廖茗觉很震惊。

    “为什么?”廖茗觉上下打量肖屿崇,围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你不是很讨厌乡下吗?”

    肖屿崇别过头,用没什么说服力的脸色回答:“闲得没事干,去体验一下生活不行?”

    只见廖茗觉一反往常乐观友好的姿态,点了点头,有些意味深长地回答:“那好吧。”

    “你不情愿吗?”肖屿崇不合时宜地开始摆大少爷架子。

    好在廖茗觉也没太拂他面子:“没啊,只是有点担心你而已。”

    “担心什么?有什么要担心的吗?”

    打断他们对话的却是肖叔叔的电话铃声。

    从肖叔叔看清来电人起,到接完电话,连续“好”、“行”、“知道了”之后挂断,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他却经历完了社畜的人生不幸之最——度假都准备好了的时候临时要加班。肖叔叔悲伤得像一只青蛙:“我都不去了,那屿崇你要是觉得去那边麻烦,就也回去吧。”

    廖茗觉本来靠在行李箱上,忽然支起身:“是啊,不然就回去吧。”

    很不幸,肖屿崇这人最吃激将法,当即一个激灵精神了:“我一个人也行。”

    就这样,廖茗觉和肖屿崇一起去了机场,回了廖茗觉的老家。

    一开始,肖屿崇没想到会这么远。

    三个小时的飞机,再在巴士上颠簸一个半小时,换乘另一个巴士颠簸三小时,之后是摩托车二十分钟。出门时天都没亮,抵达时却已经天黑了。

    路上廖茗觉有拿出早晨蒸的鸡蛋,问肖屿崇要不要吃。那时候,肖屿崇已经不是嫌弃鸡蛋臭了,纯粹是在巴士上颠了太久,晕车没胃口。

    好不容易下车,肖屿崇只顾着反胃,廖茗觉却还生龙活虎,操着方言跟摩托车师傅讲价。最后他们坐上车,廖茗觉还安慰肖屿崇:“没事,马上就到了。我爷爷做了糍粑,放了芝麻和红糖的,可香了。”

    好歹肖屿崇平时身体素质还算好,吹了会儿风就好了大半,认真感慨:“你能去读大学,很不容易吧。”

    “嘿嘿,也还行啦!”廖茗觉笑了笑,却没有否认。

    这里的摩托车不是昂贵的机车,也不是城市里常见的电瓶车。廖茗觉特意让肖屿崇坐在中间,防止他不适应,等会儿不小心摔下去。

    摩托车到了以后,还要走一段不平坦的上坡路。肖屿崇主动帮廖茗觉背了行李,两个人披星戴月,一起慢吞吞地往山上走。冷风习习,像刀子似的略过面颊,可家家户户窗户里的光微弱又明亮,像星星一般,看起来美得令人彷徨。

    然而,比这更加璀璨夺目的,是天上真的星星。每一颗都显得格外硕大,仿佛鸽子蛋的钻石,珍贵到无可比拟。

    廖茗觉已经见怪不怪,还不清楚他为何停下脚步,直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夜空,才渐渐微笑起来。

    趁他走神,她索性从他肩上摘下包,自己背上,轻而易举向上走,像松鼠似的敏捷。她转过身,突如其来对他说:“许个愿吧。”

    “啊?”肖屿崇回过神,有些茫然地回复,“又不是流星。”

    “世界上的星星那么多,你怎么知道现在没有流星?只是你没看到而已。心诚则灵,我先来,”廖茗觉回头,高声喊道,“我想要男朋友!能把我当成最特别的人的男朋友!”

    肖屿崇一怔,当即皱眉,又开始发挥他死板的一面:“除了谈恋爱,你就没别的愿望了?也太没出息了吧。”

    她看向他,越过腰的长发被风吹起,宛如翅膀一般,从两侧将她笼罩。廖茗觉歪着头,观察他一阵,才又从高处蹦下来。她伸出手,推了一下他的肩:“你干嘛这样!怎么就没出息了?你凭什么决定我有没有出息啊!我就是想谈恋爱!”

    想被爱,想变幸福,想爱人,想和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一起生活,这些愿望并不比“想事业成功”或“想学业进步”低级。

    “……”肖屿崇望着她,女生脸上是天经地义般的孤勇无畏。恋爱的确是个隐私的话题,但是,他莫名其妙地想,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认真对待这件事会难为情了呢?

    转过身,廖茗觉还低声地补充了一句:“邓谆比你好多了。”

    听到别人的名字,肖屿崇终于眯起眼询问:“什么意思?”

    跨年那一晚的立交桥上,廖茗觉坐在机车后座,张开手臂放声呐喊,和这一刻一样。夜风迎面扑来,伴随着一道道急速掠过的黑影,仿佛竭尽全力阻拦他们前进的手。她说,我想被当成最特别的人,我想要被谁特殊对待。

    邓谆驾驶着机车,握着把手,听到她的愿望后,无声无息地笑了。

    他也卖力疾呼,像求救,像解脱,回应她的话。

    我也是。

    邓谆这样说道。

    第24章 胡姗幸灾乐祸。……

    廖茗觉撇过脸, 闷闷不乐地追加道:“邓谆比你好多了。”

    这种时候,这种场合,肖屿崇最不情愿的就是听到其他人的名字, 而且, 那个人还是男的:“什么意思?”

    她不回答, 下巴一抬, 谁也不爱,高高在上地说:“就是比你好多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一下来了精力, 追着她上了石坡,“你们发生了什么吗?”

    于是乎,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家门前时, 被爷爷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情形——肖屿崇对着廖茗觉穷追猛打, 廖茗觉独自拎着巨大的行李。

    在此之前,肖屿崇对廖茗觉的爷爷并非没有了解。

    爸爸带回来的照片里, 曾有过这位爷爷的踪迹。抽的水烟袋, 烹制的重口味下酒菜, 以及爬山时远远把拍照者甩在后头的敏捷背影。

    一路上,为了排遣无聊, 也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 廖茗觉也不止一次提到自己的爷爷。她说夏天爷爷带她去水稻里抓鱼,冬天爷爷教她去湖边打鸟。买到智能手机后, 爷爷有用来玩泡泡龙,积分还玩得很高。在山上, 廖茗觉在微博做饭的短视频, 照着做了给爷爷吃。“我爷爷是个很幽默的人。”这是廖茗觉的结语。

    真正见面还是头一次。

    肖屿崇自认个子不矮,就算比不上王良戊,在同龄人里绝对也是高个子。都说人老以后身材会缩水, 然而,眼前的这位爷爷,实在超过一般人的常规认知。廖茗觉的高挑基因绝不是无中生有,从她爷爷就能看得出来。

    很高大。

    很强壮。

    像一座山一样立在眼前,沉默寡言,留着浓密的胡子,令人想起《海蒂与爷爷》里独居在阿尔卑斯山的老头,又或者某个刑事案件中以食人为生的野蛮杀人犯。

    说实话,廖茗觉笑嘻嘻地介绍说“这是我爷爷”时,因为两人画风的不符,肖屿崇感到了一种十分跳脱的困惑。

    天色已晚,也顾不上其他,肖屿崇被推进了屋子,模模糊糊懵懵懂懂就开始吃廖茗觉她爷爷做的饭了。灯光很暗,只看到碗里堆满菜,味道不错,当然,也可能是他肚子空了一天太饿了。吃过饭后,廖茗觉带他去洗澡。

    穿过院子,到单独隔出来的厕所时,廖茗觉有坏笑着提醒:“对不起啰,我家可没有你家那么豪华。”

    厕所和浴室在一起,尺寸和县级市的公共厕所差不多大,但说句失礼的话,地板和墙壁下方贴了瓷砖,他已经很惊喜了。

    廖茗觉问:“需要我在外面等着你吗?”

    凭肖屿崇的脾气,怎么可能洗澡时让女孩子在外面等?不就洗个澡而已,他理所当然地挥手,皱着眉说:“不用!”

    廖茗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带着谜一样的微笑回去和爷爷看电视了。她和爷爷一边看《星光大道》一边哈哈大笑,顺便告诉爷爷自己四个月经历的趣事,又展示了第一名的成绩单。正说到“我平均分可高了,等大二就申请奖学金”,门被猛地撞开,肖屿崇光着上身,只穿着裤子闯入,身后传来剧烈的鹅叫声。

    刚洗澡出来,就被一群鹅追着啄,他几乎已经带哭腔了:“廖茗觉!”

    廖茗觉和爷爷不约而同站起,该赶鹅的赶鹅,该拉他进来的拉他进来。

    这一夜,在廖茗觉家的卧室里,肖屿崇久久未能成眠。

    可第二天一大早,廖茗觉就出现在了他床头,二话不说直接掀铺盖,给睡眼朦胧的他套上衣服就往外拽。爷爷已经发动了车,等俩孩子上车直接就开走。

    肖屿崇还什么都没搞懂,就被塞了水桶和扁担。廖茗觉不知道哪弄来的哨子,像运动部学长训练似的吹了两下,发号施令说:“到那边把水桶装满!”

    人在没睡醒的状态下几乎和智障无异。

    肖屿崇拿着桶过去了。

    他以为的把水桶装满——把水桶放在水龙头下,拧开水龙头,等满了的时候关上水龙头。

    实际的把水桶装满——蹲下身从水流过的沟里舀水,站起身倒到桶里,反复直到桶满。

    肖屿崇越干越觉得不对劲,越不对劲越一肚子气。

    他酝酿了一堆诘难的话要说,凭什么差事他干这干那?然而廖茗觉跑过来时,脸上洋溢的笑容却叫他瞬间住嘴。“哇!”她音色明亮,唱歌和说话都很好听,“你真的干啦!一开始我以为你是来吃白饭的,所以还特意劝你别来呢。没想到你这么棒!”

    廖茗觉的称赞是驱散一切不满的万能魔法,转瞬他就忘了要说的话,转而不好意思起来:“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吃白饭——”话没说完,剩下半截不自然地中断。不是因为被阻拦,而是廖茗觉风轻云淡地挑起那两桶水,直接转身走了。

    那两桶水是他装的,绝对不会太轻。这一刻,他忽然有点明白,她那非比寻常的手劲是从哪来的了。

    他们就这么忙碌了一早上。

    廖茗觉和她爷爷始终埋头苦干,肖屿崇则是廖茗觉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劳作完之后,三个人坐在三轮车上歇口气。爷爷拧开一个杯子,喝了一大口,递给肖屿崇。肖屿崇也模仿着喝了一大口,是山茶花茶,味道苦涩,但还是很香。肖屿崇想还回去,却看到爷爷指了指廖茗觉。

    廖茗觉接过去,喝之前先看了眼肖屿崇,嬉皮笑脸地说:“间接kiss!”

    肖屿崇不小心呛到,卖力咳嗽。廖茗觉却不以为意,仰头喝了一大口,骄傲地说:“这茶可以降血压血脂,还能抗癌,对身体可好了。”

    回去路上,肖屿崇和廖茗觉坐在车后堆物的位置。瞭望着这片风光,他忍不住问:“我爸爸来的时候也要做这些吗?”

    “嗯。”廖茗觉点头,“想住在我家的话就要做。干活的人才有饭吃。”

    明明大城市里有舒服的家,为什么偏要来这里吃苦呢?过去,肖屿崇只觉得爸爸啰嗦、自私,过分阳光,根本不关心别人在想什么。现在他却发现,他们父子从未好好沟通过,一次都没有。

    眼下是白天,肖屿崇总算看清了村庄的景色。视野之内大半都是土砖的灰橘色,房屋延绵在一起,屋顶能看到砖瓦或热水器。石板铺成的小路穿梭其中,到处暖洋洋的。身材娇小的老人灵活地利用梯子爬上爬下,大约生面孔很少见,孩子们都在路边好奇地看着他。

    偶然经过某户人家,廖茗觉忽然停下了脚步。

    肖屿崇有些好奇:“是熟人家?”

    只见廖茗觉摇了摇头,爽朗地回答:“我早上起床忘洗脸了!我去他家洗个脸!”

    “你认识人家吗?”

    “不认识!”说着,廖茗觉已经拔腿冲进去了。

    这一刻,肖屿崇的心情十分微妙。

    一方面震惊他们民风竟然淳朴到这地步,她能不假思索直接窜别人家里去;另一方面则是无语。中学也好,大学也罢,他在哪人气不旺?单说高三毕业那个暑假,收到的情书数量就达两位数。竟然有女生跟他在一起连脸都不洗,实在令人费解,到底是有多不把他放眼里,才能无所顾忌到这地步。

    不过,很快,他觉察到了更重要的事。

    ——只剩他和廖茗觉她爷爷一起了。

    这位爷爷,说真的,来这儿也有一晚上了,肖屿崇就没清晰地听他说过一句话。

    肖屿崇试图缓解气氛:“那个什么……廖茗觉的爸爸妈妈都在外地上班吗?”

    爷爷一声不吭。

    肖屿崇咽了口唾沫:“呃……爷爷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爷爷默默不语。

    肖屿崇背后发凉:“嗯……我姥爷姥姥也喜欢老房子,接他去城里住他都不肯呢,哈哈……”

    干巴巴的笑声简直是杀害气氛的最大利器,正当肖屿崇以为自己不可能听到答复,爷爷却突然开了口。

    爷爷说:“我不喜欢。”

    肖屿崇感觉自己血都凝固了:“啊?”

    廖茗觉的爷爷对他说:“我不喜欢老房子。要是有钱,我也住城里去。”

    廖茗觉回来的时候,肖屿崇已经窒息了长达一刻钟。她脸上沾着水,拎起刚刚搁在地上的化肥和杀虫剂,精神满满地发表宣言:“GO!GO!GO!回家涂爽肤水!”

    比起高中生,大学生最爽的一件事就是没有作业。

    至少,他们现在没有。

    廖茗觉很大方,很贴心,怕肖屿崇第一次来乡下无聊,特意把肖屿崇带到有电脑的邻居家,叫邻居家跟她上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的小伙伴把电脑让给他玩。面对开机时间长达10分21秒的大屁股电脑,肖屿崇非常客气地推辞了,说自己在她家待着就行。

    回到家,廖茗觉对着手机咯咯发笑,肖屿崇实在不知道干什么,碰巧从身后经过,竟然看到她正在发他刚刚在田里帮忙围灌溉带的照片。

    肖屿崇愤怒地劈手夺过,却扑了个空:“你发给谁?”

    “干嘛这么小气!”廖茗觉对隐私权的关心程度不够高,“不就给邓谆看看嘛,又不是别人!”

    肖屿崇关心的重点立刻偏移:“你还在跟他聊天?”

    廖茗觉点了点头。他提出想看看他们聊的什么,她也没介意,直接给他看了。

    肖屿崇面无表情地浏览了一遍。

    廖茗觉吃什么好吃的,一定会拍照发给邓谆看看。邓谆回复频率不高,但会主动和她聊别的事。比如选修课的教室,比如打工结束的时间,比如穿着打扮。

    肖屿崇问:“所以你才选修课都给他占座位?”

    廖茗觉回答:“反正我们四个不是都坐一起嘛。”“我们四个”指的是火箭队三人加“小智”邓谆。

    肖屿崇问:“你打工之后还跟他见面吗?”

    廖茗觉回答:“有时候吧。奶茶店店员每天可以免费自己喝两杯,他送我回学校的话,我会做两杯一起喝。”

    肖屿崇问:“为什么还问衣服牌子?”

    廖茗觉回答:“有一次他穿的衣服上有个史努比,我觉得很可爱,也想买一件。但是太贵了。他就把他那件送给我了!我还穿去上课了,你要看吗?”

    肖屿崇怒喝:“看个鬼啊!”

    肖屿崇实在没能说出口,她和邓谆的互动已经在普通朋友边缘岌岌可危了好吗?不仅如此,还有一次,廖茗觉在超市发现微信零钱不够,给邓谆发了句“转我五十块钱”。邓谆也什么都没说就转了,之后还给他现金。

    一问一答全程,肖屿崇都忧心忡忡,廖茗觉却天真烂漫。他们两个人关系的进展,肖屿崇一点都不知道。

    说不清肖屿崇之后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

    他坚持让廖茗觉把他之后的照片发到群里,而不是和邓谆私聊。廖茗觉欣然同意,分享到了名为“狗男女”的群组中。胡姗幸灾乐祸,要不是王良戊拦着,马上就要截图公开到朋友圈。邓谆倒是一个字都没在群里说。

    肖屿崇点开他的账号界面。邓谆的头像是黑色的,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就像他本人一样,根本没给他们这些同班同学留下过任何印象。

    他也喜欢廖茗觉吗?

    肖屿崇无法确认。

    隔日,他们去参加同村一对年轻男女的婚礼。

    坐摩托到了之后,廖茗觉对肖屿崇说:“现在我们就要分头行动啦!”

    肖屿崇跟着廖茗觉的爷爷一起去宰羊。家里有电脑的那个小伙伴也在,跟另外几个人挤眉弄眼,随即笑着对他说:“你是不是鸡都没杀过啊?”

    肖屿崇没打算说谎,直白地就承认了。

    有个叔叔辈的男人故意上前,操着不标准的普通话说:“你不干的话,就只能叫茗觉来了。她很喜欢羊,看到死羊估计都要哭的。”

    说实在话,肖屿崇是不想帮忙。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推辞的借口,就说他晕血,他们总不能真的逼他干。然而,当听到这话时,一瞬间,打退堂鼓的念头便消散了。总不能真的让廖茗觉来,他好歹是个男的。

    好在他们年轻人,也不用做太前期的事,只要帮着烫羊毛就行了。即便如此,羊身上的肉腥味还是令肖屿崇想吐。

    他咬咬牙。

    就快结束时,廖茗觉从远处奔来,惊呼一声。她的确喜欢羊,虽然不是那种喜欢:“哇!我想吃羊想了好久了!”

    其他乡亲都在憋笑,肖屿崇自讨没趣,别过脸,索性假装没听到。

    他不是很吃得惯当地的菜。

    回去的路上,廖茗觉像要为老家美食挽尊似的,一直絮絮叨叨说着今天的菜太一般,杀猪菜会更好吃。但明明今天她吃得也很多。大概担心肖屿崇没吃饱,到了晚上,她还去找邻居要了土蜂蜜来,在家热了糍粑给他吃。

    他们爬到树上去。

    坐在树干上,廖茗觉笑着从背篓里掏糍粑:“你比你爸强多了!”

    肖屿崇边吃边问:“你爸爸妈妈会回来过年吗?”

    “不知道。”廖茗觉自己也吃,她消化很快,总是一下就饿了,“忙就不回。反正我跟爷爷一起过。”

    “……”

    “明天你就回去了,办了婚礼的那家人会送你去县里,到时候你坐个大巴,直接到机场去就好了。”

    他们坐在树上,廖茗觉轻轻晃悠着脚,肖屿崇眺望碧蓝的天际。

    廖茗觉长舒一口气,慢慢地感叹:“要是你还多住几天就好了。”

    肖屿崇说:“嗯。”

    她望着远处,脸上漂着笑:“到时候我们去湖边,如今不准打鸟了,但可以看看。可漂亮了。”

    他还是淡漠的不置可否:“嗯。”

    想起这个寒假里还能做的事,廖茗觉加深了笑容,忍不住扶着树枝站起身。“到时候我要多拍点照,发到群里给大家看。”她说,目光坚定而辽远,“邓谆肯定羡慕死了。”

    肖屿崇转过头,仰视那张与暖冬恰如其分的侧脸。初次见面时,她突然出现在他家,头发湿漉漉地垂落,仿佛丛林中的鹿,野生而有力量,神秘又难以预测。毋庸置疑,廖茗觉是顽强而坚韧的,就算误入繁华的都市,也能在不损伤皮毛与角的前提下行动自如。他想,令他着迷的或许不是其他,就是鹿跳跃时轻盈而自如的四肢。

    肖屿崇喊了她的名字:“廖茗觉。”

    廖茗觉看向他,风将长发卷起。那是与乌木相似的颜色,却使得双眼化作绿叶,愈发澄澈无暇。

    他说:“我喜欢你。”

    又一阵风。

    树影荡漾,日光短暂地夺去视力。再回过神,廖茗觉已经朝他笑起来。“我也喜欢你。”她说。

    第25章 “廖茗觉!吹牛……-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 肖屿崇偷偷在校舍后面哭了。

    提前一个礼拜,他把自己要领奖的事告诉了爸爸。爸爸有过犹豫,却还是答应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学校, 说好了会用相机见证这一幕。然而, 最后, 他还是爽了约。没有别的理由, 就像以往一样,工作而已。

    哭过之后, 他在水龙头下洗过泛红的鼻尖与双眼,强装镇定,故作冷漠, 恢复以往他常有的脸色回队伍。

    那个年纪的男生都还是孩子, 身材发育比女生慢,性情也更顽劣。会在课间追跑打闹, 会拽女生的辫子, 会在课堂中途高高举起手来说“我要撒尿”。幼稚大抵是男性一生永远难以摆脱的标签, 而这种时期更是浓郁到恶心的地步。

    在那之中,肖屿崇太过显眼了。

    永远干净的头发与衣领, 总是高高在上的冷静态度, 俊朗的面孔,优异的成绩。回到同学中间, 他心情明明沉痛得快要死掉,却只被人觉得在装模作样, 平时会一起打篮球的男生更是靠近, 不合时宜地问他,班上女生是不是一半以上都喜欢过他。

    上高中的时候,他已经不会再因父母的一点小事流眼泪, 进化成了与如今相差无几的铁甲小宝完全体。机器的外表机器的心,进了国旗班,考试常年名列前茅,家里有钱,人缘也好,从邻班班花口中得知自己被女生背地里称为“晋江校园文男主”。

    当时,他最好的朋友凑过来,指着自己鼻子说了句:“那我岂不是男主身边上蹿下跳的小丑炮灰了?”

    对方肯定只是随口一说,但不知为何,肖屿崇却记了很久很久。

    就像其他正常升学的人一样,他身边从来没有什么常驻的好友。小学一起玩的是一拨人,初中是另一拨人,到了高中又更换。他习惯了被大家环绕在中央,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高考结束,他栽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跟头。

    没能学习理想的专业,内心有很多抱怨想发,也想要得到一些发自肺腑的意见和建议。但暑假和朋友们见面,看到他们的脸时,不知为何,所有话又咽了下去。

    从没听说过狂拽酷炫吊炸天的男主角会主动向身边连设定都没详细做过的炮灰配角展现脆弱的一面。

    他们没培养过倾听他烦恼的信赖关系。

    他也不是能随意倾诉烦恼的设定。

    虽然肖屿崇也不知道,这种设定到底是谁给的-

    树杈间的鹿对他说:“我也喜欢你。”

    肖屿崇晃了一下神,眩目的光转瞬即逝。身下忽然传来叫唤声。只见树下站着好几个孩子,无一不仰着头笑嘻嘻地看他们。

    “你们在上面干嘛啊,是不是在亲嘴啊?”

    “羞死了!”

    “小心廖茗觉□□!”

    “啥?”听到最后一句,肖屿崇不由得狐疑起来。

    “就是骂人的意思啦。”唯一的成年人是廖茗觉那个邻居家的小伙伴,因为家里卖鸡,外号叫“卖鸡小子”的男生乐呵呵地解释。

    廖茗觉身手仿佛练习跑酷多年的职业选手,轻轻松松就蹦了下去,落到地上去拧小朋友的耳朵:“他刚刚才说喜欢我!”

    “放屁!”童言无忌,最是锋利,“廖茗觉你每天不洗澡,怎么可能有男的愿意讨你回家!”

    最害怕空气突然安静。

    廖茗觉像触电一样大喊大叫起来:“啊!啊!不是那种喜欢啦!”

    而肖屿崇则五味杂陈地看向廖茗觉,下意识将最先萌生的疑惑问出口:“你不洗澡吗?”虽然这么问了,但真的真的,要是撒谎天打五雷轰,他真的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讨厌谁,只是单纯的大跌眼镜而已。

    廖茗觉捂着脸,真假莫辨地回复:“肯定洗了啊!”

    被他那双漂亮的凤眼盯着看,她还颇有嫌疑、矫揉造作地捂住了胸口。眼看着两个人僵持不下,卖鸡小子像嫌火还烧得不够旺似的阴阳怪气:“哦,你喜欢这种女的啊?”

    “怎么可能!”几乎是条件反射,肖屿崇已经以控诉的口吻表达反对意见。

    廖茗觉愣了一下,虽然本来就没往那方面想,但被这么斩钉截铁地否认,还是难免丧了一小下:“我也没那么差吧?!”

    几个小孩当即牵起手来围着她转圈,越说越离谱:“廖茗觉!吹牛皮!吃虫子!不洗澡!”

    肖屿崇感觉自己被耍得团团转,十分有挫败感地走了。

    隔天早上,廖茗觉打着呵欠到门口送他。肖屿崇还想说什么,想上前重新解释一下前一天的话,刚走近,就看到猛犸象一般伫立在她身边的爷爷。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到了机场,不怎么去外地的乡亲还把他送到了到达层。但他也没力气麻烦人家再送,径自道谢告别了。

    留在机场,他长叹一口气。明明告白了,却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实在不是男子汉该有的举动。肖屿崇难以抑制住自怨自艾的情绪,很想当场找根电线杆撞上去。就在这时候,身后还响起陌生人催促挡路的声音。他回头,猝不及防看到身穿长裙、相貌森系的成熟女性。

    气质特别的异性翩翩离去,肖屿崇没忍住看了好久。

    总觉得有点像谁。

    剩余的寒假都平平无奇。

    距离开学还有十余天,廖茗觉就提前返校了。

    她先来给肖叔叔和肖阿姨打招呼,带了老家的红糖和茶叶。当时肖屿崇刚好不在,和大学同学看电影去了,天知道回家看到那堆土特产后他有多后悔。也想索性提前去学校,但又感觉意味太明显了。在餐桌上提起,妹妹更是抄着筷子埋怨:“到时候那个乡下妹肯定自我意识过剩,以为你对她有意思,缠着你不放怎么办?脸都丢光了。”

    听到肖娅卿的描述,肖屿崇倒是短暂地陷入想象——

    要是廖茗觉一天到晚缠着他,他在哪她就突然出现,估计会很烦。但是,大概,也会很有趣。

    刚回学校,廖茗觉就在群里问:“我回来啦!打工的地方结了工资,有没有人约着出去玩啊!”

    王良戊回复得最快,其实是因为他们私底下刚刚才聊过,他负责到群里捧她场:“我还在家呢,怎么回得这么早?”

    “店长叫我早点来,缺人手。”

    胡姗也说:“无。”

    肖屿崇飞快打下一句“我在”,但又对过于积极主动的态度有所迟疑,再说了,他们去哪里玩比较好呢?他是本地人,按理说要他来决定才对,要么做向导领她去逛逛博物馆、历史古迹或商场?

    正当他思索,已经有人回复说:“我有空。”

    黑头像的邓谆,万年潜水的邓谆,可恶的邓谆。邓谆说:“去哪玩?”

    他刚好从会员制的百货超市出来,买了新的台灯和足够吃一星期的速冻食品,还在休息区吃了一块巴斯克蛋糕,眼下摘下耳机,缓缓回复社交软件里的消息。

    “没办法,那就我们两个去玩吧!”廖茗觉直接盖棺定论,“我想去滑冰!”

    她刚把宿舍钥匙还给后勤部,把寝室卫生做了一遍,出了汗,独自坐在座位上,准备等会儿找个地方用喝水的茶壶烧热水洗澡。

    他没反对:“你是说那个商场里的滑冰场吗?”

    “嗯!我没滑过!想试一试!”

    “那就去吧。”邓谆回复,“哪天比较合适?”

    他们两个人用智能手机打字的速度竟然这么快,一来一去就把这次约会定下来了。

    胡姗还在说:“大众点评可能有团购券,你可以搜搜看。不用下App,走微信小程序就可以了。”

    最终,廖茗觉说:“就这个星期五吧!我刚好去图书馆把书还了!”

    王良戊插嘴:“茗觉你还在图书馆办了证啊,不错嘛。”

    邓谆回复:“好的。”

    一想到马上就能出去玩,廖茗觉心情很好,哼着歌起身。

    刚过完春节就回来了,邓谆还没有过任何跟朋友一起的安排。他小学上过溜冰课,但也不知道还记得多少。

    聊天结束,大家继续各干各的。

    群里有过短暂的沉寂。

    大约过去了半个小时,仿佛得到冥冥之中的启示,某些人觉察到了什么。首先是胡姗发了个疑问号,然后王良戊接了一个省略号。他们没在群里说,下一秒,胡姗直接私聊王良戊,先发了个火箭队武藏“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的表情包。

    “星期五那天……”她问,“是情人节吧?”

    王良戊回给她一个火箭队小次郎“那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的表情包,并且给出正确答案:“是。”

    第26章 “傻不傻。”……

    情人节当天, 邓谆骑机车来接廖茗觉,打量她几秒,却什么都没说。廖茗觉头一次尝试自己化妆, 看到他没说什么, 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坐上车后环住他的腰, 她还上下摸索一番, 忍不住直起身来抱怨:“你怎么穿得这么少?”

    “还好吧。”邓谆的回答平淡无奇。

    他们的计划是先去停车场,然后步行坐地铁到滑冰场去。回来也是一样的路程。

    “我今天是不是很漂亮啊?”行驶到一半, 廖茗觉还是忍不住了,十分得意地吹嘘道,“感觉过路人都好像在看我呢。”

    邓谆沉默了一会儿, 没说出大家估计是在看他们这辆机车的真相, 也没提醒她现在戴着头盔别人看不见脸,嗤笑一声, 普通地回答:“嗯, 是吧。”

    在地铁站安检的时候, 廖茗觉忍不住说:“每次都感觉好紧张啊。”

    “什么?”

    “我们的包包不都要被那个仪器透视一遍吗?里面装了什么,工作人员都知道了。”她好像小孩子一样说, “总觉得挺害羞的。”

    邓谆垂下眼睛问:“你有带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只见廖茗觉偷偷看了眼周围, 鬼鬼祟祟地点了点头,把他拉到一边给他看。包里居然装了一个七龙珠里孙悟空的玩具。

    邓谆蹙眉, 伸手拿起来摆弄:“这是什么?”

    廖茗觉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我走的时候,老家的小孩子放的。我没检查包就带过来了, 结果出了门才发现。很奇怪, 又特别占地方。”

    邓谆转过身,把自己的背包朝向她,说:“你放我包里来。”

    坐上地铁, 车厢里还很空。廖茗觉和邓谆坐在一起。

    但下一站就是换乘车站,一下进来了很多人。

    邓谆看到一个带孩子的妈妈,于是站起身,把位置让给她。对着某些人,他总是能一下就收敛起那副满不在乎、无所顾忌的神情,好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

    廖茗觉也索性站起来,远远看到门口有位老人家,隔老远就招呼“老爷爷,过来坐吧”。

    两个人都把座位让出去了,邓谆和廖茗觉挪到地铁门旁边。屏幕里在放卡通宣传片,廖茗觉盯着屏幕,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邓谆侧过脸看了她一眼,突然说:“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是在地铁站。”

    “啊?”这下轮到廖茗觉惊讶了,她对此可一点印象也没有,“真的假的?”

    虽然廖茗觉已经不记得,但那件绿色毛衣千真万确是铁证。她笑起来,难为情地解释说:“那件毛衣是妈妈给我打的。我很喜欢,所以经常穿。”

    到了滑冰场,上冰球课的孩子们刚休息,冷气沿着冰场地面往上冒。廖茗觉和邓谆各自穿过冰刀鞋,慢慢滑入场内。

    因为都不算老手,他们还特地花钱租了一个辅助用的推车。邓谆还算能滑,廖茗觉却直接粘在了车上。

    一开始她还想试着摆脱一下,争取进步,到后来索性就自暴自弃了。廖茗觉坐在推车上说:“我就这样滑算了。”

    邓谆默默地盯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这个问题,然后抱起手臂:“我是随便你。”然后就转背,一个人扬长而去了。

    但眼睁睁看着他越滑越好,到最后,她还是控制不住,尽全力站起来。几个小男生逆行滑过,看到廖茗觉那战战兢兢的样子,居然开口嘲笑她:“这么大人了还不会滑!”

    “又要摔了!又要摔了!”

    “喔!”

    廖茗觉恶狠狠瞪过去,但一分心,脚下就站不稳了,差点真的要摔,还是立刻扶住推车才重新站好。尚未说什么,只见邓谆已经滑到这边来,确定她没事,就才转身看向那群小鬼头。那些小孩也都是见风使舵的老手,一看到可怕的大哥哥气势汹汹回头了,马上就作鸟兽散,能溜多远溜多远。

    值得一提,就在两个小时前,肖屿崇纠结良久,连朋友叫他去玩游戏都没动,最后还是一个鲤鱼打挺,换上衣服洗漱准备出门。

    托廖茗觉那大大咧咧不知道区分群和私聊的德性(有一次她在群里狂发传媒部的照片,当时肖屿崇在玩王者荣耀,差点没被下弹的提醒气死),他知道了他们的聚会地点。但时间还是不确定。

    他想去碰一碰。

    准确来说,这也不是去撞他们,顶多只能说是碰运气。没遇上很正常,但万一遇上了,那也只能说是有缘。

    肖屿崇刚到门口,就被躺在沙发后面涂脚指甲油的妹妹盯上了。

    肖娅卿从靠背后面露出两只眼睛:“哥哥,你去哪?”

    肖屿崇的语气冰冷得像是他本人已经化身为冰场:“冰场。”

    “跟谁一起?朋友吗?有没有帅哥?有的吧?有的吧?有的吧?”肖娅卿立刻扑上来,从背后缠住哥哥,尖着嗓子撒娇道,“我也要去!”

    肖屿崇面色沉重地往外挪,拼命想把背上像抱着树的蝉一样的妹妹甩下去。虽说帅而自知容易油腻,但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只要别过头,稍微自恋一点也只会显得可爱:“看你哥我不就行了——”

    “看腻了啊!”肖娅卿毫不留情,“你不带我去我就告诉妈妈!”

    俗话说,仗势凌人的妹妹就是讨债的鬼。到最后,他还是没能扔下她,兄妹俩一起出门了。

    肖屿崇开了车,一路上肖娅卿都在副驾驶座上叽叽喳喳,吵得叫人头疼。停车后上去,肖屿崇脚步飞快,肖娅卿追在后面,又发出一连串的尖叫声。

    他临时转过身,凶巴巴地问:“你就不能自己找个地方玩去?”

    “你怎么对你妹妹这么凶啊!”肖娅卿也大叫起来。

    “哪有人跟自己妹妹过情人节的啊?”

    “那你倒是找个人一起过啊!”

    肖娅卿早就看透了她哥哥。从小到大,肖屿崇没少被女生喜欢,但他就是个条件上的巨人、实际上的矮子。眼睛长脑门,谁都看不上,出口就伤人。要不是他长了副好皮囊,哪个女生能受得了他这低情商。

    眼看着兄妹吵架的战火马上就要烧起,肖屿崇满脑子都是“快把我妹带走”,猛的一回头,却不偏不倚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廖茗觉终于放开手一个人滑行,双臂抬起,高兴得直叫:“我会滑啦!我会滑啦!”

    他立刻走上前去,靠在围栏边张望。看到她那张纯粹洋溢着快乐的笑脸,一瞬间,任何烦恼都烟消云散。肖屿崇得出了结论,他们是有缘的。

    尽管她话尾呼唤的是别人:“邓谆!邓谆你快看啊!”

    穿着黑色牛仔外套的男生已经滑上去,只有侧脸,隐隐约约看得到在笑。廖茗觉滑过他身边,又想调过头去,然而转弯还不熟练,以至于整个人向后栽。邓谆条件反射伸出手,本来是搭住了的,但地面太滑,两个人立刻摔成一团。

    即便摔了跤,就算狼狈不堪,廖茗觉还是在笑,邓谆也笑了。两个人都笑得那么开心灿烂。

    周围人也有人滑过,甚至带着笑容看过来,以一种微妙的欣慰和喜悦窃窃私语。大概都在猜测他们是不是情侣吧。

    “傻不傻。”肖屿崇轻声说。

    肖娅卿完全没听到。她也走上前,看到的一瞬间低呼道:“哦,是那个乡下妹。那是谁?她男朋友?卿卿我我,哼……看着还挺幸福的嘛。”

    肖屿崇径自转身,漠不关心地说:“我请客,去附近吃点东西吧。”

    这一天,廖茗觉和邓谆都滑得很尽兴。

    两个小时过后,刚好下午场结束,他们才出来。两个人恋恋不舍地聊着滑冰的诀窍和感悟,虽然主要都是廖茗觉在说,邓谆听着。

    “肚子好饿,”说这话时,廖茗觉故意捧着肚子,挤出一个不开心的表情,随即恢复笑嘻嘻的样子提议,“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邓谆没有异议,当即环顾四周。

    说真的,肖屿崇真的没打算再跟这两个人碰面。

    谁能想到他们会也进来吃饭啊?!

    这是一间泰国餐厅,好像在小红书还是什么社交网站上还挺火。正好撞上饭点,结果还得拿了号等位置。兄妹俩坐在门口喝着茶水和水果,总算听到服务生叫他们的号码。肖娅卿比参加最强大脑抢答题目还激动,立刻跳起来答到。

    结果,就是这堪比唱山歌般响亮的一嗓子,直接把背着包路过、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凑到一起看同一个手机导航的邓谆和廖茗觉叫住了。

    四个并非情侣关系的年轻人在情人节正面相遇。

    最先打破僵局的是服务生,刚好空出来的是四人座,店员疑惑地微笑:“请问你们……是一起的吗?”

    肖娅卿第一个走上前,擦掉嘴边并不存在的口水,直勾勾看着邓谆,嗓音也变得娇滴滴的:“你好,你是我哥哥的朋友吗?”

    那扭捏作态的声音几乎让亲哥肖屿崇反胃:“你装什么——”

    肖娅卿一巴掌把他打开,继续看着邓谆说:“我是肖娅卿!嘿嘿!”

    邓谆只有不到一秒的迟疑。无声无息的精神空间里,仿佛有什么开关被扳了上去。霎时间,他脸上浮现笑容,那是与方才在冰面上摔倒时截然不同的表情,更完美,更精致,也更难以辨别含义:“你好。”

    在肖娅卿的大力推崇、廖茗觉围观、邓谆无感和肖屿崇抵死不从却也没办法的情况下,四个人一起坐下了。

    “茗觉姐姐还没吃过泰式咖喱吧?”在帅哥面前,肖娅卿露出前所未有的乖巧姿态,“我推荐绿咖喱喔。茗觉姐姐想吃鱼饼吗?”

    廖茗觉有点不适应,但还是很快点头:“哦,吃!”

    “好耶!那就点一份拼盘啦!”

    肖屿崇没告诉妹妹,她有点用力过猛了。也许她想表演的是茜茜公主,但截至目前看来更像网上那个“吃个桃桃”的短视频男网红。

    菜上来后,大家都开始大快朵颐。

    肖娅卿尽全力睁大眼睛,希望能更靠近美颜后的自己:“邓谆,你有玩微博吗?抖音呢?我们可以合作拍个视频呀。”

    邓谆朝她笑了,明明可以直接说“我不玩”,却采取了最为委婉、不会让人不舒服的说法:“不好意思,我没玩过那些。你平时用吗?”

    肖屿崇要维护自己在同学面前的形象,也看不下去自己妹妹这德性,终于放下筷子:“邓谆以前在做演艺方面的工作。你就别瞎打听了。”

    “什么?网红孵化吗?还是演员?”肖娅卿有着十几岁女生特有的嘴碎,“总不可能是练习生吧?”

    廖茗觉伸出筷子去夹鱼饼。折叠的鱼饼没能切碎,有些太大了。她试图用叉子切断,但不习惯这样的餐具,笨手笨脚弄不好。剩余三个人分明在对话,邓谆却立刻用勺子边沿抵住,帮她撕下一小块。

    完毕后,他也不吃什么,就这么放下勺子,继续聆听他们的交谈。

    肖屿崇略有迟疑,瞥了眼邓谆,邓谆没有反应,可他也没再说下去,只是推辞:“你别问了。”

    吃完后走出去,肖屿崇去买单。肖娅卿一直盯着手机,突然举起屏幕,朝他们递过来。“我就知道!”她兴高采烈,难以掩饰内心的嘚瑟,“邓卓恩!是你吧!”那上面是邓谆某次眼睑发炎,一侧戴着眼罩跳舞的练习室视频。

    邓谆的笑容加深,仿佛模具朝橡皮泥质地的可塑性材料碾压下去。

    肖娅卿没有恶意,只是还太小,雀跃得恨不得跳起来:“真的是你啊?天啊!难怪这么帅!你为什么退啊?是因为违纪了吗?还是腰伤之类的?谈恋爱?被雪藏了吗?”

    咄咄逼人的提问宛如飞镖密密麻麻直射而来,邓谆纹丝不动。他不需要足以喘息的缺口。邓卓恩知道怎么应付别人,尤其是异性,年长的,年幼的,漂亮的,不那么漂亮的,性格好的,性格坏的。

    但是——

    高个子的女大学生突然出现在他们中间。

    肖娅卿往左边,廖茗觉也往左边,肖娅卿往右边,廖茗觉也往右边。肖娅卿踮起脚,廖茗觉本来就个子高,肖娅卿往下弯腰,廖茗觉跟着弯腰。她一拍手,一副“尽管来吧”的样子,简直像是足球比赛里的黄金守门员。

    “你搁这儿拦我球呢?”和善的表情快要绷不住,女高中生忍无可忍,从牙缝中间挤出问句,“这是在干什么?”

    廖茗觉有点犹豫,一咬牙,还是鼓起勇气大声说:“不要欺负邓谆!”

    第27章 养不熟的东西。……

    要说廖茗觉因为肖娅卿一个高中生犯怂,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主要还是刚吃完饭,肖屿崇就主动提出请客,她现在马上就要反驳人家妹妹, 难免有点不好意思。但是, 一想到邓谆像动物园猴子被塞香蕉一样狂问这些尴尬的问题, 就算AA制, 不,就算让她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她也得出这个头。

    决定已经做了,她也就不怕了。

    廖茗觉说:“不许欺负邓谆,不然我就把你做完了的寒假作业全部烧掉!”

    “嚯!”面对挑衅, 肖娅卿一下也火冒三丈, “你敢!”

    她还没作威作福,脑袋就被重重敲了一下, 回过头, 只见肖屿崇冷着脸瞪向她。迫于淫威, 肖娅卿这才强压怒火,撇撇嘴抱怨:“不问就不问嘛!我也没想欺负他啊!”

    她转背走到前面。

    廖茗觉想了想, 还是主动跟了上去:“……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啦。”

    肖娅卿根本就是小孩子闹脾气:“那你还那么说!太过分了吧!”

    “因为我觉得邓谆不喜欢别人问他那些事情啊。”廖茗觉傻乎乎地笑起来。

    “那是你觉得!”肖娅卿死不认错, “万一他就喜欢呢!”

    绕着滑冰场上端的看台转了一圈,肖娅卿忍不住问廖茗觉:“所以你们俩是一对吗?”

    时至今日, 廖茗觉已经不是刚入学时那个“一对”“一队”傻傻分不清楚的菜鸟,坦坦荡荡地回答:“不是啊, 就是好朋友。我现在没空谈恋爱。”

    “你都干什么去了啊?大学不是只要玩吗?我们班主任说的。”还是高中生的肖娅卿言之凿凿。

    廖茗觉强忍住“呸”的欲望:“那都是大人骗你的!上大学事可多了。”

    “好吧, ”肖娅卿说,“不过,你肯定没谈过恋爱。”

    廖茗觉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肖娅卿说:“你一看就是母胎solo, 没谈过恋爱才会说这种话。谈恋爱不需要有空,不开心了就分手,只要享受其中就行了。”

    眼看着比自己小几岁的高中女生说出了情感导师才会发表的经典名言,廖茗觉感觉旁边逼来一道神圣的圣光,她说:“哇!你怎么……‘母胎solo’是什么意思?”

    肖娅卿才不解答这些低级问题,直接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等你谈了恋爱,才能说谈恋爱怎么样。你这个牡丹花!”

    “牡丹花”又是什么?

    廖茗觉被肖娅卿情场老手的气场震撼,久久伫立在原地。

    她问肖娅卿:“你谈过很多次恋爱吗?”

    “那是!”肖娅卿用鼻孔冷哼,“我小学五年级就谈恋爱了。”

    小学五年级,廖茗觉那时候应该还在玩泥巴。她忍不住摆出一副好学的姿态:“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肖娅卿果断地回答:“先从周围找个合适的体验一下!”

    自从来了大城市,廖茗觉感觉好像谁都能当她的老师。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孔子都说了的,三人行必有我师。她当即照办,环顾四周,结果和走在后面的肖屿崇对上了视线。肖屿崇和邓谆在聊喜欢的游戏和球队,男生在一起,大概也就讨论那些。

    肖娅卿也看到了,但她马上就抓住廖茗觉,把她的脸扳回来:“不行!排除我哥!他自己都是个新手!还要带你这个新手!而且他随便说句话都能把人气死!你挑个好点的!”

    “那就……”

    她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肖娅卿越过她肩头,表情严峻地看向刚刚与他们共进晚餐的另一个人:“那个前练习生也不行……感觉他怪怪的,嘴里没一句实话。”

    “怎么会,邓谆他……”廖茗觉本来想反驳,但迟疑了一下,也喃喃自语,“啊,有时候邓谆的性格是会变得很突然。”

    说实话,有时候,虽然只是有时候,她会突然觉得邓谆像她小时候遇到的某种动物。她七岁的生日后,爸爸妈妈都出去打工了,廖茗觉因此而哭了好久。爷爷给她做了一把弹弓,这才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拿着弹弓去树林里玩,然后捡到了一只野生的小动物,黑色的皮毛很亮,毛茸茸的尾巴很长。爷爷说那叫“树狗”。廖茗觉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宝贝、朋友和孩子,每天给它治疗伤口,喂饭,陪着她玩。她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然而,伤才好,它就跑走了。

    养不熟的东西。

    畜生成的精。

    什么也不说,自己想自己的。

    有的时候,没有别的意思,她会觉得他是那样的性格。

    肖家兄妹俩开车回去,邓谆和廖茗觉去坐地铁。一路上,邓谆总觉得有些异常,一回头,廖茗觉表现得若无其事,但等他不再看向她那边,那种感觉马上又冒出来。

    开学了,廖茗觉继续观察邓谆,她的侦查技术实在不怎么样,所以很快就被发现了。邓谆背着包离开教室,廖茗觉立刻跟上去。眼看着他在走廊转角处拐弯,她也立刻跟上去。结果正面撞上他在那头等她。

    “怎么了?”邓谆望着她问。乍一眼看,面无表情还是挺吓人的。

    不过,廖茗觉对这些向来很迟钝,照旧笑眯眯地说:“因为想多了解你一点啊!”

    邓谆狐疑不决,明显觉得这个理由不充分,试图用对视来让她现出原形,却敌不过廖茗觉那双通了电一样有活力的眼睛。片刻后,他也只得无奈投降,翻着白眼转身,倒也没阻拦她继续跟着。

    “你看,你平时也不住校,又没参加社团活动。上次连上课统一换了新教材你都不知道!”廖茗觉在他身旁跟着走,像是正在进行采访刷kpi的职业记者,“万一你突然又休学了,我连找你都不知道去哪,那我会哇哇大哭的!”

    头一次听到谁光明正大拿自己“会哇哇大哭”这种话来威胁人,邓谆始终没停下脚步,边走边说:“你不是知道我家在哪?”

    她好像就不知道“放弃”这两个字怎么写,坚持不懈地摇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那也是租的啊,你一退租就完了。而且等到你真的休学就晚了。我们还是要尽量避免那种结局……”

    仿佛忍耐到了极限,邓谆突然刹车,猛地转身,直截了当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嗯……”廖茗觉停止碎碎念,眼神流转,“比如……你讨厌别人打听你以前练习生的事情吗?”

    “随便。”

    “你喜欢学校和自己学的专业吗?”

    “一般。”

    “跟我做朋友感觉怎么样?”

    “还行。”

    所有回答,邓谆都控制在两个字包括两个字以内,廖茗觉抚摸着下巴,模仿名侦探的样子发表评论说:“你对生活怨气不少啊。”

    “……随你怎么说,”邓谆索性用转移话题来带过,“去食堂吗?我请客。”

    果不其然,要收服饭桶,还是得靠饭堂。廖茗觉马上回应:“GO!GO!GO!”

    就在那之后,邓谆连续请廖茗觉吃了半个月食堂。廖茗觉身材高挑,邓谆长相出众,两个人都是极其有特征的外貌,以至于连食堂阿姨都认识他们俩了。一见到这两个人靠近就开始烹饪,顺便还要大嗓门地热情招呼:“酸辣米线和温州馄饨各一份是吧!”

    廖茗觉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敷衍了。

    除了邓谆,他们几个住校的在微信群里约定去操场跑步。学校要求下载App或带校园卡和微信小程序去记录跑步速度和路程,不完成的话学分就会有问题。廖茗觉趁上大学后第一个双十一买了双折后四十三块包邮的跑步鞋,系紧鞋带,跃跃欲试。

    虽然看着不像,但胡姗是体育差的类型,高中三年学校运动会都是拉拉队。王良戊一会儿还要去培训机构兼职教英语,不能大出汗。所以这两个人负责慢跑。

    廖茗觉本来就跑得快,加上换了新鞋,难免有点兴奋过头,跑得飞快。

    肖屿崇喜欢运动,跑的也不慢,领先了两圈,从王良戊和胡姗中间经过,逐渐放慢速度。他看着胡姗,从头指教到脚:“你别左摇右晃地跑,慢,又费劲。”

    胡姗向来不喜欢他这样,嫌“爹味”,偶尔还故意说他是“爹味少年”,把肖屿崇气到内伤,回敬她是“姨味少女”。她故意踩他痛脚:“听说你情人节跟妹妹一起过的啊?不错啊你,妹控!”

    肖屿崇用吃了苍蝇的表情瞥了她一眼:“你就不能说点有建设性的话?”

    王良戊顿时开口,即刻接上:“你是不是对廖茗觉有点意思啊?”

    肖屿崇和胡姗都冷不防死寂,罪魁祸首还笑着问:“怎么样?有建设性吧?”

    “你……”胡姗支支吾吾,很难判断她是早就知道,还是眼下反应不过来,缓了一阵才说,“节哀顺变。不过我们会支持你的。”

    王良戊也搭腔:“是啊。我们会支持你,做忠实的少爷党。”

    “……神经病!”肖屿崇的反应越激烈越显得不正常,“我用得着你们支持?管好自己吧,该干嘛干嘛去!”

    他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跑了。

    胡姗和王良戊面面相觑,纷纷发出怨言。胡姗吐槽道:“这人有毛病吧,我们是关心他诶。”王良戊也叹息:“太不给面子了,性格好差。”

    然后,廖茗觉就套过他们一圈,从后面跑上来。她额角沾了亮晶晶的汗,喘着气问:“胡姗,王良戊,问你们一个问题喔。你们说,邓谆应该很擅长谈恋爱吧?”

    “这个嘛……”王良戊不紧不慢地回答,“反正知道怎么跟女生相处。”

    胡姗也思考起来:“虽然对着你他态度很随便,但跟别人都还挺会装样子的。”

    像是特工要接头,廖茗觉突然转化为原地小跑,凑过来小声说:“有个秘密,我从来没跟人说过,这么久来也藏得很好。麻烦你们帮我保密。”

    胡姗和王良戊都聚精会神地靠近,就听到廖茗觉谨慎地传达机密:“其实我是母胎solo。”

    “吓——”

    “什么?!”

    胡姗和王良戊面色惨白,不约而同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凝噎良久,王良戊吐露使他们如此讶异的内容:“你竟然会用‘母胎solo’这个词!”

    “废话!”廖茗觉得意起来,不过,还是要回到正题,“我是‘牡丹花’,而且,也没有什么男生对我特别亲热过。我都不知道谈恋爱给怎么了。”

    胡姗和王良戊再一次陷入沉思。

    胡姗问:“‘给怎么了’?”

    和廖茗觉认识比较久的王良戊解释:“是方言,就是‘怎么样’的意思。”

    廖茗觉很正经,很严肃,认认真真地咨询:“有个老师告诉我,要体验一下。我想着请教邓谆可不可以。”

    胡姗说:“说白了就是让他对着你‘营业’试试是吧?”

    王良戊说:“嗯……受过训练的相处模式,确实会很接近搞对象呢。”

    虽然是个歪脑筋,但也算不上坏事。在传统教育下严禁早恋十八年,异性交往难免有知识盲区,特别是廖茗觉这种奇葩。她和陆灿那次约会也闹了笑话,亏得陆灿学长本人干了亏心事,否则她那就是故意伤人,搞不好还要进派出所。

    “不然的话,”廖茗觉还有PLAN B,“肖屿崇也可以!”

    这一次,胡姗和王良戊的反应都尤其坚定,并且迅速。

    “不要吧,肖屿崇不太好。”王良戊人畜无害地笑着说,“他性格很差。”

    “而且他有毛病,会骂骂咧咧叫你‘管好你自己’。”胡姗义正词严,“还是邓谆吧。”

    第28章 少数服从多数。……-

    他说:“不行。”

    邓谆的脸像雪天里的月亮, 冰冷的,明亮的,碾压在白茫茫的荒原上。他们在学院的试验田旁的树林里, 他点燃了一支烟, 时不时吸一口, 但就像被她的奇思妙想震慑到般, 没抽几口,还剩一大截, 就匆匆地熄灭在烟灰盒里。

    廖茗觉气不过,劈手夺过来,难以置信地谴责他:“还剩这么多呢!烟不要钱啊!”

    邓谆没回答, 仅仅深吸一口气。廖茗觉送到自己嘴边, 结果刚抽一口就咳嗽。

    她扶着树一阵狂咳,他笑了, 伸手拍打她的背。等她缓过神来质疑“你为什么喜欢抽这种东西”, 他则掏出小瓶装的除臭喷雾, 轻车熟路喷向衣服。

    “哇!”廖茗觉靠过来,毫不顾忌地吸鼻子, “好香啊。这是什么味道?”

    邓谆看着她, 但不给予回答,手在翻包, 找出纸盒来,看了眼才说:“……马鞭草?”

    还要上课, 快到点了, 他们走出去。

    在教学楼门口遇到上同一节课的外系同学,对方冲他们(主要是邓谆)笑着打招呼,寒暄说“上课啊”。邓谆用挑不出错的微笑回应说“嗯”。和对方错开路线, 他马上就回过头,顶着缺乏表情的脸警告一路上一直贴着他衣服闻气味的廖茗觉:“上楼梯要看路。”

    廖茗觉忍不住挥手拍了他一下:“干嘛这么丧啊!”

    肩膀被重重揍了一下,恐怕就算脱臼也不过如此,邓谆说:“你再打我一次,我就打回去。”

    她还觉得无辜:“我就拍了你一下!”

    “要我现在脱给你看吗?肯定都青了。”

    “知道了!”她撇撇嘴,“不拍就是了!你别转移话题。为什么不行?你能对别人那么好,怎么对我就这个态度啊?”

    他自顾自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说:“好态度在外人那里用完了,我对朋友就这样。”

    廖茗觉噔噔噔追上去:“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这就像那个故事里说的……”

    “什么。”经过楼梯口转弯,邓谆走在前面。

    “女孩和妈妈吵架后离家出走,进了一个面馆。面馆老板给她煮了碗面,她感动地说老板对我真好。”她也经过同一个楼梯间,“然后老板说,你妈妈给你煮了这么多年的面,你怎么不感谢她。”

    “什么意思?”他瞥都不瞥她。

    她比他走得慢一点,还在下面那座楼梯,抬起头来,光落到女生的面颊上。廖茗觉说:“比起他们,你更应该对我们这样的好朋友亲切啊。”

    邓谆想了想,握住楼梯扶手,慢慢倾斜着身体。他说:“我习惯了,营业。”

    “那你对我也营业一下啊!”廖茗觉仰着脸。

    他直接走了:“没门。”

    廖茗觉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三步并作两步,一次性跨三个台阶,夹紧包迈开长腿往上奔。她追上他,在他前面转过身,怒气冲冲地说:“我上课再也不帮你占座了!”她掉头就跑,像颗按下爆发键的导弹。

    邓谆慢吞吞地进了教室,果不其然,她一头扎进已经坐满了其他人的位置,期间还要狠狠用余光瞪过来。他随便坐了一个位置,王良戊和胡姗才姗姗来迟,没有看到其他座位,自然直接坐到他身旁。

    胡姗还伸出做了新美甲的手,搭在眼睛上方充当遮阳伞,撅着嘴说:“廖茗觉在干嘛啊?自己坐那么远,想一个人孤立我们几个人啊?”

    邓谆假装没听见,闷不作声低头掏出笔记本。上课期间,他屡次感觉到廖茗觉投来的视线。自动铅笔被按出来又塞回去,他的焦虑很快引来旁边人的嫌弃。胡姗大声地咂嘴,起身强行要跟王良戊换座位,换他坐到中间去。王良戊倒是一直笑着,什么都没说。

    等一下主动去找她搭话好了。邓谆想。

    下课铃刚响,他就起身出去。大家都还在收拾东西。就因为他要通过,不得已要侧身。胡姗满肚子怨气,王良戊却打圆场。邓谆置若罔闻,走出去一看,廖茗觉已经不在座位上。

    他也没有懊恼,单纯舒了一口气,刚离开教室,就撞见廖茗觉在门口。

    “去不去食堂?”她说,假如说金鱼只有七秒钟记忆,那廖茗觉绝对无法记仇超过十分钟,“饿死了,好想吃米线。你刚刚抄了那个表格吗?我可是速记下来了哦,牛吧,嘿嘿!”

    廖茗觉每次一饿就吃撑,虽然她消化能力很不错,但也无法逃脱胃胀走不动的魔掌。还要帮胡姗带饭,廖茗觉蹲在食堂外,邓谆去打包了锅贴出来,低着头问她“好点没有”。

    校庆将近,胡姗在演出厅和其他舞蹈社的成员一起排练。

    经过走廊时,他们有看到体育部的肖屿崇。但他在忙,也就没打招呼。胡姗正在舞台上向身为社长的学姐甩脸子。

    “我□□□,你这个□□,我对你真的是□□□!”胡姗扭头指着对方,像连珠炮弹一样流畅甩出骂人的话。

    周围人都看呆了。

    廖茗觉拽了拽邓谆的衣角,把脸偏过去说:“我一直很佩服胡姗这个特长,她说这叫‘祖安’。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邓谆波澜不惊地回答:“就是问你祖上是否安康的意思。”

    她们一直吵到锅贴都变凉。胡姗还意犹未尽,下来吃他们给她带的饭,边吃边说:“那个女的!知道的以为她是高两个年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我姨奶奶。我呸!”

    然而才骂两句,学姐就主动挪了过来。

    虽然,是奔着另一个人来的。

    “邓谆,”舞蹈社的学姐说,“一年级的镜面分解是你帮胡姗录的吧?送佛送到西,还来帮学姐一个小忙好不好?”

    邓谆看向胡姗,胡姗摇头,但他还是客客气气地回答:“你说。”

    “我们正式节目的时候有个导入环节,想请个同学来唱歌。不用唱很多,几句就行,主要是做个吸引人的门面。本来是要找合唱团那边借人的,但是吧……”后面的话不用说了,说白了就是她盯上了更好的目标。

    邓谆鲜少流露出难堪,只是淡淡地笑着,嘴上说些敷衍的话:“嗯,我考虑一下。”

    “那就别去好了。”廖茗觉实在是没有眼力见,当着学姐的面劝邓谆拒绝,当着胡姗的面吃她的锅贴,“你要是犹豫,肯定就是不想去了。”

    气氛降到冰点。

    邓谆推着廖茗觉借口“还要去图书馆”离开。

    廖茗觉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本来就是。你想去吗?肯定不想吧?为什么别人的要求你就糊弄,对我就直接说‘不行’啊?太不公平啦!”

    “狗男女”的微信群名被胡姗改成了“旺旺队立大功”。他们在群里聊起这件事,胡姗又在嘲讽学姐“脸皮比肖屿崇的增高鞋垫还厚”,肖屿崇气得大骂“我没垫增高”。不知道怎么的,话题就转移到了唱歌这件事上。

    廖茗觉对唱K这件事有着无限热情:“再去一次KTV吧?就我们几个人一起。”

    “可以啊,”王良戊第一个响应,“有家我之前打工的店。应该可以打折。”

    整个过程只有她和王良戊一唱一和,胡姗还回了句“行吧”,另外两位男生根本没发言。但到了第二天,他们还是得少数服从多数。

    下课铃响,有女生在邀请肖屿崇看电影,就快谈妥了,肖屿崇也被吹捧得有点飘飘然。胡姗突然出现,按上女同学的肩膀,说着“借个人”,王良戊则直接拉住肖屿崇包带。两个人一人一边,像大庭广众街头强抢民男,直接把他架起来带走。

    而另一边,邓谆也才起身,廖茗觉就牵着他袖子往外拽。

    他们约在学校附近的KTV。

    进门时,店长跟王良戊亲热地聊了好久,送了果汁,还帮他们打了七八折。进到包厢,廖茗觉和胡姗去点歌。肖屿崇像中弹的士兵,苟延残喘地坐到沙发上,揉着刚刚被火箭队掐疼的手臂问王良戊:“你家是贫困家庭吗?怎么打工比廖茗觉还狠?”

    被提问的人摇摇头,气定神闲地解答道:“没有啊,就普通的。”

    “诶,去你的!”胡姗回过头,“老王家能穷?刘德华去他家吃过饭你知不知道?老王,拿照片给他看看!就你上次给我看的。”

    “哈哈哈。”

    肖屿崇狐疑地看向用笑容打马虎眼的王良戊:“真的假的?”

    王良戊说:“真的就是挺普通的家庭,只是家里长辈工作特殊一点。”

    肖屿崇和胡姗都眼巴巴地等他说下去,到底是个怎样的特殊法?

    “就是,从小到大,一言一行,期末考了多少分,零花钱有多少,都有人盯着的那种。”王良戊笑得不动声色,“要是买了双贵点的鞋,甚至有可能影响到自己爸妈的升迁。”

    包厢里的同龄人沉默了。

    然后,胡姗就把倒好的果汁递过来,坐到他左边,用温柔得叫人起鸡皮疙瘩的语气说:“难为你了。”

    肖屿崇则坐到他右边,替他递来麦克风,面色凝重地评价:“兄弟,看不出来,挺不容易啊。”

    作为朋友圈里唯一一个知道王良戊家庭背景的人,廖茗觉一直闭麦,点好歌后才清了清嗓子,手持话筒,一个炫酷亮丽的转身道:“接下来!我要随机抽取一位幸运听众和我对唱这首情歌!”

    此时此刻,拿着另一只麦克风的正是肖屿崇。人在家中坐,歌从天上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环绕整个包厢的音响传来富有节奏的曲调,屏幕上出现了一对中国人家喻户晓的男女。廖茗觉又端了一杯桌上的果汁,高高举起:“为了我们的友情,干杯!请欣赏!《郎的诱惑》!”

    假如要问肖屿崇眼下有什么感觉,那一定是“死了算了”。

    廖茗觉陶醉在凤凰传奇的歌声中,十分投入地唱响了第一句:“娘子!”

    太土了,头皮发麻,尴尬得想死。其他朋友的笑声就在耳边回响,肖屿崇哪里做过这种羞耻的事。

    “少爷,”胡姗朝他挤眉弄眼,“上啊。”

    王良戊也微微笑着看过来。

    没人对唱,廖茗觉倒也不介意,一边模仿着swag手势,一边用极其蹩脚的英语口语继续唱rap部分。但很快,马上又迎来新的对唱环节,她依旧重复了一遍:“娘子!”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麦克风身移动。刚刚一直看手机的邓谆拿过话筒,似笑非笑,仿佛觉得很有趣的样子,不带感情地附和:“啊哈。”

    第29章 傻蛋他妈给傻蛋……

    肖屿崇去上厕所, 低下头在洗手台洗脸,抬头时吓一跳,王良戊突然出现在他旁边, 和颜悦色跟镜子里的他对视。问他干嘛, 他也不说, 就笑笑, 看着他,莫名其妙地摇头。

    肖屿崇狐疑地低下头, 先确认自己是不是拉链没拉,然后才问:“干嘛?”

    王良戊保持着笑容摇头,肖屿崇内心骂骂咧咧, 一回头, 这次吓得直接撞向王良戊,王良戊还像早预料到了似的, 张开手臂扶住他。只见胡姗出现在了洗手台另一侧, 一边固定耳垂上的耳环, 一边朝他露出迷之微笑。

    “这是男厕所好不好?”肖屿崇暴跳如雷,连忙握住她肩膀, 左顾右盼, 刚好遇到一个地中海大叔从厕所里走出来。他二话不说,动作迅猛, 立刻把胡姗挡住。估计人家大叔还在纳闷,这年轻人是不是尿在裤子上了, 干嘛在厕所这么一惊一乍。

    胡姗却狠狠揍了肖屿崇一下, 不留情面地提醒:“洗手台是男厕所外面了!男女都能用的!”

    回去路上,肖屿崇走在前面,胡姗和王良戊走在后面, 他们这对火箭队姐弟一直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隐约还能听到恶毒的窃笑。肖屿崇时不时回头,勉为其难从他们的议论中捕捉到类似“怂”、“死要面活受罪”和“傻蛋他妈给傻蛋开门傻蛋到家了”之类的关键性用语。

    肖屿崇回过头,面色铁青地盯着他们,斩钉截铁地告知:“我只是没听过那首歌,不会唱而已。”

    “哦哦,是吗?”胡姗继续迷之微笑,和王良戊饱含深意地对视一眼。

    回到教室,肖屿崇远离他们,直奔自己那些班上的朋友中间。远远能听到有朋友对他说“你知道周琦签约NBL凤凰队了吗”,结果被他回应“从今天起不要跟我提‘凤凰传奇’这四个字”。

    “干嘛啦,凤凰传奇招你惹你了啊?”前座有女生趁还没上课,转过身来与他攀谈。

    另一个女生也问他:“今天中午一起去外面吃串串火锅吗?”

    男同学则挤眉弄眼,特意凑过来说:“你小子别重色轻友哈,反正你也不能一次性跟她们两个好,带哥们儿一起吧。我们也想认识美女啊。”

    仔细一想,肖屿崇知道自己很受欢迎。

    从开学起就若有若无和他接触的女生相貌清秀,王者荣耀钻石段位,喜欢听蔡徐坤的歌,走在街上不会问“必胜客是卖衣服的吗”或“可不可以爬到安全线里去看看地铁是怎么修的”之类的怪问题,也不会突然问你要不要吃她腌的鸡爪,就算你拒绝也要用戴着手套的手拿到你嘴巴边上来。

    实在很难解释,他为什么偏偏对廖茗觉萌生恋爱的念头。

    神啊,让他某天醒来幡然醒悟这种喜欢只是错觉吧。

    寒假去了一趟她老家,回来后,爸爸再跟他谈转专业的事,他的积极性就没那么高了。学学看也不错,虽然是天坑专业。但总还是有地方需要农业。

    当初到底为什么想要转专业呢?

    其实他和大多数高中生一样,对大学专业到底要学什么一无所知,顶多也就只是在搜索引擎上查找过“xx专业就业前景”的程度。他只是觉得,他不适合学植物保护这种要上山下田的专业。或许他该学计算机、金融或者历史这类更符合校园文男主角的专业。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种设定到底是谁给他的。

    胡姗和王良戊走进教室,拿着便利店两瓶打折的椰奶和果汁。男方身材高瘦,平易近人,温吞得令人想起春日泛起涟漪的池水,而女方也是一样的消瘦,气质拒人于千里之外,与谁交谈都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每当出现,终归比较惹眼。

    他们私下也聊过专业的问题。王良戊学农业的理由冠冕堂皇,说是觉得农学需要新鲜血液,中美粮食战争我国的应对怎样怎样,战略粮如何如何。胡姗则简单得多,她高中单恋的男生随口说了句“你不可能去学动物医学、园艺学之类的专业吧”,她表面微笑满分,实际内心逆反心理爆棚,当即修改高考志愿填了植保(好孩子千万不要效仿)。

    他们的理由或正经或儿戏,都愿意大大方方承认。别人那样关注他们,猜测他们是不是情侣,评论他们为人处事的方式。当事人知道,却不关心别人怎么想。

    没有人给他们设定,又或者给了,但他们不在乎。肖屿崇远远看着他们,突然间模糊不清地想,或许他是羡慕的。

    他们这种地方。

    第30章 “复杂的是人,……-

    打工的便利店要迎接检查, 廖茗觉被留下迎接总部人员,结果对方堵车,她不得已迟到。猫着腰从后门进教室时被老师抓个正着, 看到是她, 念及平时工整规范的作业和期末考试的分数, 才宽宏大量地网开一面。

    胡姗招手, 要她过去。她刚坐下,另一位迟到的同学就堂而皇之被在前门抓住。邓谆笑着说“不好意思, 睡过头了”,老师对着那张刷过糖浆般的笑容发不起脾气,最终只是唠叨:“下个学期记得抢宿舍啊。”

    邓谆本来要坐前面, 廖茗觉一个劲用气声喊:“邓谆!邓谆!”沿路同学都纷纷回头, 邓谆无可奈何,才重新拿起包换座位。

    他坐到廖茗觉身边, 廖茗觉笑眯眯地看向他, 一点也不会为这种小事难为情。为了腾出桌面给他, 她还临时收了资料,自动铅笔滚到桌沿, 落下时被邓谆接住了。他一言不发地放回她面前。

    坐在两个人后座的胡姗看到这一幕, 低头边用手机打开美剧边问:“邓谆,你是不是答应了舞蹈社学姐出演校庆的节目啊。”

    “对。”邓谆翻着课本。

    “为什么?”胡姗抬起眼。

    “没有为什么。”邓谆不觉得有必要解释自己讨厌有人每天都在社交网络上托人联系自己。

    胡姗不快地沉默了, 她旁边的王良戊在问节目的事,所以她才多说了几句:“所有人都被逼着天天去排练, 就他不用。大三的跟伺候皇帝一样, 生怕他有一星半点的不高兴。估计排练都不会麻烦他去。这双标,区别待遇太明显,社团里的差不多都有意见了。”

    廖茗觉也听到了, 用手肘捅了捅邓谆问:“要不要去解释一下啊?根本不是你的错啊。”

    王良戊突然说:“我倒觉得没必要。”

    她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王良戊笑着:“我觉得邓谆就该多习惯一下。”

    “习惯什么?”

    王良戊回答:“做会被人讨厌的事情。”

    即便是邓谆,也难免流露出讶异的颜色,他看向王良戊,王良戊却泰然自若地笑着。

    课间十五分钟,下午还有课,四个人计划中午吃外卖。他们到教学楼外吹风。廖茗觉从没自己点过外卖,这次算是初尝试,王良戊正在手把手教她怎么用优惠券,就有同班同学来到了这火箭队加小智的组合面前。

    上学期生日分了蛋糕给廖茗觉的女同学走上来,棕色的头发早晨特地卷过,睫毛大概也是新种的,有种刻意努力过的美。她先和另外三人打了个招呼,最后目光才落回邓谆身上。女生说:“邓谆,可以加个微信吗?”

    其实不是没添加,同一年级,问到微信号是多么容易的事,只是他一直没通过。但想要发展关系,语言的艺术要注意。

    邓谆抬起头,拿起手机,异常爽朗地说了句:“当然可以。”

    女生心里高兴,拿到好友列表的位置,一下也不扭捏了,索性开门见山:“你有女朋友吗?”

    他先看向她,然后才微笑:“没有呢,我上大学期间都不打算谈恋爱。”后半句分明是觉察到对方的意图才补充的。

    然而,学生时代的恋爱胜在允许莽撞。其实她已经听别的前辈说过,优柔寡断不可取,聊骚之类那一套邓谆不会理睬,他根本不会回消息。非要得到回复,最好采取直球。女生本来要走,却又一步三回头,酝酿再三,还是说了:“其实我很喜欢你,假如你想要女朋友,可不可以考虑我一下?”

    旁边的三个人完全呆了,虽然呆的含义不一样。廖茗觉呆住是觉得“这就是告白?!太厉害了”;胡姗呆住是在暗骂“大姐,我们还在这呢,你也不嫌尴尬”;王良戊呆住是“茗觉,你这外卖地址填错校区了啊”。

    邓谆有所停顿,虽说仅仅只是片刻。他从容地说:“校运会的时候你扔了铅球?我印象很深,旁边同学扭到腰的时候,你最先过去帮了她。”

    “……”女生一时间愣住了,“你那个时候看到了吗?”

    “嗯。”不偏不倚,他们此时此刻驻留的地方是校园里的樱花树下。邓谆脸上的阴影度过一层花瓣的漏筛,“我觉得你是很好的同学,但我没往那方面想过。以后在班上见到,我们还能打招呼吧?”

    虽然被拒绝了,但女生大概还沉浸在他关注过自己的巨大冲击中,以至于没能感觉到伤心,反而笑起来:“能!”

    然后,邓谆就笑了:“谢谢你。”

    王良戊已经伸出手臂,揽着胡姗和廖茗觉的肩膀速速远离麻烦中心:“我们快逃。”

    “哇,好感动啊,”廖茗觉有点想咬手帕,“邓谆人好好啊。”

    “好个二胡卵子。他这样可不是拒绝人,是继续让对方迷着自己。”胡姗尖锐地点评。

    “那要怎么说?”邓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已经跟了上来,一下又一下用教材书脊敲着肩膀,彻头彻尾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冷冰冰地侧目,“骂她?骗她我是gay?”

    胡姗忍住了起冲突,王良戊也没吭声。

    只有廖茗觉陷入沉思。

    拒绝别人告白,到底要怎样才不会受伤?

    回宿舍之后,廖茗觉去水房,在走廊碰到了告白失败的女同学。

    她们刚好一起过去,女生抱着衣服,笑着问了:“白天我很丢脸吧?”

    廖茗觉卖力摇头,差点把脑袋晃出去:“我觉得你好勇敢!”

    “唉,其实我也有点慌了神。”女生坚强地笑起来,“而且我平时观察着,邓谆人很好,经常是笑脸,人也很绅士,在教室门口碰到都会让女生先走。上次我上厕所出来裙子夹住,他还挡在我背后提醒了我。我想着,他肯定不会让我丢脸的。”

    头一次从别人口中了解邓谆,廖茗觉觉得很新鲜。

    平日里,她知道邓谆在面对别人时才会笑,性格也外向许多,但从未想过,还有这些详细事迹。

    在她面前,邓谆总是没什么表情,说话不太照顾人心情,偶尔会心血来潮,大部分时候都有点颓废的感觉。

    廖茗觉问:“跟他谈恋爱的话,你是想干些什么啊?”

    “就做些情侣会做的事啊。”女生反而对她的提问感到困惑,“一起出去吃吃饭,每天聊聊天什么的。”

    思考过后,廖茗觉还是问了:“韵韵,你谈过恋爱吗?”

    “高中的时候谈过的,一起出去玩,特地把手机关机。结果他爸妈找不到他,直接打电话给班主任,班主任又让班长帮忙……一下子,全班都知道我们俩谈恋爱了。”

    “谈恋爱是不是很爽啊?”

    女生笑了:“有的不爽,但有的还是挺爽的。男朋友是邓谆的话,应该会很爽吧。”

    廖茗觉听得懵懵懂懂,实在有太多不解。

    邓谆也对她营业一下的话,可能她就明白了吧。廖茗觉是这么想的-

    校庆时期,为了跟其他院攀比,学生会都忙疯了。传媒部、打工、学习,廖茗觉连轴转,居然在上课时睡着。

    好在校庆晚会那一天很快就来了,邓谆和胡姗同去排练,廖茗觉到时候要负责跟传媒部学姐一起拍照。

    听说一开始,舞蹈社的学姐是希望邓谆能够唱跳一下韩国偶像团体的歌曲,但邓谆以“一开始你没说要我跳舞”为由拒绝了。他只需要在他们换衣服的时候热一下场,唱的是绿洲乐队的《Don。't Look Back In Anger》。

    不知道怎么的,传媒部的学姐也得到了消息。

    “你是不知道,他们舞蹈社早早就在公众号狂发消息,说是‘重磅神秘嘉宾’。硬拉着没入社的学弟帮忙,还腆着脸宣传,也好意思!”学姐坐在摄像器材后面,交缠着腿,吃着汉堡包,“你饿不饿,是不是没吃晚饭?也去买点吃的吧。”

    “不行!舞蹈社的节目有我两个朋友,我想等着看。”廖茗觉跳着解乏操说。

    “还有好久呢。再说了,我们就固定在这拍,没什么人会注意到的,想干嘛干嘛。吃东西,玩手机,最好现在就把到时候校园网要的推送写了。”学姐作为过来人,很是老道地传授经验给她。

    廖茗觉想了想,肚子的饥饿终于超过看节目的热情。

    另一边,胡姗他们从上午排练到晚上,化了妆换上衣服,和其他社员对着拍子。他们直接叫的食堂盒饭,分发的时候,她有看到角落里,邓谆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同学簇拥着,像《音乐之声》里草原上的一幕似的聊着天。透漏一个有些变态的事实,她其实有留意记过,每一次邓谆的笑容,露出的牙齿数量都一致,就算抿着嘴唇,弧度也千篇一律。可见他每次的笑容都是拿软尺量过、最为标准的善良表情,足以说是完完全全的假象。

    在旁人看来,邓谆是在和人说话,但于邓谆本人而言,只是单纯在讨人喜欢而已。

    不小心对上目光,胡姗想回头也来不及了,邓谆已经起身,喊着她的名字走过来。他的态度亲昵到极致,但她知道他只是需要一个借口逃离那群人中间。

    “需要我提醒你吗?”胡姗抵触地盯着他,“我最讨厌虚伪的人了。”

    在其他人远远看着的情况下,他用超伪善的微笑望着她,眼睛里满是温柔,嗓音毫无起伏地回答:“哦,关我什么事。”

    胡姗承认邓谆是个帅哥,但他的性格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要不是经过廖茗觉介绍认识,恐怕她也会被他完美无缺的演技欺骗。这世界上最该提防的不是小人,而是伪君子。虽然廖茗觉总是拍着胸脯打包票说“邓谆人很好的”,但她实在是不了解这位每天一起上课的同班同学。

    她感觉廖茗觉就是在单方面对他好,而邓谆可能觉得廖茗觉有意思。胡姗把自己的猜想跟王良戊说:“廖茗觉太傻白甜了,人际交往可是很复杂的。”

    “复杂的是人,而不是人际交往。你别想得太复杂。”王良戊却回答她,“我觉得邓谆人确实还不错。”

    到了正式演出,他们的节目排得很靠前。胡姗出去跳舞,每一个动作都想着跳完就能退社。终于回来歇息,换衣服时,邓谆出去了。

    邓谆几乎快忘记,自己有多久没站在舞台上了。

    过去还在做练习生的时候,几乎每周都有考核和练习,舞台下只坐讲师和少数时候出席的制作人,同时也会有拍摄。他习惯了聚光灯,也擅长朝镜头演绎。他不讨厌挨骂,但毕竟是接受着“要努力被别人喜欢和爱”的培训长大的。

    假装关注别人,就能得到关注。表现得温柔,就能被追捧。

    他其实没有特别关心的人。

    唱歌的时候会下意识去找镜头,熟练以后不会很难,只要捕捉到拍摄的光。不过,这次有些不同,尽管观众席很暗,他还是看到了机器后面的廖茗觉。

    她站立着,皮肤是容易被淹没在灰暗中的小麦色。他发现她在哭。廖茗觉的脸颊湿润,一把鼻涕一把泪,攥着纸巾,抬起手不住地擦拭。他从未见过这么让人移不开眼的眼泪。

    伴奏带还在放,反正已经到了最后一句。邓谆拿着麦克风回头,后台好像无法直接去观众席。

    台下的同学齐聚一堂,校领导也都在看。然而,舞台上的意外来得太突然。上一秒,大家都或多或少觉察到异样。

    邓谆带着徒然困扰的神情,直接翻越了舞台。

    带电线的麦克风在靛青色的天花板上牵扯出巨大的影子,他像突发奇想的摇滚歌手,跃入灯光以外的空间中时,人群有过急遽而短暂的沸腾。

    这大概是建校以来大学校庆学院晚会里只此一次表演人员临阵脱逃的状况。虽然后来他自觉已经唱完了该唱的部分,甚至没忘记把话筒放回音响老师身边。

    英伦歌曲的歌词声中,邓谆径自撞进没有聚光灯的黑暗里。好在肇事者的表现太过自然,以至于观众都以为是安排的一环,并没有觉得太奇怪。舞蹈节目马上继续,也就不再有人担心。他跑到传媒部值班的位置,没看到她,环顾一周,才在出口外橘黄色的灯光下发现廖茗觉的背影。

    她还在哭。

    邓谆来到她身后,又把安全出口的门关上,将偌大的音乐声和灯光隔离在内:“怎么了?”

    他连续问了两遍,伸手去撑她的脸庞,想检查是不是受伤了:“怎么了?”

    廖茗觉用力摇头,还是止不住地哭泣。邓谆手足无措,蹙眉的程度又加深。

    “你到底怎么了?”他不是故意搞得好像责难的。

    廖茗觉摇头,啜泣,擤鼻子。在他如此焦虑的情境下,她说出令人哭笑不得的答案:“我吃了火鸡面……太辣了!太辣了!太辣了!”

    邓谆整个人僵滞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戏弄了,但却无力反抗,也不能怪任何人。

    “那你也别哭啊。至少现在停下来,”这好像是他人生第一次记忆如此清晰的恼怒。原谅邓谆,他并不是个情感大起大落的小孩,也不是个太为别人而心绪不宁的男大学生,“等会儿别人还以为我弄哭你。”

    这里是后台人员出入的场合。马上表演结束,恐怕就会有人来往。

    “那是三倍辣!我一哭就想到好多事!想妈妈,想爷爷,好想回家……”廖茗觉重点声明。回家要坐那么久的飞机,那么久的巴士,走那么久的路。有时候都想着,要是考了老家那个省的大学就好了。虽然因不适应的食物而涕泗横流,思乡之情也趁虚而入,但脑袋还是转得飞快,“你把手抬起来。”

    邓谆用眼神询问理由。

    “快点快点。”廖茗觉催促。

    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模仿林正英电影里的僵尸,稍稍抬起了手。

    “打开一点。”廖茗觉边擦鼻涕边看他,“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相互帮助是应该的。这不是你说的吗?”

    邓谆一言不发,漠然地看着她,廖茗觉收起纸巾,终于泪汪汪地看过来。她走过来,直接把脸撞到他身前,伸手圈紧他。

    他继续抬着手,不知道该做什么,没来由好笑,望着斜上方的窗户轻声问:“你擦了嘴巴没?”

    “擦了。”她说,“原来你平时就是这样营业的啊。”

    营业可没教到这一步,但或许,他本该学习如何关心身边的人。邓谆没吭声,手缓慢地拍了拍她的背:“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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