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绯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 一旦决定了,当即就可以执行。
所以在答应了北离之后,她当场就跟着人走了, 甚至未曾回头看一眼她生活了十几年的村落。
北离将她安置在自己住处的一角, 虽然只是个面积不大的小房间,但比起她之前生存的环境, 简直是天堂。
干净整洁的屋子,房顶不漏雨,没有恼人的老鼠和虫子。食物和生活用品都十分充足, 甚至她还拥有了一个可以烤火的小型壁炉, 让她自出生后第一次知道了饱暖的感觉。
知晓北离的身份之后,铃绯有些心虚。
她很有自知之明, 对于北离这样目标明确的人,主动提出带她走无非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
当时整个山顶上只有她一个人活着,北离会认为她是可塑之才也不奇怪。
可她知道,她只是运气好。
如果她来得再早一点, 亦或北离来得晚一些, 那么她跟那些匍匐在山间的破碎尸体也不会有任何区别。
所以铃绯想要抓住这份运气,她天资不差,只是缺乏一个耐心的老师。她与北离每天一起练习, 甚至比对方还要刻苦。
努力的效果很明显, 她以令所有人惊讶的速度疾速成长,也渐渐开始协助北离完成各种任务。
她的一切都是北离赠予, 能为其效劳,她非常乐意。无论是多么困难的任务, 她都照单全收,咬着牙坚持下来。
她与北离一起度过了漫长的时间, 渐渐变得熟悉。
一开始她毕恭毕敬地称呼北离为殿下,并肩作战的次数多了,有时也会不小心叫出名字。而北离默许了她的行为,甚至在他人对此提出质疑的时候,公然反驳了回去。
“铃绯想怎么叫我,都可以。”
原来被人护着是这种感觉。
这句话落在铃绯的心上,悄然开出一朵花来,也滋生出更多得寸进尺的妄想,缠绕住整颗心脏。
以致于她后来落入绝境,差点丢了性命的时候,也没有丝毫后悔。
可幸运之神再一次眷顾了她,她不仅没死,还觉醒了“不死者”的天赋。
不死者,渡众生。
纵观整个凉川,她是最优秀的医者。
不死者的能力世间罕见,无数势力向她抛出橄榄枝,其中不乏比北离资本更深厚的敌人。
所有人都以为铃绯会离去,但她没有。
她留了下来,心甘情愿地成为北离的一把好刀。
用不死者登峰造极的治愈能力,以及额外多出的十二条命。
十二条命以花朵的形式展现。
觉醒不死者能力的那天,铃绯的胸口就多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十二片花瓣。
每损失一条,就会有一片花瓣凋零。
到了最后,她的身体上只剩下一朵枯萎的花,丑陋干枯,了无生气。
好在经历了轮回,什么痕迹也没能留下。
铃绯看着镜中自己的身体,干干净净,宛如新生。
手机震个不停,她把睡裙套上,按下通话键。
“喂?”
“铃绯,明天周末,出来玩啊?”
尽管隔着话筒,姚苏苏的声音依旧元气满满,吵得人忍不住想要把手机拿远一点。
铃绯握着手机,往沙发上一靠,“如果我没记错,昨天不是刚玩过?”
“你昨天玩了明天就不玩了吗?你昨天吃饭了今天还要不要吃?”
姚苏苏机关枪似的说了一通,无非就是讲这次去的店有多好吃,去的人有谁,会有多么热闹巴拉巴拉。
铃绯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询问:“北离去吗?”
“大胆,敢直呼北离学姐名讳!”
姚苏苏毫不留情地斥责了她,“你可注意点啊,要是把人给得罪了,林春夏能生吞了你。”
说完才想起来回答她的问题,“学姐是要去的,还让以后我们有社团活动都叫着她,说是自己以前娱乐的时间太少,想要补回来,你说奇不奇怪。哎,你到底去不去啊?”
铃绯说:“我考虑考虑。”
挂断电话之后,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要阻止她。前世也是,如今也是。
不过铃绯最后还是去了,而且顶着新染的粉色头发。
颜色太过惹眼,以致于刚到了地方,就引得一片惊呼。
“woc这个颜色厉害了!”
“哈哈哈哈铃绯不愧是你。”
“其实挺适合她诶,你们没发现吗?”
铃绯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在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来得晚,菜已经提前点好了,正在一道道端上来。她昨晚失眠了,导致今天睡到下午才起床,简单收拾一番便赶来了。此时正饿得要命,打算把其他搁置到一边,先吃饭再说。
这次选的餐厅果真不错,菜品精致,色香味俱全。
铃绯埋头吃饭,时不时用眼角余光打量一下周围。
北离不在。
也不知道是姚苏苏骗了她,还是北离临时变卦,放了她们鸽子。
“铃绯你还真染了啊,这颜色会不会太乍眼了。”
姚苏苏一如既往地聒噪,在一旁毫不客气地点评她的发色,“我跟你说话呢,你别光顾着吃……”
“颜色很好看。”
一道人影在她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铃绯筷子一顿,抬头望去。
北离出现在视野里,正看向她,语气认真。
她今天穿了墨绿色吊带长裙,腰线收得极好,玲珑身材一览无余。但颈间的吊坠没有换,还是那个浅金色的小爱心。
她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北离学姐你怎么总跟我唱反调啊。”
铃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姚苏苏已经笑眯眯地开口了,“上次我说铃绯名字怪,你说好听,现在我说铃绯头发颜色亮,你说好看。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我们铃绯别有所图啊?”
虽然交集不算多,但北离在众人面前一直表现得平易近人,再加上姚苏苏有社交牛杂症在身,说话也愈发大胆。
“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铃绯面无表情地提醒她,“跟你唱反调,或许只是因为你被讨厌了呢。”
姚苏苏“嗷”的一声,扑过来把她的头发揉乱,然后心满意足地又去别处拱火了。
认识这么长时间,铃绯早就习惯了她的没分寸,根本懒得计较,随手理了理头发就继续吃。
她从前挨过饿,身体对食物的渴求异于常人。只有填饱肚子,才有功夫思考别的问题。
所以当她差不多吃饱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几件事情。
北离来了。
北离又坐在她旁边。
夸了她的头发。
刚才好像还给她夹了菜。
铃绯眨了眨眼睛,听到那人问,“吃饱了?”
她没抬头,继续吃,“没有。”
自从上次分别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这两日北离一直断断续续地给她发消息。从早到晚,彻底治好了她不爱看手机的毛病。
北离倒也没说什么紧要的事,只是一些普通的闲聊。从今天天气不错到午饭吃了什么,再到路上看见的一朵奇形怪状的云,也会拍下来与她分享。
一开始铃绯假装没看见,故意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北离也不催她,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着,态度温和,不急不躁。
都说前世有羁绊的人,今生也会寻得彼此。
眼下的情况,是不是正应了这样的说法?
铃绯想不明白。
却又无法抗拒地被对方吸引,一如从前。
可她不想重蹈覆辙,飞蛾扑火,玉石俱焚,轰轰烈烈的人生来一次就够了,她现在只想休息。
不过眼前的北离既然没有过去的记忆,又何来重蹈覆辙之说?
脑袋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多到爆炸,自相矛盾,让她愈发搞不懂自己。只要一见到北离,矛盾就更加激烈。
铃绯决定逃走。
这次她找的借口是去洗手间,当然她没有真的去,一鼓作气地从后门直接跑出了餐厅。夏日里闷热的风撞了满怀,她也顾不上热,只想先离开这个地方。
可她很快发现这家店的规模比她想象得要大很多,后院竟然是个花园,绿树成荫,溪水潺潺,一眼望不到出口在哪。
但铃绯也不想折返回店里,她边向前走边四周张望,企图找到一个能问路的人。
“铃绯!”
背后有人喊她,随即脚步声已经到了身后。
铃绯身体一僵,慢慢转过身。
她问:“有事吗?”
北离走上前,两人的距离一瞬间拉近。
头顶上方的繁茂树冠随风摇晃,沙沙作响。
她问:“怎么又提前走,身体还不舒服?”
铃绯说:“我很好。”
太近了。
她微微皱了皱眉,此刻北离距离她不过半步,她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气,雪后空气般清新,和从前一模一样。
北离沉默了一会儿,问了个突兀的问题:“为什么突然染头发?”
“你真的有很多问题,我也想问一个。”
铃绯后退了半步,反客为主,“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北离望着她,精致的眉眼间好似闪过一丝无奈。
“因为听说你问别人,我来不来。”
铃绯一愣,随即便在心里骂姚苏苏这个大喇叭怎么什么都往外说,眼前的光影轻轻摇晃一下,随即手腕被人握住,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
铃绯条件反射性地挣扎,那人却不放手,反而将她拉得更近。
扣在手腕上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酥酥麻麻的触感沿着手臂往上爬,让她的身体一颤。
耳边响起北离的声音,温和如初夏的风,“你想让我来,我随时都可以来。”
铃绯真的很想说一句“你想多了”,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憋了半天,也只变成一句,“你先放开我。”
对方却并没有照做,拉着自己不放手,眼里有她看不懂的固执。
铃绯挣脱不得,心里一急,索性故意刁难她,“随时?三更半夜也行?”
北离回答:“当然。”
铃绯眸光微微晃动,继续问,“如果我放你鸽子呢?”
“你没事就好。”
北离的回应仿佛理所当然一般,面对她的挑衅,语气里的情绪却温和安稳,仿佛在安抚不懂事的小孩子。
让人不禁想看一看,这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失控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要你来便来。”铃绯望着她,说出的话却愈发刻薄,“那要是我让你走呢?”
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瞬间收紧,继而又立刻卸了力道,像是怕弄痛她。
北离慢慢放开她,轻声问:“你想让我走吗?”
尽管眼前的人依旧维持了表面上的从容,但却让人觉得她好像下一秒就要红了眼圈。
铃绯脱口而出:“也没有。”
她叹口气,“直说吧,你接近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要说目的的话……”
北离语气放缓,似乎要逐字斟酌是否合适,“铃绯,我在追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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