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逸眸中含着微弱的笑意,眉梢微挑:“我不想,你便不说?”
无趣。
楚颜白他一眼,不悦地哼哼,末了,到底是没忍住将在凤华宫之事细细讲来。讲罢,又是眼巴巴地望着他,“哥,你说陛下为什么答应的这么爽快?太稀奇了!”
“确是不同寻常。”安家小姐以退为进这一招用得极好,但不至于如此顺利。楚元逸转而又道,“不过此番你帮了她,可就得罪了皇后。”
当着皇后的面与安若一唱一和,自是伤了皇后的脸面。尤其,太子与安宁有私那句话还是她亲口说出。
楚颜浑不在意:“那有什么,我也用不着她喜欢。”
“颜颜?”楚元逸忽然唤道。
楚颜抬眸去瞧,只觉他眸光深邃,眼底似有隐忧。既而听他沉沉道:“你与那安家小姐性倩相投,也不必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凭白树敌,可不是好事。”
“我当然不是凭白无故。”
“……”
“她退了太子的婚事,便要另择夫婿。”
楚元逸方才只是疑惑,这时陡地陷入无言以对的境地。沉默片刻,方才薄唇轻启,无奈道:“你这是要做月老?”
“这么不明显吗?”楚颜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瞧着他,“我以为你很早就知道。”
楚元逸喟然轻叹:“缘由?”
“她合适呀,无亲无故又貌美,还很有眼力。”比着那一家子谄媚强太多。
楚元逸戳穿她:“这不是实话。”
楚颜扁扁嘴,不再吱声。一直到临走前,才又勉强打起精神,神秘兮兮道:“三哥哥,你且等着,最多不过几日,定有天大的事落在你身上。”
说完,又赶忙卡在楚元逸开口前迅速补充:“定比得过你被贬庶。”
楚颜如风来去,立于门侧的属下瞧见人走远方才入内禀报:“禀公子,太子殿下方才亲送聘礼入国公府,再度言明二小姐安宁为将来太子妃。”此时京城之内仍有疑心之内亦尽数打消疑虑。
“嗯。”楚元逸淡然应声,宫门口旨意突如其来,余下的便都不算惊奇。既已改道,自是迅速敲定,此般情形应也是那位大小姐乐意看到。
“还有一事,太子殿下搁下聘礼未见二小姐,而是去了大小姐的碧江院。”属下说罢又显迟疑,“公子你看?”
楚元逸神色如常清冷:“陛下旨意在前,定国公和太子自会瞒着这事,不劳咱们费心。”
……
另一端,碧江院内,安若拎着近乎相同沉静无谓的脸色,静静瞧着石竹和石榴在屋内焦燥的来回行走。
方才得知太子殿下冲碧江院而来,她令两人将门紧闭,两人哆嗦着差点跪下。
“你们两个,站好了,不许动。”安若道,“这地板都要给你们磨平。”
“小姐?!”两人迅速行到她眼前,满目慌张。
安若轻笑:“要不,你们两个谁去将人放进来?”
两人愣了一刹,忙不迭摇头。外男怎能随意入闺阁小姐的院子?
“这不就是了?”安若,“所以不必慌,戳破了天,也是太子不对在前。”
嗯……
两人紧抿着唇,又不言语。谁敢说太子不对?转念一想,自家小姐连太子的婚事都退了,说一声太子不对,似也没什么惊奇。
安若见两人终于静下,她手肘撑在塌桌上渐渐有些困意。过了会儿,索性拿过两个软枕垫下,双眸阖上沉沉睡去。这一宿没睡,实在是困倦。临睡前,只叮嘱二人决不能开门。
由此,门内彻底静下。门外诸多下人面面相觑,只怕院门外的太子殿下一时发怒,她们这些人都受了牵连。
其中一人见石竹石榴一道自卧房走出,忙上前一步:“石竹姐姐,咱们真不开门吗?外头等着的可是太子殿下。”
石竹心内亦惴惴不安,但小姐拿得稳,她便也要拿得稳。
遂下颌微扬,沉声道:“太子殿下要迎娶二小姐,咱们小姐去见算怎么回事?都散了吧,小姐歇下了。”石竹自安若立起来后,说话亦愈发有分量,这话一出,院中下人便是四下散去,再无人无所事事盯着院门动静。
院门外。
两名男子头顶乌云脚踏潮湿,一人华服着身目光幽深,似做足了准备非等这扇门在他眼前打开。另一人身形细长衣着简便,却是满眼焦急。
焦急那人注意着周遭情形,忽听得几步开外的墙内有女子窃窃私语,他赶忙前去探听,听罢又是与华服男子禀告:“殿下,属下听里头丫头议论,安小姐似是已经歇下,咱们回吧!”
歇下了?
楚元启所有镇定顷刻被击碎,猛地攥住属下的衣领:“你说什么?不可能!”
属下本就慌张,今日之事若是为陛下知晓,太子无恙,他却是性命难保。这时愈是抑制不住地发抖,赶紧寻了说辞:“殿下,今日陛下大发雷霆,安小姐许是受了惊,才早早歇下。”
楚元启如何能信,疾言厉色:“本宫还在门口等着,她不知?”说罢,竟是一脚踹在了门上。
属下只觉脑袋不保,猛然跪地,死死地抱住楚元启一条腿:“殿下,您冷静点,陛下若是知道……”
“陛下?”
属下这一声提醒愈是激怒楚元启,他用力就要将属下踢开,奈何属下性命皆拴在臂上,用了十成十的力阻拦,一时未能踹开。
属下冒死继续道:“殿下,咱们现下在定国公府上,你却在大小姐的院门口,只怕要伤了二小姐的心。”
“殿下,如今局面,不是您最初所求吗?安大小姐主动退婚,或许也是为了成全您和二小姐。”
“这岂能一样?”楚元启怒道。口中的吃食察觉味道不对,一口吐了,也绝不能由着他的东西自个跑了。
尤其,他已经预备吃下。
眼见得狂风暴雨顷刻即来,属下愈是惶然无措,忽而瞧见定国公疾步走来,才悄然松了口气,太子殿下也终于被劝回。
院内卧房,安若直睡到天色全然暗下,才幽幽转醒。身侧轩窗被人掩上,只隐约听见外头雨声淅沥。
石竹见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忙上前一步:“小姐,太子殿下走了。”
“嗯。”安若嗓音含糊应着,正是困倦与清醒来回兜转。
石竹又道:“夫人和老爷来了几次,听说您还没醒,就又回去了。”
“嗯。”
“老爷让奴婢问你一声,明日可照常前往天泉寺?”
“去。”
“明日雨势兴许变大,小姐?”
“早去早回。”
“可是山路泥泞,实在不宜行走。”石竹喋喋道,“小姐,城内之路尚可,若走至天泉寺附近,只怕不好……”
“石竹!”安若无奈阻断她,长叹一声,“说要紧的。”这一句接一句,生生将她残存的困倦悉数赶跑。且这样迂回婉转又是阻拦,明显里头藏着别的话。说罢,索性坐起身,不再流连将醒未醒的迷蒙。
安若抬手揉着额角,一面接着石竹递来的白玉杯,里头茶水清澈微凉。她抿了一口,却见石竹仍是犹疑。那模样……
安若忽的明白过来:“可是太子临走之时也留了话。”安向渊和张氏刚刚被陛下提点,断不会在这个节点做什么。石竹眼里似忧似惧,也只有那一人。
她约摸猜得出,太子这是觉得脸面有损。他从未看上眼的女子,竟将他的婚事退了,这口气岂能咽下?然不管太子能不能咽下,旨意已下,他便只有咽下这一条。况且,他迎了他起初中意的女子,合该满意才是。
石竹终是开口:“太子殿下一直在院门口等着,后来直到老爷来了才将他劝走。”
“殿下离去前,确实留了话。”石竹道,“他说他明日再来。”
“小姐,明日若是仍旧有雨,咱们晚一日出行吧,也免得正好碰上。到时坏的便是小姐您的名声。”
婚事将将由她移转为她的妹妹,她却与未来妹丈勾扯不清,当真毁坏清名。
安若摩挲着手上的白玉杯,鼓腹光滑,转了半圈后落在手心。她顺着石竹的口吻,顾自咂摸着:“也是有理。明知他要来,我还要如常出行,仿似特意撞上去。”
顿了顿又道:“可我若是延期,便平白显得我心虚。”
“不过也不妨事。明日一早,你往主院走一趟,请父亲拦住他。”
“老爷怎会?”石竹惊讶。午后老爷在门口劝说太子时,那般卑微小心,竟还有第二次吗?第二次上赶着将自己的脸面任人踩在地上?
“他会。”安若笃定。
太子仗着身份恣意妄为,安向渊却是要脸的。说罢,顾不得石竹面上仍有忧色,道,“对了,还有件事。”
“听说过三皇子吗?譬如些街头流言,坊间议论。”四公主言说他如何好是一面,俗世流言对他如何评价她也要知晓。
有关三皇子,安若只知他两年前忤逆陛下被贬为庶人,而她在皇陵的第五年,他登基为帝。至于其间种种,她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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