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终于开到小区门口了,俗气的“阳光小区”四个烫金大字悬在大门口,铁栅栏门被风吹得吱嘎吱嘎响,估计要坏了。
里面路窄,车子易进难出,沈渊在周边转了半圈才找到个停车位,露天的,离小区有几百米的距离。
余尽下车时,目光从路边这排车扫过,忽然就觉得格格不入。
“走吧。”沈渊大步往前走。
余尽怎么感觉主客倒置了呢?明明这里是他家好吧?
前面那男人怎么走得理直气壮?
碍于车上的事,他到底是没敢开口质问。
“你一直住在这边?”沈渊问。
余尽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又没什么好瞒的,就嗯了声。
“之前有个连环杀人案,在这附近。”沈渊说。
“对。”
“这边安全设施不达标,门口就只有一个保安。”男人皱起眉。
余尽没说话,这种偏远的地方又不是闹市,更比不上护城区富人地盘,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他在意的是对方意欲何为。
沉默中,沈渊又说话了,依旧是好听的大提琴音:“换个地方吧。”
“……”
他该怎么回?
有钱人谁会住这种地方?
他才毕业一年,租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已经压力很大了,况且还有……
余尽想到家里那些破人破事,他的工资虽然不低,却不够他们挥霍的。
已经快十一点了,小区门口静悄悄的,偶有车子扬尘而去,余尽穿的少,一直冻得打哆嗦,保安大爷看见他,热络地招呼问:“今晚怎么这么迟?”
他笑了笑,说:“下班后有点事,这不,就折腾得晚了点。”
“可别太辛苦了,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把自个身体当回事,等到我这个岁数就得吃苦头了。”
“是。”
大爷今晚也许是太无聊,像是打开话匣子,问:“你带回来这人谁啊?怎么不像之前那个,咋咋呼呼的,我瞧着面生。”
最近凶杀案闹得沸沸扬扬,结束了还是不放松警惕,余尽能理解,回:“一个朋友。”
说完自个愣了下,下意识回头,沈渊正垂着眸,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称呼。
“哦,认识的人就好,你可别怪我多嘴,实在是被之前那事吓得提心吊胆的,警察整日的在周边晃悠,可不能再出事了!不然这一小区的人该怎么办?”
余尽点点头,“您也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欸。”大爷摆了摆手,话罢又道:“小尽啊,你还是一个人租?”
“对。”
“我那个小外甥最近到罗城工作,想找个地儿住,本来我不希望他过来的,这边也不安全,但你是我看了一年的人,我信得过,介不介意让他过来跟你合租?我那外甥是个好脾气的,就是为人闷了些,不太爱说话,你看这事行不行?”
找人合住?
余尽想过这事,他最近手头紧,要是有人过来跟他分担租房费用,也能接受,余晨的房间一年没几天住人,陆明远这个娇气少爷在这长住都是嘴上说说,这么一来,除了平时起居不方便些,多个人以外,还都能接受,如果处不来,到时候再说吧,他这段时间是真缺钱。
“您外甥是吧?那……”
他那个“行”字还没说完,沈渊提前开口了:“已经有人合租了。”
大爷望望他又瞅瞅余尽,问:“真有人了?可别骗我?”
青年不知道沈渊要做什么?
他什么时候跟人合租了?
这人是来阻挡自己省钱大计的吧?
他刚打算摇头,沈渊又出声了:“我跟他住。”
余尽:“……”
眼珠子一下子瞪圆了。
沈渊跟他同居?啊呸,是合租,矜贵大少爷能受得了么?
陆明远那个不着调的都分外嫌弃,就更别提这个浑身上下哪都一丝不苟的人了。
余尽只当他开玩笑,谁知沈渊拽住人就朝前走,后面保安大爷喊了什么他没听清,两人跨过栅栏门,走了半路才余尽才发现不对劲。
这哪是回出租屋的路?
“错了,不是这边。”他抽回手,不自在地说,微恼的语气无故多了撒娇的意味。
两人都一愣。
沈渊开口了:“明天周六不上班,好好休息一下,感冒不能不当回事,最近流感常发。”
他嗯了声,转过身,长长呼出一口气,快步朝另一条路走。
为了早点到家,余尽超了近路,带着沈大明星在犄角旮旯转了一圈,最后从绿化带里挤了出来,一回头,沈渊眉头紧紧皱着,正在掸身上的叶片。
他莫名觉得好笑,到底是忍住了。
“平时不是从这走吧?”男人问。
“不是。”余尽憋着笑在前面走,说:“家里没什么菜,超市这个点已经关门了,你要不叫外卖吧。”
沈渊默了会儿:“不用,我不挑食。”
余尽思及过往,沈大少爷哪次不是这个不吃那个不喜的,挑食的毛病跟陆明远有的一比了,居然在这大言不惭?
信了就有鬼了。
“家里是真没什么吃的,没跟你开玩笑。”
“无碍,有面吗?”
“挂面有。”
“就行了。”
余尽:“……”
今晚他头一次怀疑这人真的是沈渊?
向来无辣不欢的人,五年之间连胃口都变了?
他停住脚步,转身,看到男人皱起的眉,问:“怎么了?”
沈渊说:“你头上。”
余尽抬手摸了摸,两片竹叶滑了下来,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像个傻逼,先前还想嘲笑人家来着。
“还有这里。”沈渊两指家住他肩膀上的枯树叶,又把人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余尽听到那人一声叹息。
他微尴尬的抬脚上楼,插钥匙、开门、换鞋,直到洗完手都没说话。
沈渊坐在逼仄的客厅内,打开电视机,娱乐频道正在播放明星绯闻,他对无聊的话题似乎没什么兴趣,正要换台,一张冰雕脸跳了出来。
还是那个大红嘴唇的主持人,满脸都是兴奋:“歌坛王子沈渊罗城演唱会明晚即将开始,让我们一起期待……”
余尽从卫生间出来,听到的就是这句话,还有屏幕上那张脸。
沈渊已经摘了口罩和帽子,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面前晃悠,此情此景下他不应该说什么吗?
或者解释一下。
再或者说他多幸运云云,能遇到大明星。
可是什么都没有。
客厅内死一样的安静。
沈渊关了电视机,问:“你认出我了。”
是陈述句的语气。
余尽嗯了声,其实他作为普通市民,遇到明星的反应就不正常。
没有情绪波动,甚至没有一丝惊喜。
也就不怪对方会这么说了。
但只要沈渊没把陈年旧事拿出来说,他就能继续装下去,做一回不合格的演员。
然而在他嗯了那声之后,男人也只是点点头,问:“要不要签名?”又说:“哪里都可以。”
“……”
余尽不确定对方没认出他来,还是跟他一样在装?想着粉丝见到偶像该有的反应,斟酌着回:“书上可以吗?”
“没问题。”
他松口气,从卧室床头柜里翻出一本封面些微破损的书,是本《阴缘录》漫画合集,跟着他很多年了,里面还夹着他跟沈渊的合照,他将照片重新夹好后才拿出去,不是没有几分试探的意思,因为这本漫画书是沈渊当年送的。
忐忑走出房间,作死的等待那人反应。
沈渊接过书和笔,看到封面时,眸光平静无波,修长有力的手指夹住黑色笔杆,流畅简明的“沈渊”二字从笔尖流泻而出,不是个性签名,而是跟他那个人一样,一丝不苟。
一切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没有任何印象。
余尽笑了下,像是很开心,还很礼貌的说了句谢。
沈渊静静看着他,说:“挺饿了。”
青年赶忙收拾起东西,回到房间时,整个人靠在墙壁上,抬起头,眼睛泛酸,他努力眨巴眼睛,又翘起嘴角。
“不就该如此吗?”
在期待什么呢?
热腾腾的葱花面出锅,余尽炒了两道菜,都是素食,他其实不爱吃肉,出于补身体偶尔会买些。
沈渊吃饭一向很优雅,高中时就算脾气再不好,还跟人打架,但是一到饭桌上,天生的少爷贵气就不自觉发散出来,那是在豪门里十几年练就的修养,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热气扑打在面颊上,余尽鼻翼微微出了汗,盘中菜那人吃得并不多,基本都是他一人在吃,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厨艺该练习了,陆明远抱怨时没感觉有什么,此刻倒是捉襟见肘。
“他经常过来?”沈渊冷不丁问。
余尽呆愣两秒:“小晨?”
对方唇瓣抿了下,说:“保安说的那人。”
“那是陆明远。”他回。
“他一直过来?”沈渊抬起眸。
“不是。”这问题些许怪异,还有,他那意思是知道小晨不是那人吗?难道他还记得自己?
余尽仔细盯了他一眼,问:“有什么问题吗?”
沈渊吃着面,绵软的面条绕过筷子缓缓送入口中,青年竖起耳朵等回答,心间像是有一只细小的喙,轻轻挠着,呼吸都不自觉放浅了。
偏巧这时候手机铃声响了,陆二少的名字快要闪瞎人眼。
沈渊也看了过来。
余尽硬着头皮接通。
“余尽!事大了!!!”
担心陆明远那张嘴再冒出什么风言风语,他赶忙跑到阳台上,拉上隔门,问:“什么事?”
“卧槽,老子才他妈弯了就发现自己有了个情敌,还是个日久生情的,青梅竹马!啊呸!真他妈晦气!”
那边喋喋不休,余尽眼皮一直跳,吃饭的地方就在客厅,转过身就能看见。
沈渊已经吃完了,正滑着手机。
这人好像特别喜欢玩手机,也不知道看的啥。
“……你听到我说话没有?”陆明远语气透着烦躁。
余尽“啊”一声,对面沈渊刚好抬头,他赶忙收回视线,耳尖稍稍泛红:“你说什么?”
“我操.你大爷!余尽,你在做什么?老子我要气炸了!”他气得在车内跺了跺脚。
“欸?没什么。”余尽扯了扯耳朵,将手机拿远些。
“你说话怎么怪怪的?你那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你那个糟心弟弟又回来了?”陆明远疑神疑鬼问。
眼看对方脑洞越来越大,余尽赶忙出声制止,“没有,我在上厕所。”
话音落,异变生。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紧接着楼上大妈拉开窗大骂:“谁呀,神经病呀?大晚上放鞭炮?让不让人睡觉了?”
手机那端万籁俱寂。
久久,陆明远问了句:“余尽,你在厕所放鞭炮?还有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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