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但凡季岑去正浩上网就不用自己带烟了。或者说,是他根本抽不上自己带的烟,带了也是白带。
只要他坐在那,就会有师院熟悉的学生或者附近住着的小青年给他烟。
一根一根的接,抽不完的揣回家够抽好几天的。
导致他习惯性能蹭则蹭,就不自己带烟去上网了。
永利隔壁水果店是一对老两口加一对小两口开的。今天一大早那大肚子的儿媳妇就送去师院后面的四医院了。上救护车前季岑还帮着抬了人,听说是生了个儿子。
回来看店的老两口满脸堆笑,见了季岑非要给装点水果。季岑连忙摆手,说自己要出门。
那几个买水果的学生里有俩季岑之前同院系的师弟,他锁完了门便跟他们扯起了皮。正说笑的时候路边停靠过来一辆连按喇叭的出租车。
“江叔。”季岑抬了下手的大步走了过去。
江立文停好车笑着道:“小岑吃了没呢?”
“我吃过了,”季岑趴在副驾驶窗户上,“你这刚收工?”
“嗯呢,”江立文笑,“交完夜班就回去了。”
“晚上吃鱼啊?”季岑看向副驾驶用塑料袋装的一条大鱼问。
江立文:“这是前头一乘客给的。”
“可以啊我江叔,”季岑笑弯了眼睛,“都有乘客给送礼了。”
“快别扯了,”江立文摆着手说,“我也收的莫名其妙的,不要白不要,回去让你婶给红烧了。”
江立文是肖明军那几个很铁的老哥们里最踏实的一个。是肖明军年轻那会儿开出租时认识的。以前季岑多次交大数额学费肖明军拿不出来的时候,江立文没少帮忙。所以季岑对这个江叔挺亲的。
“我有两天没看到你舅了,也不知这个点他吃了没呢,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让他上我屋吃去。”江立文边说边拿起了手机。
“你快别担心他了,”季岑哼道,“他有地方吃饭呢。”
江立文心知肚明的笑了:“那是好事。”
“你有空还是帮我劝劝他,跟那姓乔的断了算了。”
“我可不敢,”江立文撇嘴,“多说两句就跟我脏话连篇的。”
季岑:“那还是回头我再跟他吵吧。”
“小岑啊,不是叔说你,你舅这把年纪了,想有个家没什么不好的。这人呐,有家就心稳了。”
季岑撇嘴:“换成别人我就不说啥了,那乔阿姨的儿子真的不省心。我还不都是为了他好么。”
“唉,你这么说反正也有道理,”江立文双手放回方向盘,“那什么,我先回了啊小岑。”
季岑站直身子挥手:“好,江叔你路上慢点。”
正浩有着方圆几里最新潮的装修风格和最高配的机器。不仅对面师院的学生愿意来玩,很多周边的网瘾小青年也都会过来。夸张亮眼的牌匾从日落亮到天明,人进人出生意火爆。
汪鹏每次进正浩就忍不住兴奋,平时他形单影只习惯了。店里的小同事也总是搭不到一起。这回带着戚衡过来,他跟个导游一样忍不住要给介绍环境。找好位置坐下后他问戚衡:“这里不错吧。”
“是挺好的。”戚衡看着桌上的电脑和键盘说。
“我跟你讲大衡,冲个会员每个小时能便宜一块钱呢,特别划算。”
戚衡没什么意见,从兜里摸出张五十块连着身份证一起递了过去:“冲呗。”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靠里面的一排三连座。汪鹏拿着戚衡的身份证冲完会员回来没一会儿,戚衡左手边的位置就坐来了一个人。
这人声势浩大,一过来就在不停的跟人打招呼。好似这屋里的人他都认识,而周边的人也都熟悉他。
戚衡转头一看。
巧了。
又是季岑。
显然季岑也认出了他。
刚见过面的,俩人都很自然的对视着。
季岑突然就想起是在仓吉河里看到这小子下水救孩子了。他笑着问:“下午仓吉河下水救人的是你吧?”
戚衡一愣:“你怎么知道?”
季岑笑道:“我碰巧路过看见了。”
戚衡也笑了笑:“奥。”
季岑上网吧就是玩游戏的,这里网速好,浏览网页家里也有电脑。
所以在发现身边的哥们看的是有关各种新闻的网页和视频,他很震惊。
几次微微侧头去看带着耳麦专注屏幕的戚衡,发现戚衡看到的都是一脸认真,就差掏出笔和本记笔记了。
真他娘的是个奇葩。
之前季岑来正浩,基本上都是坐在离吧台最近的那个位置。今天过来看到钟正浩那个染着红毛的女朋友坐了,他就换了个地。
没玩上一会儿钟正浩就叫他过去帮忙看着吧台,说是要跟女朋友出去一下。
季岑非常能明白,这“一下”是多久。
难得他心情好,讹了钟正浩两顿烧烤就帮着看店了。他也明白,他得在这吧台坐到凌晨了。
戚衡在里面看新闻看习惯了,一天不看跟少了什么似的。
十点多乔艾清给他打电话让他回家,他才跟汪鹏一起下了机。他们离开时,季岑在吧台里玩游戏,抬眼看了一眼。
“走了岑哥。”汪鹏知会道。
季岑冲俩人点点头,收回的视线很快又追了出去。隔着厚厚的玻璃他看到汪鹏径直走了,戚衡在路边招出租车。
怎么看这人,季岑都觉得是个当兵的。行的端坐的正,气质里带着种独特的正直。那肩宽的就是天生穿制服的料子。人也是中规中矩,带足了刚离开部队对外界的努力适应。
莫非是刚退伍回来的?
季岑最佩服当兵的。他早两年险些没去当兵,可肖明军死活没让他去。他现在藏户口本的本事就是那时候跟他舅学的。
他舅说是不想他去吃那份苦。当时季岑脑袋发昏听了话,到现在还后悔没有坚持去吃那份带着荣光的苦。
戚衡打车回到家,进门乔艾清就问他是不是把鱼拿走了。
“是我拿走的。”
乔艾清叹息:“鱼呢?”
戚衡换着鞋:“送人了。”
“儿子,”乔艾清凑上前语气柔和的说,“你肖叔他人真的很好,他......”
“好什么好,”戚衡打断道,“一个男人四十多岁了还没成家,这本身就是个问题,他还没个正经工作。你嫁给我那没什么出息的爸时已经是跳进火坑一次了,怎么还不长记性。”
戚衡关房门的声音太震,乔艾清不知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
洗漱完毕后的他枕着胳膊躺在床上看着空荡的对面墙壁。之前因糊满了奖状,这面墙跟其他三面不一样,月光下白的刺眼。
在狱中的时候每晚他就是这样入睡,盯着墙一动不动,直到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
他无数次想过,如果他爸是个有正事的,那他的人生肯定不是现在这个德行。
他看肖明军一天三吹六哨没个正形,跟他爸差不多德性就反感的很。如此看来肖明军那个与其相依为命的外甥也肯定不是什么好鸟。
戚衡越是这样想越加深了对他妈跟肖明军的事的反对。
既然口头上反对不管用,那就得来点实际的。
一晚上熬下来,季岑倒是神清气爽。
凌晨两点多钟正浩醒了他便回到了永利。他强制自己卧床休息。
季岑梦见他妈了,还是十多年前的样子,长发浓密,穿着格子连衣裙。
他说想吃面片,他妈就给他做了碗热气腾腾的面片还加了荷包蛋。
端到他床边让他吃,他却怎么也动不了。
他妈便不停的晃他。
他这一睁眼,看到的是邱然的脸。
“季哥,楼下有要刻章的。睡太死了吧你。”
崔晓东不在的话,邱然和卢霞是除了打复印和照寸照外拓展不了其他业务的,所以才来叫季岑。
“啊,”季岑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我马上下去。”
邱然向外走着:“林医生带了好些水果过来。”
“他人呢?”
“也在楼下。”
刚开门的永利屋里除了有几个打印论文的学生和等着刻章的那个附近商贩外,还有个过来给孩子复印题册的妈妈,卢霞马马虎虎的弄错了版,浪费了好多张纸。邱然不得不赶紧接手,让卢霞去打印论文。
加特林本名叫林特加。名字倒过来是哥几个给起的外号。季岑迈下最后一截楼梯映入眼帘的是好几蓝水果,他便对林特加说:“什么情况?”
林特加打了个响舌:“你说呢?”
季岑明白了,加特林这是真对长青二区那家水果店的小女儿上手了。他悠哉的走过去:“吃到嘴了?”
“还没呢”
季岑坐在了刻章台:“做个人吧,那个成年了吗?”
“十九了。”
季岑看向楼上:“我忙一下,你上去坐会儿?”
林特加:“不了,我就是过来送水果,买太多吃不完。正浩也有份,我这就送去。”
“去吧。”
“那我先走了岑子。”
林特加出门时看到永利店门前墙上招工信息下被贴了广告,顺手帮着扯下来扔回了屋里。
季岑凑近一看,发现是他在洋南看到的那则走失儿童信息。他犹豫后让邱然放大再弄一张重新贴上,还让邱然把水果和卢霞分了。
卢霞和邱然在说清明放假的事,问季岑店里怎么安排的。
“你们都要回家吗?”季岑问。
卢霞和邱然同时应道:“回。”
“回头问问晓东吧,他要是不回就开店,他要是也回就关店,”季岑继续道,“我要回老家上坟,也不在。”
说完这话季岑把两件事放在了心上,一件是赶上假期要把工资提前结一下方便大家回家用钱,另一件就是得去准备些上坟要用的东西了。
他是个想啥就干啥的。第一件事很快就落实了,第二件事办到一半的时候,接了个电话。
是梁广笙打来的。
“梁叔。”
季岑站出超市门口接起了电话,他的手里还拎着两大袋子折好的纸元宝和黄纸。
梁广笙是肖明军的另一个朋友。只要他打电话找季岑,季岑就知道是他舅有什么自己想说但不敢说的事了。
“季岑哪,你快来看看你舅吧,让乔艾清的儿子给欺负惨了。”
听到这话季岑竟然有点开心,想来乔阿姨那儿子也是不同意这门婚事。以前他费劲吧啦也没成功把这俩人分开,这回多了个帮手,也算是好事。
“哎哟,你舅头都破了......”
季岑多少还是从这话语里听出了浮夸的味道,他道:“那也是他活该。我忙着呢,先这样吧梁叔。”
电话紧接着就被挂了。
嘴上说归嘴上说,季岑能不去看看吗?乔艾清那儿子可是个亡命徒,他舅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得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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