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寒地冻的，沈君屋内也只有一摞被子可以御寒，而男人太重，她三番四次扛不上床，又不好叫人来帮忙。
她不知如何解释屋里出了一个男人，若被老鸨知道，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两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她只能将屋内所有夏冬的被子全取来，全铺盖在地板上，将男人浑身裹成蝉蛹后，又用铁盒子去窗外接了点雪来，置在他的额头处。
男人低沉的喘息声似乎轻了些。
可远远不够。
远远不够。
尽管有冰雪贴着额头，但他的脸颊仍是烫的。沈君急的上火，最后一跺脚，抬步往屋外走去。
刚开了屋门，走出去没两步，迎面走来两个魁梧的壮汉。
那是风月阁的护院，专门来看管不听话的姑娘。
尽管心里头怕的直颤，但沈君还是扯起了笑脸，娇声道：“两位哥哥且慢。”
这江南女子的吴侬软语谁不吃？那媚劲儿都要苏到骨头里去，两个汉子相视一笑，嘿嘿道：“明月姑娘何事啊？”
明月是沈君来风月阁的花名，老鸨所赐，为的就是让姑娘门时刻记住自己下贱的身份。
“天寒地冻的，屋内炭火不够，奴家有些冷……”沈君揪着帕子，喃喃道：“以往家里也都会酌些小酒来驱寒……”
“冷啊？哥哥来陪你啊。”一个壮汉色眯眯道，险些被精虫上了脑。若不是旁边的人捅了他一肘子，恐怕下一刻就要扑了上来。
沈君脸色发白，之前那李姑娘被拖入房间后凄厉的惨叫陡然在她耳边响起。
“妈的要死自己死，别拉上我。”旁边的汉子怒骂道，谁不知道明月姑娘是桑妈妈精心养着，等着接班下一任花魁的？
过几天桑妈妈便要安排明月姑娘的揽客，初夜听说能拍上五百两，这么大一颗摇钱树，不都得供着来？
“不就是酒跟炭火吗？只要明月姑娘要，多的是。”他横肉丛生的脸上挤出笑来，谄媚道：“姑娘要什么酒啊？”
“奴家爱喝烈酒，有劳两位哥哥了。”
“烈酒……”壮汉惊诧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明月姑娘看着娇弱，酒量这么好。等着，立马就来！”
话音刚落，便麻利的扯着同伙，一同取酒去了。
沈君见他们走远，方才脱虚一般，软软的走屋里去。
那两壮汉虽然猥琐，但办事效率很快，不过半晌，就将物件取来放在门口。因为风月阁有规矩，护院不得进妓子屋里，防止生了私情。
所以沈君取碳盆与酒进来时，很是顺利。
有了这无烟的细银碳，屋内自然暖了许多。接着沈君去了手帕来，将烈酒倒在上头，一手探进男人的被窝里——
黑暗增加了肢体的触觉，明明她只是心无旁骛的为他擦酒降温，可指尖就是能触碰到那滚烫的肌肤，精瘦的腰背，炙热的温度顺着手指蔓到沈君身上，似乎连她自己也烧了起来。
虽是妓子，可沈君从未接过客。虽未接过客，可她这一个月里，该懂得都懂了。
不知是累的还是羞的，待她反复擦拭完时，身上直发烫，汗水湿透了身躯。
薄薄的蝉纱贴在奶白的肌肤上，勾勒出少女玲珑的曲线，汗水沿着滑腻的皮肤一路向下，没入山峰里。
她丝毫不自知，伸手又触碰了下男人的脸颊，滚烫热度退去后，只余扎人的胡渣。
太好了。
沈君觉得退的不是温度，而是她这个月夜夜的挣扎。诚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她最想的，还是让这个男人带她出去，离开这个污糟的地方。
现在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能带了吧？
沈君愣愣想着，不觉眼角蓄满了泪。这一晚，她是睁着眼睛等到天亮的。
——
黎州，长明街。
这是黎州最繁华的地方，两处阁楼林立，雕窗倚户，画栋朱兰。此时正值腊月，细雪飘了一宿，将苍白敷满长街。
有铺面的商人躲在屋内生碳取暖，而街头那些小商户，就靠着搓手跺脚来消散这透彻的冷意。
但无论是谁，总会将不自禁将目光投向长街的深巷处。你若往里面再走几步，就能在见白雪里拔地而起的琳琅楼宇，车马络绎，能见达官贵人往来不绝，这厢王孙才去，那厢墨客携风雪又登阁楼。
风月阁。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风雪虽凛冽，明月阁热闹却不减以往，盖因头牌明月姑娘今日要登台献曲。
“说起明月姑娘。”阁楼大堂内一文人端着酒杯，嘴里嚼着三两蚕豆，摇头晃脑道：“我有幸听过一段琵琶曲儿，惊为天人，可惜啊明珠蒙尘，流落自此……”
说罢长叹一口，像要把心中那股郁气叹出来一般。
文人声音不大，却不巧被阁楼上的浪荡子弟听到，于是他踹开厢房大门，扬声嘲讽道：“诶那穷酸书生，你要觉着可惜大可花些银钱买了明月姑娘，什么明珠蒙尘，你就是穷，要兜里有几个银子，不得今天就把人睡了？”
这话说的极为粗鄙，却引得整个阁楼哄堂大笑，文人自诩清流，此时被讽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可那些浪荡子弟大多权贵之子，能怎么办？只好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穷鬼还敢逛青楼。”浪荡子摇了摇头，将二郎腿一架，抖起腿来等着姑娘登台献唱。
一旁好事的锦衣青年捧腹笑了半天，半晌才缓过来，伸出一只手对着浪荡子道，“敏之啊，你可先别狂，我听闻明月姑娘的初夜，要这个数。”
“五十两？”
“五百两！”
这回倒是惊着陆敏之了，在确认不是幻听后，奇到：“怎么，那明月姑娘是玉做的不成？”
“诶，好东西我才会带你来。这明月姑娘也不知风月阁从何处搞到的极品，容貌妍丽，身姿卓绝，一手琵琶曲儿更是出神入化，仅仅来了一个月，就将原先的老牌魁首挤了下去。你看她今日只是献曲儿，就有许多贵人慕名前来……”
锦衣青年说的好不夸张，陆敏之却嫌他烦，嗤笑两声过后，将壶中好酒一饮而尽，翘首以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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