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出来。”
孟庭不自觉的放低声音,俯身欲要掀开被子。
“三哥......丑。”
被窝里传来闷闷声响。
显然是极介意他刚才的笑。
“不出来,如何治病?”他低声说道。
声音里,带着连他都未曾查觉的轻哄。
被窝里的人显然认真考虑了这句话,半晌,那堆小山岳一晃,从里头探出个发红的馒头来。
即便孟庭已经见过一次,还是快速撇开了眼睛。
待止住笑意后,方才正经问道:“昨晚碰了什么东西?”
沈君知道此刻自己定是丑极了,恨不得将脸埋在地里。
她一手遮着脸,一手指着被窝颤颤道:“这儿的被子有味道,夜晚也不知有没有招来虫子,我做梦都梦见自己在挠痒,早上实在扛不住,便起身梳洗,结果,结果......”
说到这,她有些崩溃。
结果就见到镜子里的脸肿胀如猪头一般,若是因此毁了容,那该如何是好。
孟庭府身嗅了嗅,一股霉味钻入鼻尖。
他一生四海为家,天地为席也能入睡,有床就算不错了。自然从未考虑过,有人一碰到发霉的被褥,就会生病。
当真是......娇气。
“你等等,我去寻大夫。”他将附在衣袖上的小手拉开,转身往屋外走去。
“谢,谢三哥……”
身后传来娇娇的致谢声。
孟庭将屋门一关,转身往楼下走去。
虽然此刻天光才初亮,但酒馆二楼仍是人声鼎沸,彻夜未眠的赌徒红着眼趴在栏杆前,嘴里念念叨叨的都是钱。
也不是知赔了身家,还是赔了妻儿。
孟庭眼神从他身上扫过,抬手招来不远处看场的汉子。
“三爷,什么事啊?”
汉子快步跑过来,正是昨日带客上楼的二柱。
“二柱,附近何处有可靠的大夫?”
见孟三居然记得他,二柱有些激动道:“三爷,您出了东角楼巷,再往梧桐路走一盏茶时间,那儿有个药堂,里头的大夫医术都不错。”
“谢了。”
孟庭点点头,起身往外走去。
出了东角楼巷,按二柱所说的,他很快便找到一个药堂。
刚想进去请人,忽然前头一阵喧闹,两个衙役敲着手里的铜锣,震天直响。
“各位各位,安静些!你们听我说啊,近日风月阁跑了个妓子,名唤明月,人呢就长这副模样。”
衙役抖了抖手里的画像,引的围观人群阵阵赞叹。
“真漂亮啊......”
“可不是,像个仙女似的。”
“这哪用认啊,走在街头,立马就能被看出来。”
眼见人群讨论起画像的美貌来,衙役敲了敲铜锣,吼道:“肃静肃静!听我说完,你们这的所有人,哪怕你是乞丐,只要能找到这个妓子并且交到风貌阁去,不仅官府会嘉奖,风月阁更是赏银一百两!”
“一百两?!”
此话一出,引起人群阵阵骚动。
“诶~对!活生生的银子啊各位,这是发财的好机会啊!”
见将底下所有人都说红了眼,衙役满意的点点头,将手中的画像一派,便接往下处街巷派画像去。
孟庭拉了拉帽帷,花了几个铜板从一个小孩手里买过画像来。
泛黄的纸上画了个美人,与沈君大致有七八分相似。而纸上也并非是什么通缉令悬赏令,却是一则普通的寻人告示。
看来风月阁倒是挺有本事的,丢了个妓子,能出动官差来。
孟庭冷笑一声,将画像揣进怀里,抬步进药堂去请大夫。
——
黎州,衙门。
府衙大门前各置两座石狮,爪覆青石球,怒目圆睁,似要吞尽世间邪祟。
衙内四根通天大柱直立,堂前左右各置一鼓,两旁立四块牌匾,分回是“回、避、肃、静”四个乌黑大字。
牌匾前站着一人,一手拎着画像,一手抚过那上肃字,嘴边勾起嘲意。
“好一个肃啊......”
“敏之兄,一大早的你怎么来了?”
刚从门外踏进来锦衣青年气喘吁吁道。
“我今日正要去风月阁,可巧碰上一件事情……”陆敏晃着手里的画像,陡然揉成纸团砸了过去:“怎么回事?!”
锦衣青年接住纸团,叹了口气。
即便不打开,他也知道是何事。
“敏之兄,实在对不住。你前头看上明月,后头风月阁便让她跑了,这也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啊......”
“谁问你这个了?”
陆敏之眯了眯眼,冷笑道:“一个逃跑的妓子,不过玩物罢了,居然要大肆出动衙役去寻人。我问你,你案上那些民冤状纸肃清了吗?!”
锦衣青年脸色一青,欲言又止。
“怎么?不敢答?”
“敏之兄,你哪懂我的苦处啊?那桑妈妈不是一般人,她同京中是有关系的!”
“同谁?”
见锦衣青年吱吱唔唔的不敢说,陆敏之心头便猜出几分来。
他挑了挑眉,嘴里直骂烂泥。
“敏之兄,你查你的案子我寻我的人,咱两啊,唉,都是苦命人啊......”
“谁同你苦命人了?”陆敏之怒骂道:“小爷断定那运货之人未出城门,只要在城门处守着,何愁抓不到人?”
“为何不干脆在城中贴个通缉令啊?”
锦衣青年纳闷道。
“打草惊蛇,蠢。”
陆敏之将他手上的纸团夺回,大步跨了出去。
锦衣青衣嘴里发苦,一边看着堂中山高似的状纸,一边望着夺门而出的陆敏之,脚下一跺,急忙追了出去。
“敏之兄,消消气。我给你寻个更好的姑娘来,如何?”
“小爷挑的很,入我的眼很容易?”
“不容易不容易……”
......
......
东角楼巷,酒馆。
厢房内,头发花白的大夫坐在桌前,隔着一方手帕,替面前那面戴着帷帽的姑娘号起脉来。
他皱着眉头,沉吟半晌,把对面姑娘等的心都碎了。
“大夫,怎么样啊大夫?”
沈君捂着胸口,颤颤道。
“唉,不好说。”
大夫摇了摇头,将手收回来:“你这是被千足虫叮咬所致,这虫子毒性较大,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清除毒素。”
“那,我那的脸可能恢复?”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万万不能再睡这脏乱之处,免得再招虫子。”
说完,大夫便将写好的药方放进沈君手里,嘱咐道:“一日两次,早晚各服。切莫吃荤腥酸辣可知?”
“这么说,我不是毁容?”
“不是不是。”
“谢大夫。”
沈君欣喜不已,起身朝大夫行了个福礼。
“诶,使不得使不得。”
大夫侧身一避,带着药箱赶紧跑出屋门。
他脸色讪讪的,见到门口守着的人后,更是擦起额头的汗来:“壮士,我都按你吩咐的说了,我能走了吧?”
造孽啊……
他这把年纪,居然要昧着良心去骗个小丫头。这分明就是普通的翅虫所咬,只需吃两剂药便能好起来。
可恨这恶汉拿着短刀威胁他,让他把病情说重,说要拖着慢慢治。
刚刚开的那个药方,就是拖延病情的。
孟庭睨了他一眼,侧身让路。
大夫被看的一哆嗦,逃命般的跑出去。
孟庭目送大夫离开,探身往屋一望,见姑娘喜的在里头欢呼,甚至还偷偷抹起泪来,觉着有些好笑。
如今沈君的画像传满黎州,面部保持肿胀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抬步走进屋里,将药方拿起来细细看了一遍。
“三哥。”
沈君眼泪盈盈的,对着他郑重行了个礼:“多谢三哥,若不是你请大夫来,我还以为要毁了容貌......”
孟庭神情自若的受了这一礼。
毕竟,大夫真的是他请来的。
他将怀中的告示交予沈君,沉声道:“好好在这呆着,切莫随意走动,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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