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措不及防被这粗犷的喊声哧了一跳。
她赶忙放开孟庭的手,略有羞耻的拽着自己的袖子。
这不是淑女的作为,这,这成何体统。
她抬眼偷偷望了下孟庭,见他双眼沉沉,只往巷子的暗处望去,便松了口气。把心里莫名的羞耻压下后,跟着望向巷子里。
半晌,一辆普通的马车驶来。
驾马的是个刀疤大汉。
他“吁~”的一声跳马下车,冲着孟庭哈哈笑道:“三爷,等你许久啊。”
接着又把目光一转,上下打量了沈君一眼,眼睛发亮:“啊这,这是三嫂?美人啊!三爷好艳福啊!”
沈君脸上微红,一边摇头否认,一边往孟庭身后躲。
实在是这人生的凶。
不说那高大的身量,就说那刀疤,沿着额头蔓到嘴角,像土地干涸的裂痕。
一看便不像好人。
孟庭见状将她从身后拉出来,淡到:“不用理会,他不是什么好人,以后他说的话当耳旁风便是。”
沈君:“......”
她对着孟庭眨了眨眼——
三哥,这人不是你朋友么?
孟庭摇了摇头。
杨老五嘿嘿一笑,也不觉的丢脸面,不是好人对他实乃一种夸赞:“是我误会,我误会了哈哈哈,三爷,来,上车!”
孟庭点点头,正要随着杨老五上车,身边的人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
“三哥,去哪呀?”沈君有些不安道。
从风月阁出来,入了陌生的地儿,身边除了三哥一概不认得。此刻那逃离的兴奋感退去后,更多的是懵懂与不安。
“东角楼巷,好地方。”
孟庭一本正经的答着,利落的上了马车。
三哥说的好地方,那自然是好地方。
沈君松了口气儿,跟在后头一同上了马车。
“三爷,走了诶~!”
随着杨老五一声吆喝,马蹄儿踏着破旧的青石板,一路“哒哒”作响。轻车熟路的避开了远处带着火把的官差,在巷子拐了十几道弯后,沈君突然闻到一股市井繁华的味道。
有汗臭,有酸腐,掺着馄饨的香,细细闻还有糖葫芦的甜。各类气味交织着,汇成一股莫名的烟火气。
或轻或重的吆喝从车厢外传来。
“包子嘞,好吃不贵的包子嘞~”
“糖葫芦~糖葫芦~”
沈君眼睛发亮,望向孟庭。
孟庭一顿,点了点头。
她便弯起眉眼,偷偷撩起窗帘,往外头看了去。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烟火气,星星灯火照亮黑夜,窄小破旧的街巷相互纵横,里头挤满了游人。路边杂耍的撞上摆摊的,说书的干不过卖唱的,小孩儿来回穿梭在人群里,撞出了游人的嘻笑怒骂,撞出了世间的生活百态。
“现在不是子时么?”她喃喃问道。
“姑娘不是黎州人吧?”驾车的杨老五哈哈大笑,骄傲道:“这是我们黎州出了名的不夜之城!”
“不夜城......”
“啊对!听这名字姑娘就当知道,这儿啊,就是他奶奶的......呃,就是通宵达旦游玩的好地方。”
这些事物映入沈君眼里,震撼至极。
她出身书香世家,从未有人带她来过这种极致烟火气的地方。
这是三哥所生活成长的环境么?
她将眼前的繁华热闹刻入眼里,直到孟庭轻咳一声,方才依依不舍的放下帘来
“三哥,我们在要在这儿落脚?”
她问道,眼里含着光。
孟庭试图在她眼里看出一点怕来,但可惜,没有。
他挑了挑眉,回应道:“是。”
“我以前时常会拜读徐侠客先生的游记,里头记载着各处山水与风土人情,每次读到入迷时都很是向往........”
沈君笑弯了眉眼:“这当真是三哥说的好地方,我长见识了。”
孟庭靠着车厢,闻言有些沉默。
他本以为,这样杂乱无序的地方,会让这娇姑娘心生厌恶,尽而恼态毕出。可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
“吁~”
随着杨老五一声吆喝,马车停了下来。
“三爷,姑娘,下车吧到地儿了。”
孟庭点头示意沈君跟着,便跳下了马车。
沈君紧随其后。
眼前是一座不起眼的酒馆,破破烂烂的旗儿在风中随意摇摆,敷衍的迎接客人。
一股淡淡的酸馊味从里头传来出。
沈君:“......”
她张了张嘴,复又闭上。
此刻还能挑什么,有地儿歇脚就不错了……
“三爷,这位姑娘,里头请啊。”杨老五将门一推,笑眯眯的,十分温和。
若不是他脸上带着刀疤的话。
见孟庭直往里头走,沈君咬咬牙,踩着他的脚印走进去。
“三爷好!”
“三爷好!”
还未跨进大堂,耳边便传来各种粗犷声音,震的人耳朵发疼。因孟庭高大的身影在前头挡着,沈君只能透过缝隙往里头望去——
大堂内坐着各类壮汉,长胡子的,秃头的,缺手缺脚的一应俱全。
且彪悍至极。
她何曾见过这种阵仗,吓到小脸一白,直挽住孟庭的手。
孟庭低头瞟沈君了一眼,只觉得好笑。
方才还说这是好地方来着。
“诶散了,都给老子散了,瞧把我们娇娘子吓成什么样子。”
杨老五见状怒骂道,走过去把一个个糟汉子踹走。然后转身搓了搓手,对孟庭挤眉弄眼道:“三爷,我这今儿只剩一间房了,不如您跟这位姑娘,委屈一下?”
孟庭:“......”
“滚。”他淡道。
杨老五瞪大了眼,反复在孟庭与沈君两人之间打量着。
真不是?老子看走眼了?
“啊哈哈这......”他拍了拍头,晃然大悟道:“瞧我这记性,今儿客人刚退了一间房。”
“二柱,二柱你下来。”他朝二楼大喊道。
半晌,从二楼跑下一个长相憨厚的汉子下来。
“老大,什么事啊?”
“把三爷跟这位姑娘带到三楼安置上,要最好的房,知道吗?”杨老五吩咐道。
二柱点点头,对着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上。
沈君便跟在孟庭身后,一同到了三楼上。
二柱给两人安排了相邻的房,在里头勤勤恳恳铺好床被,清扫完房间后,便抬头想告别。
谁知一抬头,便看到了个仙女,白的能发光似的。
他顿时呆愣在那处。
因他生的憨厚,眼神也干净,沈君便觉的有些好笑。她在他眼前招了招手,将他唤回神后,就关上了房门。
二柱在门口回过神来,顿时涨红了脸。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吧。
——
厢房内。
沈君坐在桌旁,望着倚靠大窗边的孟庭,出声问道:“三哥,我们接下来要如何打算?”
孟庭透过窗户,望着远处的紧闭的城门,蹙起眉头。
“等。”
“等什么?”
“天时地利。”
沈君听的云里雾里,按她的想法,离开黎州当是件很容易的事。等明儿城门一开,直接出城便可。
她张了张嘴,想起初遇孟庭时的情景,又将嘴闭上了。
三哥可不是普通人......
有人追杀着呢。
她望着孟庭沉默的背景,突然有些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人?
“夜深了,睡吧。”
孟庭将目光从城门上收了回来,大步往外走去。
“好。”
沈君目送着孟庭走出去,起身将屋门合上后,便有些蔫蔫的坐回在椅子上。一想到不知道还要在这等多久,便有些闷的慌。
她从包袱里头将猫儿放了出来,放在桌上。
许是颠簸了一天,连猫儿也累了,一取出来便直往她怀里钻,呼呼大睡起来。
沈君怜爱的摸了摸,将猫儿放在床头。
但刚放下,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
她自幼爱干净,睡的床都舒适棉软,日日有丫环清洗打扫,别说异味了,就连一丝灰尘都摸不出来。
就连到风月阁,也是极好的待遇。
可这处,已经是这儿最好的房了吧......
沈君挣扎了半晌,眼一闭,捏着鼻子便躺了下去。
夜深了。
有人沉稳入睡,有人打呼做梦,而有人却在半梦半醒之间辗转反侧,浑身瘙痒。
翌日。
天光初破,万籁俱寂,一声尖叫打破了平静——
“啊~!”
惊起鸟雀四飞。
孟庭睁开眼,确认声音属于沈君后,立刻赶了过去,一脚利落的将屋门踹开。
屋里没见到人,床上的被子却鼓起一个大包来。
他皱着眉头走过去,伸手想要掀开。
“别碰!别掀!”沈君藏在被窝里,哭到眼泪都出来的。
“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
孟庭在床边听沈君不停我了半天,耐心已然耗尽,他扯住被子一角,伸出就要掀开,却见被子一颤,从里面慢慢伸出一个头来——
肿胀发红,如发酵的馒头一般。那双明亮的杏眼被挤出成一条线,里头颤颤的,溢出泪来。
“三哥,我......”
孟庭这措不及防的,根本忍不住,直接勾起嘴角来。
沈君呆了呆。
她羞愤欲死,又将头缩回被窝里。
“喵~”
猫儿伸着懒腰,舔舔爪子,将身子又在床上翻了一翻。
屋内安静半晌,接着,从被被窝里颤颤伸出一只手来,胡乱抓住孟庭的袖子。
那双白净纤细的小手不停撒娇拉扯着,柔腻的皮肤无意识的蹭过他的手背。
“三哥,三哥救我......”
声音娇软,哀哀求道。
孟庭轻抚着耳朵,神色莫名。
那酥麻的痒,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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