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西域有豹,性凶,身形矫健,其势卓绝。奔跑跳跃间迅猛无比。
沈君望着孟庭一路攀檐走壁过来时,忽生这种感觉。
不过眨几次眼,他便跃到了眼前。
他修长的腿利落踏入屋内,小腹微收,肩颈紧绷,笔直的身姿微微前倾,带着若有若无的攻击性,像极了蓄势待发的豹。
沈君喉咙不自觉的吞咽了下。
或许是怕的,或许是……羞的。
她眼中闪烁着,从那双修长有力的腿上一晃而过,就再也不敢看过去:“三哥,什么时候走呀?”
孟庭倚靠在墙边,望着窗外的夕阳淡道:“再晚些。”
他抬手从怀中掏出一套衣裳,扔了过去。
沈君下意识接住,打开一看,竟是一套全黑的夜行衣。
“换上。”
“好,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子时。”【备注:23点到凌晨1点】
天黑好办事么?
沈君望向孟庭,见他神情有些凝重,似乎在想事情一般,便没有出声过问。
虽然不知是何用意,但,听三哥的就对了。
她抱着猫儿,也学着他靠在墙边。
时间一点一滴溜走。
夜,准时降临。
——
风月阁,大堂。
红妆缦绾,灯影辉煌,承梁红柱上捎着纱帐四散,轻飘慢拢。帐下忽而响起靡靡之间,满堂来客声色犬马之间,觥筹交错,享尽浮华。
夜,散发着繁华与糜烂。
四处巡游的护院们深吸了一口里头飘出来的酒香,未饮便先醉。
“唉,下辈子爷投个好胎,死也要死在这些妖精身上。”一个护院哈了口气,眼带羡艳道。
“呸,还下辈子呢,老子这辈子就想......”
“啊~!”
“砰——!”
另一个高壮的护院正回着话,突然听见大堂里传来姑娘的尖叫声,两人对视一眼,急忙往里头跑去。
堂内一片混乱。
怒骂的宾客,惊慌的妓子,以及突然从门口闯入的几个大汉。
他们撞开拥挤的人群,掀翻堵路的桌椅,大步朝台上走去。
为首人脸刻刀疤,一双狼眼往周围的宾客里头一扫,吼道:“他奶奶的柳顾呢?给老子出来!”
眼见局势不对,一个小护院立刻起身去找吴婶,另外一个则召了堂里的兄弟,一起往那壮汉处走去。
“兄弟,有话好商量。”护院冷声道:“在风月阁闹事,不好吧?”
“啊呸。老子婆娘都让柳顾给睡了,还有什么好不好商量!”
“噗——”
壮汉话音刚落,原本还怒骂的宾客们便笑出声来。
原来是个被戴了绿头巾的。【备注:绿帽子。】
“哎,我说这汉子,你婆娘被睡了,你跑这来干嘛?”一个宾客看热闹不嫌事大,真接火上浇油道。
“那小白脸就藏在这!”壮汉虎眼一瞪,黑着脸怒吼道:“柳顾你他娘的出来!看老子干不死你!”
宾客不知道柳顾是何许人也,更不知道这汉子是谁,但光一个绿头巾,就引在场所有男人心有戚戚。
于是他们开始左右问道:“谁是柳顾,柳顾在哪?”
其实柳顾在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壮汉的目的达到了。
三爷啊三爷,我杨老五,可算尽力了啊。
眼见引的更多的护院闻风从四面八方赶来,杨老五嘴角一咧,将桌子一拍:“是啊,他奶奶都给爷过来!”
随着桌子“啪”的一声响,他身后几个壮汉撸起袖子,露出虬结的肌肉,个个凶神恶煞的,似要闹他个天翻地覆来。
“吴婶怎么还不来?”为首的护院见状问道。
“寻不到人啊哥......”小护院答。
“罢了,得先将这群人赶出去!”
随着为首的护院一声令下,风月阁的护院们便像猛虎般,朝着中间那几个壮汉一涌而去。
围观的宾客退避三舍,就怕波及到自己。
眼见护院的拳头面就在眼前,壮汉们怒吼一声,也不躲避,硬抗一拳后,眼睛……一闭,直挺挺的往地上倒去。
……
围观的宾客瞪大了眼睛。
刚出手的护院面面相觑。
因为这些壮汉看起来体格硕大,所以他们才要调这么多来人打架,现在一碰就倒,就,就离谱。
但地上那些壮汉痛苦的呻\吟声又这是般情真意切。
“哥,这怎么弄?”小护院呆呆道。
“怎么回事?!”
阁楼上忽然传娇媚尖利的女声,为首的护抬头望过去,顿时变了脸色。
他快速上楼,扑通一跪,交代出发生的事情。
桑妈妈听完揉了揉额头,不耐道:“罢了,把这些人我扔出去,扔远些。”
“是!”
“吴婶呢?”
“一个下午了,寻不到人。”护院回道。
桑妈妈皱起眉来,这吴婶不是寻明月去了么?莫不是那小蹄子不肯从,正收拾她?
这可不行……
吴婶下手没轻没重的,她要去看着才好。
于是她摆了摆手,示意护院下去,自个转了身,往沈君住处走去。
为首的护院恭敬等她走后,方才下楼,同其他人将壮汉们往外抬去。就在他把人抬到风月阁门口时,一抬头——
天边突然炸出一朵烟花来。
“今儿什么大喜日子吗?”他纳闷道。
...
...
“三哥你看,烟花!”
沈君指着天边突然炸开的烟花,惊讶道。
她穿着一袭贴身的黑色夜行衣,肩背挂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包袱破了个洞,长出个毛绒绒的猫头来。
“喵~”
猫儿好奇的探头望去。
孟庭看了眼窗外的月色,正好子时。
而地面上,原先一排十来人的护院,此刻也锐减成两三人。
若只有他一个人,走出风月阁易如反掌。但身边带了个累赘,又不能闹出动静引来官府注意,那只能先引开部分人,力求最稳。
索性杨老五办事还算利索。
他跳到了窗外的石檐上,对着沈君沉声道:“手给我。”
沈君一愣,眼中泛起光:“好。”
她有些激动的将手伸了出来,在无边的月色里,她看见,一只修长的大手盖了上来。
宽大,温暖,带着厚茧,磨的她手背的皮肤生疼。
可,这疼让她开心啊。
她扬起笑来,紧紧抓住这只手。
“抓紧了。”
“好。”
孟庭手臂一用力,将人从屋里拉到窗台,沈君措手不及,差点尖叫出声。
好在她尚余点的智将叫声吞进肚子里。
身旁是高大而炙热的身躯,脚下是三四丈【备注:十来米】高的阁楼,在高楼阴冷的风里,沈君被吹的腿脚发软,不自觉揽住孟庭的手臂。
温软香玉。
孟庭算是清晰感受到了。
鼻尖传来好闻的幽兰香,同昨夜那床被褥是一样的。
“三……三哥,然后怎么走啊?”沈君望着底下的深渊,心肝儿都在颤。
孟庭指了三四米外的屋顶。
“从高到底,一层一层下去。”
沈君看的瞠目结舌。
她,她看三哥飞檐走壁时,好像没这么复杂吧。
事实上,孟庭已经考虑过沈君的承受能力,方才选的层层递进。
“闭上眼。”
感觉身边人的颤抖,他低声道。
见沈君乖乖闭眼后,他才低头观察着护院的动向。两三人一组,一盏差巡一次。
见护院举着火把从下方过去,他便一手揽起沈君的腰肢,一边蓄力,最终轻轻跃了出去。
“咔嗒——”
屋瓦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不远处护院的身影顿了顿,左右探查后,方才继续前行。
前面还要越过五座亭台才能跳出风月阁的围墙,孟庭算了下,顺利的话,一盏茶便能出去。
第二座。
第三座。
就在他跳到第四座时,后上突然方传来“咔嗒””的声音。
他眉头一皱,往后边看去。
只见原先沈君所住的屋里,窗户被打开,探出一个人来。在与他对上眼后,便捂着嘴儿尖叫道——
“来人啊,明月逃跑了!”
顿时远处的三三两两的火把都往这边靠来。
被发现了。
孟庭再顾不上那么多,带着沈君疾速奔跑在屋瓦上,准备跃过第五座亭台。
眼看明月就要被人带走,桑妈妈眉眼一挑。
“呵……”
不会吧,难道真的有人认为,从风月阁出去,是件简单容易的事么?
她眯了眯眼,厉声道:“来人啊,将我的弓拿来!”
“是!”
——
“桃枝,外面出什么事了……”
湘宁靠在床头,听着外头嘈杂的声响,虚弱道。
正在床边给她喂药的桃枝左右望了望,放下手中的药碗,俯身低语道:“说出来都没人信,明月居然逃走了,桑妈妈派人抓她呢……”
湘宁愣了下,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真的啊?”
“千真万确。”
桃枝幸灾乐祸道:“不过桑妈妈你是知道的,吴婶都没逃出她的手掌心,就凭她?过不了一会就会被抓回来的。”
“不会的。”
湘宁笑了笑,眼神有了微微的光:“她会成功的。”
“我看你就是病傻了。”桃枝撇了撇嘴,将手里药碗一收,便扭着身子走出房子。
湘宁见她走出去,便撑起身子,从柜子里翻出了火折。
她轻轻打开盖子,往里面吹了口气。
艳丽的火焰升腾。
一瞬间燃烧扭曲着她的视线。
湘宁望着这团火,用指间碰了碰。
一点都不疼呢……
她弯起眉眼来,专注的盯着那团火。你看啊,小的火苗是个姑娘,大的火苗是她的爱人,大火苗包裹疼爱着小火苗,永不分离,致死不渝。
多好啊。
明月,也喜欢这样的吧。
她笑了笑,带着所有的憧憬,轻轻点燃身边的纱帐。然后,安静的躺回床上。
火苗贪婪侵蚀着,从鲜艳的纱帐到精致的纸窗,最后灼伤她的手指。
痛吗?
不痛了。
浓厚的烟雾吸入她的肺里,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看到自己穿着嫁衣,赖在喜欢的人怀里。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
风月阁,素衣房。
“桑妈妈不好啦!”一个婢子拿回弓箭,气喘吁吁道:“后院,后院着火了!”
“嗯?着火了?”
桑妈妈靠在窗边,脸色微沉。明月与那个男人已经跑到第五座楼台了,再不动手,那就真的晚了。
“不知道啊,都不知何是处起的火,今儿风大,这一吹,都散了开来,护院们都忙着救火呢!”
“吴婶人呢?”
“找不到人啊妈妈,风月阁前后都乱成一套了,贵客们都嚷嚷着让你过去……”
桑妈妈扶着太阳穴,心有不甘的望了窗外一眼,最终还是扔下弓箭,勾起嘴角,换掉情绪,风姿绰约的往外走去。
“你去报官。”她娇声道:“就说,风月阁丢了个贱籍的妓子。”
“是!”
——
耳边风声呼啸着,还伴着屋瓦碎裂的声音。
沈君闭着眼睛,紧紧缠在孟庭身上,一刻都不敢睁眼。
不知过了多久,几处上下跳跃后,耳边传来沉沉的喘息声。
磁性,深沉,听的她耳根发烫。
“睁开吧。”
到,到了吗?
沈君睁开眼来,往四周一望——
这里是一条不知在何处的破旧小巷,脚下是许久未踏足过的脏污地板,虽不好看,可比起风月阁的亭台楼阁来,却有着十足的自由与踏实。
“三……三哥,我们出来了吗?”
她抬头望着孟庭,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好看的不可思议。
似乎,做梦一样……
“是,出来了。”
孟庭望着她痴呆的脸,难得的勾起嘴角来。
沈君再也顾不得什么淑女姿态,一手掐起自己的手臂来,直疼的龇牙,才如梦初醒。
真的出来了!
她眼角发酸,嘴角却张张扬扬的勾了起来:“我们出来了三哥……出来了……”
她抓着那只修长的大手,不停的左右晃着,怎样都无法表达激动的心情。
“嗯,出来了。”
孟庭一遍一遍耐心的答着。
他望着那又哭又笑的小脸,虽然不是第一见,但每次都叹为观止。
月色渐晚,连风也止了。
巷子里传来低低的呢喃,似姑娘轻轻的埋怨,又似猫儿甜腻的低鸣。
哒哒的马蹄声从暗处响起——
一个大汉驾着马车而来,高声道:“三爷,我来接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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