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你若继续这般大声的喊叫,会将你的阿母吵醒,你想她担忧吗?”

    付臻红的语气平缓,不疾不徐,清悦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悠远的空寂,像是宁静而又温和的流水下那澄澈的月光。

    这声音传入到人的耳朵里,仿佛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能让内心慌乱不安的人得以放下紧绷。

    原本还试图挣脱楚留香束缚的沐流儿在听到付臻红的声音之后,立刻就停下了挣扎,也停下了毫无意义的喊叫。

    他朝着他阿母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第一眼便注意到了站在床榻边说话的这个白衣僧人。

    是一个和尚。

    长得十分好看,声音也格外好听。

    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白色的衣衫不染一丝灰尘,仿佛跟他们这种身份卑微的穷人完全不在一个世界。沐流儿看着这个白衣僧人,不禁想到了在一个穷秀才那里听到的两个词语,秀逸和高雅。

    “你是谁?”沐流儿几乎是脱开而出。

    话落之后,不等对方回答,沐流儿自己就很快反应了过来,这个僧人既然是跟这个抓着他的大哥哥一起来这里的,那必然就是这个大哥哥的好友。

    所以他这问题实在是问得幼稚和可笑。

    事实上,虽然沐流儿看起来很瘦小,像五六岁的小男童一样,但其实他已经快十岁了。生活的窘境让他不得不逼迫自己要早早变得成熟,心态也尽可能得向老成靠拢。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他现在这个年龄,就算是幼稚也是符合的,但是沐流儿还是不愿意自己与这两个字沾上边。

    他想快点长大,只有长大了,在任何事情的时候才能方便得多。他可以依靠体力去赚钱,照顾阿母,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束手束脚,不但保护不了阿母,还被人提着后衣领,挣脱不得。

    想到这,沐流儿颇为懊恼得瞪着楚留香,五官未张开的脸蛋上,那眉头顿时都皱成了一个小小的川字。

    楚留香挑了挑眉,问了一句:“还记得我吗?”

    虽然是这么问着,但无论是楚留香,还是沐流儿,其实都非常清楚,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沐流儿自然是记得的,不然也不会在看到楚留香的第一时间就慌张逃跑。

    沐流儿混迹在南街这种地方,小小年纪就懂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在认清楚了眼下的局势之后,主动示弱的乖乖回道:“记得,但大哥哥你可以先放我下来吗?”

    他喊着楚留香大哥哥,圆圆的大眼睛轻轻眨动着,一副纯真无害的模样。这瞬间便让楚留香想起在花灯会那晚这小男童所表现出来的状态。

    不得不说,沐流儿的伪装还是很成功的,若不是知道了这小男童做得那些事,楚留香都看不出来这样单纯的外表下,竟是藏着许多不太正当的小心思。

    楚留香就这么盯着沐流儿看了好几秒,他的模样俊美,面容英挺,气质是飘逸优雅的。平日里他笑起来的时候会给人一种恣意又随性的潇洒,但是一旦面无表情的看着某个人的时候,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势便会让人感到紧张和压迫。

    沐流儿到底只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子,即便他脸皮厚,已经习惯了欺骗和伪装,但是还没有达到干坏事被抓包后镇定自若的程度。

    所以此刻,在偷取了楚留香的玉佩,又被这个正主找上门来之后,沐流儿不可谓不慌。他的心脏跳得很快,被楚留香的眼神看得十分不自在,额头上也泛出了汗水。

    楚留香感觉到了沐流儿的情绪变化。

    付臻红也感觉到了,但他并没有参言,而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

    直到后面,沐流儿实在顶不住了,才耷拉下脑袋,冲着楚留香说了一句,“大哥哥,对不起。”

    楚留香听到沐流儿这么说以后,挑了挑眉,这才先暂时松开了手,放下了沐流儿。

    双脚重回地面的踏实感让沐流儿的慌乱少了些许,他咬了咬牙关,可怜兮兮的说道:“我也是被逼无奈。”话落之后,他垂在身侧的手还无意识攥紧了,看得出来,还很紧张。

    楚留香闻言,在沐流儿的面前蹲了下来。楚留香的目光与沐流儿的目光平视,他轻轻拍了拍沐流儿的脸颊,语气不冷不热:“说说吧,是谁指使你偷我玉佩的?”

    沐流儿抿了抿唇,回忆了片刻之后,正准备回答,楚留香就提醒了一句:“你若是撒谎的话,我可就不会再像方才那般仁慈了。”

    这话便是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了。

    楚留香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中也浮现出了一抹让人望而生寒的冷意。

    付臻红对此到是并没有觉得意外,沐流儿这小男童,若是不让他感到威胁,不吓一吓他,他就很有可能不会说实话。

    在楚留香的眼神下,沐流儿犹豫了几秒,还是如实回答了,“是一个……一个乞丐。”

    “乞丐?”楚留香眉头一皱。

    “对,是一个乞丐,但是那个乞丐带着黑色的面具,我看不清他的长相。”沐流儿似乎也豁出去了,一边回忆一边说道:“他长得很高,说话的声音很低,口音也不是我们天仓县这边的人。”

    付臻红问道:“你是如何确定对方是乞丐的?”

    沐流儿看了付臻红一眼,又看了一眼因为他的话而陷入思索中的楚留香,这才继续说道:“是我自己观察出来的,那个人的衣衫破旧,缝补的痕迹很严重,手上也有很多茧,而且他还拿着一根做工很精良的棍棒。”

    楚留香道:“就单凭一点吗?”

    “不是,”沐流儿摇头,“我遇到过好几次跟那个面具男一样拿着棍棒的人,他们都是乞丐,我知道那些拿着这类棍棒的乞丐都是有组织的。”

    “难道这事还与丐帮有关……”楚留香的目光沉了下来。

    “对,就是丐帮!”听到楚留香这么说,沐流儿也很快想了起来,“我听说这些乞丐的组织就是叫丐帮!”似乎为了让楚留香相信自己没有说谎,沐流儿还举起手对天发誓起来,末了,抓着楚留香的衣袖说道:“大哥哥,你信我!”

    楚留香没有回应沐流儿,而是看向了付臻红。

    “无花,这件事你怎么看?”楚留香问道。

    付臻红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我们或许该去丐帮走一趟。”

    楚留香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也确实好久没有同丐帮的龙头帮帮主南宫灵叙叙旧了。

    在付臻红和楚留香从破旧的小道观出来之后,两人没走多久,就碰到了陆远和粗眉毛等人。陆远的目光在付臻红和楚留香的身上来回扫了一下,挑了挑眉,“问完了?”他话落,又颇为戏谑的接着说道:“以后再找人,记得找我。”

    楚留香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他没有再理会陆远,心里想着的却是等事情处理好之后,他定然要再来这南街一趟,用其他东西从这男人手上换走无花的那一串佛珠。

    付臻红看了一眼陆远,没有说任何话,跟着楚留香一起,走出了南街。

    看着付臻红和楚留香离开的背影,粗眉毛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大哥,就这么放他们离开吗?”

    陆远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说道:“不然?”

    粗眉毛顿时识趣的闭上了嘴巴,不说话了。

    不过他的目光依旧放在那白衣僧人的背影上久久未曾挪开,这般风光霁月的人,或许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到了吧。

    粗眉毛的心里不免有些感叹。

    陆远瞥了粗眉毛一眼,“带着弟兄们,去把今天收获的料子清点了。”

    粗眉毛闻言,也不再多想,立刻就点头应了一声,“好,大哥我这就去。”话落之后,便冲着其他人眼神示意。

    带几人都离开之后,陆远朝着付臻红和楚留香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走向了一条隐蔽的巷道。

    这边,付臻红和楚留香出了南街之后便朝着时楼客栈前去。既然决定了要去丐帮一趟,两人简单的商量了一下,为了不耽误时间,便准备今日就动身离开。

    然而事与愿违,付臻红和楚留香还没走回时楼客栈,就因为前方不远处的拥堵而被迫停了下来。

    在距离他们十多米开外的地方,四四方方的擂台之上,有几人正在台上报名。付臻红和楚留香对视了一眼,想到了那钱员外举办的活动。

    一共三场比试,分别是琴,画,和武这三样。

    从前方的情况来看,这活动应该刚刚开始,正是报名阶段。一群人将擂台围住,三三两两的说着话,气氛十分热闹。

    付臻红记得今早在客栈遇到陆小凤时,对方还表示要同好友花满楼参加这比试,但是现在付臻红缺并没有在人群中或者是擂台上看到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身影。

    他又扫了一圈,最终看向了擂台正北方向的高楼,这高楼一共有两层,第二层的中间由一道屏风将二楼分成了一左一右。

    而左边又分成了六个隔间,类似于小窗口,有三个隔间里都站着几个人,这些人衣着华丽,看得出来在天仓县的地位很高。

    至于右边,倒是没有任何隔间,且就是完全镂空的,只不过用一片片轻透的薄纱遮挡了。薄纱里隐隐可看到一位身形曼妙的女子,女子的身后还站着两个腰间挂着长剑的人,

    想来,这女子应该就是钱员外的孙女,而身后的两个人是她的护卫。

    付臻红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这时,第一场比试的报名也快结束。

    楚留香说道:“走吧,从那边过去。”

    其实若是楚留香身上没有要事,这场比武招亲的热闹他兴许会好好围观一番,但只要一想到天一神水的事和水母阴姬给的一月时限,楚留香便没有了兴致,虽然他对这活动是有些好奇,却也没打算多待。

    付臻红点了点头,跟随着楚留香的步伐,由楚留香在拥挤的人群里开出一条路。

    然而就在两人走出了人群,打算继续往前客栈的方向走时,一枚匕首划破空气飞射而来,楚留香的反应也极快,迅速抬手接住了这朝着无花的脸刺来的匕首。

    他的眼神一凛,冷冷地看向了这枚匕首飞来的方向。

    正是那二层楼的右边。

    几乎是一眼,楚留香就确定了,这枚飞来的匕首是那女子、也就是钱员外的孙女右手边的人所扔出的。

    而这人应该是钱员外孙女的护卫,对方会突然扔出这枚匕首,只有一种可能,便是经过了这女子的授意。

    无论这女子出于何种目的,这样的做法都是极其不妥的,哪怕楚留香知道无花不会因为这种小伎俩而受伤,但还是有几分愠怒。

    透过那一层薄纱,楚留香目光凌厉的射向了正中间的女子,而这女子也抬了抬眼皮,不过她的视线并没有落到楚留香的身上,而是看向了楚留香身旁的付臻红。

    而这个时候,原本还有些嘈杂的环境早已变得安静,一些不明情况的群众也纷纷把放在擂台上的视线,转向了付臻红和楚留香这边。

    第242章

    付臻红和楚留香皆是一袭白衣,付臻红的僧衣清雅出尘,楚留香的长袍飘逸洒脱。两个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十分卓越的男子,放在人群里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众人的目光在付臻红和楚留香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着,神色各异。不知晓付臻红身份的人在猜测着付臻红的身份,知晓付臻红身份的人则是感叹于竟然会在天仓县见到闻名天下的妙僧无花。

    付臻红并不在意周围这些人的视线,而对于擂台二楼右边那道看向自己的目光,作为被匕首攻击的当事人,相比于楚留香的愠怒,付臻红的情绪也显得十分平静。

    “秀玲久闻少林无花大师美名,今日得以偶然遇见,大师可否赏脸来家中做客?”一道娇媚的女声从二楼的薄纱中传了出来。

    紧接着,一只白皙的手掀开了这薄纱,手的主人、也就是说话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站在二楼的围栏里,垂下眸子,看着下方的付臻红。

    女子有着一副明丽的面容,身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裙,柳叶眉,丹凤眼,红唇如花般娇艳欲滴。

    这女子赫然就是钱员外的孙女,钱秀玲。

    付臻红记得天仓县这里的人对于这钱秀玲的描述,说这女子容貌艳丽但是脾性娇纵,性格偏激且盛气凌人,有着漂亮娇俏的脸蛋和蛇蝎般的心肠。

    “你既想邀请无花做客,又为何要用这失礼方式招呼?”楚留香将匕首扔在地上,看向钱秀玲的目光里透着一丝冷意。

    钱秀玲闻言,却抿唇一笑,看着站在付臻红身旁的楚留香说道:“这位应该就是赫赫有名的盗侠楚留香了吧。”

    话落之后,钱秀玲没等楚留香说话,就又便把视线转回到了付臻红的身上,“无花大师,可否赏脸来秀玲家中做客?”她又问了一遍,一副很有耐心的模样,态度也非常的温和,一点也不像传言那般任性刁蛮,似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听着钱秀玲说得这句话,一些已经报了名准备好参赛的人不禁开始议论起来————

    “这钱秀玲到底什么意思?”

    “对啊,什么情况呀这是,这比试到底还比不比了?”

    “是啊,本来现在该开始了,结果被打断,这钱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看啊分明就是这钱秀玲看上了那模样俊俏的和尚。”

    “那可是无花啊!钱小姐看上他也不稀奇呀!”

    “你别胳膊肘往外拐!你忘了我们来参加比试的目的了吗!”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呀,不过如果无花大师也参加比试,就没我们的份了。”

    “这钱小姐也真是的!”

    钱秀玲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人的看法,更不关心他们是怎么想的,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付臻红,面带笑意的说道:“若是无花大师能答应邀请,秀玲这就命人将擂台撤下。”

    而钱秀玲这话一说出口,顿时引起了众人的强烈不满,如果说方才大家只是吐槽,这下则是真正感到了被轻视。

    “这钱秀玲未免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这比试说取消就取消?简直是胡闹!”

    “我们大老远的跑来这天仓县,擂台若是就这么撤下,没有一个合理的说法,你们钱家就是跟众人为敌!”

    谁都知道,这次的活动明面上是钱家招揽贤能之人,实际上却是比武招亲,为钱秀玲招夫婿。眼下钱秀玲突然说出这一番话,就等于说是看上了少林的无花,而这样一来,他们这些前来参加的比试的人就有点像是笑话。

    白跑了一趟不说,还像是被戏耍了一样。

    这怎能不让他们恼怒。

    事实上,其实他们这些人会来参加这比试也并非是因为想成为钱家的快婿,无非也就是为了那钱员外手中的那一道配方。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是钱员外举办的这场活动,然而今日,钱员外本人却并未到场,反而是钱秀玲在坐镇。

    “让钱员外出来!我们要一个说法!”

    “比试之事岂是儿戏!”

    “让钱忠明出来!”

    这钱忠明便是钱秀玲的阿爷,也就是钱员外。

    钱秀玲皱了皱眉,嫌这些人有些吵,原本她对于这比试就是抱着无所谓态度的,她也并不认为阿爷以配方作为筹码能帮她找到乘龙快婿。

    带着目的性接近的人,根本不会是一个夫婿的合格人选,不过为了让阿爷开心,她也就没有提出什么意义,只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来参加比试的人。

    原本她派人调查过,江南花家的第七子花满楼在好友陆小凤的劝说下,也会来参加这场比试。

    若是花满楼,她自然是愿意的。

    对方品行高洁,即使同样是为那配方,她也不会觉得不妥,不过很可惜,她在下面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花满楼的身影。

    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在她感到有些失望和无趣之时,竟然在人群中看到了闻名天下的妙僧无花和踏月留香的盗帅楚留香。

    这两人,皆是人中龙凤。

    她第一眼见到无花,便领悟到了为何有那么多的女子倾慕于一个少林的和尚。在此之前,钱秀玲并没有见过无花,只听过妙僧的事迹,但是在看到下方的白衣僧人的那一瞬间,根本不用怀疑,她就能确定下方的那个僧人就是七绝妙僧无花。

    若是没有遇到喜欢的人,钱秀玲对这一切自然是无所谓的。

    但现在无花出现在了她们天仓县,她又恰巧在今日比试之前遇到了无花,在钱秀玲看来,这就是一种缘分。

    就算抛开无花的模样和气质不谈,就单单只是对方在外的美名,若是能与无花结成姻缘,就已经大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更不用说,她在看到无花本人的第一眼,就有了一种心动的感觉。

    她要得到这个人!

    钱秀玲从小到大,就心高气傲,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弄到手,看上的人也一定要将对方捆到自己身边。

    天仓县的人都说他们钱家这一辈一男一女的两个子孙,一个是痴傻蠢笨,一个是偏执歹毒。这话倒也不假,她确实不是什么善良之人。

    而善良的人,也没办法像她这般过得自在。

    至于下面这些来参赛比试的人,钱秀玲并不怕他们。钱家名下有一个秘密情报组织,她早就调查过这些人的背景,对于他们的家事几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这些人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即便合力与钱家为敌,也不足为惧。

    所以此刻,这些人的愤怒和不满根本不在钱秀玲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在意的是无花的回答。

    若非必要,她并不希望无花看到自己满腹算计的狠毒一面,她希望自己能在无花的眼中留下一个稍微温柔一点的形象。

    这么一想后,钱秀玲难得耐着性子,等待着白衣僧人的回答。

    [小红,你还真是招蜂引蝶。]

    弱鸡系统的声音很兴奋,显然对于这种好戏十分的喜闻乐见。

    付臻红没理会这弱鸡系统,而是对二楼的钱秀玲说道:“抱歉,贫僧有要事在身。”

    “要事?”钱秀玲自然不打算就这么放弃,她回道:“大师可告知于秀玲,兴许钱家能帮上忙。”

    “不必了。”付臻红拒绝的干脆。

    钱秀玲闻言,眉头拧了一下,有些不高兴,不过很快她就调整好了情绪。而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两个她一开始寻找了好一会儿没有找到的人。

    是因为某些意外的事情耽搁了,而姗姗来迟的花满楼和陆小凤。

    钱秀玲注意到了花满楼和陆小凤,付臻红和楚留香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两人。

    陆小凤在人群中看到了被众人注视着的付臻红和楚留香,他有些意外,冲着付臻红和楚留香招了招手,几步走到了他们面前。

    “还真是巧呀。”他看了看付臻红,又看了看楚留香,接着又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最后才看向了钱秀玲,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们两个……”陆小凤微微顿了一下,斟酌了一下用词后,问道:“是哪一个人被那钱家的大小姐看上了?”还真是够倒霉的。

    后面这半句话,陆小凤没有说出来。

    他这人虽然喜欢美人,红颜知己也很多,但对于钱秀玲这样的美人,若非必要,还是十分的敬而远之的。

    楚留香心里一噎,没想到陆小凤一下就猜出了眼下的情况,他瞥了一眼陆小凤,没说话。

    付臻红也同样没有说话。

    陆小凤见状,也没有再多言了,毕竟他在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是有了答案的。楚留香虽然丰神俊秀,潇洒倜傥,但若是与无花站在一起,几乎所有人都会更关注无花。

    同陆小凤一起过来的花满楼,从陆小凤的话里也明白了付臻红和楚留香的情况,他那平静无澜的眸子看向付臻红这边,善意又温和的说着若是付臻红需要帮忙,他定然会全力相助。

    站在二楼的钱秀玲见花满楼和陆小凤同无花和楚留香两人走在一起,看样子似乎关系还不错,于是心里很快有了一个计划。

    她从二楼走了下来,左右两侧跟着两个身着黑色劲装的护卫。这两个护卫武功不俗,身材魁梧高大,面无表情的模样很有几分威慑力。

    钱秀玲朝着付臻红和楚留香这边走来,两个护卫就像是两座大山一般,将钱秀玲严密的防护在安全的范围里,不让周围的群众碰到她。

    “没想到四位竟是相互认识。”钱秀玲来到付臻红面前,她先是看了一眼付臻红,又看了一眼花满楼,最后又把目光转回到付臻红脸上,她不疾不徐的说道:“无花大师,秀玲久闻你书画超绝,实不相瞒,秀玲家中有一幅珍贵的古画,可惜画纸被打湿,又遭火焰灼烧,所以才冒昧邀请大师来家中做客,想请大师将那画临摹出来。”

    她说完这话,微微顿了一下,观察着白衣僧人的脸色,见白衣僧人的神色有些松动之后,便继续说道:“若是大师能帮助秀玲将那画临摹,我便将阿爷的那道配方赠予大师。”

    她话音刚落,付臻红还没有回答,围观的人却是震惊不已,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钱秀玲为了留住无花,竟然会抛出这个配方。

    原本他们觉得无花作为少林的弟子,定然不会理会钱秀玲的邀请,但是现在,有了这配方作为筹码,而无花看样子又和花满楼认识,以无花的品行说不定还真得会同意。

    第243章

    无花只需要临摹一幅画,就可以得到他们这些人梦寐以求的配方,而有了配方,说不定就可以治好花满楼的眼盲。这样一想,或许无花哪怕有要事在身,且知道钱秀玲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会应下钱秀玲的邀约。

    周围这些人正猜测着,而被这些人关住着的付臻红,却是看向了楚留香。他和楚留香来天仓县的目的是为了天一神水的事,神水宫给的时限并不是很长,所以到底应不应下钱秀玲的邀请他需要询问楚留香的意见。

    不过他并没有说话,而是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楚留香依旧是那个付臻红看向他的瞬间,就读懂了付臻红的眼神。

    这是他们这一路相伴后的默契。

    楚留香很开心无花会愿意听取他的想法,这让他觉得自己和无花的关系似乎又更亲近了一些。楚留香虽然不想在天仓县耽搁,更不喜欢这钱秀玲看无花的那种眼神,但是他知晓无花的为人,他是佛家的子弟,有着佛子的怜悯和慈悲,只要是能帮的忙,在他力所能及的情况下都会去帮。

    这无关乎报酬,而是他的品行便是如此善良和风德雅高的。

    想到这,楚留香轻轻点了点头,语气低沉而温和:“无花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楚留香这话,等同于是默许了。

    钱秀玲笑道:“太好了,秀玲欢迎二位。”

    她口中说得二位,自然是指付臻红和楚留香两人,这话既是断了陆小凤想要拉着好友一同跟去的心思,也是给这场原本声势浩大的比武招亲画上了一个终止的句号。

    付臻红和楚留香被邀请去往钱秀玲家中。

    陆小凤看着付臻红和楚留香跟随钱秀玲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了起来。虽然这钱秀玲不让他们跟去,但陆小凤总觉得事情不会是单纯的临摹画这么简单,虽然他对于无花和楚留香的武力是绝对相信的,但是他来这里时就仔细打听过,这钱秀玲的性格疯魔,坏心思很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且毫无顾忌。

    楚留香看起来不像是会吃亏的主,但是无花太善良了,对上钱秀玲这样诡计多端的女子,不一定能应付得来。

    陆小凤道:“我想想办法,我们也跟去。”他对花满楼说着。他认识一位人,那人和钱员外有些交情,如今钱家几乎是钱秀玲包揽了家族大部分的实权,也唯有钱员外的话还能让钱秀玲听一听。

    花满楼回道:“好。”

    他知陆小凤的性格,爱打抱不平,旁人都说陆小凤爱管闲事,但花满楼却觉得,或许这也是陆小凤的优点。陆小凤身上有他所没有的那种活力和热情,活得自在逍遥,不受拘束。

    而还有一点,则是花满楼也隐隐感觉到无花会同意钱秀玲的邀请应该是和他有关,但对方没有明面上说,他也不好出声询问,又或者是告诉对方不需要因为他的原因,而耽搁了自己的事。

    这边,陆小凤计划着怎样从钱员外那里突破。

    另一边,钱秀玲已经带着付臻红和楚留香进到了钱家的府邸。

    天仓县是十分有名的货物交易中心地,钱家作为天仓县的第一首富,府邸装修得自然是格外的豪华。无论是主殿还是花园或者是偏殿,都把精致这两个字诠释到了极致。

    钱家的护卫和丫鬟也很多,从付臻红和楚留香走进钱家大门的这一路上,遇到的护卫个个武功都不弱。这也很合乎情理,钱家家大业大,若是没有武功高强的人来防护,怕是早就被一些心术不正者侵蚀。

    付臻红和楚留香跟随着钱秀玲,穿过花园,最后来到了钱家的书房。

    钱家的书房从表面来看,和寻常大家族的书房并没有什么不同,但钱秀玲在一个书架边用手滑动了基本书之后,书架缓缓往右移了位,地面上出现了一道正方形的石门。

    付臻红和楚留香对视了一眼。

    钱秀玲又转动了几下书架上的一个花瓶,在石门打开的同时,对一直跟着她的两个护卫使了一个眼色,不疾不徐的说道:“你们去泡一壶最上等的洞庭碧螺春,你们知道那放在哪里的,切勿怠慢了两位贵客。”

    “是。”两个护卫应道。

    “不必了。”付臻红和楚留香也同时说道。

    钱秀玲闻言,轻轻挑了挑眉,先是看了一眼付臻红,又看了一眼楚留香:“怎么?二位莫不成是怕秀玲在茶水里使绊子?”

    付臻红没说话,楚留香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正欲开口,钱秀玲却已经冲着护卫摆了摆手,两个护卫得令走出房间,楚留香最终还是把快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不过他话虽然是没有说,但是看钱秀玲的眼神却更警惕了些。

    钱秀玲没在意楚留香是怎么想的,她率先朝着打开的地下石门走去。

    地下密道的是阶梯有五十个,付臻红和楚留香走完最后一个台阶之后,转过拐角,入目的是不像是一个密室,倒像是一个休息的地方。

    有做工精致的大床,清透飘逸的床幔,雅致漂亮的屏风,还有一个足足有十平方米的浴池。

    若不是床的正对面那一堵墙的边上,摆放着各种整体的古件和宝物和存放着东西的朱红盒子,楚留香都差点以为自己这是误入了女子的闺房。

    似乎是看出了楚留香的疑惑,钱秀玲微微一笑道,却是在付臻红解释:“让大师见笑了,觊觎钱家的人太多,秀玲为求安稳,多数情况下都会在此处休息。”

    付臻红没有对此做出评价,而是直奔主题的问道:“施主要临摹的画在哪里?”

    钱秀玲道:“大师唤我秀玲便好。”

    付臻红眉头微拧:“女子的闺名岂能随便叫。”

    钱秀玲听了付臻红这话,也并不恼,只是笑了笑,便转身从一个抽屉里拿出来一个长形盒子。她把盒子打开之后,将里面的画递给付臻红。

    付臻红接过画,然后将画缓缓展开。

    画里是一个男相的菩萨,端坐于莲花台上,穿着一身白色的流云衣袍,轻薄贴体,衣纹密集。他的身后以千佛点缀,菩萨的头上戴着宝冠,面容沉静平和,透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庄严。

    确实是一副不可多得的好画。

    付臻红看向画的左侧上方那明显是被火烧到的部分,又看了一眼莲花台那里因为被水打湿而晕染成一大片的地方。

    钱秀玲道:“大师,这能画吗?”

    付臻红道:“可以。”他顿了一下,“不过需要一些时间。”

    钱秀玲对于这回答并不意外,她问:“多久?”

    付臻红估算了一下时间:“三个时辰左右。”

    钱秀玲点了点头:“好,那便有劳大师了。”

    她说完,走到房间放置的烛台旁,点燃了几盏烛灯,好让屋内的光线变得更加明亮,而后她又点燃了香炉。

    这时,钱秀玲的两个随身侍卫也将泡好的洞庭碧螺春端了过来。待茶壶被放置在桌上后,钱秀玲挥了挥手,示意这两人退下,然后自己拿起桌上的茶壶,缓缓倒了两杯。

    一杯给付臻红,一杯给楚留香。

    付臻红没喝,此刻他的注意力在画上面,他正在观察这幅画在细节上的用笔,以便能更准确的临摹。

    楚留香看了一眼这茶水,也没动,而是问了一句:“那配方什么时候拿出来?”

    钱秀玲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拿了一个茶杯往里倒了一杯温度适中的茶水,轻轻摇晃了一下杯壁之后,当着楚留香的面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将已经空掉的茶杯放下之后,钱秀玲对楚留香说道:“这茶水也算是秀玲尽得地主之谊,盗帅饮了这杯茶,秀玲便带盗帅去取配方。”

    楚留香闻言,一双锐利的眼神盯着钱秀玲看了好几秒,似要借此洞察出她内心深处的心思。那漆黑深邃的眼神透着睿智和凌厉,仿佛能看破任何阴谋诡计。

    钱秀玲心下震惊,不过到底还是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她眨了眨眼睛,捂着唇笑着调侃道:“盗帅会不会太紧张了些。”

    楚留香没有对此做评价,而是用银针在茶水里试了一下,确认无毒无害之后,才一口饮下。

    “现在就带我去吧。”他放下茶杯后说道。

    “配方在我阿爷的书房,”钱秀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盗帅随我上去。”

    楚留香看了一眼付臻红。

    付臻红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楚留香对钱秀玲小声警告了一句:“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楚留香跟随钱秀玲上去之后,这密室里就只剩下了付臻红一个人。付臻红坐在座位上,将画摊开在桌上,用指腹去触摸画中描绘菩萨这人物边缘时所用的金砂。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香炉里的白烟缓缓飘到到空气中,安静的密室里只有付臻红一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小红,那香炉有问题。]弱鸡系统的声音在付臻红的意识海里响了起来。

    [嗯。]付臻红回了一声。

    他能感觉到自己原本平静的心绪在慢慢变热。

    而这一切,全部是因为不远处那燃烧的香炉。

    这香炉似乎含有某种能引起人的欲望和情念的成分。

    付臻红大概猜出了钱秀玲的目的,不过他并不慌乱,也没有灭掉那香炉的烟,他心里,有另一番思量。

    也就在这个时候,付臻红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脚步声的主人便出现在了付臻红的面前。

    第244章

    楚留香是和钱秀玲一起出去的

    但是现在回来的,却只有钱秀玲一个。

    付臻红看了一眼钱秀玲的身后,在确认了没有第二个人进来之后,他的眉头微微拧了一下,一向温润淡然的声音里也难得透出了几分冷意,他问钱秀玲:“怎么只有你一人?”

    钱秀玲没有回答付臻红的问题,而是就这么用一种十分暧昧的目光注视着付臻红,看着付臻红的耳根在香炉的作用下渐渐泛起一层薄红。按照那成分,再过不了两分钟,少林的七绝妙僧就会被一种炽热的情念和欲望所影响。

    想到无花微红着脸,克制而又忍耐的模样,钱秀玲整个人都开始兴奋起来。风雅德高的妙僧被欲念折磨,露出不同于以往的清冷模样,一边滚动着喉结一边在她的耳畔吐露出炽热的气息,定然会十分的性感吧。

    这么想着,钱秀玲朝着面前的白衣僧人一步步靠近。

    这密室的门在她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关上了,要从里面打开,必须要她本人亲自操作机关才行,现在这里就只有她和无花两个人,种了催情烟雾的无花,身体只会变得越来越热,武功也会在香炉的作用下越来越无法施展。

    她对无花,势在必得。

    虽然对无花使出这样卑鄙手段的自己是十分可耻的,但是钱秀玲并不在意,更不在乎得到自己喜欢的人的这个过程是如何的,只要结果是她所设想的,就行了。

    付臻红看着越走越近的钱秀玲,在意识海里问着弱鸡系统楚留香那边的情况。

    [楚留香被十几个钱秀玲的护卫困在了另一间密室里,不过小红你放心,他已经将那些护卫全部打倒了,正在找出口,应该很快就能从密室脱身。]

    听到弱鸡系统的简短汇报,付臻红的心里有了一个数。不过虽然他已经知晓了楚留香那边的大致情况,但还是维持着这个身份表面的人设,像是不知情一般问了钱秀玲:“楚留香现在在哪?”他的语气冷然。

    钱秀玲意味深长的说道:“盗帅正在另一处密室里拿着配方细细研究。”

    付臻红闻言,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什么。

    钱秀玲却轻笑一声道:“无花大师,与其关心那楚留香,你不如多在意在意自己。”她微微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了一句:“你现在,应该是很不好受吧。”

    钱秀玲一点也不介意撕破脸。

    无花那般聪明,怕是从看到她一个人进来这间密室后,就猜到了一些吧。所以此番话落之后,钱秀玲就停在了付臻红的身旁,然后抬起手,想要将手搭在付臻红的肩膀上。

    付臻红看出了钱秀玲的意图,先一步侧开了身子避开了钱秀玲的触碰,“请自重。”付臻红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向钱秀玲的眼睛里满是排斥。

    然而与他越发冷漠的眼神相比,他的耳根却变得越来越烫,一股热意从他的身体里蹿起,正迅速朝着他体内的每一个角度蔓延。

    钱秀玲看了一眼自己空掉的掌心,眼神冷了一瞬,瞳孔深处划过了一抹阴狠,不过很快,在她抬起眸子看向付臻红的时候,目光触及到付臻红那努力克制着体内的反应而隐忍的模样后,心头的那一抹不快便在刹那间散去了。

    此时的付臻红在钱秀玲的眼里,俨然就是一个猎物。她看出来白衣僧人是在强撑,钱家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宝物,也有很多功效各异的香料和迷药。

    她点的这个香炉,能激发男人体内的情念。

    唯有彻底疏解出来才能解。

    “大师,你现在需要我。”钱秀玲缓缓说道。

    “你做了什么?”付臻红扫了一眼四周,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香炉上,他紧闭着双唇,走向这香炉想要将其熄灭,然而还没走几步,就被钱秀玲挡住了去路。

    付臻红冷下声音,“让开!”

    钱秀玲抿唇一笑,“大师,我可以帮你。”

    “没有我,你打不开这间密室。”话音刚落,她便伸出手,想要抚上付臻红的脸颊,不过这次仍旧被付臻红避开了。

    付臻红直接绕开了钱秀玲,迅速来到了放置着香炉的红木柜旁,将燃烧的香炉熄灭了。但做出这些的时候,他的体内已经吸入了很多,意识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凌乱。

    他的手撑着木柜,摇晃了一下头部,想要保持清醒,然而效果却微乎其微。而这时,钱秀玲也已经走了过来,她伸出手臂,从后面抱住了付臻红。

    “…无花……”

    钱秀玲轻轻喊着付臻红的名字,声音娇媚,透着几分引诱,与此同时,她还将脸亲密得贴到了付臻红的后背。

    付臻红身体一僵,毫不留情的推开了钱秀玲。

    钱秀玲被这么一推,惯性让她往后退了几步。

    付臻红没有理会钱秀玲,体内越发浓烈的反应让他赶紧就地盘腿而坐,闭着眼睛在心里念起了清心咒。

    钱秀玲见状,笑了起来,“没用的。”

    说完,她再一次走向付臻红。

    而就在她俯下身,双唇快要亲到付臻红的双唇时的时候,赶来这里的楚留香甩出匕首一把打中了她的后脑勺,钱秀玲还没有做出反应,下一秒就直接晕了过去。

    楚留香一个闪身来到付臻红的身边,他将倒在地上的钱秀玲踢开,喊着付臻红的名字,“无花,”他蹲下身,两手放在付臻红的双肩上,想要询问付臻红情况,“你没……”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楚留香就猛地顿住了。

    方才因为心切,楚留香并没有察觉到异常,此刻他在看清楚付臻红此番的模样后,瞬间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白衣僧人,紧闭着眼睛,不仅耳根处泛出了一层红晕,就连脖颈也弥漫上了一层浅而散的薄红。而他那放在僧人肩上的手,也明显感觉到了热意,那是从无花的身体里传出来的温度。

    楚留香的手紧了紧,有些慌了,“该死的!”

    付臻红听到楚留香的声音,睁开了眼睛,然而与他平日里那干净清澈的眼睛相比,此刻他的眼眸里浮现出的是几分朦胧的茫然,微微抬着眸子望着楚留香,这似乎还没有立刻回过神来的模样无形之中平添了一种别样的诱惑来。

    对上付臻红这眸子,有那么一瞬间楚留香的心里仿佛被一根针轻轻扎了一下,不痛,反而是又痒又酥麻。

    楚留香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收回手,心惊的同时也变得慌乱起来。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若是其他人中了药还好,但是无花是佛家的弟子,少林虽然没有要求无花如正统的苦行僧那般遵守严格的清规戒律,无花可以饮素酒等,但是却不能破色戒。

    “…无花…你…我…”楚留香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完整的话来,他想问得是怎样才能帮无花,但是由于心乱便只说出了这几个断断续续的字。

    无论做什么事似乎都游刃有余的楚留香,第一次手足无措起来。

    付臻红大力拍了拍自己的头,有些艰难的从喉咙里吐出了这几个字,“快用冷水…泼…泼我……”

    “噢?好!”楚留香也反应了过来,立刻去浴池那边舀起一桶清水就朝着付臻红泼了过来。

    一桶冷水下来,付臻红也清明了不少。

    他重新闭上眼睛,在心里念起了清心咒。

    楚留香不清楚付臻红的情况,只能在一旁拿着木桶干站着等付臻红。

    但这冷水也只能缓解片刻,很快热意又再一次席卷而来,而这一次,比之前更为强烈。付臻红的脸颊也开始泛红,额头上也泛出了细密的汗水,他这幅隐忍克制的模样落在楚留香的眼里,看得楚留香的身体也开始有了些莫名的燥热。

    这样浑身湿透,微红着脸的无花是楚留香从未见过的,由于他的身上被冷水打湿的缘故,白色的僧衣紧紧贴到了无花的身体上,将无花身形的轮廓完美的勾勒了出来。

    楚留香的目光落到了白衣僧人的脸上,他看到对方那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着,湿润润的状态像雨后的海棠。他的模样那般清隽,清醒时那眉宇之间的沉静和出尘让人不敢染指分毫,而现在,他的薄唇紧闭,透着一种近乎猩红的颜色。

    同样一张脸,此时的无花却给了楚留香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如果说从前的他是静雅圣洁的佛莲,那么现在的无花就像是堕落在深渊的勾人心魄的妖花。

    他这样一副紧闭着嘴唇、与体内涌动的热意做着对抗的样子,充斥着矛盾的诱惑感,禁欲之中透着几分莫名的色气。

    楚留香看着看着,自己的耳根也开始发热。

    不知是这空气里的氛围太过暧昧,还是他也受到了影响。

    到了现在,无花的反应让楚留香意识到冷水和清心咒并不能真正让无花得到缓解,再继续这样干耗着,根本不是办法。

    若是无花不彻底的发泄出来,很容易出事。

    楚留香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心里渐渐产生了一个想法。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出来,因为现在他自己的思绪其实也有些乱,心脏也跳得很快,不确定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当下最合适的。

    “…无花……”楚留香纠结了好几秒,最后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虽然还是很紧张,但还是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要不我用手帮你……帮你弄。”

    第245章

    距离钱府两公里远的一条古玩街,陆小凤原本是打算找那位认识的朋友,然后通过这位欠了他人情的朋友搭上钱员外,然而他同花满楼在这条街上找了好一会儿,却没有看到那神出鬼没的友人。

    不过他们也并非是毫无所获。

    在一家武器店里,陆小凤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这个人虽然不及钱员外,但是作为名副其实的钱家人,有了这个人的帮忙,他和花满楼就能畅通无阻的进到钱家。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钱员外除钱秀玲之外的另一个子孙,钱秀玲曾经的那个痴傻弟弟———钱庆生。

    此刻正在认真挑选着一副弓箭的钱庆生,模样看起来非常年轻,皮肤也很白,脸有些圆,体型偏胖。他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弓箭一边听着店老板的介绍,脸上那一副好奇又认真的模样除了让人觉得有一种涉世未深的稚气之外,一点也不像是智力有问题的样子,若不是陆小凤来之前就打听过这钱庆生的事,单从表面来看,他觉得对方同正常人别无一二。

    陆小凤回忆着从一些人口中听到的钱庆生逐渐恢复智力后的性格,开始思考着该如何在短时间之内接近钱庆生然后从对方身上下手。

    这钱庆生的身后站着四个穿着黑衣的护卫,陆小凤一眼就看出来这四人的武功不低,他需要钱庆的帮忙,自然不可能硬来。

    花满楼问道:“现在要怎么做?”陆小凤经常不按常理出牌,他稀奇古怪的点子很多,总能从别人想不到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然后找出一个出其不意的方法。

    陆小凤眼睛转了转,很快,他的瞳孔里便浮现出了一抹狡黠。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心思转念间,陆小凤将手放在花满楼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悄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花满楼闻言,迟疑了片刻,“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陆小凤拍了一下花满楼的肩,“那你还想不想顺利进钱府?”

    花满楼不说话了。

    陆小凤翘了翘两撇胡子,笑道:“走吧。”

    而同一时刻,另一边。

    钱府的地下密室里———

    楚留香说完这一句话之后,整个人已是紧张得不行,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耳根处的烫意也弥漫到了脖颈。

    砰砰砰……

    这一瞬间,楚留香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这时,付臻红睁开了眼睛,角度的缘故让他需要微微抬着头望着,才能看清楚留香的面容。

    明明此刻是他在忍耐着体内那一股又一股翻涌的躁意和欲念,但是楚留香看起来却比他还要紧绷和僵硬,那额头上甚至还泛出了薄薄的汗液。

    付臻红的思维其实是冷静的,不过落在楚留香的眼里,他的眼神却是涣散的,平日里那澄澈干净的瞳孔里凝聚着朦胧的水雾,这显然就是一副意识薄弱、理智渐渐消失的状态。

    而若是再继续这般耽搁下去,事情只会变得越来越糟糕。

    原本楚留香还有些犹豫,这下终于在与付臻红的对视里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蹲下身,重新将双手放在付臻红的肩膀上,付臻红身上的热度透过白色的僧衣传递到了楚留香的掌心,很烫,很热。

    但是这一次,楚留香没有再收回手,反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将付臻红往自己这边一拉,然后用两只手臂环住了付臻红,让付臻红处于自己的怀抱里。

    胸膛处的热意让楚留香的胸口仿佛也跟着烫了一下。付臻红的脸因为楚留香的动作而只能被动得靠着楚留香的胸膛,他呼出来的气息喷洒到了楚留香的脖颈,又很快萦绕到了楚留香的下颔,惹得楚留香微微颤栗了一下,皮肤上也泛起了细小一层的疙瘩。

    楚留香不禁抿起了唇,收拢了一下抱着无花的手臂,这是他第一次与无花这般亲密的拥抱。怀里的触感柔韧而富有弹性,楚留香第一次发现无花原来这般清瘦,也是第一次如此真切得感受到无花的腰部这般的紧致纤细,却又遒劲有力。

    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那湿润的白袍之下那腰腹处规整而削薄流畅的肌肉。

    楚留香发现自己身体的温度也再不断升高,他垂着眼眸凝视着怀中白衣僧人,眼瞳黑而深邃。

    楚留香在紧张。

    想到接下来要对无花做的事情,楚留香的喉结再一次无意识滚动了一下,他的心底滋生出了一种十分微妙情绪,类似于隐秘的刺激。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怀中僧人用仅剩的几分理智说道:“把我……扔……扔进……水里……”

    这并不连贯的话语让楚留香心头一颤,以往清冷如风的声音此刻变得有些沙哑,传入到楚留香的耳朵里,有一种挠人心窝的痒意。

    扔进水里……水里……

    在这间密室也唯有那浴池。

    楚留香照做了,不过他仅迅速将付臻红放进了浴池里,他自己也跟着下来了。

    然而此时浴池里的水已经变成温热的了,不再是方才他用木桶舀水时的那种凉。这水温的变化原因无他,在浴池的四个边角上都分别有着被用黄金制成的龙头,龙头的胡须是用琥珀做的,四个龙头皆张着嘴,嘴里含着龙珠,龙珠是能导热的硬铁做成,龙珠滚动时,水流交替,冒着灼灼的热气和白烟。

    浴池里的水温升高了,这下,付臻红体内的热意不仅没有得以减缓,那种潮汐似的渴念反而更浓烈了。

    付臻红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还想念着清心咒,而楚留香却不再放任付臻红这么继续下去了。

    他一只手臂垫着付臻红的后背,让付臻红能靠在他的怀里,而另一只手,则是直接探入到了泛着涟漪的浴池之中。

    雪白僧衣的下摆落在浴池中,随着荡水的波澜而微微摆动着,纯白的颜色如同一朵圣洁的莲花。楚留香的手从缓缓抚开了这莲花般的衣摆,去他触碰到怀中这露出不同于以往神情的僧人的一刹那间,两人均是一震。

    付臻红身上的温度如火一般迅速蔓延到了楚留香的身上,使得楚留香的心在一瞬间仿佛被烫了一下。

    这是楚留香从来都没有过的体验,而他此番的行为更是活了二十多年的头一次。楚留香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觉得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体验,他的心里更是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的欢喜。

    虽然楚留香对待女子一向温和有礼,江湖上也都道盗帅踏月留香,潇洒多情,身边不缺佳人作陪,但是实际上在真正面对一些事情上的时候,他却格外的谨慎自爱,绝对不会乱来。所以这其实是楚留香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他很生涩,但是却很认真,就这么一手为付臻红支撑,另一手在水下动出涟漪。

    他微微垂着漆黑的眸子,目光紧紧的看着付臻红,专注得观察着付臻红脸上的神情变化,不挪动分毫。

    平日里那般禁欲高雅的妙僧,此刻却只能在自己的怀里,在自己的手下露出一副强忍着被渴念支配的模样,就像是一朵圣洁的白色佛莲渐渐染上了绯红的色彩,变成了一朵艳丽娇美的牡丹。

    楚留香看着看着,眼神变沉,眸色更暗。

    楚留香发现自己竟然也兴奋了起来。

    他的嘴唇干涩,喉咙发渴得厉害。

    楚留香很清楚得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移开目光,不去看怀中的僧人,因为或许只有这样他被对方影响到的心悸才能稍微平复。

    但是楚留香却并没有这样做,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怀中的这个男子,他被这样的无花深深吸引住了,这种情绪的变化也让楚留香下意识加大了手的力道和速度。而他这突然的转变惹得怀中的男子再也忍不住的从喉咙里溢出了一声轻浅的低吟。

    这声音穿透湿热的空气,从楚留香的耳朵里蹿入,如同电流一般涌过楚留香的喉咙,然后弥漫向了他全身每个角落,那早已在他的心里落了根的芽在这一刻破土而出,气势汹汹,不可阻挡。

    付臻红的眼睫轻轻颤动着,下巴微微仰着,雪白的脖颈暴露在楚留香的视线里,那流畅的脖颈线条勾勒出的弧度透出了一种让人想要破坏的美感。

    他伸出手,想要推开楚留香,然而在他的手触碰到楚留香手臂准备往外推时,使出的力气却微乎其微,明明是在抗拒,但因为中了药,在此情此景之下,便平添了一种别样的缱绻。

    看着紧咬着牙关努力克制着那情念的无花,有那么一瞬间,楚留香甚至产生了一种十分奇怪的错觉,就好像中了药的人不是无花,而是他一样。他的身体很热,额头上也泛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呼吸变得越发的粗重而浑浊。

    不仅如此,他的心底竟然还萌生出一种卑鄙的想法,他想看到无花在他的抚慰之下露出更多不一样的表情。他想看到无花微张着双唇,大汗淋漓的吐露着炽热的呼吸的模样,更想看到无花用双手抱着他的脖颈,将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同他交织着呼吸的模样。

    他一面觉得有这样想法的自己是可耻的,但是脑海里却又不可抑制的想让清冷出尘的高僧在他搅动下变成一团火,热情的享受最纯粹的快乐,又或者是软成一滩水,每一处荡开的涟漪都透着一种润入心尖的风情。

    这一刻,楚留香知道自己栽了,栽在了无花的身上。

    楚留香不傻,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无花的感情并非是一种兄弟之情,他希望和无花成为知己,然而更希望与无花建立起比知己的羁绊还要更深百倍的关系。

    他喜欢无花,且是一种对情人、对爱慕之人的喜欢,是一种浓烈的,因为喜欢而含有欲望的、想要拥抱这个人的感情。

    从来没有那一刻,楚留香有像现在这般浓烈的情意,他的眼睛深沉,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的,在怀中男子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无花……”楚留香轻轻唤着付臻红的名字,声音低沉又沙哑。

    楚留香知道清醒之后的无花绝对不会希望身边的人对他抱有那样不容于世的情意,他希望在无花的眼中看到厌恶和排斥,而那个时候他也一定会将其藏在心里,不让无花感到困扰。但是眼下,楚留香想放任自己都情感,哪怕这样的他和一些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没有什么两样,楚留香也不愿意放过这一次机会。

    于是下一秒,他的双唇缓缓移动,从付臻红的额头滑过鼻梁,最后覆盖上了付臻红的双唇。不过楚留香并没有深入,只是在付臻红的唇瓣上缓缓的磨蹭着,这温柔的轻贴和他手中的动作截然相反。

    不过尽管心里很想继续再深入下去,楚留香却还是浅尝辄止了,他忍住了,忍住了内心越过那一条线。

    [啊啊啊,这个楚留香是不是不行!]

    吃瓜吃到一半的弱鸡系统想咆哮,[小红你都这样了,他竟然还能忍住!]

    [淦!楚留香绝对是我看过最差的一届天选!]

    弱鸡系统越想越气,而付臻红,付臻红直接屏蔽了弱鸡系统的声音。其实这样的楚留香才是最合理的,以楚留香的品行,断然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去干出违背他道义的事情,如果真得做了什么,反而就不是他所认识的楚留香了。

    付臻红并不着急,他原本也没想要在这里就攻略下楚留香,他有自己的计划和节奏。

    当一切归于平静之后,楚留香把昏睡过去的付臻红从浴池里抱在了出来,两人的衣衫都已经湿透了,湿淋淋的自然不可能再穿在身上。

    楚留香只犹豫了片刻,便脱下了付臻红身上的僧衣。他的动作虽然迅速,但是耳根却很热,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镇定自若。

    在他给付臻红盖上一层薄被之后,便运转气息用内力将付臻红的衣服烘干,接着又尽心尽责的替付臻红穿上衣衫。

    将这些都忙完了,楚留香才轻呼了一口气,得空用内力将自己身上的衣衫也弄干。他抿了抿厚度适中的双唇,就这么坐在床榻边,估摸着无花醒来的时间。

    虽然此刻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但是楚留香身上的热度却依旧没有完全退去,他的心脏还跳得有些厉害。他仿佛还没有从方才那暧昧缱绻的氛围里彻底的回神,他的脑海里还浮现着无花那微红着眼尾克制又隐忍的模样,不仅如此,他觉得自己的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无花的气息。

    那唇齿之间流泻出来的津液夹着几分莲花的淡雅沉香,让楚留香想要攫取更多。

    他以前最钟爱的花是郁金香。

    而现在,他喜欢上了莲花,喜欢上了无花这一株盛开在青灯古佛旁最独一无二的佛莲。

    但楚留香也很清醒,清醒得知道这样的情感会打破他和无花之间的关系。

    所以他在思考,接下来该以一种怎样的状态同无花相处,更在想着,等无花醒来之后,他又该怎样跟无花解释这一切。

    也就在楚留香快要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时,躺在软塌上的付臻红缓缓睁开了眼睛。而由于楚留香的视线一直是放在付臻红脸上的缘故,这也就使得付臻红睁眼之后,便直接与楚留香的目光对个正着。

    楚留香垂在身侧的手不禁紧了紧,很没出息的紧张了起来。

    第246章

    日落时分,霞光布满天幕,残阳依山。

    光晕照射在大地上,两匹骏马奔驰。

    付臻红和楚留香一人骑着一马,朝着丐帮龙头帮的根据地赶去。

    楚留香看着前面稍微快于自己的无花,有些心不在焉。此时距离他在钱秀玲的密室帮无花疏解那日已经过去了两天,那日,在无花醒来之后,四目相对的刹那间楚留香以为无花会问些什么,然而无花什么也没问,他就像是清楚的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般,没有发表任何言语。

    无花的表情除了在醒来的那片刻有一些不可置信之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楚留香不清楚无花心中所想,因为在那个时候,他无法从无花那平静的面部表情下看出他真正的情绪究竟是怎样的。

    是心有窘迫,却强装镇定。还是顾及着两人的关系,以沉默来揭过这事情,维持着彼此的体面。

    其实楚留香原本准备了很多言语,最后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无花不问,他便不说,就像是一切都未发生过一般。

    但其实楚留香心里很清楚,这一切只不过是一种掩盖试的平静。想到这,楚留香不禁抿了抿唇。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钱秀玲使出的那下三滥的手段。现在想来,楚留香还是觉得钱秀玲所受到的惩罚太轻了,若不是后来陆小凤和花满楼带着钱庆生以及钱大员外赶来这边,楚留香就绝对不是只废了钱秀玲的武功那般简单。

    钱秀玲那三脚猫的功夫,有没有都一样,废除武功根本对她造成不了什么影响。终究还是无花太善良,在钱员外说出以配方作为赔罪的礼物后,没有再继续追究,也算是给足了这位乐善好施的老人家一个体面。

    [小红,楚留香是不是还在想钱秀玲的事。]

    [大概吧。]

    不过很快楚留香应该就没有心思想天仓县发生的这些事情了,因为按照他们现在这个速度,在过半个多时辰就能到龙头帮的总聚集地。

    丐帮作为当今武林的第一大帮,在各个地方都有分舵。南宫灵作为新上任的龙头帮帮主,平日里并没有那般清闲,所以在付臻红同楚留香来到龙帮的时候,暂时脱不开身的南宫灵便让手下先将付臻红和楚留香两人带到书房。

    这书房并不是很大,是由原本的客房改造而成的,历任龙头帮的帮主都重武轻文,所以并没有单独的书房,但南宫灵不一样,南宫灵此人有着习武之人的豪气,又喜欢文人的诗词雅赋,所以在他上任之后,便亲自动手改建了这个书房。

    整个书房只有一扇窗,在窗外的正对方向,有一棵梧桐树,梧桐树的背后是一片池水,池水里长着盛开的莲花。

    看着这些莲花,楚留香下意识就想到了无花。

    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正站在一处书架前看着那些书册的无花,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来打破现在这种沉默。事实上,也不知为何,从他和无花来到龙头帮之后,楚留香的心里其实就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他也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但就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付臻红感觉到楚留香看向自己的视线,不过他并没有理会,而是从木架上挑选出了一本书册开始翻阅起来。

    楚留香见状,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又什么也没说。楚留香发现,从自己明白了对无花的感情并非是单纯的兄弟之情后,他面对无花的时候就已经没办法继续如从前那般坦然直率。

    他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唯恐自己这不容于世的情感会给无花造成困扰。他怕自己的喜欢被无花察觉之后,他们连朋友都没办法做。

    若无花是普通的男子,他楚留香定然也会大胆的表明自己的心意,但无花是艳绝天下的妙僧,是佛家的弟子,更是云端皎月,近乎完美,是不该搅扰的。

    楚留香微不可察的轻叹一声。

    别再想了,楚留香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他现在人已经到了龙头帮,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弄清楚丐帮到底与沐流儿有没有关系。

    楚留香估算了一下时间,那位将他和无花带到这里的丐帮成员,说得是南宫灵大概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处理好事情过来。眼下,便只有先等一等了。

    付臻红和楚留香到龙头帮的时候,天边的晚霞几乎全部散去。书房的门是合上的,整个书房只有一扇窗,屋外的天色越来越黑,只点了一盏小烛灯的屋内,光线也越来越暗。

    原本在书架旁站着看书册的付臻红,便挪动了脚步,拿着书册往小烛灯这边靠。

    表面上在看窗外莲花、而实际上却是一直在用余光关注付臻红的楚留香见状,走到最大的那一盏蜡烛前,准备点燃上面的灯芯。

    然而就在他刚刚点完灯芯之后,在这变得明亮起来的书房里收回目光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放置着这烛灯的高脚木架下,有一块被火烧过的碎纸。

    这纸张应该是信件专用的那种纸。

    楚留香蹲下身捡起了这碎纸,轻轻抚去了上面的灰黑残渣,待他看清楚这纸上写着的东西后,眼神一凛,嘴唇也渐渐紧闭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

    虽然这碎纸的边缘已经是焦黑的了,纸上也有着斑驳的黑点,但是楚留香依旧拼凑出了中间部分那有些残缺的四个字。

    …安排沐流……

    楚留香缓缓念出了这几字。

    安排……

    沐流?

    若是信件完整的话,“流”这个字的下面应该写着的就是“儿”这个字吧。

    楚留香的眼神沉了几分,这东西出现在南宫灵的书房,信件又很明显是被烧毁过的,看来事情真得与丐帮有关。

    会是南宫灵授意的吗?

    想到这,楚留香的眉头微微拧了一下。他朝着还在看书的付臻红看过去,准备将关于这个碎纸的发现说给付臻红听。

    然而楚留香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书房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声有两个,楚留香不确定来得人是谁,所以他只好先暂时放弃,将碎纸轻轻握在了掌心。

    最先敲门进来的人一个是丐帮的人,专门引路的,跟在引路人后面的男子则是一个穿着僧衣,看起来很年轻的僧人。

    看这僧人的打扮,一看就出自少林。

    是无花的师弟?

    楚留香正想着,下一秒便听到这僧人冲着无花喊了一声师兄。

    付臻红轻轻点了点头,看着这面带灿烂笑意走到自己面前的师弟,声音温润而清雅:“知悟,怎么会在这里?”

    原本情绪还十分高兴和兴奋的知悟,在听到付臻红这话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脑袋顿时就耷拉了下来。

    不过很快,他又抬起了那圆溜溜的瞳孔,眼巴巴的看着付臻红,有些可怜兮兮的说道:“无花师兄,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呀。”

    付臻红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知悟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微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师兄,其实我是来这边讲佛的。”

    少林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每个月的下旬,都会选择两位弟子去向少林发出邀请的求学佛经者那里讲佛。

    这是少林历来的传统,这样的安排既弘扬了佛法禅学,又是一种历练,能让少林的弟子们从讲佛中获得更多的感悟。

    付臻红道:“这一次是你和谁?”

    “是我和知言师兄。”知悟向付臻红控诉着知言的不靠谱,“昨日我同知言师兄出少林之后,还在半路,知言师兄就跑去玩了,说什么让我先去,他买点东西就会跟来……”

    听知悟说到这,付臻红就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知言比知悟要大三岁,非常的聪慧和机警,点子多,但是性子却有些像小孩子,喜欢搞鼓一些新奇的东西,是整个少林最贪玩的一个。

    知言留知悟一个人去讲佛,原本两个人的事情变成了一个人做,时间上难免就会有所耽搁。再加上知悟年龄尚小,对于佛禅的一些理解和领悟并不如知言那般全面,所以方才说得帮忙,应该是在佛禅的某些解释上出现了困难。

    果然,下一秒知悟的回答就应证了付臻红的猜想。

    “无花师兄,这次邀约的那些人问得关于地藏菩萨对因果报应的问题简直刁钻极了,他们太难缠了,就我一个人根本讲不通。”知悟哭丧着脸,皱着眉头说道:“本来计划着今晚就结束的,结果知言师兄不在,事与愿违了。”

    “不过还好非常凑巧得在这里遇到了无花师兄你。”知悟很快又高兴起来。

    付臻红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知悟回道:“我和知言师兄去讲佛的地方就在龙头帮南面一里外的景霞湖,那会儿我正犯难的时候,就从两个路过的丐帮施主嘴里听到无花师兄你来了龙头帮的消息,我就来这里找师兄了。”

    说完,知悟眨了眨眼睫,将最开始的请求话语又说了一遍:“无花师兄,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付臻红闻言,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在沉吟了片刻之后,看向了楚留香。

    楚留香说道,“无花,你去吧,这会儿待在这里也是等。”

    付臻红点了点头,“我会尽快回来。”

    话落之后,便与知悟走出了书房。

    楚留香看了一眼付臻红离开的背影,不知怎么的,那种有些怪异的不好感又来了。他压下这份莫名的心绪,对还站在原地的丐帮兄弟说道:“这位兄台,可否给在下来一壶酒,一个人等着实在是有几分无趣。”

    支走这个丐帮的兄弟之后,书房里只剩下楚留香一人。那焦黑的信件残纸还在楚留香的手上,他又看了一眼上面的字,然后就放在了衣袖里,开始以最高效的速度在这书房里查探起来。

    楚留香想看看,还能不能在这里找到一些其他线索。但是让楚留香有些失望的是,他很认真得找了一圈,仔细观察了每一个地方,都没有再发现什么异常,更没有看到任何机关。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稍微让楚留香感到有些吃味的是他发现南宫灵很喜欢收集字画,而且收集的字画全是出于无花之手。

    楚留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喜欢无花,所以才不自觉的把南宫灵这样的做法往不太单纯的感情方面想。

    大概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楚留香摇了摇头,有些想笑。

    也就在这时,脚步声响了起来。

    楚留香往门口一看,目光正好与走进来的南宫灵目光撞上了。南宫灵微微眯了眯,迅速扫了一圈客房,语气冷了下来,“你动了我的东西?”虽然是疑问的语句,南宫灵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气氛在这一刹那间变得有些冷凝。

    楚留香见状,也不打算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了一句:“天仓县的沐流儿和你有没有关?”

    其实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楚留香的心里并不希望沐流儿偷取玉佩这事是南宫灵致使的,因为他和南宫虽然算不上是兮兮相惜的知己,却也是能够把酒言欢的朋友。

    而他这话,其实有几分试探意味的。

    但很快,他听到了南宫灵的回答。

    “是我授意的。”南宫灵斩钉截铁的回道,一点也没有掩盖的意思,直接就选择了撕破脸。

    楚留香却觉得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南宫灵虽然是丐帮的新任帮主,武功十分不错,就连上任离世的老帮主任慈也不是南宫灵的对手,但是南宫灵的轻功,还没有达到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神水宫偷取天一神水的地步,楚留香觉得南宫灵背后,应该另有其人。

    楚留香想再问一些事,但是南宫灵却没有给楚留香这个机会,“你现在知晓不该知晓的事情,那我便不能让你安全走出这里了。”

    他说着,迅速拔出袖中的两柄短剑,一个利落的闪身,猛地朝着楚留香袭来。

    楚留香反应也极快,抄起身旁的凳子挡住了南宫灵的攻击。“啪”得一声,凳子碎裂,面对南宫灵狠辣的进攻,楚留香不得不放弃交谈,迎上攻击。

    南宫灵会得招式很多,穴镊、判官笔、分水刺等八种兵刃助招式样被他使得活灵活现,堪称武林一绝。

    但楚留香的轻功和瞬间的爆发力已经是登峰造极的地步,两人这一来二去,南宫灵的攻势根本没有伤到楚留香分毫。

    这样的局面让南宫灵有些焦躁,他一个不慎在半空中扭身旋转之时,一直随身携带在身上的木盒便落到了地上。

    南宫灵一惊,慌乱的想去捡起,然而楚留香的轻功极快,速度敏捷如残影,先一步捡起了这掉落在地上的精巧木盒。

    南宫灵看到木盒被楚留香捡到,脸色一白,想要去抢夺回来,楚留香见状,握紧了手中的木盒施展轻功朝着窗户那边飞去。他的速度快如闪电,南宫灵想要抓住楚留香,然而只来得及与楚留香的衣角擦过。

    看着飞出窗外往夜色中消失的楚留香,南宫灵脸色黑沉,赶紧下达命令,召出了自己在丐帮的暗线们去全力追捕。

    楚留香身形灵活,轻功出神入化,他穿梭在夜幕中,躲避着南宫灵派出来的手下。在转角进入到一条有些狭窄的巷道之后,确认这里暂时不会被追捕他的人发现的楚留香,垂下眸子,看向了手中的木盒。

    楚留香想打开,然而在指尖触及到木盒的扣锁时突然犹豫了,此刻他的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怯意。

    直觉告诉他,这盒子里放置的东西可能和幕后的真凶有关,他也隐隐有一种预感,仿佛他一旦打开了这个木盒,所以的一切都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这一路同无花一起,从神水宫到天仓县,又从天仓县到龙头帮,一路追查着天一神水的盗窃真凶,他们花了这么多的时间,现在距离真相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了,他不应该犹豫。

    楚留香对自己说些,他断然不能因为此刻心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心绪而放弃打开着木盒。

    最终,楚留香深吸了一口气,解开了木盒上的锁,将其打开了。木盒里装得是一张张被细细卷起来的信件字条。

    楚留香拿出了其中一个,将中间用来固定的细线解开,随着他一点点将卷起的字条打开,字条上的写得东西也渐渐浮现在楚留香眼前。

    借着月光,楚留香看清楚了上面的内容。

    在最上面一排,写着这十几个字————

    楚留香在花灯会,安排人,盗取他的玉佩。

    剩下的那些字,楚留香没有再看了,大抵是写这字条的人对接收者也就是南宫灵的一些简单又剪短的关切。

    楚留香的眼睛死死得盯着提到他名字的那一排字,整个人如同灌满了冷铅,心脏更如同被人用刀刺破了一个大口,冷风侵蚀,难受至极。

    这字条上的字迹楚留香太熟悉了,这些字非常的好看,每一个笔画都流畅飘逸,笔锋有力,透着一种清泠泠的水墨之美。

    这种独特的风雅,当今天天下,唯有一人的字迹能达到这种程度,而这个人,便是少林的七绝妙僧——无花。

    第247章

    无花……

    从没有哪一刻楚留香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的时候会有现在这般绞痛。对于主导了这场大戏的幕后真凶,楚留香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他把能想到的人都想了一遍,却独独没有想过同他一起彻查天一神水盗窃之事的无花。

    这样的结果实在是太过荒谬。

    他谁都想到了,却没有想到最终的真凶竟然是最不可能的、也是他最信任的无花。

    会不会一切只是另一种阴谋?

    凶手的目的是为了嫁祸无花,破坏自己和无花的关系?到了这个地步,看着这字条上熟悉无比的字迹,哪怕事实摆在了眼前,楚留香还是不愿去承认。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字条,试图在心里推翻凶手是无花的可能。

    他安慰着自己,这字迹说不定是旁人模仿的无花,无花那般风光霁月的一个人,就连钱秀玲那样的人都不愿狠心惩罚,又怎会是盗取天一神水残忍害死那些人的凶手?

    楚留香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

    他握紧了手中的木盒,想着或许这一切都是南宫灵的阴谋。南宫灵故意在与他打斗的时候落下这木盒,让他认为幕后的主导真凶是无花,以便转移他的注意力,好让真正的凶手继续隐匿在暗处。

    而事实上,楚留香这样想倒是有些冤枉了南宫灵。南宫灵这会儿因为木盒被楚留香拿到,整个人急得不行,虽然他的兄长已经提前告知过他可故意露出一些破绽让楚留香察觉,但其实南宫灵一点也不想通过自己珍藏的东西被楚留香捡到这种方式。

    南宫灵很宝贝兄长给他写的这些字条,因为字条里有着兄长对他的一些关切话语,虽然都是简短的问候,但是南宫灵还是把这些字条当成宝物一般放进了盒子里。

    想到自己的兄长,南宫灵看了一眼天色,黑压压的天幕上繁星很少,皎洁的明月也被云层隐匿了一部分。

    算算时间,兄长这会儿,应该快与楚留香碰面了吧。这么一想之后,南宫灵突然有些期待楚留香亲口听到兄长承认自己说一切的主导者之后震惊的模样。

    [小红,再往前走几百米,然后左转就能看到楚留香了。]

    [嗯。]

    付臻红应了一声,不快不慢的朝着楚留香所处的位置走去。

    而楚留香。

    楚留香眼下还在自欺欺人的分析着一切是南宫灵栽赃陷害的可能性。他脑海里想了很多,与以往他分析事情的准确性和速度性相比,此刻他的思路非但没有逻辑和条理,甚至还可以说是相当混乱。

    他的脑海里仿佛有两个声音。

    左边的那个声音对他说,不可能是无花,他这些日子一直与无花的相处,他比谁都了解无花的性情。然而右边那个声音又在对他说,主导一切的真凶就是无花,那字迹里的独特韵味和笔锋,只有无花才拥有,没有谁能模仿出无花的那种神韵。

    而慢慢的,随着时间的流逝。

    楚留香在逐渐变得冷静之后,尽管不愿意去承认,但其实他心中的天平已经渐渐向右边那个声音倾斜。

    无花……

    无花。

    楚留香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就在这时,一阵平稳的脚步声在这静谧无声的黑夜里响了起来,一步一步,越发清晰得传进了楚留香的耳膜里。

    楚留香听着这脚步声,他的心脏骤然一紧,已隐隐猜到了来得人是谁。

    他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在夜色下,他看到了无花缓缓朝着他走来。

    依旧是一尘不染的雪白僧衣,纯净清雅,如同不染污垢的云,然而这般纯白的颜色该是与这夜晚的黑形成两种全然相反的极端,但是此刻,这两种颜色却仿佛融合在了一起。

    不知是因为黑暗吞噬了白色,还是那白色本身就是属于黑暗的一部分。

    楚留香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无花,微弱的月光照在僧人的身上,他的面容是他所熟悉的沉静,清隽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和厚度适中的唇。

    无花还是这般空寂出尘,但是有那么一瞬间却让楚留香觉得无比的陌生,但即便到了这个地步,楚留香的心里都还是存着一丝侥幸。只要没有听到无花亲口承认,楚留香就不会去相信,更不愿去相信。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眼神复杂的看着走到距离自己一米远的无花,楚留香想问些什么,却发现所有想说的话,在他的目光对上无花的眼神之后,突然就卡了壳,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无花的眼神太过淡然,也太过平静,像无澜的水,仿佛无论是发生什么情况都不会掀起涟漪。

    就像是无花始终是超脱于世俗之外。

    以往楚留香很喜欢无花这样沉静的眸子。

    但是现在,楚留香却从这眸子里感觉到了一种冷意,一种近乎凉薄的、残忍的冷意。

    空气在沉默的氛围里变得越来越冷凝。

    楚留香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面前这让他熟悉又陌生的男子。

    最后还是付臻红主动开了口,率先打破了这沉默。他微微垂下眸子,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楚留香手中的木盒,“你看到了什么?”付臻红缓缓问道。

    他的声音依旧是清泠泠的悦耳,然而楚留香却感觉到了一种心脏骤缩的绞痛。他明白,无花会这样问,等同于是变相的承认了木盒里的字条和他有关。但楚留香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他压低声音,语气里透出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他问道:“无花,这一切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付臻红闻言,有些想笑,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香帅以为呢?”付臻红的语气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散漫。

    楚留香的心瞬间变得沉重无比,胸口仿佛被千斤坠的石头牢牢压住了,闷得他差点喘不过气,如同窒息了一般。

    这个时候哪怕他还想骗自己,认为无花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又或者是有什么逼不得已,都也不可能了,因为残酷的事实摆在了面前,容不得他继续自欺欺人。

    其实楚留香现在仔细想来,若是他与无花相处的时候再心细一些,保持着从前的敏锐和谨慎,习惯性的去多思考,或许就能从一些曾经被他忽略的小细节里看出一些隐约的端倪。

    譬如无花受水母阴姬的邀请去神水宫讲佛,被神水宫的人视为上客的无花自然也就比其他人更熟悉神水宫的地形,也就更容易盗取神水宫的秘宝天一神水。

    譬如以无花之才,为何少林的天湖大师不立无花而立无相也掌门,或许可能是天湖大师隐隐发现了无花身上有另一种令人不安的东西。

    又譬如这天下的奇闻书册那般多,无花却偏偏每次都要从丐帮那里借阅,原来是醉翁之意根本不在酒,表面上是赠书人和接受者的关系,实际上却是借此传递信息。

    但是楚留香想不明白……

    “……为什么?”他看着白衣僧人喃喃开口道。

    为什么呀……

    楚留香想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无花要偷取天一神水去暗杀那些人,为何要设计天仓县的那一切选择将自己的盗窃行为嫁祸给他。若是无花只是单纯的想要他背锅,顶下这盗窃之事,那为何这一路上又一直同他安然的相处,像是心心相惜的知己一般陪着他一起追查事情的幕后者。

    无花的关切,温柔,还有两人之间形成的那种只需一个眼神便读懂彼此所要表达意思的默契,楚留香不愿意相信这些是假的。

    所以…“为什么?”楚留香不禁又问了一遍,像是在问付臻红,又像是再问他自己。

    付臻红嗤笑一声,“哪有这么多的为什么?”

    楚留香不理解,无花是惊绝天下的妙僧,几乎所有的溢美之词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他在旁人眼里在江湖人眼里是趋于完美的存在。这样的一个似乎什么都会的人,还缺什么?或者更准确一点得说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他这般大费周折的设计出一场大戏。

    “无花,你做这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楚留香看着付臻红的眼神里透着一种刺痛,“为何要往一条让自己如今所拥有的名誉地位都毁灭的路走?”

    付臻红微微挑眉,并不赞成楚留香的话:“你我所处的立场不同,你又怎知我所选择的这一条路不是最正确的。”

    楚留香闻言,顿时皱紧了眉头,从无花的话里他隐隐感觉到对方的真正目的会是无比疯狂的,甚至可能是彻底颠覆的、与整个武林敌对的。

    想到这,楚留香心里骤然一紧,“无花,自古以来,邪不胜正,心有歹念贪痴的作恶者最终都没有落得一个好下场。”

    付臻红说道:“你这幅紧张模样着实有趣。”

    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清泠泠的悦耳声音里透出得却是一种轻微的讽刺,他慢条斯理的对楚留香说着:“我最后的结果是好是坏,与你又有何干?”

    楚留香瞬间卡了壳。

    那种近乎窒息的难受感再一次席卷而来。

    是呀,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楚留香与无花,从来都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时候楚留香才终于发现,原来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无花。原来当无花用着最文雅,最温润的语气说出这般扎人心窝的话语时,竟是那般得让他感到陌生,陌生到第一次让楚留香产生了一种想要逃避这一切的念头。

    第248章

    从楚留香的表情里,付臻红读懂了他此刻的情绪,慢条斯理的说道:“比起担心我,香帅更应该做的是关心关心自己。”

    楚留香闻言,沉默了。

    他看着无花,在这黑夜之下,月光笼罩在无花的脸上,他的面容,模糊在了明与暗之间。但那唇角边那一抹讽刺的弧度又是如此的明显,楚留香感觉到了一阵心凉。

    从始至终他都在被无花欺骗着,被这个人耍得团团转。楚留香很想问,作为幕后真凶的无花,这一路看着他四处奔波、努力追查凶手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很有趣。是不是在背地里恶趣味的欣赏着他一步步抽丝剥茧、最后却发现凶手就是身边之人的狼狈。

    想到这,楚留香手狠狠攥紧了手中的木盒,因为太大大力,手背上甚至爆发出了骇人的青筋。

    楚留香从来没有觉得无花有像现在这般的距离感,他看不懂无花,或者说是无花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露出那副平静面容下隐藏的真实。

    其实现在仔细想来,楚留香发现在他与无花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很多时候看似是他在做决定、在安排一切,但实际上真正占主导地位的人一直都是无花。

    无花才是那个始终掌控全局的人。

    拥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心智,冷静到可怕。

    就像此刻,明明该是无花紧张,然而在他们的目光对视之后,楚留香已经的情绪起伏却更大。

    相比于他,无花太过风轻云淡了。

    一点也不慌乱。

    也对,毕竟眼下发生的一切可能也都在无花的计划之中吧。无花太聪明了,心思太过缜密,无论是最初在准备偷取天一神水时,提前一个月设计沐流儿在花灯会上偷取他玉佩,还是最后在丐帮南宫灵的书房故意暴露出自己的身份。

    是的,故意暴露。

    楚留香很清楚的记得,他与无花在南宫灵书房的时候,若是无花没有去翻看那些放在架子上的书册,他也不会因为书房的光线微弱而去点灯。

    若没有去点亮蜡烛,他也就可能发现不了那放置烛灯的高脚木下的那被烧毁的碎纸字条。

    没有那字条,他便不可能如此坚定的怀疑事情与南宫灵有关,进而在南宫灵进书房后之后直接就问南宫灵天仓县的事情。而若是他没有问,他和南宫灵也就还能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南宫灵不会选择撕破脸同他对打。

    两人没有发生打斗,木盒自然也就不会掉落。

    捡不到木盒,他也就不会有机会看到木盒里这些由无花一个字一个字亲手写下的字条。

    这一连串的事情,每一步看似都很巧合,且都存在这变数,然而楚留香却隐隐觉得,这一切其实都是在无花的计划之中,一切也似乎都朝着无花所设想的方向发展。

    楚留香再一次心惊于无花那缜密的心思。

    也对,若无花没有这般谋略,也不可能预料到他在看到那些被天一神水毒害的尸体后,会感兴趣的去神水宫一探究竟。

    同样的,若是没有无花的推波助澜,他也不可能发现真相,而是依旧被蒙在鼓里。所以眼眼下无花故意暴露了身份,是另有打算,还是已经厌腻了和他待在一起,所以连伪装都懒得再继续了。

    付臻红看着楚留香这幅受伤的表情,笑容中的那一抹讽刺意味更浓了,他也不说话,就这么欣赏着楚留香的痛苦,直到脑海里响起了弱鸡系统的提示。

    [小红,他来了。]

    几乎是弱鸡系统的声音刚落下之后,付臻红就感知到了有人靠近这里,付臻红微抿了一下唇,见楚留香神色并未有变化,便知晓他并没有察觉到。

    其实若是平时,以楚留香的敏锐是肯定能发现有人靠近的,但是此刻楚留香的情绪正处于一种极度不稳定的状态,包含着被欺骗的愤怒和被最信任之人利用伤害的沉重等,这些复杂的心绪打乱了楚留香的思维,更影响了他的感知力。

    而靠近这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与付臻红分开没多久的知悟。

    付臻红知晓这小师弟的性格,在发现他这么晚了还要出门之后,即便他事先说了让知悟睡一觉之后明日一早就回少林,但知悟定然还是会选择悄悄跟上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付臻红故意透露了自己的行踪,并且放慢了速度。事实上,在付臻红原本的计划里是没有知悟的,但在南宫灵书房的时候见到前来找他的知悟,付臻红才将原定的计划改了一些。

    知悟成了至关重要的一环。

    付臻红神色微微动了动,往楚留香所站的方向迈了两步,这下,两人之间只相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只要付臻红的身体再往前倾斜几分,彼此的呼吸变会萦绕到一起。

    面对付臻红的靠近,楚留香的身体猛的僵直了一瞬,付臻红见状,轻笑一声,用着近乎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冷漠的话语:“楚留香,你如今已知晓了我的秘密,我便不能再让你活着了。”

    付臻红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只要相隔不是太远,有内力功夫的人都能听到。果然付臻红的话音落下之后,便感觉到了知悟所在的方向有了细微的变化。

    很显然,知悟听到了他的声音。

    楚留香苦笑道:“无花,我们真得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是。”付臻红回得斩钉截铁,“从你打开木盒看到上面那些字条之后,事情就已经没有了走转的余地。”

    “若是我将木盒销毁呢?”楚留香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才猛的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是有多么的离谱。

    付臻红摇了摇头,用一种看可怜之人的眼神看着楚留香:“你到底还在期待什么?”他轻眨了一下眼睫,微微歪着头,盯着楚留香这漆黑的眸子缓缓说道:“对我这个策划了一切,盗取天一神水并将盗窃之名陷害给你的真凶?楚留香你还在期……”

    后面的话付臻红还没有说完,不远处便响起了一道惊呼。这声音虽然并不是很大声,但是在这黑夜里,原本应该只有付臻红和楚留香两个人在的环境下,便显得有些清晰了。

    付臻红凌厉的眼神瞬间扫过去:“谁在那里?”

    几乎是同时,楚留香的视线也朝着惊呼声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下一秒,穿着少林僧衣的知悟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的面色惨白,捂着嘴瞪大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付臻红,“……师兄……你……是……不可能…”

    极度的震惊让知悟说出来的话都是混乱的,他一边疯狂摇着头一边在心里不断否定着。哪怕他已经是亲耳听到了,也还在不断自我否认的,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付臻红也不说话,就这么冷冷的看着知悟,身上渐渐透出了一股杀意。

    楚留香见状,顿觉不妙,“小心!”他冲着知悟喊道,他话落的瞬间,一枚银光闪闪的飞环便从付臻红所在的方向朝着知悟飞射而去。

    好在楚留香轻功一流,在这枚飞环快刺中知悟眼睛的前一秒,他迅速推开了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知悟。因为救人心切,楚留香的力道并没有刻意控制,知悟便在这惯性之下踉跄了几步,后脚跟踩到了一块石头不小心跌倒了在地上。

    他坐在地上,直愣愣的看着付臻红,不敢相信一向温柔善良的无花师兄竟然要杀他,他喃喃自语道:“师兄你……要杀我……”

    付臻红瞥了知悟一眼,嘴唇微动,语气平静的说道,“你偷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自然该死。”他抬起手,手腕微转,那枚银色的飞环就在付臻红的操控下重新调转了回来,以打旋的状态悬浮在付臻红的掌心上方。

    “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知悟痛苦的捂着头。

    付臻红眼皮抬了抬,眸子里的杀意如同他手上的飞环,散发着刺人的凌厉寒光,“放心师弟,作为师兄,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楚留香皱紧眉头,冲着知悟吼道:“快走!”

    然而他这声告诫并没有得到回应,此刻,知悟根本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他的脑海里就只回荡着付臻红的这一句话。楚留香不禁暗骂了一声,闪身挡在了知悟的前面。

    他说道:“无花,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付臻红嗤笑一声,懒得再与楚留香说过多的废话,他直接使出死眷术,朝着楚留香攻去,

    他手中的飞环飞旋来去,灵活如蛇,攻击轨迹更是诡异奇秘,若不是楚留香轻功绝顶,已经到了出生入化的地步,怕是不足几个来回,便会被这飞环击中。

    “死眷术?”楚留香一个后仰翻身,再次躲开了一次攻击之后,从付臻红这飞环的变化轨迹里看出了端倪,“是东洋忍术里的九大秘功之一!”

    楚留香惊道:“你和天枫十四郎什么关系!”

    付臻红反问道:“你觉得呢?”

    “无花,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有很多,”付臻红道:“不过香帅大概是没有机会知道了,因为今日你我之间必须做个了断。”

    话落,付臻红又瞥了知悟一眼,“当然……知晓我秘密的人一个也别想活。”

    楚留香闻言,心脏紧缩了一下。他知道无花是认真的,也知晓若是今日他不用出全力来,自己连同这叫知悟的和尚都会命丧于无花的手中。他垂着眸子看了一眼知悟,再抬眸时,眼神中的犹豫已尽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凛然的冷意和如刀锋般的锐利。

    第249章

    “很好,我倒是要见识见识你楚留香的武功是否有江湖传言那般绝妙神乎。”话落,付臻红率先发起了攻击。

    这一次,楚留香不再是一味的躲避,而是主动迎上了付臻红的攻击。在这条漆黑的老巷道里,两人的武器在空气中发出激烈的碰撞,发出了兵刃相交的呲啦声响。

    在原本的剧情里,无花的武学虽然很高,不仅会东洋的秘术,还精通少林神拳,弹指神功,丹心术等,但是一旦对上楚留香,却并没有什么胜算。

    楚留香虽然不是最厉害的,但是他的身形太过灵活,会的东西太多、太全,他会根据对手的攻法特点做出相应的回击,几乎和谁都能一较高下,不仅不会落入下风,在面对比自己厉害的对手时,还总能巧妙的致胜。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原著里,无花两次与楚留香对上,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落败。不过付臻红来到这个世界后,作为无花的他,无论是武功还是内力,都比原著里的无花厉害太多,但是眼下付臻红并不打算使出超出设定范围之外的实力,他有自己的计划。

    在与楚留香打了几十个回合之后,付臻红脸上逐渐浮现出了急躁,他在一个侧身之后直接使出了少林的禁术———枯朽掌。

    这掌法非常的诡异飘忽,虚多于实,威力十分的强悍霸道,一旦被这掌法击中心脏,便会经脉受损,若没有阳属性的心法护体,五脏六腑将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枯竭。

    不过这掌法虽然厉害,但是代价却极极大,不仅需耗费使用者大半的内力,使用者在使出掌法之后还存在着陷入沉睡的风险。并且这套枯朽掌的性属邪阴,若是攻击到的人是至阳至纯之人,便会招受所使攻击力一半的反噬。

    楚留香是就是这个至阳至纯之人。

    不过楚留香本人并不知道,原本剧情里的无花也不知道,唯有付臻红清楚。而这个信息也是付臻红以弱鸡系统作为沟通的枢纽,从时空管理局那里知晓的。

    也是从那个时候,付臻红就想好了关于楚留香这个世界天选的攻略方式,无花这个身份设定,注定了他和楚留香会处于敌对的位置,也注定了他会和楚留香有一场对战,所以在很早之前,付臻红便从少林的藏经阁里偷偷学习了被掌门明令禁止的枯朽掌,开启了计划的第一步。

    他需要在与楚留香的对战里,完成他事先策划好的步骤,进而将攻略的进度往下一步推进。

    而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

    不过付臻红并没有对着楚留香直接使出这枯朽掌,以他对楚留香的了解,楚留香会正面迎击的可能性很小,所以付臻红攻向了这里除他和楚留香之外的第三人知悟。

    至于知悟,看着朝着自己袭来的掌风,作为少林的弟子他自然是知道枯朽掌的,他的牙齿在打着颤,“枯朽掌……”

    此刻,知悟在付臻红付臻红那冰冷刺骨的杀意眼神里,感受到了不寒而栗的森寒,如同坠入了地狱深渊,一只打手紧紧攥住他的脖子,不断的用力用力,让他感觉到了一种窒息一般的恐惧和绝望。

    他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像是傻掉了一样,身体挪动不开分毫。千钧一发之刻,楚留香不得已再次挡在了知悟面前,用出功力直直的迎上了付臻红这一掌。

    这一刹那间,两人的掌风对撞,凌厉的风浪翻涌飞窜。然而当楚留香看到发出攻势的无花身体却反而被震飞,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后,整个人直接楞在了原地。

    他满脸错愕,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他竟然没有受一点伤。

    楚留香是听过少林的禁术枯朽掌的,也知道枯朽掌的厉害之处,在他决定迎上这一掌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重伤的准备,然而让楚留香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毫发无损,“这是……怎么回事?”

    知悟也惊了:“你竟然是至阳至纯之人!”话落他看着捂着胸口慢慢站起来的付臻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之后,着急的喊道:“怎么办!师兄……师兄他受到了反噬!”

    付臻红扶着墙角站起来,一把抹掉了嘴角的鲜血,他的唇色发白,脸上的血色在迅速退去。

    “反噬?”楚留香见付臻红这幅虚弱的模样,眼神中浮现出了一抹慌乱,“枯朽掌会反噬?到底是怎么回事!”

    “枯朽……”知悟刚说了两个音,被反噬的付臻红,就因为体内那翻涌的抽疼和经脉的消损而再一次吐出了猩红的鲜血,整个身体往前翻去。

    “师兄!”知悟站起身想要去接住付臻红倒下的身体,楚留香就已经身形一闪,将付臻红抱在了怀里。

    在感觉到楚留香怀抱的这一瞬间,付臻红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这具身体陷入了沉睡。

    楚留香看着怀里的付臻红,在发现付臻红的呼吸在逐渐变得微弱之后,他将自己的气息探进付臻红的体内,在他探知到付臻红的五脏六腑正在逐渐衰竭时,巨大的恐慌朝着楚留香席卷而来,他的手臂都在颤抖。

    “快输你的内力给师兄!对!你的内力!你是纯阳之人,你用内力催动心法就能救师兄!”知悟急忙说道,迅速朝着付臻红这边跑了过来。

    楚留香闻言,没有任何犹豫的将付臻红的身体扶正,然后盘腿坐在付臻红的身后,运转出内功心法,开始输送内力到付臻红的体内。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

    直到两分钟过去之后,付臻红的唇色终于不再惨白,脸色也渐渐有了血色。楚留香再一次探了付臻红心脉,发现已经没有衰竭迹象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知悟见状,立刻问道,“师兄他没事了吧?”

    知悟的关心几乎是一种本能,哪怕无花师兄要杀他灭口,哪怕师兄方才攻向他的眼神是那么得让人不寒而栗,但潜意识里,知悟还是在意着无花师兄的安危。

    他不想无花师兄有事。

    楚留香见知悟这关切的模样,想到无花身体的情况,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知悟,“枯朽掌的反噬是怎么回事,与至阳至纯之人又有何关联?”

    知悟心里着急无花师兄的安危,此刻便毫无保留的将少林的禁术枯朽掌的利弊以及弱点等告诉给了楚留香。

    楚留香听完知悟的解释,心里的石头终于彻底落了下来。结合着知悟的描述,再按照他方才所探知到的无花身体的情况来看,后续只要他定时给无花输入内力,将纯阳之气输进无花体内,便不会再有问题。只不过短时间之内无花的手脚会失力,且武力尽失。

    但终归是没有什么大碍。

    想明白了这点之后,楚留香抱着付臻红站了起来,“他没事了。”说完,便准备带着付臻红一同离开。

    知悟拦住了楚留香,“你要将师兄带去哪里?”

    楚留香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知悟,眉头皱了起来,冷下语气道:“现在只有我能救无花,而救治是一个过程,没人比我更适合。”

    知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来反驳,但最后发现所有的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眼下,以无花师兄的情况来看,确实最适合待在楚留香的身边。

    且不说少林没有至阳至纯的人,毕竟这样的人几乎是几百年难得一遇,就算少林可有这样的师兄弟,他也不可能将无花师兄带去少林。

    因为无花师兄所使用的枯朽掌,是少林最不被允许的禁术,而少林的规定便是,偷学禁术者等同于背叛师门,将会受到严酷的惩罚。

    知悟看得出来,楚留香很在意无花师兄,是一种完全超过了朋友范围的一种在意。知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楚留香在如此在意无花师兄,但他能确认一点,楚留香不会害师兄,哪怕无花师兄想要杀掉楚留香,楚留香也不会害无花师兄,再加上楚留香本身就是一个十分正直的游侠。

    想明白这些之后,知悟最终只能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掌,眼睁睁的看着楚留香抱着无花师兄离开。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知悟总有一种怅然失落的感觉,就像是楚留香将无花师兄这一带走,他就再没有机会同无花师兄见面了一样。

    知悟说不出心里的这种感觉,到底是具体源于什么,但那种空落落的、仿佛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难受感却如此真实。

    就在楚留香的背影变得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的时候,知悟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他叫住了楚留香,像是要抓住什么一样,冲着楚留香的背影问了一句:“香帅,可以告诉我你要将无花师兄带去哪里吗?”

    楚留香脚步一顿,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立刻回答知悟的话,而是沉默着,似乎是在思考着到底有没有必要告诉知悟。

    知悟紧抿着唇,忐忑的等待着楚留香的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在知悟以为楚留香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听到楚留香说道————

    “带他去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至于这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到底是哪里,楚留香没有再说,而知悟,也识趣的没有再多问。知悟其实很清楚,有些时候,知道得太多,并非是一件好事。

    他和无花师兄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便无花师兄不再是立于云端之上的皎月,不再是佛主麾下不染任何淤泥的佛莲,也终究不是他可多想的花。

    他可以闻着花的香气,欣赏花的美丽,却没资格去触碰,去轻抚。

    ————小伙伴们记得看这章的作话—————

    第250章

    临近初秋,空气依旧十分炎热。

    天幕上骄阳似火,散发出来的光晕笼罩在大地上,仿佛将地面上的树木、花朵和青草都染上了一层明媚的金色,也给蔚蓝的海水带来了一层波光粼粼的斑斓。

    在一片一眼望去、辽阔苍茫到似乎看不到边界的海面上,飘动着一艘叁桅船。这叁桅船有着狭长的船身,洁白的帆和足够欣赏海景的宽敞甲板。

    浪漫而又缥缈的郁金香的香气萦绕在船上的空气中,阳光穿透进紫檀木做成的雕花窗帘里,斑驳出的明媚光晕和海面上吹动的清风形成了一种不冷不热的适宜温度。

    时隔一百多天,楚留香再一次回到了自己这一艘虽不是特别华丽,但是却足够安定和迅速的叁桅船。

    只不过同样的叁桅船,不过几月的时间,楚留香却没有了当初那份躺在甲板上,欣赏着灿烂阳光和湛蓝海水的闲雅和悠哉。

    海天辽阔,海景优美,楚留香却对这些景色提不起半分的兴趣。

    他就这么躺在坚实而又光润的甲板上,将手腕轻轻放在眼睛上面,挡住了从云层里垂落而下的刺眼阳光。

    他露出的半张脸上,没有半分笑容,嘴唇紧闭成一条直线,这几个月下来,他的下颔线变得更加的清晰和刚硬,在棱角分明的脸上也显得越发的深邃。

    一袭红衣的李红袖看着这样的楚留香,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与四月那会儿在甲板上的时候相比,现在的楚留香确实瘦了很多,特别是他从他回叁桅船到现在,面部线条比起以前更加的锋锐和凌厉,不说话,不笑的时候,周身都透着一种冷漠。

    楚留香几个月前离开叁桅船的导火线,是那些漂浮到海上被天一神水毒害的武林中人。他因为感兴趣而下船去调查天一神水的时候,没有让任何人跟着,无论是宋甜儿还是苏蓉蓉,亦或者是她,都继续待在了叁桅船上。

    李红袖起初并没有把楚留香追查天一神水的事当回事,她原以为楚留香调查这件事用不了多长时间,更以为以楚留香的机智,应该不难找到幕后凶手、从而解开那些海上尸体背后的谜团。

    然而李红袖没有想到,楚留香这一去竟是一百多天。

    两个多月前,楚留香抱着一个戴着维帽看不见容貌的男子回到叁桅船的时候,李红袖第一眼看到那面色有些憔悴、没有了平日里意气风发状态的楚留香,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以为楚留香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大事。

    而后,李红袖很快发现,自己那刹那间所涌出的想法并不是一种错觉,楚留香确实是经历了不好的事情……

    伴花失美、踏月留香的游侠,从来都是偷取女子芳心的盗帅,下了一趟叁桅船,带回来了一个男子,丢失了自己的感情。

    很难想象,楚留香这般活得通透洒脱的人,竟然会被情这一字所困。楚留香喜欢上了一个人,这个人还是一个男子。

    想想都觉得这事情多么得不可思议。

    李红袖将这事说得宋甜儿和苏蓉蓉的时候,这两人都不信,事实上,李红袖最开始也不信,直到他看到那被楚留香一直抱着的男子、那被维帽的面纱之下被遮挡住的真面目之后,才相信了这近乎是荒唐又离谱的事情。

    若是这个男人是无花,似乎一切就没有那么让人觉得不可置信了。想到无花,李红袖的眼神顿时有些复杂。

    无花作为少林的七绝妙僧时,他无疑是接近完美的存在,没有人能抗拒那样的无花,这是一种源于每个人心里都有的那种追求美的本能。毕竟谁都想靠近那天上的明月,去近距离的感受一下那皎洁的清辉,李红袖认为好感于这样的无花,是无可厚非的。

    然而很奇怪的是,当楚留香回到叁桅船的这一个月里,外界关于无花其实是东洋刀客天枫十四郎的儿子、是盗取天一神水谋害武林中人的幕后凶手时,虚假的美好被打破,虚伪的面容被撕开,李红袖发现,自己依旧对无花讨厌不起来。

    或者更准确一点得说,是依旧没办法否认无花身上那种奇异的魅力。

    哪怕明月不再是明月,圣洁的佛莲变成了糜烂的妖花,他依旧是与众不同的,依旧是有着一种特别的吸引力,无关好坏。

    也正是因为如此,楚留香会被无花吸引,情绪因无花的起伏,似乎也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想到无花,李红袖又看了一眼楚留香。

    她走到楚留香身边,用脚轻轻踢了踢楚留香的小腿。

    楚留香挪动了一下小腿,收回了用来挡着阳光的手,睁开眼睛看向李红袖:“李红袖姑娘,你什么时候变得同宋甜儿一般好动了。”他轻轻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这次我可没有认错吧。”

    李红袖轻轻摇头,“确实是没有认错。”她同样笑着说道,算是回应了楚留香的危险。

    但其实李红袖发现,楚留香的眼里里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生动,透着几分顽皮的幽默光芒。而他的笑容,尽管依旧是灿烂的,但是仔细一看变能发现,这笑容没有了从前的那种给人春风拂过般的温暖和温柔。

    现在这种状态的处理完,他那一抹嘴角勾起的弧度,也大多数时候都是透着一种隐约的疲倦,一种经历了某种大起伏之后沉淀下来的成熟和感悟。

    而让楚留香变成这种状态的无花,此刻还躺在床榻上,昏睡了两个多月,都还未曾醒来。无花是楚留香的心结,而这心结,或许只有等无花醒来之后,才有机会解开。

    算算时间,无花也该醒来了。按照无花身体的状态以及这些日子楚留香输送的内力来看,应该就是这两天了。

    李红袖说道:“宋甜儿这会儿应该还在无花的床边自言自语着,你不进去看看吗?”

    楚留香闻言,从甲板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轻笑道:“我正有此意。”话落之后,便朝着船篷里最里的那间房走去。

    楚留香进到房间的时候,宋甜儿正在对躺在床上的男子说话,她的模样娇俏,面容灵动,这会儿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

    她一会儿皱着眉头说着无花这么好看,怎么心思这么深沉这么坏,陷害楚留香,欺骗天下人,是虚伪的坏人。一会儿又摇着头,嘟着嘴小声嘀咕着无花怎么长得这么俊俏,这么好看的人,哪怕知道他是满腹心机的邪僧,就冲着这张脸也让她讨厌不起来。

    楚留香见宋甜儿这苦苦恼恼的纠结模样,顿时有几分想笑,“又在嘀咕啥呢?”楚留香明知故问。

    宋甜儿回头看了一眼楚留香,又转回头继续盯着躺在床上的男子看,“…唉……无花真得是太好看了。”她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感叹。

    其实宋甜儿一直对无花就很好奇,在没有见到无花的时候,她对无花就有一种天然的钦慕。见到无花之后,更是一眼就被惊艳到了,虽然很快她知晓了无花做的那些事,便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被无花外表蒙蔽了。

    但是这几个月里,随着无花的头发一点点变长,宋甜儿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了美色的诱惑,时长跑来无花的床边盯着他看。

    “…好烦呀……真得是百看不厌啊……”宋甜儿的声音娇娇俏俏的,带这种少女特有撒娇似的抱怨欢喜。

    楚留香闻言,将目光移向了躺在床上的男子。

    两个多月的时间,无花的头发长了出来,发尾的位置也长到了脖颈,额前的碎发自然的垂着,如墨一般黑的发丝与那秀挺的眉,合衬着白皙如玉的肌肤,好看得如同书画家笔下所细细描画出的笔墨丹青。

    无花本就长得好看,留了头发之后,更是漂亮得有些过分。

    而这样的无花,也无怪乎宋甜儿会这般感叹。

    楚留香对宋甜儿说道:“你先出去吧。”

    “好。”宋甜儿点了点头。

    等她人一走,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楚留香和付臻红两个人。楚留香走到床榻边坐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付臻红。

    这两个多月,楚留香每天都会这么坐上一个多时辰,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看着付臻红,眸子似有万般复杂的情绪涌动。

    事实上,这两个多月,外界其实也同样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无花所做的那些事情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无花的身世————东洋刀客天枫十四郎之子这一身份也被爆了出来。

    在这些消息刚刚传出来的那阵,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曾经才情闻名于天下、被无数人赞颂的七绝妙僧,成了心术不正,被人嘲笑奚落、被人鄙夷唾弃的邪僧。

    那些被无花用天一神水杀死之人的江湖好友和门派兄弟们,也纷纷聚集到一起,四处搜寻着无花的踪迹,势必要杀掉邪僧无花,为那些被无花残害的人报仇,为中原武林清理罪孽深重的祸害。

    而神水宫的人,也同样在寻找无花。

    神水宫的宫主水母阴姬,派出了数名精英下属大力追捕无花,表面上水母阴姬那边给出的解释是要找回宫中被无花盗窃的秘宝,但实际上,与水母阴姬打过交道的楚留香,很清楚的知道水母阴姬的目的绝非这么简单。

    无花无论是对上那些已经暂时结成联盟的武林中人,还是神水宫的人,势必都会有一场对战。

    楚留香不知道究竟是谁泄露出了无花所做的那些事情,那夜在场的人除了他和无花,就只有无花曾经的师弟知悟。

    楚留香虽然不能百之百的肯定知悟会保守那夜的秘密,但也能有八分的确定那些消息不是知悟放出去的。

    因为如果是知悟,那么作为为一个亲眼看到他将无花抱走的人,既然都说出了无花所做的那些事情,自然就不可能漏掉最后他带走无花这一环。

    但是两个多月过去了,直到现在,那些人都未找到他的身上。大概是他们更倾向于是无花自己藏了起来,而不认为是他这个被无花所利用欺骗的人将无花带走了。

    楚留香有时候觉得,自己这般保护着一个要杀死自己的人,实在是有些可笑,也实在是和曾经潇洒利落的他形成了两种极端。但若是让楚留香看着无花被那些人追杀,他又绝对是做不到的。

    他舍不得。

    无花如今还在昏睡,即便醒来之后,四肢也会柔弱无力,武功也不能够在短时间之内恢复。以无花的身体状况来看,他需要的是好好的静养,就目前而言,他的船上是最安全的。

    即便无花想杀他的心那般浓烈,楚留香也不愿意无花落到那些人的手中。与其那样,还不如由他亲自看着无花,等着无花醒来。

    他的叁桅船靠近大海域的中心,旁人想来这里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仅如此,这片海域时常会受到风浪的影响,还有漩涡流,他熟悉这里,能在夜晚朦胧时认清方向,有应对暴风雨的经验,如果是其他人,就很容易在暴风雨中迷失方向,最终被卷入海浪之中。

    楚留香其实考虑了很多,也想了很多事情。楚留香的心里也很矛盾,按理说他应该恨无花,应该愤怒于无花的欺骗和利用,然后恨归恨,愤怒归愤怒,他对无花的喜欢却并没有因此减弱半分。

    他的情感仿佛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

    一部分是深刻的喜欢,一部分是浓烈的愤怒。

    他一面想让无花快点醒来,一面又有些逃避。

    楚留香不禁自嘲的笑了笑,为自己这份一点也不洒脱的纠结。看着闭着眼睛还在熟睡的无花,此刻的无花看起来那般的温柔无害,平和的眉眼让楚留香回想起了第一次在月下见到无花抚琴的样子。

    但是无花与那个时候又是不同的。

    留了头发的无花更好看了,墨发,白肤,即便唇色浅淡,也透出了一种惊艳至极的美。

    楚留香想到了宋甜儿方才说得那几句关于无花的夸赞似的感慨,沉默地思索了片刻之后,站起身来到了书案前,摊开一副纯白的画卷,开始用墨笔画了起来。

    他想把无花画出来,画出那个船上初见时素衣白袜,一尘不染的七绝妙僧,那个眉目如画,一路陪着他得清雅德高的无花。

    他想将脑海中最初那份最纯粹的美好画出来。

    然而不知怎么的,楚留香画着画着,画卷里的人不是那个风光霁月的白衣僧人,而是穿着红衣留着一头乌黑秀发的邪僧无花。

    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画出了另一种样子的无花。画卷上的无花,一袭明艳的红衣,漂亮的凤眼里露着邪气,嘴里微微勾着,透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妖冶之感。

    楚留香画完之后,看着画纸上的红衣无花,猛地反应了过来,他眉头一皱,冷着脸想要将画卷撕碎,然而在他的手快要撕下这幅画的前一秒,他又突然犹豫了。

    最终楚留香没有毁掉这幅画,只是像是触碰一个烫手山芋一般,将画卷卷起便扔到了一边。

    就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楚留香拿起墨笔重新重新画了一幅。这一次,身着白色僧衣的少林僧人渐渐在楚留香的笔下成形。

    空远出尘,如温润的水,轻柔的云。

    楚留香这才满意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他之所以会被无花所吸引,是因为无花作为少林的七绝妙僧时,确实是真真正正的完美无瑕。面对那样的无花,在他不知对方真实性格的情况下,会喜欢上也是理所当然。

    若是他一开始就面对的是邪僧无花,又或者是她一开始就知道无花的真实性格,他定然不会被无花吸引。

    楚留香这么想着,微微俯下身,将画上面白衣僧人眼睫的那一抹还半湿的墨轻轻吹干。

    然而不知是不是楚留香的错觉,在这幅画完全干了之后,楚留香看着画中僧人的眼睛,竟然从那勾勒出的眼瞳里看出了一种隐隐的蛊惑。

    难道在他的潜意识里,面对还是七绝妙僧时的无花,他被对无花所吸引到的一点里,就包含了这种不经意间的源于无花真实性格里的妖邪感?

    楚留香不禁垂下眸子,瞳孔里划过一抹思索。

    楚留香脸上的神态变化,以及在这边做得这些事情,全程都被弱鸡系统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了付臻红。付臻红掐着时间点,在楚留香重新走向他的时候,垂在身侧的那只右手指尖轻微的动了一下。

    楚留香微微顿了一下,他看向还闭着眼睛的付臻红,再一次坐到床榻边。他抿了抿唇角,直接伸出了手,指尖在付臻红的眉间轻轻划过,须臾之间便收回。

    楚留香道:“无花,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付臻红闻言,缓缓睁开了眼睛。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对视到了一起,楚留香就这么盯着付臻红看着,一点也没有要收回目光的意思。他的瞳孔漆黑,浓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了一片深邃的阴影,似有无数思绪藏匿在这双眸子里。

    楚留香在付臻红昏睡的时候想了很多,也在心里做了诸多的假设,然而当他真正面对醒来的付臻红之后,发现自己反而更平静和镇定。

    付臻红看着坐在床边的楚留香,他楚留香确实是改变了不少。从前的楚留香喜欢穿一袭白衣,而现在,如弱鸡系统的描述里所描述的那般,楚留香基本都是穿得是有些沉冷的玄色。

    除此之外,在他昏睡的这两个多月里,最明显的是楚留香身上原本那种谈笑风生的风雅和幽默感似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沉静而又有些冷然的气质。

    但是付臻红能感觉得出来楚留香应该还是爱笑的,只不过笑容里应该会多了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成熟。

    付臻红在看楚留香的时候,楚留香也在看付臻红,他似乎也在试图从付臻红的眼神中分析出他此刻的想法,洞察出他内心深处隐藏的情绪。

    最后,还是付臻红率先移开了目光,他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但是却发现刚刚醒来,身体根本使不上力。楚留香见状,本能的抚了付臻红一把。

    付臻红也没有拒绝,他什么话也没说得,一脸淡然的任由楚留香扶着他坐起来、背靠在了床头。

    他这幅温和平静的模样让楚留香不禁多看了两眼,有那么一瞬间楚留香觉得眼前的无花和记忆中的妙僧无花重合了,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他们一起追查真凶的那一段时光,仿佛一切也还没有变。

    但楚留香也很快就回过了神来,他并不是一个执着于感慨过去的人,眼下他更在意的是醒来的无花这幅波澜不惊的表情下所被掩盖的真实情绪。

    在经历了无花的利用与背叛之后,他已经了解到了无花有多么的擅长伪装。楚留香很想知道,也很好奇,此刻无花的内心,究竟是如何的,他这幅虚伪的假面又会在什么时候撕破。

    付臻红任由楚留香看着,他微微垂下眸子,语气平缓的说了一句,“我要喝水。”

    是要喝水,而非是想喝水。

    一个字的差别,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却是不一样的,体现出的态度也同样是不一样,“想”是一种委婉似的诉求,而“要”则更便偏向于一种命令似的果断,甚至会透出几分理所当然的意味。

    楚留香闻言,又盯着付臻红的眼睛看了几秒。

    付臻红似有所感,正当她抬了抬眼皮,准备迎上楚留香目光的时候,楚留香却站了起来,说了一句:“我去给你倒水。”

    水壶放在桌上,已经有些凉了,楚留香将手掌贴在茶杯边,用内力热了一下,这才拿着温度适宜的茶水走向了付臻红。

    付臻红的身上没有什么力气,他只抬了一下手便放弃了自己拿着喝的打算。

    楚留香见状,坐在床榻边,身体往付臻红的方向倾斜,将手里的茶水喂到了付臻红的唇边。

    付臻红就着楚留香的动作抿了一口,就没再喝了。楚留香皱了皱眉,正欲说些什么,付臻红却先一步说道:“你凑近些,我有话要对你说。”他的语气轻缓,声音有些沉,透着一种刚醒来的弱气和软绵,轻飘飘的,如羽毛飘落在心头那种的感觉,很难让人拒绝。

    楚留香并未想太多,便依言照做了,他上半身又往付臻红这边靠了靠,微微斜着身体,将脸凑向了付臻红,好能更清楚的听到付臻红要说什么。

    “…楚留香……”付臻红侧过头,嘴唇贴向楚留香的耳边,下一秒,他的眼神骤然一冷,垂在身体内侧的那一只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匕刃朝着楚留香的脖颈割去。

    付臻红的速度很快,而楚留香也反应很快,他身体后仰在千钧一发之刻躲开了付臻红这拼尽全力的刺杀,不过虽然是躲开了致命的一击,但是楚留香的下巴还是被划出了一道小口。

    鲜血从楚留香下巴出的伤口里溢出,楚留香的脸色沉了下来,漆黑的眸子酝酿着某种风暴。

    而这一击没中,付臻红又再一次发动了攻击。

    这一次,楚留香手臂一挥,打掉了付臻红手中的匕首,付臻红手腕一疼,垂下的那一瞬间不小心压过楚留香手中的茶杯,使得杯中的茶水也飞溅了出来。

    “够了!”楚留香冷下声音,蓦地站起身,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付臻红,瞳孔里闪过一抹痛心的愤怒,“你还想杀我?”

    付臻红闻言,却是冷笑一声,“不然呢?”

    楚留香的表情越来越冷,眉心也皱得越来越深刻,他握着茶杯的那只手狠狠攥紧了,很显然是在努力忍耐着什么。

    “我自问,没有哪一点对不起你无花。”楚留香一字一句的说道。

    付臻红道,“所以我该感谢你的收留?”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昏睡期间故意封了我一处穴道,致使我的武功恢复得比正常速度还要慢两倍不止。”

    “是。”楚留香并不否认,他确实是这么做了。

    楚留香很清楚,无花只要稍微恢复了一点,就不可能安分老实的待这里,待在他的叁栀船上。

    以如今外界的处境,和无花本身的身体状况来看,楚留香不认为无花离开这里能够安全。他这么做,确实是约束了无花,但也是在变相的隔绝水母阴姬等人的对无花的追踪。

    当然,楚留香也承认,他的内心深处也确实是有一些私心的,他想让无花待在他的身边,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毕竟无花那般对他,难道不该受到一些惩罚吗?他没有选择报复回去,只是将他困在这里,楚留香自认为自己已经很仁慈了。

    付臻红看出了楚留香的内心所想,毫不留情的说道:“知道吗,楚留香,你这副自我感动的样子真让我觉得恶心。”

    楚留香被付臻红说得心头一紧。

    无花总有这样的能力,能只用一句话便让他尝到了心窝抽疼的难受感。楚留香的嘴唇紧闭着,茶杯被他攥得更紧,手背上也爆出了青筋。

    他真得是对无花又爱又恨。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得很想杀了无花,这样他就不会再这般难受。

    但他舍不得。

    即便是现在,他也是舍不得的。

    “无花……你究竟有没有心?”

    付臻红捂着胸口咳嗽了一下,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刚刚没能杀死你,真是可惜了。”他这个语气太过轻巧,那种字里行间所流露出的随意就像是在感叹今日的天气情况一般。

    是一种因为不在意,而冷到极致,淡漠到极致的薄情。

    这比那种充斥着阴狠或者恶毒的口吻更让人感到心寒。

    “砰”得一声,手中的茶杯被楚留香捏碎,碎片划破了他的掌心,水与鲜血融成一起,滴答滴答的落在地面。

    楚留香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坠入进了冰窖里,他伸出手紧紧捏住了付臻红的下巴,眼底的猩红越来越浓烈:“难道曾经的兮兮相惜都是假的?你对我当真没有半分真心?”

    付臻红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反问了一句,“楚留香,你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你下棋时,难道会对一颗棋子起真心?”

    付臻红的语气依旧很轻,甚至透着一种温柔和文雅。但他看楚留香的眼神里,却透着一种明显的厌恶,就像是楚留香在他眼中,就是一个脏东西一般。

    楚留香被付臻红看得心如刀割,就算到了这个地步,无花仍旧这般不知悔改。无论多卑鄙、多可恶的话他都能文雅的说出来,中伤着旁人的情义。

    “怎么?你……”付臻红还准备再说话。

    然而楚留香却猛地俯下身,直接吻住了付臻红的双唇,用一种绝望又愤怒的力道咬着付臻红的唇瓣,他不想再从这个男子口中听到任何伤人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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