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螭并未多心,只是骤然听到曾经的未婚妻落得这个下场,心中不免唏嘘。
毕竟曾是他的未婚妻,薛螭既然点头认了这门婚事,对顾家姑娘他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冷不丁听到她自尽的消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怅然。
生命真是脆弱啊。
除孝之后,薛螭便没有整日呆在家里盯着薛蟠念书,偶尔也会出门参加诗会。
奇怪的是薛螭一次都没有遇到甄琰,也不知甄琰是不是有意在躲他。
原本还想着遇到甄琰,给他点颜色看看,哪知人影都没见着。
顺德四年,大年初一。
薛螭作为长房当家人带头祭祖。
祭祖之后,又往相熟的亲戚家里拜年。
忙完就到了灯节。
“走,哥哥带你们出去放河灯。”往年灯节薛螭都会带着弟弟妹妹出门玩儿,这两年也是因为守孝之故,没有带他们出来玩。
临到出门的时候,被两个小家伙给堵住了。
是他二叔的一双儿女,长子薛科,长女薛宝琴。
年前的时候,他二婶带着薛科和薛宝琴回了金陵,听说是二婶她父亲亡故,赶回来奔丧的。
奔完丧,就到了年边上,他二婶干脆就等过完年再进京。
薛科今年才六岁,宝琴更是还不满四岁,走路都不稳当。
“你们两个拦路做什么?”薛螭比这两个堂弟堂妹大了一轮还多,尤其薛宝琴,若再小一些,他的年龄都足以当她爹了。
薛螭长得高,这两年在家守孝,又涨了些,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怕两个小孩子害怕,薛螭还特意蹲下来说话。
薛科和宝琴兄妹俩个并不怕薛螭,两个小的凑过来,一人一边保住薛螭的胳膊。
“大哥哥要出去赏灯吗?能不能带上我和妹妹,我和妹妹也想出去玩儿。”
“要玩儿。”
薛科口齿清晰,说话流畅,宝琴就只会说‘要玩儿’。
恍惚间,薛螭仿佛以为宝琴在说,要完要完……
他摇了摇头,笑道,“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小,长得又好看,我不能带你们出去,每年元宵节拐子最猖狂,就盯着你们这个年纪又长得漂亮的小孩儿下手,我要是一个看不住,你们俩被拐子给拐跑了,我可没法向婶婶交代。”
尤其宝琴,长得就像菩萨跟前的仙童似得,薛螭毫不怀疑拐子会盯上她。
不想薛螭刚拒绝,宝琴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哭声嘹亮,很快就惊动了薛王氏和二婶薛何氏。
“这是怎么了?哭成这样?”
薛王氏扶着丫鬟出来,忙抱起哭得伤心的宝琴,“谁惹我们宝琴不开心了?告诉伯娘,伯娘叫人打他。”一边说着,薛王氏一边盯着薛螭。
薛螭摸着鼻子,无奈的道,“蝌儿和宝琴非要跟我一起出去放河灯,我看他们年纪太小了,怕照看不好,被拐子给拐跑了,就拒绝了他们,我这话还没落音呢,宝琴就哭了。”
薛王氏瞪着他,“当初宝钗不也是这么点大就被你带出去放河灯?怎么到宝琴这事儿你就来事儿了?”
“妈,瞧你这话说得,我当初带着妹妹,是因为我只带了蟠儿和妹妹,一手牵着一个,自然不怕走丢了,现在蝌儿和宝琴都要跟着去,我哪儿看得住?”薛螭无奈道。
薛王氏闻言觉得有理,可看宝琴哭得伤心,又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这个时候,薛何氏笑道,“这有何难?螭儿你不是有两个奶兄吗?叫他们帮忙看着蟠儿和蝌儿两兄弟,你牵着宝钗和宝琴就是了。”
薛螭:“……”
这倒是不好拒绝了。
没辙儿,薛螭见推脱不过,只得多叫了几个人,不但把孟河孟波两个奶兄叫上,还把他身边四个小厮,洗墨、玉砚、寒竹、青鹤全给带上了。
元宵灯会,街上人太多,就带孟河孟波两兄弟,薛螭完全不能放心。
因带着薛蝌和薛宝琴两个小家伙,薛螭还准备了一辆马车,打算等两个小孩子都累了,就把他们都放到马车里。
这两年在家里守孝,人都快闷坏了。
薛蟠出了门,就像脱缰的野马,转眼就跑没影儿了,好在孟河带着寒竹、青鹤跟着,薛螭倒也放心,不怕薛蟠跑不见。
薛螭带着妹妹宝钗和堂弟薛蝌、堂妹宝琴坐在马车上,马车外坐着孟波还有洗墨和玉砚。
孟波驾着马车缓缓在街上行驶,因街上人多,他也怕马车过快会撞到人。
薛螭带着三个小的在街上逛了一圈,然后买了灯去河边放灯。
宝琴年纪还小,她的灯是玉砚帮忙放到河里的,薛螭、薛蝌还有宝钗是自己放的河灯。
放完河灯,薛螭又带着三人在河边逛了逛。
宝琴到底是年纪小,很快就犯困了,薛螭看今年的河灯跟往年也没什么区别,干脆就提议回家。
薛蝌也有些犯困了,只是不好意思说,毕竟是他们闹着要出来玩儿的。
一听薛螭说要回家,立刻就答应了。
宝钗原本就是个喜欢安静的性子,要不是薛螭非要带她出来,她倒是更愿意待在家里看书。
于是,薛螭让他们三个都上马车,然后让孟波去找薛蟠。
薛螭就带着三个小的先一步回家。
回到家里,薛螭便将薛蝌和宝琴送去了二婶那里,然后又送宝钗回屋。
将三个小的都安置好了,薛螭才回到自己房里。
“洗墨,什么时辰了?”
“已经二更天了。”洗墨道。
薛螭闻言皱眉,“蟠儿他们还没回来?”
他只是觉得薛蟠玩得有些太晚,倒是不担心薛蟠被拐。
一则拐子专挑三四岁的孩子下手,而薛蟠都已经十一二岁了。
二则薛蟠身边不但带着孟河,还有寒竹和青鹤跟着。寒竹和青鹤是四个小厮里身手最好的,前者擅长的是技巧,后者完全就是因为天生的神力。
有这三个跟着薛蟠,薛螭一点都不担心薛蟠的安全。
估摸着是薛蟠玩得忘了形,孟河他们劝不回来。
“让玉砚出去再找找,若是蟠儿不肯回来,就叫青鹤直接把他扛回来。”薛螭道。
洗墨嘴角一抽,忍着笑道,“是。”
出了门,洗墨找到玉砚,“爷叫你出去找二爷,若是二爷不肯回来,就让青鹤把二爷扛回来。”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了。
玉砚没忍住笑出来,“二爷最讨厌青鹤把他扛起来了。”
“谁叫二爷在外面玩得乐不思蜀呢?爷可要生气了。”洗墨道。
玉砚笑着道,“我这就去找二爷。”
这边玉砚出去找人,不到一刻钟,寒竹就回来了。
寒竹回来之后便要见薛螭。
“出什么事了?”见寒竹神色不对,洗墨皱着眉道。
寒竹道,“二爷遇上拐子了。”
洗墨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哪来的拐子,这么不开眼?二爷人呢?救回来没?”
“说什么呢?”寒竹疑惑的道。
“不是你说二爷遇到拐子了吗?”
“是遇到拐子了,”寒竹下意识回了一句,旋即反应过来,“嗨,不是你想的那样。”
洗墨正要追问,薛螭已经听到动静开门出来,“你们在门口嘀咕什么呢?”
薛螭只是听到门外有人在说话,但没听清。
“二爷在街上遇到了拐子拐人,把人拿住了,这会儿已经闹到官府去了。”寒竹言语简洁的道。
刚才跟洗墨说话的时候,意识到他那么说有歧义,是以这会儿回答薛螭的话,就简单直接很多。
一旁的洗墨瞪着他,为什么刚才跟他说话的时候不这么直接一点?
薛螭闻言,顿时皱眉,“这些拐子,越来越猖狂了。”
“大爷要不要去一趟衙门?”
薛螭道,“当然要去。”
虽然薛蟠年纪已经不算小了,但在薛螭这里,薛蟠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以免薛蟠惹出事来,薛螭自然要去一趟衙门。
只不过出门之前,薛蟠还得跟母亲说一声。
薛螭吩咐寒竹准备马匹,他则直接去了如意堂,同母亲王氏说起薛蟠遇到拐子的事。
薛王氏闻言,一阵心惊,“这些拐子实在可恨,儿啊,一定不要放过他们。”
想到薛螭今天出门前,还道怕遇上拐子,心里不免后怕。
她当时还有些不以为然呢,这会儿才晓得害怕。
薛螭道,“妈,放心,蟠儿身边跟着孟河还有寒竹、青鹤,有他们在,蟠儿很安全。”
“我知道,你做事向来稳妥,我很放心。”
薛螭又劝了几句,便匆匆出门了。
赶到衙门的时候,正好听到拐子在狡辩。
“这位公子当真误会了,我只是看这个小姑娘一个人在路边,身边都没人跟着,怕她出事,才抱走她,原本我就是要帮她找父母的,哪知道公子误会了我,还叫下人打了我一顿,大人,您看我这脸上,全都是这位公子叫人打的啊。”
堂上的并非金陵衙门的知府,而是金陵府衙门的同知,姓魏。
金陵知府原是他前未婚妻的父亲顾老爷,顾家姑娘嫁到甄家后,顾知府就升了任,去了京城,这金陵知府的职缺就暂时空了下来,如今金陵知府衙门,是这位魏同知坐镇。
“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巧嘴!”薛螭冷冷的出声,进了衙门。
他原是前任知府的未来女婿,虽然后来不是了,但也因为这层关系,金陵知府衙门的差役都认得薛螭,是以,薛螭进衙门的时候,没人拦他。
“薛公子来了,请坐请坐。”堂上的魏同知见薛螭来了,忙起身叫人搬椅子来给薛螭坐。
一则薛螭是上一科的解元,二则……他是现如今薛家的当家人,魏同知怎么都要给三分脸面的。
花花轿子人抬人,薛螭拱手作揖,“晚生见过大人,听说舍弟在街上遇到了拐子,不知道案子审理的如何了?”
一句话,直接把人的身份给钉死了。
魏同知明白了薛螭的意思,当即道,“此人非说他不是拐子……”话音未落,转而道,“不过人赃并获,容不得他抵赖,我这就命人去他的住处搜查。”
原本还想反咬一口的拐子闻言,脸色一白,“大人,小的只是一时迷了心,饶命啊大人。”
魏同知没想到,嘴硬了这么久的拐子,一听他要去住处搜查,立刻就招了,这摆明了有问题。
当即命人去这拐子的住处搜查。
这拐子之前非咬着薛蟠说他故意打人,还把自己说成无辜被打的好心人。
魏同知见这拐子被打得鼻青脸肿,一时也分不清真假,被拐的那个小孩子又太小,还不明白怎么回事,问也问不清楚。
这会儿拐子招认,魏同知心中恨极。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把薛螭给招来,虽说薛螭如今只是个举人,但以薛螭的天分,考中状元不过早晚的事,明年是大比之期,薛螭必定会入京赶考,到时候说不定就高中状元了。
这位薛公子的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说不定再过几年,这位薛公子就会成为他的上官。
拐子既然招认,魏同知便请了薛螭兄弟两个去内厅喝茶。
薛螭其实不想在衙门久待,但他也着实好奇为什么拐子在魏同知说要去搜查他的住处之后,态度大变,他的住处到底藏了什么?
没多久,衙门的差役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长得漂亮,眉心还有一颗胭脂痣。
“大人,这人是外乡的,屋子也是租赁的,在他的屋子里,就藏了这么个小姑娘,屋里倒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来人顿了顿,又道,“这拐子租的是官府一个仆役的屋子,现如今这仆役就在府衙之中,大人可要叫他来问话?”
魏同知立刻让人去请。
没一会儿,差役领着个仆役进来,这仆役一见那眉心带着胭脂痣的姑娘,脸色就是一白,当即跪下来道,“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大人明鉴啊。”
薛螭在一旁看得稀奇,“大人什么都没问,你为何开口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这门子闻言呆住,旋即意识到自己慌神之下说漏了嘴,他生怕牵连到自己,忙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说了。
原来这个眉心带着胭脂痣的姑娘曾是姑苏阊门本地望族之女,姓甄,学名甄英莲。
这门子原先是姑苏阊门十里街仁清巷葫芦庙的小沙弥,葫芦庙旁有一户姓甄的乡宦,当家老爷姓甄,名费,字士隐。这甄士隐当日也是做过官的,后来辞官归乡,年过半百才得了一女,便是这甄英莲。
不想这英莲五岁时被拐子拐走,了无音讯,不久之后葫芦庙失火,住在旁边的甄家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之后甄士隐带着妻子封氏投奔了岳家,再之后的事儿,这小沙弥也不清楚了。如今过去四五年,说不定人还在。
当初小沙弥日日哄着英莲玩儿的,英莲眉心胭脂痣又过于明显,小沙弥自然认得出来。
“既然是故人之女,你缘何不报官抓这拐子?还看着故人之女受人磋磨?”薛螭对这门子十分不齿,不过甄家对这门子也没什么恩情,人家不愿意管闲事,也怨不得,只薛螭不喜欢这样的人罢了。
这门子被噎住,一时无言。
“烦请魏大人寻到这姑娘的亲人,送她回家。”薛螭也就随口帮忙说句话,也是看这姑娘可怜。
从衙门出来,薛螭和薛蟠兄弟俩并肩往家里走,孟河牵着马跟在后面。
“那个叫甄英莲的姑娘,长得真是漂亮,”薛蟠咂咂嘴,道,“大哥为什么不把人带回去?那门子不是说,甄家年过半百才得了这一女吗?说不定甄家早就没人了。”
薛螭横他一眼,“人家漂亮,关你什么事?”
“……”薛蟠被噎住,抿抿唇,干脆不说话。
薛螭一边走一边道,“一刻不看着你,就给我惹事,明天开始在家里好好读书,不许出门。”
闻言,薛蟠顿时苦着脸,但也知道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闷闷的跟着大哥回家。
回到家里,天色已晚,但怕母亲担心,薛螭还是带着薛蟠去见了母亲,然后才各自回屋歇息。
次日一早,薛螭便让青鹤去叫薛蟠来念书。
过了些日子,魏同知差人来说,那个叫甄英莲的,已经叫人送回去了。
薛螭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要跟他说,他和这位甄姑娘又不是熟人。
这消息,薛螭听过就算,并不在意。
进了三月,彼时薛王氏的生日刚过,薛螭便收到母舅王子腾的来信。
信中邀请他们一家入京。
薛老爷亡故,他们一家在金陵没人照拂,舅舅王子腾不放心。
薛螭原本不想打扰舅舅,但想到明年就是大比之期,他有心下场应试,如此一来,最迟年底他就要赶到京城,不然等过完年再上京,就来不及了。
这样一想,薛螭便拿着信去找母亲。
听说哥哥家来信,邀他们一家入京,薛王氏很是心动,又听薛螭说要入京赶考,便愈发坚定了要入京的心思。
“妈也想入京?”
薛王氏叹道,“我们兄弟姊妹也多年未见,能住在一块儿相互扶持也是好的。”
闻言,薛螭便道,“那我就让管家先入京打扫房舍,我们择日启程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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