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这么麻烦?你舅舅既然邀我们入京,自是准备了房舍的,就住你舅舅家岂不两便?”薛王氏道。
“不妥,”薛螭主意正的很,摇头道,“我此番入京是为了明年的春闱做准备,而且我十月就要行冠礼,若明年能高中,我也该娶妻,若是住舅舅家,实在不方便。”
薛螭一提婚事,薛王氏立刻就妥协了,“我儿思虑周全,既然这样,京中的房舍就要打扫。”
“一会儿我就叫管家先去京城将房舍收拾出来,咱们把该带的东西都收拾好,等收拾妥当,我们就可以启程入都了。”薛螭道。
此番入京,他们怕要在京城待好多年,多年不回来,该带的东西都得带上,不带的东西也要仔细收好,可不能叫下面这些奴才偷偷拿出去卖了。
同母亲商议完,薛螭回到正院就将管家叫来,命他先入京收拾房舍。
管家领命,次日一早便带着人乘船入京。
薛螭等管家离开金陵,便叫下人们收拾东西,同时盯着薛螭读书。
过了月余,一切妥当,薛螭便让人去请镖师。
坐船好几月都要待在船上,吃喝都不方便,他又不赶时间,完全不必坐船。
走官道,请镖师护送,只要赶在年前到京城,就不算迟。
过了端午,薛螭带着母亲和弟弟妹妹启程入京。
赶几天路便找个城镇歇息,顺便带母亲和弟弟妹妹上街逛一逛,日子过得还算清闲。
薛蟠路上也被盯着读书,虽然因为赶路的缘故,不必再练字,可背书却是一件比练字还要痛苦的事情。
护送他们入京的镖师很是羡慕,他们做镖师的,没几个读过书的,都是靠着一把力气讨生活。
这些日子护送薛家,薛螭教导薛蟠的时候,他们也在旁听,薛螭讲得通俗易懂,他们又不是脑子有问题,薛螭也注意到他们在偷听,也不在意这些,因此这些镖师护送的时候愈发尽心。
虽说他们赶路并不着急,但也没有特意的减缓速度,是以三四个月后,他们就到了京城。
入了都,便直奔薛家在京中的旧宅,请的镖师薛螭也将余款付清,让他们回家。
到京城后,薛螭住正房,薛王氏则住西院,正房后面的院子收拾了一间出来给宝钗住,薛蟠则在前院收拾了个院子与他住。
过了两日,薛王氏便带着薛螭和薛蟠、宝钗去了舅舅王子腾家。
薛王氏带着宝钗进了内院见舅母谢氏,薛螭则带着薛蟠去书房见舅舅王子腾。
“文龙长大了,长得比舅舅还高了。”王子腾拍着薛螭的手臂,感叹道。
薛螭笑道,“这两年在家里又长了一些。”
甥舅二人多年未见,寒暄了几句,王子腾又同薛蟠说了几句话,然后想起什么,开始给薛螭介绍他的儿孙们。
王子腾膝下两子一女,长子王佳,今年二十有四,娶的是户部侍郎家的长房嫡女胡氏,胡氏前后为王佳生了两个儿子,长子王承宗,年方十岁,次子王承安,年方六岁。次子王俊,今年二十有一,娶的是舅母谢氏娘家妹妹的嫡次女陆氏,如今已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学名王承宁。
还有个幼女,学名王熙兰,今年正好六岁。
“这几年,数次请你们入京都不肯,如今肯入都,想必是文龙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吧?”王子腾了解他这个大外甥,聪明稳重,很自强自立,自幼便是如此。
薛螭也不意外被舅舅料到他的想法,点头道,“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舅舅,我确实想参加明年的春闱。”
“怎么样?可有把握?”
薛螭道,“谁又敢说有万全的把握呢?”
“文龙过谦了,舅舅我还不知道你的才能?以你的本事,明年必能高中。”王子腾对这个外甥的文才极有信心。
薛螭心中一暖,笑道,“舅舅过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安知没有比我更有才能的人呢?”
王子腾不跟他争这些,“我听说这几年守孝,你一直压着蟠儿在家里读书,不知道结果如何?”
“蟠儿其实并不笨,只是不肯用功,我压着他读书这几年,倒也还不错,多读几年书,考个秀才回来不成问题。”薛螭道。
一旁的薛蟠听着,心里叫苦。
要不是大哥压着,他才不肯读书呢。
想到薛螭给他定下的十年之期,他更是觉得眼前发黑,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王子腾想起薛蟠这个小外甥旧日气走四五个教书先生的壮举,对于薛螭所言,并不完全相信,但也没有质疑,只点点头便罢。
“既然到了京城,就多往亲戚家里走动走动,也不是坏事,下个月你就要举行及冠礼,到时候舅舅帮你一把,另外再让你舅母给你挑个合适的未婚妻,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亲了,你两个表哥孩子都这么大了,你都还没成亲,不像样。”
薛螭不禁想起张兰,心中微苦,面上却带着笑,“舅舅说的是。”
“改明儿去你姨爹家的时候,不要提你珠表哥,你姨爹姨妈还没走出丧子之痛。”王子腾又道。
提起珠表哥,薛螭问道,“珠表哥早些年还回金陵跟我一起参加过童生试,那时候我瞧着珠表哥身体还挺不错,怎么才几年,人就突然没了?”
王子腾这些年一直在京城,知道的倒是清楚。
他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也是珠儿给自己太重的压力了,贾家宁荣二府,玉字辈的,数珠哥儿才气最高。宁府贾珍虽是族长,但却是个荤素不忌的,宁府如今乱的不成样子,盼着他撑起门楣也是妄想,连他老爷都去了京外道观修仙,万事不管,谁还能管他?荣府这边,琏儿没天分,不必对他有什么期望,也就珠儿拿得出手,珠儿聪明,心思也重,时间久了,身体便愈发不好,前些年他原想回乡应试,只不巧的很,突然病倒,这人不到一年,就没了。”
“珠表哥这又是何苦呢?”想到珠表哥遗留下来的妻儿,心中愈发感叹。
王子腾道,“你可别学你珠表哥,你舅舅我难道不能依靠?”
薛螭闻言,笑道,“舅舅多虑了,我可没想过这些。”
虽然老爷亡故之后,薛螭身上的压力也重,但他很会给自己排解,因此倒也并不忧愁。
何况,薛螭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即便这一科不能高中,他也还年轻,再等三年,参加下一科便是,他等得起。
像贾珠一样,自己把自己给逼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且不说他还有寡母要照顾,便是底下的弟弟妹妹,可都还要依靠他呢。
他绝对不能倒下。
同舅舅说完话,薛螭又带着薛蟠进了内院见舅母。
在舅舅家用过了晚饭,薛螭便带着母亲弟弟妹妹回家了。
休息了两日,薛螭又同母亲弟妹去了荣府。
刚进了门,就见姨妈出了外厅来接。
薛王氏和王夫人多年未见,姐妹两个进屋说话,又哭又笑,薛螭则同薛蟠去书房面见贾政。
姨爹贾政素来喜爱有文才的人,薛螭自不必多说,贾政爱极了他,薛蟠早些年气走了四五个先生的事迹,贾政也有听说,守孝这两年薛螭压着薛蟠读书的事,他同样也听说了,饶是如此,还是严肃着脸,叮嘱薛蟠要好好读书,上进。
薛螭倒是不怕贾政的严肃脸,薛蟠就不一样了,头回见这个姨爹,薛蟠心里有些怵他。
见过了贾政,薛螭和薛蟠又被领着去荣庆堂面见荣国府的老祖宗贾母。
贾母年事已高,满头银发。
老人家年纪大了,最喜欢身边人多,且,薛螭相貌俊朗,贾母见了就喜欢。
“这孩子长得可真好,咱家宝玉都及不上呢。”贾母素来最爱宝玉,旁人万个都不及他,可今日见了薛螭,却一直在夸他。
贾母夸完了薛螭,又拉着宝玉道,“你这个表哥可是才貌双全的人,你可要好生向他学习,若学问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可去问他。”
薛螭便笑道,“正是这个理儿,你我是嫡亲的表兄弟,宝玉若有不解之处,尽可来问我。”
宝玉痴痴的看着薛螭,连连点头,“薛表哥这样的神仙人物,我往日想亲近都挨不着呢,今日有了表哥这句话,我可要时常上门叨扰,到时候表哥可不要嫌我烦。”
薛螭闻言笑了,“宝玉这是说什么话,我怎么会嫌你烦呢。正好,蟠儿这两年也一直在跟着我读书,宝玉若是不嫌弃,也可跟着一起学。”
“极好极好,”贾母很高兴,道改明儿就叫宝玉去薛府跟着薛螭学。
薛螭也不推辞,一口应下。
宝玉现在年纪不大,也就六七岁左右,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瞧着像个金童,还挺可爱。
荣府留着吃了晚饭,因天色不早,薛螭便同母亲弟妹离开了荣府。
离开前,宝玉还颠颠的来送薛螭,可舍不得他。
“哥哥,这位荣府的宝兄弟瞧着有几分憨傻之气。”尤其是盯着薛螭看的时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一副要吃了她大哥的样子,怪渗人的。
薛螭闻言笑起来,“别乱说,宝兄弟或许只是很喜欢我而已。”
说白了,就是个颜控。
瞧他长得俊美,宝玉眼睛盯着他眨也不眨。
开口就是,神仙人物。
薛螭听了都好笑,他哪里是什么神仙,只长得好看,就被宝玉称作神仙人物,这孩子也过于看重人的相貌了。
薛螭不由想起姨妈王夫人,姨妈明明比他妈还小两岁,看着却比他妈苍老多了,可见贾珠的早逝对姨妈的打击有多大。
姨妈统共生了两子一女,长子早亡,长女被送入宫,这辈子只怕也难以再见,身边只剩下一个六七岁的宝玉,还不知将来如何。
倒不如他帮一把,盯着宝玉学习,省的姨妈将来没个依靠。
至于姨爹,不是薛螭对他有意见,他觉得贾珠会早亡,姨爹也是有责任的,他作为父亲,难道就没有注意到儿子的身体出现问题了吗?
即便有几分迁怒之嫌,薛螭也觉得姨爹这个当爹的,不称职。
虽说只在荣府待了半日,但他也听到了不少关于宝玉的事。
什么宝玉不喜读书,老爷逮着就骂他,以至于宝玉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
他素日没少听说宝玉的稀罕事,尤其是宝玉身上戴着的那块玉,他今日见着了,上门还刻着不少字,一面写着通灵宝玉,一面全是小字,密密麻麻,他也没细看。
今日同宝玉也聊了一会儿,他发现宝玉的脑筋转的很快,才思敏捷,若能好生教导,将来未必不能榜上提名。
宝玉这么怕他老爷,指望姨爹教导那是不必想了,可宝玉年纪已经不小,若再不教导,只怕拖久了也会是个麻烦。
希望今日宝玉说要跟他学习的话,是认真的吧。
次日,薛螭照旧盯着薛蟠念书,刚到巳时,便有下人来报,说荣府的宝二爷来了。
薛螭闻言一惊,还真还来了?
忙叫人请到书房,宝玉穿着一身红,欢欢喜喜的跑了进来。
“薛大哥哥,我来了。”
薛螭看着宝玉穿得像个红包似得,就想笑,但他忍住了。
“宝玉来的真早,书本可带上了?”薛螭笑道。
宝玉笑道,“带了带了,都带了。”然后拿着书匣子给薛螭看。
文房四宝都备齐了。
薛螭道,“你如今在读什么书?”
“刚开始学四书。”宝玉道。
薛螭挑眉,“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姨爹没给你请先生?”
“咱们家有家塾,只不过乱的很,我不爱去。”宝玉答道。
宝玉这一说,薛螭倒是想了起来。
贾家确实有家塾,是祖上建的。
薛螭对贾家的家塾情况如何并不清楚,也不打算多问。
“你刚来,我不清楚你的学习进度,这样吧,我考考你,如何?”薛螭笑得和善,宝玉眼睛都亮了,“好。”
一旁的薛蟠看宝玉这样子,心里嘀咕。
这宝兄弟真像个傻子,但凡他大哥是个坏人,把他卖了,没准宝玉还帮他哥哥数钱呢。
薛螭考了宝玉几个问题,大概清楚了宝玉的学习进度,心里不禁犯嘀咕。
既然已经开始学习四书,怎么最基本的问题都答不出来?
心里虽有疑问,薛螭也没有说出来,只笑着给宝玉布置作业。
先练十篇大字,练完了他再教宝玉念书。
这日后,薛蟠读书倒是有了伴儿,只不过薛蟠对这个伴儿有些嫌弃。
因为宝玉活像是他哥哥的狗腿子,但凡来了他们家,他哥去哪儿宝玉就跟到哪儿。
十月二十二是薛螭的及冠礼。
王子腾这个做舅舅的帮忙筹备的,这日薛府倒是来了不少的客人。
及冠之后,薛螭就算正式成年了。
相熟的世交家里也给他递帖子,请他上门玩儿。
薛螭只捡重要的应下,不熟悉的便婉拒了。
忙忙碌碌,到了年尾,薛螭就给宝玉放了假,宝玉还有些舍不得这个温柔好看的大哥哥。
“薛大哥哥要是我的亲哥哥就好了。”宝玉叹道。
薛螭听得好笑,“我虽不是你亲哥哥,但也是你的表哥,都是哥哥,一样的。”
宝玉却摇头,“不一样的,我大哥从前都不怎么理我。”
这大哥,指的必定是贾珠。
薛螭听得纳闷,“这话从何说起?”
“我每次去找大哥,大哥都在看书,倒是嫂嫂对我极好。”宝玉道。
薛螭闻言一叹,“好了,回去吧,别想太多了,这几日好好在家里复习,等过了年,我可是要考你的。”
宝玉闻言,怏怏不乐,“哦。”
倒不是因为要考他,而是这之后有一段时间要见不着薛螭了。
让青鹤送宝玉回家,薛螭回来,就见薛蟠盯着他。
“你不练字,看我做什么?”
薛蟠扁扁嘴,学着宝玉的口气道,“薛大哥哥要是我的亲哥哥就好了。”
薛螭嘴角一抽,“你恶不恶心!”
“宝玉说这话就不恶心了?他那么多哥哥,怎么就非盯着你?”薛蟠哼道。
薛螭见他情绪不对,挑眉道,“你还吃小孩子的醋?”
“本来就是,宁府的贾珍,荣府的贾琏,他哥哥弟弟那么多,干什么非盯着你?”薛蟠道。
薛螭好笑,“他就是说说罢了,你还当真了?”
“他可不是说说而已,据我所知,宝玉素来是不爱读书的,可为了你,见天的往咱家跑,还非跟着你一块儿读书练字,哼,他就是想抢我哥哥,我回头就跟妹妹说去,这宝玉不是个好的,他要抢咱们大哥。”
薛蟠带着气,嘀咕着低头练字。
薛螭摇头失笑,走到案前,摸了摸弟弟的头,柔声道,“哥哥不会被抢走的,我永远是你和宝钗的大哥。”
薛蟠一个激灵,呆呆的抬头,“你是我哥吗?”
不可能,我哥跟我说话的时候,从来没这么温柔过。
薛螭眯起眼,“我不是你大哥,谁是你大哥?”
“咳咳,我不是这个意思。”嗯,是他亲哥没错了。
薛螭板起脸,“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好好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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