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螭听到这姑娘提到他,说的是‘薛公子’,便知这位姑娘认识他。
薛螭面上不显,心却怦怦跳。
会是张兰吗?她认出了他,所以知道他姓薛?
薛螭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明兰多谢薛公子相助之恩。”
正走神,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薛螭回过神,愣了愣,“明兰?”
有些耳熟。
“我家姑娘便是明兰县主,淑和公主之女。”碧蕊是张兰的贴身婢女,自然知道张兰前些日子请世子出面约见薛螭一事。
只可惜,薛螭一直没有回信,公主和世子都默认薛螭是拒绝了这门婚事。
哪知今日在承恩公府,竟然遇上了薛螭。
这是不是就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
“明兰县主,”薛螭眨了眨眼,电光石火间,便将之前的不解之处全都串联了起来,他同张兰对视了一眼,仿佛是在确定什么,但因着还有个丫鬟碧蕊站在一旁,薛螭也不敢多看,很快移开了看着张兰的目光,“原来是县主,在下失礼了。”
“薛公子无须多礼,说起来,薛公子今日也是来为老夫人贺寿的?”
薛螭微笑道,“是随母亲一同前来。”
母亲?倒是没见到。
“原来如此,”张兰又道,“不知可否请薛公子护送我们一段路?”说着又将宋蕴松蹲守她的事道来。
薛螭神情一凛,“自无不可,请。”
薛螭虽然是护送张兰,但也没有同张兰并肩而行,而是隔了几步远跟着,直到将两人送到了垂花门处,才止步。
宋蕴松绝对进不了二门,只要进了二门,张兰主仆自然也就安全了。
等张兰二人进去之后,薛螭便回了前院,吃了酒席便告辞回府。
至于张兰她们,回到了后院,自然安全无虞。
隔日,靖安侯府便差人送了一份包含诚意的谢礼,反倒把薛王氏给惊住了。
好端端的,怎么侯府还特意差人送了谢礼来?
等薛螭午后从翰林院回来,立刻就被人请到了西院见薛王氏。
待知道前因后果,薛螭便把昨日救了明兰县主的事告诉了薛王氏。
薛王氏一惊,“你见到县主了?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昨儿我还遗憾没见着县主呢。”
“这事儿原也不好声张,我便没提,没想到侯府还送了谢礼。”薛螭道。
薛王氏闻言也觉得有道理,“对了,侯府还给你下了帖子,邀你明日过府一叙。”
“侯府的帖子?”薛螭接了帖子一看,这帖子竟然是以侯爷的名义下的。
看来明日必须得去一趟了。
“要不,明天我陪你一道去?”
薛螭摇头,“侯爷这帖子只请了我一人,我自己去便可,以免惹了侯爷不快。”
“也好。”
次日,薛螭便骑马一人去了靖安侯府。
靖安侯府坐落在正大街,离皇宫很近,薛螭现在住的是薛家曾经的旧宅,虽说曾经的薛家也是天子近臣,但府邸离皇宫还是挺远的,因此花费了些时间才到侯府。
侯府的管家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远远见到薛螭打马而来,立刻差人进去回禀。
到了侯府门口,薛螭下马,便有小厮来牵马,管家上前见礼,请薛螭进去。
进了侯府,管家直接领着薛螭入了正院堂屋,靖安侯已经坐在上首。
靖安侯年将不惑,看着却像个未过而立的年轻人,虽然蓄着胡须,但也不影响他的俊美。
“晚辈见过侯爷。”薛螭行了个晚辈礼。
靖安侯和和气气的道,“薛公子不必多礼,请坐。”然后又命人奉茶。
薛螭接了茶,又和靖安侯寒暄了两句,靖安侯问及薛螭的字。
“晚辈表字文龙。”
“文龙,”靖安侯念了一遍,若有所思,“这个字是谁给你取的?”
“是晚辈的老师所取。”薛螭道。
他十三岁那年考中秀才,老师便赐了这个字给他,他老爷知道后,也没有反对,他的表字便定了下来。
靖安侯沉思道,“你的老师可是天水先生?”
谢瑾,号天水先生。
薛螭不意外靖安侯会知道他的老师,他老师虽是金陵名儒,但在各地名望也不低,每年都有不下百人慕名前来拜师,但自从老师收他为徒之后,便再未收过徒,甄琰转投袁劲门下后,他老师更是对外宣称不再收徒,是以薛螭便成了谢瑾的关门弟子。
甄琰昔日虽然拜入他老师门下,但只是来求学,他老师并未收他为徒。
收徒和收学生,是两个概念。
收徒是要举行拜师礼的,以谢瑾的名望,拜师礼办得还不小。金陵名宦之族都邀请前来观礼,因此都知道薛螭是谢瑾的弟子。
“正是。”
靖安侯笑道,“看来天水先生对你寄予厚望。”
文龙这两个字,即便将其拆开,单一的字寓意也极好,天水先生还将其合在一起,可见天水先生对薛螭的喜爱。
提起老师,薛螭心中一暖,“老师对我极好。”
谢瑾对薛螭,可以说是倾囊相授,没有半点藏私。
“当年我有意让深儿拜入天水先生门下,可天水先生收徒极其严苛,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深儿。”
薛螭闻言一怔,垂下眼睑,倒是不好接茬。
如果他和天水先生谢瑾没有关系,倒是能劝解两句,可他是谢瑾的关门弟子,这话就不好接了。
“扯远了,”靖安侯似乎感觉到薛螭的尴尬,转而道,“还未感谢薛公子前日救了小女,若是没有薛公子出手相助,小女性命不保。”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他很清楚自己的女儿是个玉石俱焚的性子,怕是宁愿死都不会叫宋蕴松玷污了去。
薛螭笑着道,“侯爷客气了,不过是应有之义,但凡懂得礼义廉耻,遇到不平事,有能力相助都该出手相助,而非袖手旁观。”
今日你对旁人袖手旁观,来日旁人也可对你袖手旁观。
“薛公子不愧出身礼仪之家,”靖安侯夸了一句,顿了顿,“听闻薛公子尚未婚配?”
薛螭面不改色道,“惭愧,因家父突然亡故,守孝几年,婚事耽搁至今。”
靖安侯正想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张深的声音,听着还有几分急切。
“父亲,宫中传来口谕,皇上召见。”
靖安侯一听,匆匆起身道了声失陪,便出了门,交代张深招呼好薛螭,就入宫去了。
张深进了正厅,同薛螭见礼,“薛兄,好久不见。”
薛螭回了一礼,“见过世子。”
张深闻言,摇头叹道,“薛兄何必如此客气,唤我的表字便可。”
薛螭笑了笑,“世子也可唤我的字。”
“那我就不客气了,”张深在薛螭身边坐下,“文龙,前日的事,多亏了你,要不我妹妹落到宋蕴松那厮手里,只怕后果难料。”
薛螭:“……”
他无奈道,“侯爷已经谢过我了,张兄无需如此客气。”
“上回我厚颜请薛兄见我妹妹一面,薛兄一直没有回复我,哪知竟有如此缘分,薛兄尚未娶亲何不考虑考虑我妹妹?”张深道。
薛螭还不能完全肯定明兰县主便是张兰,因此闻言,还是有些犹豫。
他沉吟道,“我对县主并无成见,县主聪明善良,上回在承恩公府,若不是县主为了救人坏了宋蕴松的好事,也不至于招来祸事,可见县主心善。”
换个人,哪里会为了一个歌伎得罪吏部尚书的孙子?
“既如此,薛兄缘何犹豫不决?”
薛螭一时竟答不上来。
见薛螭欲言又止,张深也不欲叫他为难,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世子,二爷说有急事找你,请你过去一趟。”
“我忙着呢,让他等着。”张深皱起眉道。
“二爷说很急,人命关天。”
张深脸色微变,“他出去惹事了?”还人命关天,难不成打死人了?
薛螭体贴的道,“张兄去见见令弟吧,人命关天,拖不得。”
“……”张深皱起眉,起身道,“实在是对不住,失礼了,这样吧,我让人带你去见我娘。”
他爹不在,他又要去处理二弟闹出来的事,府里的主子也就他阿娘了,好在薛螭是晚辈,请到内院也不打紧。
“也好。”薛螭起身道。
张深叫来丫鬟领薛螭去见淑和公主,自己则带着人匆匆离去。
给薛螭带路的丫鬟叫绿鸾,是张深的大丫鬟。
还没到地儿,就见两个丫鬟迎面走来,一人着红色一人着青色。
青衣丫鬟正是张兰的贴身丫鬟碧蕊,她笑吟吟道,“绿鸾姐姐这是要去哪儿?这位是……”
“这位是新科状元薛公子,侯爷被皇上召入宫,二爷惹了事,世子已经过去处理,让我带薛公子去见公主。”
红衣丫鬟道,“绿鸾姐姐,我正好有事要找你,碧蕊正好没事,让碧蕊领薛公子进去吧。”
绿鸾有些迟疑,但红衣丫鬟很会撒娇,没一会儿就引走绿鸾。
碧蕊笑道,“薛公子请随奴婢来。”
薛螭已经察觉到不对,张深和绿鸾显然都是被人有意引走的。
他大概知道是谁干的了。
不过他也没有拆穿,只作不知,笑着跟在碧蕊身后。
碧蕊带着薛螭走了另一条小路,进了侯府的花园子里。
远远地,薛螭就见花园的凉亭里站着个红裙姑娘。
正是张兰。
碧蕊偷偷看了薛螭一眼,见他已经发现了县主,还是一脸平静,不由一愣。
旋即,她就明白这位薛公子早已看穿一切。
走到近前,张兰挥退了丫鬟。
“薛公子不进来坐?外头的太阳可晒人的很。”张兰浅笑道。
薛螭上了台阶,进了凉亭。
“县主支开世子和丫鬟,不知有何贵干?”薛螭已然确定了面前的人,便是张兰。
张兰眼眶微红,“薛螭,我知道是你。”
见她红了眼,薛螭一叹,“果然是你。”
“你认出我了?”
薛螭在石桌旁坐下,“你又不曾刻意掩饰,我又如何发现不了?坐下说吧。”
张兰挨着薛螭坐下,痴痴的看着薛螭,“老天爷真是不公平,重活一世,你这张脸居然长得更加好看了。”
“是啊,老天爷真是不公平,重活一世,你的身份更尊贵了。”薛螭道。
张兰瞪他一眼,“我是在乎这个的人吗?”
薛螭摇头,“你不是。”
凉亭里忽然安静下来,薛螭有些不适应,张兰可不是这么安静的人。
他转过头,张兰就扑到了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头埋在他怀里。
“你没事,你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薛螭愣了愣,旋即想到他穿越的原因。
他是为了救张兰,被杀的。
可想而知,他的死会对张兰造成多大的打击。
薛螭轻轻抱了抱张兰,便缓缓推开了她。
倒不是他不想抱,而是时间地点不对。
“过去的事,你就不要再想了,这根本就不怪你。”薛螭柔声道。
张兰抬头,眼眶红红,“我只是害怕……”
薛螭浑身是血,慢慢没了呼吸的样子,成了她的梦魇,午夜梦回她总会想起薛螭。
时间一长,张兰就因为精神恍惚出了车祸,然后一朝穿越成了个刚出生的婴儿。
薛螭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张兰,便直接转移话题,“你是怎么穿越的?”
“出了车祸。”张兰言简意赅,没有说是因为薛螭她总是做噩梦,导致精神恍惚,才会在精神状态极差的情况下出车祸。
即便张兰不说,薛螭大概也能猜到同他有关。
他不禁一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要向前看。”
“你这眼眶通红的样子,一会儿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拒婚把你惹哭了。”薛螭笑着打趣道。
张兰揉了揉眼睛,哼了一声,“你拒绝我的次数还少吗?”
薛螭被她一噎,顿时语塞。
“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不肯和我在一起?”张兰死死的盯着薛螭道。
很显然,张兰说的是前世的事。
薛螭移开目光不看她,“我只是还没有想清楚。”
“还没有想清楚?那现在呢?你穿越过来也有二十年了吧?二十年的时间够不够你想清楚?你到底愿不愿意娶我?”张兰的话一句比一句急促。
薛螭转过头来看她,“我一直都很后悔,当初拒绝了你。”
张兰怔住,半响,眼泪就涌了出来,“你这个混蛋!”
“所以这辈子,换我来追求你,可好?”薛螭见她哭了,有些心疼。
虽然一直以来,张兰都表现得很豁达,很洒脱。但在感情上,张兰也是缺少安全感的。
“追我?我现在可是被人嫌弃的很,都嫌我年纪大了,还说我嫁不出去。”张兰吸了吸鼻子,看着薛螭,“你就不怕被人说瞎了眼,看上我这么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薛螭心里好笑,抬手给她擦眼泪,“你在我面前怎么就这么娇气?”
“不行吗?”张兰瞪他。
通红的桃花眼沾着眼泪,看着很惹人疼。
薛螭眨了眨眼,移开目光,清了清嗓子,道,“我知道你拖到现在还没嫁人,都是因为我。”
“我为了你至今没有嫁人,可你呢!”张兰哼道。
薛螭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是我不好,可我也没想到,你也会穿越,我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会忘了你,嫁给别人?”张兰面上的笑意散去,有些闷闷的。
薛螭顿时语塞,他确实这么想过。
毕竟他已经死了,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时间总会治愈一切。
但他没想到,张兰也命短的很。
“过去的事都不提了,你我都死过一次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就是在变相的问他,要不要娶她。
薛螭叹道,“我之前没想到明兰县主就是你,你哥哥和母亲先后来找我,我都没给回复,只怕都认为我是拒绝了结亲,这个时候我突然说要娶你,他们必会生疑,还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张兰闻言,也理解薛螭的顾虑,“没关系,这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我等得起。”
这话一出,薛螭心里愈发愧疚。
“县主,世子找来了。”忽然,碧蕊匆匆跑到凉亭外的台阶下,语速急促。
张兰不慌不忙,斥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站一边去。”
碧蕊看张兰神色镇定,心里的慌乱散了几分,“是。”
薛螭道,“看样子你大哥是反应过来被你耍了。”
“我可没耍他,源儿确实闯祸了。”张兰道。
薛螭闻言一愣,“你不是故意诓骗你大哥,将他支开的?”
“将他支开确实是我故意的,但我没有诓骗大哥。”张兰看他一眼,“我不是随便撒谎的人。”
薛螭想起之前有人来找张深,说的是人命关天,不由皱起眉,“你弟弟闯什么祸了,居然跟人命扯上关系了?”
“我弟弟身边的通房有孕了,刚查出来的。”张兰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
薛螭:“……”
还真是‘人命关天’。
他嘴角抽了抽,“你确定你大哥不会打你?”
虽然不算撒谎,但这也明摆着耍了张深吧?
“不会。”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