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偏要试试看
方渡燃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熄了灯,他打开台灯把郁月城给他的资料大致过了一遍。又用自己的身份上网查了一下他的账户和个人名义接单的纳税种类, 所有细节都是完善的。
按照郁月城给他做的几个小单子,查到甲方是内外合资的软件公司,出具的项目过程都按照甲方大型企业的正式流程在走,有据可查。其实用不着做到这一步,郁月城的聪明肯定能把假账做的天.衣无缝,没必要动用他的人际关系来坐实,为的不过是安全一点, 让他顺理成章, 顺顺利利。
从夹页里掉出来一章签过字的授权书,方渡燃捡起来发现是之前问郁月城要的有关起诉的全权代理权,上面只有郁月城自己的名字, 还盖了他自己的私章。
方渡燃想起来他是准备找时间去A市见一面郁月城的妈妈,然后从她手里拿到授权的。郁月城怎么能……他有这个权限吗?
拿出手机正打算询问,书桌上厚厚一叠资料在提醒他,郁月城的确有。
他在榕城的高新医院似乎就是自己去办的卡,检验科那一关, 结果是假的, 但过程也是坐实的。
郁月城最让人意想不到和周全的一点就是,原本可以糊弄过去,让他的朋友开个假的检验报告, 骗骗老师,或者向他做假账在政策上和灰色地带钻钻空子, 就能达到的目的, 但每一次这样的节点上,他都是货真价实的把每一步都坐实。
这种执行力和实力, 已经完全不是打嘴炮和耍小聪明糊弄的层次了。
他,很强。
任何时候办事都能让人挑不出错来,并且有相应的扎实的能力来办到。
这放在一个成年人身上也很难,他答应过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话,都不是虚的。
方渡燃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并不意外,这在情理之中,一旦把郁月城这个人放在人群里面,无论是同龄人还是成年人,都坚固如同磐石,嘴上不说,行动力像刀切斧凿般坚实稳重。
手指不自觉地轻点两下郁月城的头像,拍一拍的动作自动发过去。
对方大概正在看手机,立刻回过来一个-嗯?
方渡燃-给我律师的授权书看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不说一声。
郁月城-你会看到的。
方渡燃-你不打算让阿姨知道吗?
郁月城那头正在输入闪烁两次过后,推迟了几秒回复-嗯。
方渡燃以前没想让郁月城知道林晟到底做了什么恶心事,现在也不想,可大白猫他给了自己授权,他就有权利知道自己给出去的授权要用来做什么。
郁月城还在安抚他-这件事让她知道,我想她应该会大动干戈,林晟的家庭也许承受不住。
方渡燃蹙眉,他还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那不是更衣室里那段偷拍的抑制剂掉落的,光影暧昧地视频,是很久以来大量的跟踪偷拍,很多很多的高清镜头。
大白猫太善良了,他还不知道自己在林晟眼里被看作是什么资源。
方渡燃-他们家有点小钱,不能跟郁家比,但也不至于就垮了。
郁月城-你想怎么做?
方渡燃盘算过,如果胜诉,林晟的家里多少会出血,垮了不可能,他想要的也不是让林晟的家人怎么样,他要的是让这个人本身再也翻不起来,消失在郁月城走过的每一处风景里。
他要让林晟脱层皮,在监狱里折碎那身肮脏的骨肉,再也不能像个疯子一样耀武扬威,要磨成半死的狗一样至少十来年再从里面灰溜溜地爬出来。
这些打算如果说出来,反倒显得他极端又恶劣,可方渡燃还认为这些都不够。虽然他做好了拒绝谅解的准备,但林晟如果不肯磕头道歉,他看着那张脸就会想起他几十个G被打包压缩好的高清视频,会想起他的大白猫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被丑陋粘腻的目光凝视。
去水房,在更衣室,包括进出卫生间……这些隐私毫无遮掩地全暴露在林晟的眼前,被放大,意图□□地观赏。
……他忍不了。
稍微想起来,就想把林晟凌迟。
生生扒层皮下来都不够。
方渡燃唯一庆幸的就是这些年身体上的痛苦和心理上的强压让他能保持一个极度冷静的态度,恨意淬成利刃,还知道这里是法治社会,也因为这冷静,成为他受制于方正海的一部分原因,要避免自己行为失控给其他人造成无端的伤害。
他明白应当告诉郁月城真相,这一刻犹豫起来。
方渡燃-我想让他进去改造,重新做人。
郁月城很聪明地联系到那个在他面前出现过一次的Omega-薛宜南?
方渡燃大方承认-他功不可没。
郁月城透过微信上发过来的消息,从字里行间感受到方渡燃坦荡的戾气,他也很自然地会联系到,这些针对林晟的戾气不是为了薛宜南,就是为了他和自己的目的。
根据人称推一下,薛宜南应该只是个助推器的位置,方渡燃是为了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那个会粘糊糊趴在他身上睡觉的小男孩也会有这么冷酷的一面,看上去很无情。他应该把方渡燃列为边缘人员,却接受的也很自然。
长大之后的方渡燃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露出一点尖利的獠牙,他看到了,也仅仅只是看到了,这獠牙也许很深,很危险,然而郁月城的眼睛是想看到方渡燃凶悍表象之下的真实。
郁月城-你想好了吗?
方渡燃-早就想好了-
你想不想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我认为你有权利知道。
郁月城-跟我有关?
方渡燃-嗯。
跟他有关,他自己不知道,方渡燃知道,已经发生过的事。
不是好事。
只是方渡燃的反应比他自己要强烈得多,这只野兽的獠牙似乎是为了保护他,那就更加不觉得危险了。
郁月城-你想让我知道吗?
方渡燃很果断-不想。
郁月城-我也不想知道-
授权书给你了,你做主吧。
突然拿到的权利让方渡燃有点错愕-什么都不知道就让我做主?
郁月城-答应给你授权的时候就交给你了。
方渡燃-阿姨呢?她会不会介意。
郁月城原以为她母亲插手,林晟不会好过,这会儿发现,除了他的家庭以外,还有方渡燃也同样在为他的利益有所行动,同样的不留情面。
郁月城-你想得也许跟她一样。
方渡燃-我不敢跟阿姨比,也没有你家的本事,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
郁月城-嗯。做吧。
方渡燃摸了摸授权收上面的签字和私章-你自己的章管用吗?
郁月城-管用。我十六岁的时候就有自己的私章了。
方渡燃理解到的是,十六岁这只大白猫就有自己资产,可以独立授权任何事宜了。
在看看自己的银行卡,有自由就是好,他现在也有自己的权利了。
方渡燃把银行卡吻了一下,靠在书桌上立着的蝴蝶标本上面,拍了一张合影发给郁月城-
谢谢。
郁月城躺在被窝里回他-晚安。
是到大白猫睡觉的点了,熄灯半小时了,最近他白天上课,晚上给自己顺经济情况,联系各方的人脉,还要做假账,肯定也累。
方渡燃不敢把手指放在他头像上摸了,怕触上去又把大白猫吵醒,只能摸摸蓝色的蝴蝶标本框。
谢谢来到我的生命里。
·
陈老让他考完试就去办公室,方渡燃硬是挨到周五的考试成绩出来也没去。
汇报成绩的时候,陈老搞了小学生那一套,从进步最大的学生挨着往下数,一共十名进步之星,比上一次考试总分进步越大的就越考前,这次月考分数跨越最大的自然是方渡燃。
高中的学生颜面比天大,对这种看似夸张嘉奖大部分不觉得鼓励,更多是感到脸红,难堪,尤其在十二中这样的学习环境下,简直就是被起哄和嘲笑的对象。
所有人都在混日子,家里有金窝银窝,凭本事混日子,你的努力就显得那么突兀,可笑又幼稚。
不过,这个人是方渡燃,起哄的人也要掂量着点。
“班长这次做了很好的表率,从总分两百分,先在六门课只差两门及格,进步非常大,卷面我都看了,也很整洁。做得都对了,虽然空的多,但是精神可嘉,能看出来学习思路。在我们语文考试上,这次的作文以青春为主题,方渡燃同学写了三个班里唯一一篇结构完整的议论文,我们班的郁月城同学写了散文。他们俩都是这次作文在高二年纪里的高分。郁月城同学是60,方渡燃同学58分……”
陈老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学生们从高一到现在都没见过班主任的目光这么神采奕奕。
班长的表率一下子做得太大,起哄的声音都变成一张张惊愕的脸,一直够着脑袋往后瞧去看看班里的“进步之星”第一名。
方渡燃只在自己课桌上翻试卷,英语少一分,地理57,少三分,一个简答题少写了一个点,还错了一个选择题,就这两门没及格。
可总共就六门课,两门不及格,及格率才三分之二,根本凑不上答应郁月城的全科及格,好歹英语再多背一个单词就能成了。
“方渡燃,你上来讲几句。”陈老在说完一大串之后提起方渡燃的名字。
“班长。”赵霖推推他的胳膊。
方渡燃还在想是不是他背单词的时间安排不够合理,分出一点眼神看过去。
赵霖指指前面,许烈阳也回头朝他“噗呲噗呲”拿嘴皮发出来气声叫他。
“陈老让你上去谈学习方法和感想。”赵霖说。
方渡燃在全校师生面前做过检讨,见老师和教导处比谁都多,这会儿脑子里只想说有这功夫就多背一个单词,就及格了。
及格啊。
多么重要的及格。
不止是分数,这可是他男人的尊严!
方渡燃望向郁月城,对方跟往常一样坐地规规矩矩,一阵失望涌上心头。
太失望了。
对自己,就差一点。他跟大白猫都说好了,名义上是尽量做到,可谁不想在自己拥抱过的对象面前说一不二啊。
“方渡燃,你作为班长,跟班里的同学们都打成一片,有什么学习上的技巧就分享出来,让大家都学学。”
陈老的脸上倒是对他充满期望,还为他把台阶都掂好了:“不想谈学习方法,就谈谈感想也是好的。这是你进校以来第一次取得这么好的成绩,老师也为你高兴。”
方渡燃深吸口气,坐在下面答道:“就这个破成绩,没什么感想。”
“呃……”陈老没想到这位同学对自己的定位,一上来就比他对高二七班的定位还要高。
“有进步就是好事。”他鼓励道:“也不能一口吃个大胖子,目标不能定得太远了,我们一步一步来。包括班里的每个学生都一样,一步一个脚印才踏实。”
方渡燃不需要听这场说教,他是最明白目标是不能定得太远的人。
他想要的东西就很微薄,人人都有,他却要自己拿生命做对抗。
这么看,他想要活着跟郁月城多相处几年,做个能独立生活的大学生,自由地掌控自己的身体和生活,这个小小目标放在他身上就是异想天开。
陈老灌在他耳朵里,方渡燃却在心里想,话是没错,目标如果太耀眼的话,是只能仰望的。
可有一点不一样,我脾气躁,不喜欢仰望,偏要试试看,我到底能不能走过去。
“从两百分一下考到四百多分,没看出来目标近啊,陈老。”
是路至安在角落的位置发言,方渡燃没回头,听到分数的时候也有点诧异,他光顾着关心及不及格,根本没看总成绩。
原来超了两百多分吗?
赵霖看了路至安一眼,要换个人这样说,方渡燃铁定是要给个眼色的。
旁边的凳子突然动起来,赵霖看着方渡燃走上讲台。
站上去之后,方渡燃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学习方法吗?那就是郁月城的私教课。
但他一直坐在郁月城的后面,看他的侧影,今天看得不舒服,他食言了,他的大白猫一句话都没有,他想正对着郁月城说话,所以就上来了。
在讲台上,就是可以把下面每个学生的小动作都看清楚,方渡燃看清楚了郁月城的小动作,他好像……他居然在翻课本。
还是高二的课本,封面的图案一闪而过,是地理书吗?
郁月城察觉他的目光抬起头,隔空相望,朝他微微扬起唇角。
真好,大白猫没对他失望,这是能猜到的,可他自己心里很过不去。
“我、没什么好说的。”方渡燃在一众看热闹的期待中随意开口,脸上不笑的时候,那点懒洋洋的不屑明目张胆。
别人瞧不上的,哄小孩儿的“进步之星”第一名奖状放在讲台上,他拿起来也没有什么难堪和掉面儿的感觉,他对自己的认识很清晰。
他就是个学生,学生拿奖状,没什么丢人的。
“说两句。”陈老在一旁小声鼓舞他:“说什么都行。”
“那我就讲讲我的学习方法吧,您也想让我说这个是吧。”方渡燃转头问。
陈老的脸上洋溢着老父亲一样的温馨:“你愿意分享,我和同学们都很高兴。”
方渡燃把底下的人都看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郁月城的身上,这个天气,少年已经穿上秋季的制服外套了。
黑色的西式校园风格,贴身定制的面料尺寸,把他身形显得尤为突出。皮肤也更白了,透亮的,乌黑的碎发和瞳仁与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真好看。
有人发现他的视线,跟着看向郁月城和赵霖那一块。
方渡燃清清嗓音正式道:“我的学习方法就是,找到一个你想要靠近的人或者目标,有了这个,你想做的任何事都会变得自然而然,会拥有往前走的勇气和动力。考试,我觉得是很公平的一件事,付出就会有收获,我并没有全心全意地付出,所以我考得烂,不过我本身学得也烂,基础差,这个成绩是理所当然。”
没有人预料到十二中的校霸真的会老老实实地站在讲台上拿起“进步之星”的奖状分享学习方法。
“方……”停顿的间隙陈老正想要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讲台上身形挺括的少年就出口打断。
方渡燃琥珀色的眸光明亮专注,退去人群只映照郁月城的倒影在眼底:“可是因为有这个人的存在,让我觉得我也没那么差劲,我也可以试一试,也能多往前走一步。”
第122章 走着瞧
“我怎么觉得, 这么肉麻呢?”许烈阳看着方渡燃跟着陈老从教室离开,坐赵霖跟前琢磨。
“是有点, 换我打死也不上台。”赵霖说话间隙往前看了看,郁月城正在课本上写什么。
“我是说他那话,胆子也太大了,真不把我们当外人啊。奖状倒是没什么,别人没脸去拿,燃哥去拿是该他的。”
许烈阳把方渡燃桌上的试卷拿起来翻了一遍,瞬间倒吸口气:“这他妈也太牛了吧。”
“怎么了?”赵霖抬眼看过去。
许烈阳把数学试卷翻过来拿大题的那一整面举给他看, 空白的地方占了三分之二, 但答出来的题全是满分。
“我要是批卷子,肯定会觉得在耍我,燃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牛逼。他不会是什么隐藏属性的学霸吧?”许烈阳给他看完自己又去翻其他几张卷子, 还好没这么夸张,语文试卷的最后一页上作业58分也异常醒目。
“不是。”赵霖看完说。
“那他怎么不写?”许烈阳说:“多少也能拿几分,前面都答了,多写几道题也不吃亏。这不白费功夫吗?”
“他只是不会。”郁月城在前桌说。
“不是啊。”许烈阳把试卷递给他:“一样的题,选择题都做出来了, 大题不写。”
郁月城只扫了一眼:“选择题蒙的。”
“??”许烈阳感觉他是不是跟方渡燃也有壁了:“这也能蒙对?”
“这个知识点他还没学, 自己做的,半做半蒙吧。”
郁月城一直都觉得方渡燃虽然基础差一大截,做题的习惯还没养成, 很粗心,但思维灵活, 想提高不难。
“你给他补课的?”赵霖问了句。
郁月城:“嗯。”
赵霖点点头:“这就很合理了。”
许烈阳也反应过来:“学神给燃儿押题了?”
郁月城:“不算押题, 考点都在课本上。”
“……我没话说了,只有一句卧槽。”
许烈阳跟方渡燃从初中就混在一块儿, 两人一起从重点班的第一名和倒数第一的位置,玩到现在十二中升学率可能性最低的班,从来就没想过方渡燃会把挂在嘴上的那句“好好学习”当真。
也从来都没想过能当真到没把握的题多一笔都不写,这卷面倒是好看,但行为太倔强了,跟他的脾气很合。
“方渡燃上个周没回宿舍,你们出去上课了?”赵霖在收拾卷子提起来。
“嗯。”郁月城应声,没具体表示去哪,方渡燃现在的住所他自己并不满意,应该是他自己的隐私。
许烈阳皱眉:“你怎么知道燃儿没回来?”
赵霖:“如果在宿舍,你来找我打枪能不叫上他?”
“也是。”许烈阳道:“不过拿步.枪的后劲真大,手麻一晚上。”
郁月城侧头过来:“他喜欢射击?”
许烈阳回忆一圈:“不知道,他好像什么都玩点,没听说喜欢什么。”
“要是时间多点,他就能及格了。”赵霖说:“班长好像很在意这个,刚才班会他一直在看英语写错的单词。”
郁月城知道他们之间的约定,看来方渡燃是很在意这种跟承诺有关的东西。
“已经很好了。”他说:“试卷收好,我去趟办公室。”
许烈阳:“好嘞。”
郁月城走后他把学神桌上的卷子也看了一眼,视线停滞,往下翻了几张,咽咽口水。
赵霖猜到了:“满分?”
“……我知道陈老这次为什么绕过总分和名次不提了。”许烈阳转头看他,脸上还留着看见鬼一样的震撼:“霖,你打一下,我好像看到了这辈子第一个全科满分。”
赵霖上手往他大腿上掐了一把,许烈阳疼得吱哇乱叫,嘴里还在喊:“卧槽啊!这是七百五十分啊!满分啊卧槽!”
这一声把周围的学生全部都叫起来,围过来一圈去看,谁也没敢动桌上的卷子,鲜艳的满分好似不是他们能拿起来的一样。
……
“牛逼啊,是不是咱们试卷太简单了?”
“再简单满分也很离谱,十二中就没人考过满分啊……”
“我就说陈老这回怎么不报名次了,怕给我们打击自闭了。”
“别说了,我已经自闭了……”
“你又不用考大学,自闭个屁。”
“不考也不耽误我亲眼见证满分被打击得自闭,我严重怀疑我的智商……”
七嘴八舌的声音在四周围城一团,许烈阳也掺杂在里面拿方渡燃的试卷秀一把,有郁月城一对一的补课,这成绩不上来都难,顺便让自己平复一下同样被打击到的幼小心灵。
赵霖没赶这热闹,在四周的热闹里安静坐在座位上,目光往前可以停在郁月城的试卷上,卷面的分数栏上赫然写着150,底下几张也是一样的情况。
然后从许烈阳的手里收回来方渡燃的试卷帮他合在一起整理好,一起收进桌兜里。
·
“上次你在全校师生的面前做检讨,这事儿我本来想找你谈谈,但看你已经被处分过,所以就没叫你来。”
陈老给自己的保温杯里倒热水,这次还给方渡燃也倒了热水:“但这次考试你进步很大,我是应该跟你单独谈谈了。”
犯错误要谈话这是个既定流程,方渡燃不觉得奇怪,但是……
“进步大也要谈?”他问。
“你自己找地方坐,别站着。”陈老示意他往沙发上坐下来:“成绩进步大是好事,学生的心理健康也是老师应该关注的。”
“又来?”
方渡燃被他对自己家庭关怀的坚持不懈堵住了,直接告饶:“陈老,你千万别说就这个破事还要叫我家长来学校一趟,那我下次不考了。”
“不是。不是、不是。”陈老打个手势让他坐下来:“这次想跟你谈的是别的事。”
方渡燃狐疑:“我还有什么值得您给我倒水的。”
陈老:“你上次检讨上说的那个翻墙一起出去看电影的同学,就是郁月城吧。”
“教导处都找您头上了,您还明知故问。”方渡燃说。
“那这次这个学习方法,也跟他有关吗?”陈老问。
“……”方渡燃是不想跟人把名字点明出来,他一向坦坦荡荡的,那些话是真心的,但是要翻出来再说一次,就没劲了。
当着几千人的面做检讨也好,在班里谈所谓的学习方式也好,方渡燃做起来都没什么心理负担,想干就干,反而憋着畏畏缩缩他才觉得矫情。
可这些都是他跟郁月城之间心知肚明的默契,要被第三方来戳破是就变味儿了。
事情还没有那么明朗的时候,方渡燃想他还没资格去肯定些什么关系,他能把自己的体会表达出来就是最大的限度。
就像是一张没有目的地的船票,他给郁月城他范围内能做到的能力,去尝试修补自己的废墟,在他准备好之前,他不会拉起船帆,
“我说得不对?”陈老疑惑道。
方渡燃抿唇,开口道:“是他。但我不觉得这个跟我的心理健康有什么关系。我可能是不太健康,要是没问题也不会来十二中。”
“你小子。”陈老无奈笑道:“十二中怎么了,我看好着呢,不过是你们比其他学校的学生调皮一些。我叫你过来不是想盘问你和郁月城同学之间的私事,你们走得近,他对你的学习有帮助,这是好事。”
“那找我干什么?”方渡燃抬眸。
“老师是觉得,你们的年纪都还小,如果只是普通的交往,学校也没有禁止同学之间发展恋爱关系或者好朋友的关系,你们也到这个年纪了,关键是你和郁月城,老师觉得你们不止是普通的交往。”陈老的口气语重心长起来。
方渡燃顿觉他又要来给自己上课了,反过来问:“那我跟他是不同寻常的交往?”
陈老刚提起来的气氛被打断,作势要拍他一把,因为距离原因放弃:“你小子不用对我这么强的戒心,你们彼此有好的影响,老师都是支持的。”
方渡燃没有接话,等着他的下文。
“你的性格坦率,我是担心他对你的影响太深,现在正是有冲劲的时候。你可以一时冲动,因为他去努力学习,把他当作你的目标和前进的方向,等他不在你身边,或者你们关系出现裂缝的时候,你又要怎么办?青春期的感情是很美好,也很容易出现波折的。”
陈老微微叹了口气:“物极必反的道理,老师希望你提前把自己的心态摆正,不只要以他为目标,也要多去想想自己,因为他你用力地往上爬,等他拽着你这股劲一松,老师担心你摔得更狠。”
陈老说得也很直接,方渡燃听出来了,就是怕自己感情用事,回头受刺激撂挑子。
逻辑上没错,郁月城就是他着手改变现状的契机。
他要是不出现,自己现在也不会有勇气和决心放手一搏,不过有个问题陈老想错了。
方渡燃开口道:“他不会松手的,我现在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我自己不松手。陈老,我明白你担心的是什么,那种情况,可能不会发生在我和他身上。”
“为什么?你就对他这么有信心?”陈老问。
“不为什么。如果有一天我们像你说的,关系破裂,那肯定是我的原因。”
方渡燃神情坦然道:“如果他真的在我之前放开我,对他而言是好事,我暂时思考不出来我会怎么办,但对他是好事,我理智上会支持。”
“人的理智是会变得,有时候也不那么理智,尤其在你们这个年龄段。”
陈老面对的是一个高二的学生,方渡燃的话有时让他看到青春期独有的蔑视一切阻碍的青涩,有时又让他觉得自己眼前是个和他一样的已经成年具备独立考量的男人。
方渡燃实际上是有点想笑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严肃充满关爱的场合他会想笑,脸上都跟着溢出一丝笑意,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他没有立场去论证谁的生活过得更好,或者更差,就他浅薄的人生来看,短短的几年,他耗费过的理智和忍耐,自认为是不比谁差的。
每分每秒他都在跟体内的细胞作斗争,成倍的绷紧神经已经融进他的身体机能,像心跳一样成为可以自动运转的能力。
任何人都可以怀疑他的理智和判断,唯独他自己不会。
他太清楚每一秒是怎么过来的,这种极致的黑暗里走过一遭,现在看到星光闪烁,那种感觉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他还想要走近点去拥抱纯净的月亮,这样的力量不容置疑。
方渡燃时时谨记自己是个高中生,要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去过生活,现实不允许他做这样的梦,每个伤疤这样看变得骄傲起来,因为经历过它们,所以对自己有十足的把握。
“陈老,这个问题你觉得我不知道答案,其实你也不知道,我们可以走着瞧。要实在太闲,您不如想想篮球联赛的事吧。”他说。
“话糙理不糙,你还想跟我走着瞧。”
陈老说是不满,言辞上还是嘱咐上:“我也是给你提个醒,郁月城的学习基础很好,性子又稳,我看也影响不到他,担心的只有你了。”
“郁月城月考多少分?刚班会没报名次。”方渡燃忽然问。
“总分750。”陈老说完就去看他的表情。
方渡燃“哦”了一声,了然于心,十二中的试卷,大白猫不考满分他才奇怪。
“上回叫你参加联赛,你不去,这次想去了?”陈老头一回看他主动对集体争抢荣誉的活动产生兴趣,虽然是班长,往常没这么积极。
“有时间的话我就上场,没时间他带队打。”方渡燃说:“人员安排我回头跟他和篮球教练合计一下,也到报名的时候了,高二七班可以报。”
陈老脸上喜忧参半:“这是个好消息,我们班第一次参赛,结果都不重要,你们好好打,就当放松放松。”
“下学期就没机会了是吗?”方渡燃问。
“确实是,下学期改出国的学生陆陆续续就要离校了。”
十二中的教学生涯总是要比普通学校少一点,紧锣密鼓的高三阶段也不在这群学生身上,陈老还是有些遗憾的:“你们趁离校之前,还能再经历一次为班集体挥洒汗水的大型联赛。三年一届,其他两届的学生就没那么幸运了。”
方渡燃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安排好。”
从办公室出来,方渡燃也冒出个问题,郁月城家里的条件,别人是学习不好找个学校上,他的能力,十二中容不下,国内的好大学世界排名也不算顶级,他到时候要去国外深造吗?
现在想这个好像有点早,针对未来不确定的变数,方渡燃只想自己能快一点,再快一点的真正彻底的独立起来。
没走两步,眼前出现清隽笔挺的身影,方渡燃还没抬起头话已经问出来:“你怎么在这?”
郁月城:“没考及格,听说你耿耿于怀,早点来见你。”
方渡燃笑了声:“我还真挺耿耿于怀,今晚上就该夜不能寐了。”
“你错的题我看过了,地理,那道题你写得没错,一共三点,最后一点二选一,你答的可能跟阅卷老师标准答案的侧重点不一样,高考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郁月城说。
方渡燃是没想过答案会出错,大概只有郁月城这样的学神才能轻描淡写地质疑阅卷老师。
大白猫在他面前乖乖地解释,蹲坐得规规矩矩,像在讨巧一样,方渡燃上前挠挠他的下颚:“你跑过来等我半天,就为了告诉我我地理可以及格?”
“嗯。”郁月城微微扬起脖颈任由他触碰自己的喉结:“你很在意。”
“我还有机会吗?”方渡燃问:“全科及格,答应你的,延期有点无耻啊,那我无耻一回,再给我个机会?”
郁月城报了个数:“470。”
“期中考?那可是还要考高一的,我及格都费劲。”方渡燃算了下时间,也就一个多月了。
“那没有了。”郁月城说。
“啧。”
方渡燃看楼道没人,抬头看了眼摄像头,直接在学校的监控底下往前一步,把大白猫短暂地拥住,手里使劲搓揉一把柔软的发丝,揉乱了才放开。
又不嫌麻烦得去理顺:“470就470,这下压力是给到你身上了,我相信你,一定能让我470的。”
大白猫在他面前扬起唇角:“会。我给你的预计是500。”
方渡燃笑道:“别了吧,你对我的期望值也太大,快刹车。”
领着大白猫往回走,走在校园里,穿过教室窗户外的走廊,方渡燃突然意识到他不想让郁月城失望的心情,大概就跟陈老说的物极必反一样,他也不会希望郁月城对他的期望值太高,他担心自己会做不到。
手臂搭在郁月城的肩膀上,方渡燃落后半步可以肆意欣赏大白猫的侧脸和耳根底下的若隐若现的小痣。
别的问题,他可太没把握了,比如大白猫安静喵一声报出来的500。
至于陈老担心的那个……方渡燃收拢肘弯,让他们靠得更近,走过拐角的时候趁机在那颗红色小痣上拿鼻尖蹭一下。
“嗯?”大白猫侧过头看他。
“没事。我高兴。”方渡燃说。
郁月城回过头:“好。”
会闻着味儿就跑过来在办公室门口守着么久,就为了告诉他不要担心自己没及格的大白猫,怎么可能成为陈老嘴里那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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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柳飘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迩遐 8瓶;悉茗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以公济私
十二中的基础硬件设施比不上郁月城以前国内顶尖的贵族学校, 但比起普通的中学要高上好几个档次。
篮球场保养得很好,像新的一样, 周围的观众席上可以容纳全校的师生,每个人都有自己单独的座位和空间,周围配备临时医疗所、更衣室、音响室、休息室、各个参赛班级都隔出来的独立物资储备室……茶水间里供应上各种用来分发的饮料。
七班从来没参与过这样大型的集体活动,队员们进来第一次看到印上自己名字的球服、带应援色的班旗和堆满屋顶的气球,热闹了好一阵,气球拽下来压得爆了一个又一个。
私下因为方渡燃的存在,七班从高一开始就在学校里被众人忌惮, 在学校正经的争抢荣誉方面, 却一贯集体销声匿迹,方渡燃不主动,也没有人去牵这个头。
加之从进入学校开始, 成绩吊车尾、刺头最猛的七班就不被看好,任何活动的裁判和老师们多少都带点有色眼镜。
方渡燃也不屑去在这些地方去和其他班级争个高低,同样没想过在自己的履历上添好看的一笔,秉着能有多烂有多烂的前提,他只想安安稳稳地能把学校的生活过下去。
如今, 这一切都在他决定走出去的那一刻有了变化。
并不是为了别的谁, 放手一搏的勇气因郁月城的存在而诞生,落点在他自己身上。他的时间很少,能跟郁月城在一块的时间, 留在学校里的时间,每一步都想要尽量参与。
就像他刚进青训十二中, 每天从花园绕路上课, 去认真地做每一次的呼吸,去观察花园里知名的不知名的花花草草, 日复一日记下来。
遇到盛夏池塘里颤动翅膀的蜻蜓,也用笔画下来。
“你不上场?”
路至安换好球服走出来,看见方渡燃正坐在球场旁边的长椅上。
“等会儿上。”方渡燃低头在手机上跟律师交涉林晟的案件。
林晟这个月底就能出院,前期的准备工作要足够充分,每一步都必须反复衡量。
原本可以全部交给律师来办,他不放心,不想留任何余地,从准备材料开始就挨着接收进度,有了初步准备后,又开始一起合计,盯着对方来安排。
索性他提前恶补过法律常识,稍微懂一点,对面也是拿钱办事的,两个人能说到一块儿去,没像一些插手的双方都吵起来。
路至安站在他身边看了半场球:“赛前训练打这么狠,时长超了四十分钟,受得了吗?”
方渡燃对七班的实力有把握,毕竟这两个周为了上联赛,预选已经把学校里其他几个班都打下去了,只剩下他们班和二班的体育班。
他一边跟律师商讨,一边抽心思抬头看看,关注场上变化的队形:“联赛来了几支有省队选手的,分到谁都不好办,提前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我们班这个几个除了打野球容易犯规,体力应该没问题。”
“郁月城不打前锋吗?”路至安观球半天,没看到预想的排列。
“不打。我想让他打控场,他自己也觉得这样对我们拿分更稳。”
方渡燃怕自己没空上场,只跟教练一起商量,他和班里的人早就磨腻了,要锻炼到自己不在也能发挥出优势并不容易。
校内的预赛他和郁月城都没上场,郁月城是他有意留到联赛再上,保留实力也是战术的一种,这两个周都在他身边跟着他看球训球,今天是第一次放上场打磨合。
他打前锋一定是个好选手,可要让这些人来精准配合郁月城的节奏,他们能力参差不齐,悟性也不同,这么短的时间,不如来让郁月城适应整个队伍。
看起来压力很大,挑战也很大,几乎不太可能,可他对郁月城太有信心,放在大白猫身上,一定有可能。
让郁月城来控场摸清在场每个人的打法,再一比一地量身定制传球喂球,对外稳住后场,同时兼顾每个人和每个位置,比起让这些人来适应他一个人难度小得多。
方渡燃有时候都觉得郁月城的能力就像个无底洞,再他上场之前,他从来没想过,他的大白猫在篮球场上也可以这么的……迷人。
也没天天练球,居然打得不输给职业选手,好像他来走职业篮球的道路也可以一样的前途无量。
不过思考完,方渡燃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你觉得他能打前锋?”他反问。
路至安微怔:“能啊,他单人实力在十二中除了你能跟他交手,找不出别人了。控场后卫,虽然进攻少,但文将方面的东西多,他跟班里的人还没打过球。”
方渡燃抓住那点不对劲了:“你怎么确定他进攻是强项?他们都觉得让郁月城参赛不太安全。”
路至安看向球场上白得晃眼的少年,乌黑的短发和游刃有余的身影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跟自带光环一样:“他的体力和判断力都很准,我觉得没问题。”
然后对那个身影发出迟疑,盯了大半场了,接着道:“我可能说错了,他打前锋是强项的话,打控场也很厉害。看得出来才半场已经跟队员配合趋向默契,他好像没什么弱点。”
方渡燃: “六边形战士?”
“别的不清楚,打球上是。”路至安道:“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
“你们一个宿舍,我以为你知道一点。”方渡燃说。
按道理讲,郁月城刚来学校的时候,接触最多的人,在一起时间最长的,应该就是路至安。毕竟他们俩一个宿舍,每天晚上都得说上话,还睡一间。郁月的性格顶多算自我管理严格,没什么交流障碍。
路至安:“我猜到他可以打,但认为他打控场屈才,拿分少了,现在看,班长有远见。”
方渡燃突然怀疑,路至安是不是跟他一样,都知道郁月城其实是个Alpha。
毕竟这次比赛所有的队伍里,公开的表格上只有郁月城一个Omega,十二中的Alpha本身就多,正规的比赛为了保险起见,都会选体力更好的Alpha,报名的Beta都寥寥无几。
郁月城要参赛,不了解他的人都不会认为这是一个好的选择,他们自己班里的人也不乏担忧的。
“那你在场上就多看着点他,万一那天我不在,副队长,比赛就交给你了。”方渡燃说。
“我?”路至安把目光收回来:“你不自己来?交给别人放心吗?”
“你是副队长,总比别人靠谱点。”方渡燃抬起身靠在长椅,场上的大白猫举手投足都透着优雅,就连带球过人险些有肢体冲突也能轻松突破。
这个训练,他是最后来的一个,却像是最熟悉全局掌管全局的一个。
磨合的速度远远超过他的预期,他以为至少需要连着高强度打三天才能契合。方渡燃看得出来,郁月城很多时候在利弊选择上,快准狠地选了更加有利于整体队伍的,实在没有能传出去有机会拿分的球,才会自己带球上篮。
对敌方队伍该出手的时候稳健,为保大局,不该出手的时候就像场上随时会出现在各个击破点上的幽灵,让对面的人摸不着头脑。
他的判断力过于超常,还能看得出他在调整自己对次序的选择,试探每个人的长处和短板。
“他带队比我胜算高。”路至安的目光追随郁月城走了几圈道。
“他的事情太多了,别打他主意了。”方渡燃是真的会心疼,他了解郁月城不会为了这点职称计较,参赛肯定是集体利益为上,所以大胆的安排。
更多的,他不想让他的大白猫太累了。
郁月城的体力和精力再多再好,接手的都是几个人的活,他有主动性,会根据每个人来调整自己的行动,先人一步给到最好最舒服的配合,这就是在压榨他。
队里的球员还是照常打,没有因为他改变很多,比赛前夕,一个新的人加入本身就很难,郁月城反应更快,承担的就更多,压力就是他的。
方渡燃手机在震动,提示消息进来,低下头在空荡跟律师接着交涉,宽心道:“选你就是干这个的。你有这个实力,他有他的任务,不影响。”
路至安明白过来,笑了笑:“那可有点不够意思了。队长假借职位以公济私。”
方渡燃坦言:“我要是不上,你就是队长。”
“你就这么放心把他交给我?”
路至安一早就知道郁月城对方渡燃有好感,虽然不能确定方渡燃对郁月城是什么想法,但整天在班里形影不离,说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似乎也不太可能。
“不放心。”
方渡燃一点也没客气,实话实说:“你跟队员私下交情不算多铁,没天天混一块儿,不过每个人你都能处得不错,球打得也拿得出手,跟郁月城以前一个宿舍,关系近些,你来带队挺公平,也方便。赵霖认熟,反而不合适。”
路至安知道方渡燃顶的是队长的名头,但跟教练商量得多,一块讲战术,实际上也就当半个教练了,考虑这些是应该的,就这样直接讲出来,他还是有些意外。
“你想赢吗?”他问。
方渡燃上一次听到这话还是在郁月城那:“当然想啊。”
路至安点点头:“那就好。”
方渡燃扬起一侧嘴角,笑得有点痞气:“我只是可能不在,你别就给我带输了。”
路至安:“不好说,你不上场,对面是省队的。”
中场休息的哨声吹响,郁月城额头前的短发被汗湿,随手拨弄一下,球服宽大,他里面还套了一件白色的T恤,所有注意力瞬间从球场上转移。
跟两个正在打配合的队友击掌下场,直直朝着方渡燃的方向走。
方渡燃就眼看着自己的大白猫玩耍够了,朝归宿地奔过来,偶尔放出去让他透个气好像也不错,要是有时间,他当然也更想跟郁月城一起打。
“热吗?”他拍拍身侧的位置让大白猫坐下来。
“热。”郁月城鬓角上覆盖一层细密的汗水,拿方渡燃腿上的毛巾擦了一把,皮肤白的可以透光似的。
方渡燃看他手指不安地在毛巾上多蹭了几下:“想洗手?”
郁月城:“嗯。有汗。”
方渡燃从运动服口袋里掏出来酒精湿巾,不紧不慢地抽出来给他:“可以换个方式,不跟他们击掌。”
郁月城不爱跟人肢体接触这事儿在他们发生过亲密关系之后,方渡燃更加注意了。
放平时这挺让他内心里暗爽的,说明只有他可以跟郁月城亲密接触,他就要这样独一无二的领地意识。
但集体活动不免要有摩擦。球场上现在就已经有各种各样的信息素随着汗水散发出来,青春期的荷尔蒙,这东西也制止不了。
郁月城手心里染了别人的汗水,别人的信息素,方渡燃的占有欲强烈得可怕,这也会不爽。
他能在集体活动上用正常的眼光去看,球赛,多人运动,摔一块儿都是正常的,跟他不爽别人的信息素留在大白猫身上完全不冲突。
只是对郁月城自己来说,他的洁癖大概也是很难忍受别人的信息素沾在他身上。
他的感官太灵敏了。
“不用。”
郁月城垂下头仔细把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擦干净,汗水里携带的信息素却拭不去,酒精消毒也没用,要用洗手液才能洗掉,里面有可以去除信息素的成分。
“运动难免的,不用对我特殊对待,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他补充道。
看起来大白猫确实不喜欢这些粘乎乎的信息素,可也没在球场上讲究什么。
保持自己的生活习惯,有冲突也能跟大家打成一片。
方渡燃喜欢他这点,有时候会觉得郁月城比他的适应性更强,更容易融入集体,可以独善其身,也一样可以跟人打交道。
他自己不是很能做到,他跟班里的每个人关系不错,一大半的因素都是他身为班长的职责。方渡燃知道自己其实没那么宽阔平和的内心。
不巧,许烈阳把球衣撩起来扇风,走过来就看到这幕,刚才跟郁月城击掌的人里面就有他,停在原地愣了两秒。
“我靠,不至于吧。我感到被学神深深地嫌弃。”
“傻逼,他对信息素很敏感。”方渡燃说:“你以为都跟你一样。”
“啊?”
许烈阳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忘了,他是个Omega,那很至于,场上这会儿味儿挺大的了。”
“还能行吗?”他问郁月城。
“能。”郁月城说:“我跟替补也打几场吧,每个人都要磨合。刚才的打法有瑕疵,重新再来。”
许烈阳刚接受这个在场上给他们每个人喂球的高级队友是个Omega的事实,一时间有点错乱,激烈运动过后的气息还没完全平稳:“我打不了了,我下半场得换安崽上了。”
“你休息你的。”方渡燃说。
许烈阳往地上长椅的边缘一坐,仰天长叹:“不用他嫌弃我了,我现在自己都嫌弃自己,我的体力居然比不上一个Omega。”
方渡燃:“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Omega。”
“燃哥,你这也秀得有点过分了。”
许烈阳眼神只往他和郁月城身上瞟,意味深长:“他厉害,你得意个什么劲啊?
方渡燃脱掉自己的运动服外套往他脸上一扔,把这张嘴蒙上:“我高兴。”
他是我的人,秀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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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偷情
郁月城坐在身边笑了下, 好像是对他这样的说法默许似的。
方渡燃的胆量迅速膨胀,占有欲也翻腾, 把自己的护腕脱下来,往郁月城击掌用的那只手上套,调整好包裹住大白猫的手腕。
一是为了防身,二是为了……算了,没有二,主要就为留点自己的东西在郁月城身上。
他没有信息素的味道,没办法拉拉他的手给他把别人的信息素覆盖过去, 只能留个自己戴过的东西放在大白猫手上。
这好像是Alpha用来安抚Omega的做法和天性, 虽然护腕贴身戴了一下午,但没出汗也没气味,也不知道给郁月城管不管用。
而且对方还是个Alpha。
“谢谢。”郁月城按按手腕。
方渡燃看着他:“换个词。”
郁月城放低点声音:“收到了。你的。”
方渡燃笑出来, 看来他知道啊。这就是跟同为Alpha的无障碍交流吧,也挺好的。
“霖,你快过来,过来扶着我的牙!”
许烈阳见证这场面,坐得有点距离没听清郁月城的话, 看得是清清楚楚。
赵霖正过来拿水喝, 许烈阳见伸手够不着他,激动的心抑制不住,往路至安那喊:“安崽, 你也看到了吧?什么叫双标啊?!这就是赤.裸.裸的双标!我就拍了下手心,他要擦手, 燃哥居然能把自己贴身的护腕套上去。”
许烈阳都想不出怎么说了, 憋了憋道:“……靠,我牙倒了。酸死我了!”
方渡燃听他咋咋呼呼全点出来, 不动声色去关注郁月城的表情,没看到排斥不满意的样子。
很好。
还好。
易感期那事之后他就没在公共场合跟大白猫有过什么,总归有点避嫌的意思。
平时勾肩搭背都是兄弟之间的惯常手势,不会有人奇怪,这样大声喧哗说些有的没的,他怕郁月城不愿意。
明确大白猫不介意被拿来跟他放在一块儿,一颗心妥妥地放回去。
很好。
“你别激动,喝口水。”
赵霖路过方渡燃,一手拿着喝掉一半的矿泉水瓶,一手提起来一瓶新的递给许烈阳。
许烈阳看也没看直接从赵霖手里抢过来他喝过的,咕咚咕咚全灌下去,抹把嘴:“杀狗了啊。多么地残忍!”
赵霖想笑,看眼一旁的郁月城:“你还打吗?”
郁月城:“打。等下半场。”
教练在打手势,方渡燃站起来在原地跳了跳热身,没换球服,简单把衬衣扣子解开。
垫脚跳起来接住扔过来的篮球,头也没回地嘱咐:“路至安,注意我们的配合。”
再上场,方渡燃跟班里的队员打过数次球,一个眼神就能传递出信息,动作迅速,反应敏捷,很快跟教练带来陪练的球队拉开差距。
郁月城在的时候他们拿球的几率提高了好几倍,进球的机会也增多,郁月城打的是控场后卫,能协调好每个人的站位,还能轻易跟追上来的敌方队友周旋,总体是稳中向好的气势,赢的机会增大很多。
方渡燃一进来就像烧红的铁落进水里,立马激起层层滚烫的水蒸气,搅动一池水都沸腾起来。
默契像天造地设,不下七次从郁月城手里接过球,直接入篮打出来决赛夺冠的场面。
陪练的球队也是拿过几次奖的,看这帮少年的行动力全都被调动起来,同时遇强则强,对他们发起进攻。
有郁月城和方渡燃在前后场的配合,把陪练队的实力全打出来,气氛焦灼。
“郁月城一个Omega,真的能行吗?”许烈阳拿衣服擦干汗水,眼睛直直盯着场上成为风景线的两个人。
赵霖和方渡燃都是小前锋,现在换场休息,坐在郁月城走之后空出来的位置,太热了,跟许烈阳隔开一个人的距离:“他水平很高。”
“万一诱发发热期什么的,肾上腺素上来,信息素也得上啊。”许烈阳说。
“班长有自己的安排。”
赵霖拆开一瓶新的矿泉水,润润发干的嗓子:“想想怎么赢吧,站位刁钻点,你刚才的位置太容易被截下来。他能传出来,信他。”
“……你也看出来了。我不是不信他,我那是条件反射的保守打法。”
许烈阳苦道:“我哪知道他这么猛。”
“赵霖!水!”
一个小时后,太阳落山,方渡燃暂停调整队伍,跟队里的人站在一起复盘,转头往这边喊了一嗓子。
赵霖提着四瓶水过去,许烈阳也跟着拿上几瓶分出去。
隔得远远的,方渡燃伸手,赵霖直接扔过去。
方渡燃接过来先往自己头上淋下去一瓶,仰起头随手一捋,把湿透的短发顺脑袋后面,凌乱的发冒出来几缕调皮地竖着,露出来光洁的额头。
郁月城没见过他这样,额头露出来把他眉骨的轮廓都显现,在自带的气场下,英气逼人。澄澈的眼眸也在刀削斧凿的线条里蒙上一层凌厉。
这应该比平时的方渡燃更像他自己,有浓郁的少年气息,也具备一丝成年男人的成熟气质。
跟同龄人不一样。
大家都在休息,有的直接坐地上,方渡燃又拆开一瓶矿泉水给郁月城洗手,往他两只手上浇。
额头上的水珠和汗珠都混在一起,不停地往下滴:“你回去吧。你没问题。”
郁月城没推脱,就着当场简单把手上的汗都冲掉:“我应该听。”
四周刚训练后还趁热的气氛有丝微妙的变化。
方渡燃大大方方的,摆事实讲战术,反复示范,一件件都做得严肃正经,把这点微妙很快带走,也没人好来开玩笑。
班里的队员和来打陪练的专业选手,都有意无意往他们俩身上瞄。
这两个少年外表太突出了,放在人堆里也是一眼就能挑出来的,打球的身姿矫健过人,有勇有谋。身高基本相同,分不出差距,就算汗水淋漓也是这一群累垮的球员里,后背笔挺屹立不倒的两个。
郁月城在他面前认真听复盘,鼻尖上的汗水要落下来,没东西擦,就拿手上的护腕擦。
方渡燃扫过去一眼,视线停留半秒,又滑开。
他好像能看见郁月城身体里散发冷香的信息素都在汗水里凝聚成实体,再渗进护腕里,如果他给出去的贴身物品有味道,有他的自己信息素,现在就该融在一起了。
周围的空气在队员围过来的一瞬间,杂七杂八什么都有,气味混乱的Alpha信息素和男生运动后的汗味,只有郁月城的味道在里面是清透的,舒服的。
他凭感官也能找出来那一缕,熟练摸到大白猫的身上联系起来。
方渡燃的Alpha天性让他讨厌每一个Alpha的信息素,可就是喜欢郁月城的。
大白猫身上的汗水也是清清淡淡的冷香,跟洗完澡之后,被热水打开毛孔自然渗出来的一样。
想闻一下。
闻一下郁月城用过的护腕。那是厚实高弹的,包裹性很好,完完整整服帖地包裹过大白猫发热发烫运动升温的肌肤。
有他毛孔里散发的味道。
渗透了他的汗水。
……
这样是不是太变态了。
想法冒出来的刹那方渡燃就想在心里狠狠掐一把自己。
那是用过的!他没有洁癖也不应该有这样畸形的心理。脑子里为什么会想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可那是大白猫的。
蓬松柔软,干干净净,冷香萦绕的大白猫。
“队长,他先上的话那我就要防……”
体委刚琢磨出来方渡燃的意思,一句话把他分出来想歪的心思叫醒。
方渡燃换了位置打比方,顺势将郁月城放在自己的手臂范围里,往后一伸就能碰到他宽大的球服短裤或者秋衣,运气好还能碰到手指。
四周围的都是人,都是Alpha,郁月城实际上也是Alpha,可方渡燃一旦念头上来,就是忍不了大白猫被同为Alpha的人围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对郁月城的气味太熟悉,站在他身侧更加方便他闻到微乎其微、从他身上跟随汗水散发的薄荷味冷香。
一缕又一缕都被他抓住。
就像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偷情,对这个高贵典雅的大白猫心怀不轨。
这样的信息素也应该都留在他的护腕上了,今天他们打得很久,没有休息过,汗津津的,大概都可以挤出水来。
喉咙很渴,方渡燃徒劳咽了咽,趁他们在说话的间隙转过头,放平声线往后伸手,自然道:“护腕拿来,用完了。”
“嗯?好。”
郁月城当场脱下来给他:“都是汗,要不要我洗……”
话没说完,方渡燃把汗湿的护腕套在自己手上,那块皮肤都有了反应,大白猫的信息素贴在上面。湿掉的护腕是凉的,贴合的皮肤却变热了。
太变态了。
这是汗水,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那是郁月城身上的,就是好的。
上面有他的味道。
引诱他的,可以让他乱掉心神的冷香。
拿这种小把戏获取大白猫的信息素,太卑劣了吧。
可是戴着就很爽。
他在特殊条件下,趁机占有过郁月城作为Alpha会膨胀的结,却还没有在清醒的时候,占有过沾满郁月城信息素的物品。
不管是心理因素,还是皮肤上他的汗水和郁月城的汗水贴在一起,被护腕牢牢锁着,左手手指尖的神经末梢都被传染上这样的兴奋。
他突然想,就算吻掉他鼻尖上的汗,尝到那点薄薄的咸味,也没什么。
“燃哥,你接着说。”许烈阳提醒他。
方渡燃咳了一下,嗓子刺拉拉的,开口的声线饱含剧烈运动后的一点哑:“路至安主要盯好对方的前锋,注意跟郁月城打配合,现在的程度还不够。你要打我的位置,明天训练之前找时间把我跟他的多看看,你不能给对方留情面,只要不犯规,给我往死里打,合理冲撞区你可以大胆过去,别多想……”
“好,我没放开,明天我再试试。”路至安说。
方渡燃额头上的水珠滚下来,抬起左手抹掉,鼻尖可以嗅到一点郁月城的味道,没有汗渍的气息,只有残留的淡薄冷香。
然后有意无意往鼻尖凑了凑,清透的气息如愿灌进鼻腔。
他在众人面前偷偷地享受属于他的大白猫的信息素。
动作很小,足够自然,可谁都注意他手上戴着郁月城汗湿的护腕。
Alpha戴Omega这种溢满信息素的贴身物品,绝对不是普通情谊,他们都知道郁月城很强,这个强字后面要加上Omega几个字母。
忽如其来的暧昧笼罩在两人身上,这下赶也赶不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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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耽误
整整一个周, 方渡燃下午练球,晚上回宿舍还要听郁月城补课, 林晟那边的事情因为上课时间不能带手机,每天中午和下午还要抽出时间来联络。
跟薛宜南也碰了几次面,晚上熄灯回到宿舍还要在拉起来的群聊天框商量,多数是不能具体提到案件过程怎么推进的,聊着聊着就要起床关好阳台的门小声打电话。
他自己的体力是药物这些年强行拉起来的,最近还按时把他一直排斥的放在小冰箱里的各种药片都吃上,体感还可以, 偶尔头疼的时候精神会稍微恍惚一阵, 很快就能恢复。
只是他的大白猫肯定是让他给累坏了。
郁月城嘴上没说,每次洗完澡坐下来给他补课的时候,方渡燃都有点惭愧, 学习的劲头也拉足,学完就走,一点儿也不耽误大白猫休息。
“还有两个周期中考试,现在的进度是不是有点慢了?”方渡燃在703的宿舍里合上书,听见身后走近的动静说。
“不慢。你现在是要掌握牢固, 不是为了这一次的考试而准备。”
郁月城从宿舍的独立卫浴里走出来, 刚吹好的头发软软地垂下来,深色睡衣反衬皮肤白得透亮,浑身都带着沐浴后的水汽。
脖颈上的水珠顺着滑落到颈项, 聚在锁骨那两个小小的洼地。
方渡燃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可能最近实在是太清心寡欲, 最多也就在训练的时候偷偷闻了下郁月城的信息素。
这下放松神经回头看到这么大一只皮肤透白的出浴白猫走过来, 立马有了点反应,眼神挪开:“郁老师, 470,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对我没信心?”郁月城站在他身边问。
眼前的手臂上的皮肤细腻如脂,掌心按在自己的练习册上,指骨被带动略微突起,骨节的形状漂亮极了,修剪整齐的指甲因为按压泛粉。
大白猫的身上有洗澡的时候被动渗出来的信息素,如烟如幻,淡薄通透,方渡燃不自觉地就往他手臂上靠,喉咙滚了滚。
“有。我是对自己说不准。”他说。
郁月城视线扫过每一道题,身侧的目光也没遗漏,化成实体似地就快贴在他的手上,还在安定人心:“那就想着我,信我就好。”
话是温柔的,却是清风撩过荒野上的火星子,火苗窜起来即刻点燃枯草,燃出跳动的火焰。
方渡燃抬头去看他的大白猫,拿自己走偏的念头去安在郁月城的身上:“刚洗完澡,就让我想你,我怎么想啊?”
郁月城跟他视线相撞:“……嗯?”
方渡燃暗自捏了把自己的手心,自从上次在C区房子里那场足够缠绵的情.事之后,他和郁月城就恰到好处地没有在提。
不对。郁月城事后是提过的。
是他刻意回避掉,郁月城也跟着他的步调没再提。具体在心虚什么他自己明白,他太弱了,现在的力量不足以支撑他掌控未来。
“你在想什么?”郁月城在他晦暗的眸光感受到朦朦胧胧的暧.昧。
方渡燃应当否认,理智只冒了个头,就被大白猫好看到不可方物的面孔打败。
他身上好香……
“我在想你的信息素。”方渡燃诚实道。
郁月城作为Alpha的自觉,下意识想抬起手远离,减少一些对方渡燃的影响,却被直接拉住。
方渡燃拽他的力气没收住,大白猫整个被他拉下来,顺手就施加力道接住他的身体,双臂一展圈禁在自己腿上坐着。
四目相对时紧张的不是郁月城,是他自己。
现在没有异常回潮的易感期加持,记忆里清晰的缠绵悱恻像场梦一样,他面对郁月城心脏快跳出来。
郁月城手扶住书桌边缘把自己的身体稳住,这种姿势说不上别扭,但总归大多是属于那些身形小巧的Omega,他坐稳了能比方渡燃高一大截。
“让我闻一下。”方渡燃说。
眼神只避开郁月城的目光,垂下来无处可去,又落回他的身上。
被睡衣包裹的身体上。
郁月城顺着意思猜测,保持怀疑:“要我释放信息素吗?”
“不要!”
这种邀请对Alpha简直是致命一击,郁月城是不是因为自己是Alpha,没有Omega该有的自觉性,就随心所欲,胡言乱语,根本体会不到这种话说出来对Alpha来说诱.惑力有多大。
“我就,闻一下就好。我闻得到,你洗澡了。”方渡燃应该用鼻子闻,事实是怀里抱着就不想撒手。
冷香没有信息素的持续释放,很快就要散去,方渡燃尝试着往前一点,脑袋凑在大白猫的胸膛上,鼻尖渐渐接触到睡衣的丝绸面料。
温暖的体温贴在脸上,布料很滑,信息素淡到分不出是薄荷的味道,但是闭上眼也能分辨出是他的大白猫,短暂的安逸舒服极了。
方渡燃在本能反应以外,怀抱里温暖的身体,还让他萌生出一种类似归宿的感觉。
很陌生。
也很安心。
是大白猫熟悉的信息素味道让他习惯到产生依恋了吗?
对方一点躲开的样子也没有,方渡燃明知道郁月城对他有求必应,还是紧张地将他越抱越紧。
“方渡燃。”郁月城的声音在头顶上喊。
方渡燃心一横,把脸整个埋进他身上,深深吸了口气,闷出声:“嗯,别叫我。”
郁月城一叫他的名字,就会做点什么,这快给他造成条件反射了,他都能回想起每次留给他的印记。
有拿来安慰的拥抱,有用来安抚的亲吻。
还有那天在他房子里的浴室、厨房的料理台、窗边……郁月城拿他从来没想到过的声线叫他,少年干净的嗓音里竟然也会蒙上热潮。
现在这里就他们两个人,学校的宿舍,郁月城的宿舍,他的怀抱一圈,这就是属于他们的私密空间。
“会难受吗?”
郁月城伸手去触碰他深棕色的发丝,掌心从后颈的腺体跳过去落在方渡燃的背上,顺抚大型动物似地一下下拍哄。
方渡燃放肆深呼吸好几大口,闻够安心的味道才过足瘾抬起头,布料上留下他呼吸长叹晕染出的痕迹,晚了两拍意识到郁月城指的是什么。
“……还好。”
然后他脑子一抽,反问:“硌到你了?”
“没有。”郁月城比他反应要冷静得多。
上次是因为方渡燃在回.潮易感期,Alpha的易感期,做什么都可以被这个当借口来覆盖,而现在他们都很清醒。
方渡燃没有再提过,他也知道当中的距离。
“你要不要去浴室解决一下?”郁月城坦诚建议。
方渡燃摇摇头,抵着怀里这只大白猫,让他下去有点刻意,不下去他自己那东西也不会下去了。
“我是不是挺流氓的啊?”
方渡燃沉默片刻,终于抬眼看向郁月城,背靠在椅子上姿态懒散,拍拍大白猫的后腰。
“把我按在腿上流氓?”郁月城问。
“少装。”
方渡燃捏他的下颚,坐实这个称号,流氓到底:“你肯定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没装。如果你指的是别的,有时候是有点匪气。”郁月城说。
“我感觉我现在特像一渣男,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方渡燃发现自己还是头一次跟郁月城这样直白说出来跟感情有关的话。
他们牵过手,也曾有过亲密无间、喘.息融化在一起的时候,然而他从来也没提过任何一个有关感情的字眼。
方渡燃其实是不想,也不愿意点明的。
确实有些逃避的念头。只要不说,他们就还能相安无事,在他准备好之前,至少可以维持现状。
所以话一出口,方渡燃就开始后悔了。
真不该提。
郁月城把他脸上的神情变化全都看在眼里,衡量不到对方究竟在想什么,但是方渡燃脸上闪过的一点后悔能看明白。
“你说我这样,是不是挺耽误你的。”方渡燃又说:“你可是要找老婆的人,还是个Alpha,整天跟我混在一起,怎么找啊。”
“我以为你是想跟我待在一起。”郁月城说。
方渡燃:“想啊,跟你在一块舒服。”
也当然是故意形影不离的,这样看谁还有那心思敢打你的注意。
郁月城收到信号:“那就行了。”
方渡燃没太明白:“怎么?”
郁月城:“想待在一块就待在一块。”
“耽误你也不怪我?”
方渡燃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郁月城是个优秀到爆表的Alpha,有科学依据的实实在在地爆掉数据表的评级S。
郁月城长指伸进他发丝里揉抓:“该来的就会来。我跟你之间还不至于用到耽误。”
方渡燃把这话左右琢磨,好像明白,又不敢确定,更怕把它戳破。
怀里的大白猫不会被戳破,他还挺沉的,扎扎实实坐在臂弯里,也不管自己对没对上郁月城的话,抓住他的衣领拉下来。
脸埋进侧颈里,寻上熟悉的角度和味道去嗅他的腺体。
“反正已经是流氓了,也不在乎多一点。”
最后一缕冷香被他捕捉到,方渡燃拿唇瓣印在Alpha的腺体边缘,留下一个理智的、跟身体现状割裂的、不受欲.望控制的吻。
要是真能有什么办法,他突然想跟郁月城纠缠到死,要么成功获取自由来堂堂正正见他,要么就直到他灰飞烟灭好了。
就算消失的前一秒,他也必须要能抚摸这只大白猫。
他不要浑沌度日,不要苟且偷生,他要清醒地活每一刻,清醒地吻他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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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荣耀
方渡燃的担忧一点也没有落空, 联赛这天他果然没时间在学校,一大早就请假回自己的房子, 郁月城给他联络的下家非常快,也才不到一个月就有能定下来要买房的。
已经不能再推了,能找个愿意全款接受C区那套房的人本来就不算容易,能看上他那套房的,要是本地人,受众面只能是普通家庭,能随便买房的也不会选这个小区, 全是奔着他直接降价几十万来的。这些都是中介给的消息, 那边因为他的要求对买家背景也精挑细选。
这两天还收到几次方正海的消息,让他想更快把房子出手。
今天要是见面合适,明天就能签合同拿钱, 方渡燃事先安排过一切,虽然很遗憾,要错失跟郁月城一起打比赛的机会,也只能二选一去处理最要紧的事。
“郁月城,给我!!”体委拦下两人在篮板底下大吼。
郁月城对面正站着从半决赛到决赛都一直交手专堵他一个人的敌方4号, 黑眸沉着对视一手运球。
“你很漂亮。”对方道。
郁月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身体反应比他的疑惑来得快,丝毫没受影响往前一冲,力道突然中断侧身一个干净利落的假动作带球过人, 远远投给角度最偏却离篮筐最近的队友。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4号摸到一点他的规律也没能每次都堵上, 眼看球投进去, 退回来视线往他身上飘。
尽管已经进了球,差距仍然不小, 对方实力雄厚,里面有三个都是省队的种子选手,专业球员打起来要光跟上节奏,七班的队伍就花不少时间适应。
“还差五分,时间不够了。”许烈阳喘着粗气说。
“来得及。追平,有加时赛。”赵霖从对方4号和郁月城之间走过去,调整站位隔在中间。
“要是燃哥在,有胜算的。”许烈阳刚刚被人撞了下,对面的信息素充满挑衅意味,在不能犯规的场地里憋了一肚子气。
路至安没回头,几秒的暂停时间一过,身体率先动起来:“别乱,专心打。没到最后一秒。”
陈老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看台上坐不住,站在球场的标线外身临其境时不时看看表。
他不太懂篮球,运动细胞也不发达,但今天作为高二七班的班主任,眼看自己班的学生第一次站在全省几十所学校的联赛夺冠赛场上,看到自己手里一向躲开群体活动,性格缺乏跟外界沟通的学生们自信地面向所有人,迎着烈日奔跑,除了自豪之外还分外动容。
七班毕竟是个风评不好又不受待见的存在,刚进学校收到的排挤最多,教导处的严加惩治对象,受罚起来一个个的被折腾的没个人样,他作为班主任看着都心疼这些孩子。
后来在方渡燃带领下这些不好过的日子缓解很多,高二之后,尤其教导处的张主任走了以后,七班在学校老师那块总算是能过的去了。
不过那些伤害是没法弥补的,每个学生心里肯定已经留下不能磨灭的印记,不愿意参与集体活动,对其他班级没有良性的竞争意识,甚至跟旁边的六班和八班的学生来往都鲜少。
在学校里已经形成一个独立的小团体存在。
团结是好事,然而这样的团结在陈磊看来,是需要去关怀和鼓励,让他们走出来的。
所以他的激动程度不亚于那些参赛的学生们,现在就好像看着一株株生长在阴湿地里低着头的树苗终于抬起脸被阳光倾照。
主场在十二中,看台上一半的位置都是十二中的学生,加油呐喊的声音在头顶上简直是震天响,谁都知道这场比赛可能会输给其他市来的三中,丝毫也抵挡不了他们的热情。
周围已经在中场休息时大面积喷洒过一次气味阻隔剂,一旦运动起来,Alpha们各种各样的信息素依旧泄露些许互相碰撞,是警示也是骄傲的挑衅。
离终场的时间越来越近,队里有两个人的步调紧张到出现失误,投出去的球也在入篮时被一把截下来。
极大地影响了士气。
场上比分还差三分才能追平。
“七班加油——!!!”看台上不知道谁大喊一句,还是个女生的声音,音色嘹亮。
她身边三两个人跟着呐喊:“十二中加油!!七班冲啊!”
看台最近的位置还有个男生也尤为突出地喊:“郁月城加油!郁月城你好帅——,七班必胜,干死他们!”
已经不抱希望的班级停滞一瞬,立刻沸腾起来,参差不齐地喊起来:
“加油!!!”
“七班加油!十二中必胜!!”
“加油啊——”
“七班是最棒的!!!!”
“七班冲啊——”
……
从此起彼伏到齐声助阵,高二七班的学生和场上的球员们,从来都没有在十二中里接受过这么宏大的鼓舞和善意,就连一贯合不来的几个老师也拢起手呼喊。
大概因为他们后背上印着青训十二中的字样,虽然是以班为单位参赛,可他们是十二中唯一打进决赛的班级,这次他们身后的目光是整个十二中的师生。
大概是因为他们真的有机会可以赢的……
无论起因是什么,那些期待和从不在乎转化来的短暂热烈,都在他们每个队员的心里灌进一针强心剂,满满的都是象征希望的力量。
队员们彼此心知肚明,很难翻盘,在盛大的鼓舞下卯足劲,一样像能夺冠似的再次苏醒。
陈老在场外目睹一切,疯狂的喊叫在离他最近的看台上无比清晰,抬手搓搓泛酸发热的鼻尖,问旁边的教练:“只能输了吗?”
“三分,说难很难,说简单也就是一个球,看他们怎么打了。”教练拍拍他的肩膀:“学生都没哭,班主任哭就丢脸了。”
“这帮孩子是头一回啊!”
陈老像个看孩子长大的老父亲,拿袖子抹抹差点溢出眼眶的泪水:“可惜了,班里就差方渡燃没在。”
“我不在赢不了?”方渡燃问。
陈老回过头,方渡燃正穿着球服走上来,场内的加油声不间断地持续,就最后短短的四分钟,要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尽似的拼命助威。
方渡燃抬头直接能看到自己班里的应援旗落在好几个平时不来往的班级上挥舞,就连有过节的五班都拿着他们班里蓝色的气球和旗帜。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陈老问。
教练打断他先把场上局势长话短说讲给他,挨个指着对方的人交代:“……那个4号,对面的控场,擅长拦截,11号起跳高,扣球的能手,你要注意避开他。上去替下赵霖的小前锋,就按照之前训练那么打,一定不能慌!”
“还有两分钟。”方渡燃眼睛直直盯着场上,只要一个三分球,他们就有机会了。
三分……
临近结束还差三十秒,有人拿到球了。
好机会!
“郁月城——”方渡燃喊了一声:“别传!”
郁月城背对着他,没时间去确认在哄闹的背景音里方渡燃是不是来了,但他听到熟悉模糊的声音。
眼下距离对方的篮板远远超过三分线的距离,那声音没说明白,他能立刻就接受到信号。
“来不及了,给我!”体委隔了两个人朝他喊。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对面的人都在提防每一个能传球的位置,4号仍旧堵在他面前。
郁月城左右跨步调整好距离,起跳之后还没来得及被对方拦下来,上半身拧转,隔了快一整个球场的距离,在自己队里的篮筐前面往对方篮筐投了个超远距离的三分球。
没人能猜到会有人投这种球,对面防守和进攻都还在这头的场地内,留下来的人也没反应过来。
慢动作似的眼睁睁看着篮球入框,场上比分当下拉平。
整个篮球场都被十二中的学生抬起来,尖叫声四起。
“太帅啊我的妈!!!”
“卧槽啊啊啊啊,快杀了我助助兴!太帅了!!”
“郁月城牛逼!七班牛逼!!!”
“草啊能赢了!!”
……
哨声象征短暂休息和加时赛,七班的队伍里都快疯了,顾不得什么性别差异,上手就想把郁月城抱起来。
赵霖把他衣服拉过来,粗.喘道:“他是个Omega,你们冷静点。”
没接到郁月城球的体委甩出一句:“什么Omega啊?太牛了,Omega怎么了!照样打爆对面的头!”
“噗哈哈哈哈……”许烈阳捂着肚子抽气。
郁月城拿肩上衣料抹掉脸上的汗水,往他听到声音来处去看,果然能看到那个少年。
方渡燃是急急忙忙回宿舍放好文件,换上提前拿回宿舍的球服跑过来,进场那些意料之外为七班加油的呐喊他也听到了。
“队长来了!”路至安也激动道。
许烈阳:“燃哥来了,我靠我们要赢了!”
方渡燃给了郁月城一个止汗带,自己也带上:“就照训练那么打,郁月城跟我打主配合,赵霖休息,许烈阳你去干扰对面4号。五分钟,不管对面进多少球,都不要慌,也不要松懈,最短的时间要拿最多的分。”
“对面实力算强的。”郁月城说,整体水平来看,方渡燃不来,他们确实已经打得尽全力了。
“怕吗?”方渡燃问他。
郁月城:“不怕。”
“怕吗?”方渡燃问面前这个几个队友。
齐声:“不怕!”
体委骂了一句:“操,不怕,打爆他们!”
周围都是混杂的信息素和蒸腾的汗水,方渡燃伸手搂住郁月城,只有他身上是干干净净清透的冷香。
“想不想赢?”这次他问郁月城。
郁月城:“想。”
方渡燃侧过头对他耳边小声说:“燃哥赢给你看。”
“方渡燃来了!”看台上也有人发现了:“方渡燃加油!七班必胜!!”
“校霸回来了,十二中要赢了!”
……
方渡燃自动屏蔽掉周围扰人的背景音,全身心投入到最后夺冠阶段,郁月城拉回来的分数不能白费。
整个高二年级从来没有这么团结过,来围观的其他年纪也跟着打上十二中的口号摇旗呐喊。
空气里象征少年们斗志的信息素有越来越失控的趋势,超出运动范围,对面球队有人开始故意散发信息素来刺激郁月城这个皮肤白皙,面容出众,却屡次打断他们传球的对手。
他是个Omega的消息也是被列在参赛名单上的。
裁判还没认定他们这样的犯规的举动,方渡燃也发现这点,他也没克制,一举一动都带着狠辣戾气。加时赛的最后几秒,七班拦下三中来的队伍,靠一分的差距夺冠。
方渡燃扔下球径直走过去一把揪起一直跟着郁月城的4号,沉着的怒气全撒出来:“用信息素,你他妈的要不要脸?”
4号不慌不忙地把视线看向他身后的郁月城:“出出汗,肯定有信息素,你们队里的Omega都没说什么。”
“我是队长,他的事我负责。”
方渡燃提紧宽大的球衣领口,勒住他的脖颈:“把你的信息素收起来,给他道歉。要不我就让你跪下给他道歉。”
“还没公布名次,你要在场上跟我动手,白打了。”4号举起手朝裁判示意。
“队长,等会儿再说。”路至安走过来把方渡燃拦下来。
方渡燃咽不下这口气,郁月城是个Alpha,所以他不受影响,自制力好,也没有释放信息素露馅泄露出身份。
如果郁月城是Omega,现在肯定已经被信息素攻击的浑身不适倒在地上。
“队长。”郁月城走近他握上紧攥的手臂:“我没事。领奖了。”
方渡燃盯着对面这张脸,也没客气,没有气味的信息素压迫感极强,很快让周围几个自己人都往后退,对面一直故作平静的对手脸上也闪过一抹难堪。
“道歉。”他说。
4号面对郁月城,点点头:“对不起。没想到你这么强,我很欣赏你,交个朋友?”
方渡燃没想到等到这么一句,没出手郁月城就先开口道:“我不喜欢在公平的游戏里,用不公平的手段,交不了你这个朋友。”
对方的信息素刻意散发,他不受影响,他们整体的步调都因此减慢,能赢也算是万幸。
干脆不留情面的拒绝方渡燃听起来很新鲜,郁月城一向温和的态度总让他以为是不会说出这样戳破人脸面的话,还说得这么富有教养。
4号在他面前被同队的队友带走,临走时没忘朝郁月城多看两眼:“有机会再约一场,我不用信息素了。”
方渡燃替郁月城答:“死心吧。没机会。”
颁奖台上下来,方渡燃去给教练送奖牌,许烈阳没能抑制住八卦的好奇心,多嘴问道:“那人是不是看上我们郁月城了?”
赵霖正好站在郁月城的身边,正好接话:“没想到你会这样拒绝人。”
郁月城:“嗯?”
赵霖:“很……直接,也很坦然。”
郁月城平静道:“实话而已。”
方渡燃跟教练一起走过来,发现看台上有人正冲着他们拍照的时候,特意搂上郁月城脖子仰脸让人拍下来。郁月城当着面那么干脆的拒绝,他可太喜欢了,只是还没得意两秒钟,就被合影涌上来的几个队员打断。
“开心吗?”
聚集起来拍完照片的人群散开,方渡燃从中直径走向郁月城。
郁月城:“开心。”
方渡燃在四周热闹的气氛里,脑袋一偏对他说:“燃哥说话算话,说了要赢给你看,就赢给你看。”
郁月城对上少年赤诚的眼眸,也问:“你开心吗?”
方渡燃怔了怔,随即道:“嗯。”
时间节点从郁月城出现后算起,他有了很多鲜活的第一次。
这他也是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像个正儿八经的高中生,他也在球场上奔跑,也能有自己的汗水留在十二中里。
陈老之前说的那些左耳进右耳出的老生常谈,什么留下点青春的回忆,什么高中生涯的这样的大型赛事机会不多了,在方渡燃听到全场为他们呼喊的声音,拿到手里的奖牌,跟队员一起站在颁奖台上……
一切种种真实地发生了之后,切身体会到陈老那些老掉牙的话一点也不假。
方渡燃的校园生活总共两年多的初中加上一年多的高中生涯,一直在任何的集体活动上销声匿迹,在学习上以考低分努力,在平时只靠尽量做好一个班长的职责来增强一点在学校生活里的感受。
来明确自己也不过是个还在上高中的学生而已,只是和别人的生存背景有些许不同。
做班长也是他高一被学校的强压和老师、别的班级带来的欺凌所逼出来的,他带同学奋起反抗,站直腰板,走在最前面,所以他挑了班长这个头。
他害怕留下痕迹,也害怕让方正海看到他也可以有光鲜亮丽的成果,害怕成为标准的一个数据去给实验室添彩。
以至于他错过了很多很多。
有关于真正的青春,浑浑噩噩,似乎是从郁月城的出现才开始。
他也有属于自己关于高中生涯,十七八岁年纪里应该有色彩的一幕。
比起手里这块奖牌,那些跟队员们日复一日,每天打到日落的训练更显出荧荧亮光,在赛场上齐心协力奋力一搏让他渐渐体会到跟同学之间、跟他们这个班集体有温度的情谊。
他似乎是可以在人际交往上不那么地固步自封,可以品尝集体活动同甘共苦的价值。
而那些疯狂的呐喊,扭转七班刻板影响的摇旗助威,让他好像也有了一丁点的虚荣心。
这是他带的队伍。
他洒下的汗水。
他们每一个队员,七班的每一个学生,都可以骄傲接受的荣耀。
方渡燃没去问队员们兴不兴奋,看他们在球场上打滚,把陈老抛高,没头没脑的蹦哒,一个接一个跳起来去摸胜利的篮板……应该是高兴的。
他们有权利去兴奋。
他们在十二中站起来了。这荣誉或许只短暂停留片刻,毫不影响七班每一个学生心里印下的那簇火。
所有人都有被夸奖的资格,他们在学校里感受过的孤立和偏见终于有消弭的一天。
嘴上和面上都对小学生似的赞赏嗤之以鼻的少年们,也有资格去听见那些为他们加油打气的尖叫呼喊,把承受的异样眼光默默埋在心里的同学们,也有资格听见响彻全场的“七班是最棒的”。
还好赶在了毕业之前,是方渡燃的青春,也是整个高二七班的。
是他遇到郁月城之后才有勇气开启的青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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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校花
胜利的喜悦能等换成十二中的胜利, 高二七班一时间在学校里风头无二,作为最有看点的郁月城和方渡燃两个名字, 热度居高不下。
校园墙上,当天晚上因为匿名实名来表白的人太多,直接出合集发了上十次的九宫格才发完。
跟帖的人很多,还有人爆出来那个一直盯住郁月城的4号是三中高三年级的校草,看热闹的还有磕上他和郁月城CP的。
学校的新闻社为了维持住十二中这场盛况,加上不能给敌人任何机会,当时就发出来一组郁月城和方渡燃在球场上几个精彩的瞬间, 赛后勾肩搭背举止亲近地站在一起, 还有最后方渡燃凑郁月城耳边说悄悄话的高清合照。
一时间评论两极分化严重。
许烈阳晚上洗完澡在宿舍里问:“你们看学校论坛了吗?他们都说郁月城是新任校草啊,说比三中那个狗东西帅多了。”
“郁月城本身球打得也帅。”丁羽说。
“你意思他长得不好看?”许烈阳问。
丁羽一头雾水:“你别跟班长上身一样,我没说, 他那长相还用我说吗?”
“正常点。”路至安笑着提醒他。
“我品着不太对劲。”许烈阳说。
丁羽正在翻高赞评论,全是表白校霸和校草和给他俩凑对的,郁月城和那个4号之间的纠葛被压在很后面:“这不很好吗,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能便宜三中那狗, 舆论战也不行!”
许烈阳翻上床一倒:“可是他们都在说校草啊, 我们班出去的校草,怎么地也得带着七班的王霸之气,没有燃哥的气势, 压不住。”
这会儿他刚好看到评论区有人提了一句-没记错的话,郁月城是个Omega, 哪有Omega当校草的。
底下立刻盖起高楼-Omega怎么了?-
Omega不配当校草吗?-
Omega吃你家大米了?-
你打球也能这么帅我就服!
……
在一串愈发激烈的争论里面, 冒出来一个老实人-
我记得咱们学校上一个长得漂亮的Omega是个校花吧。可爱型的,高一四班老扎双马尾那个妹子。九月他们的开学典礼上弹过古筝。
许烈阳斗志上来, 立马回复-我们班这个也不差啊,篮球赛超强控场,校考第一,上个月月考人家考了750!!满分!!那脑瓜子,智慧型!
对面大概不是高二年级的,发了一大串的感叹号-!!!!牛逼呀!这么厉害!!人长得还美,校花当之无愧了!-
好家伙,校草变校花-
什么?他真是个Omega?嘶……快给我拿纸,流鼻血了-
靠,校花啊,更刺激了。
……
外面的人在狂欢,新闻社趁机在学校公共号上发了一堆郁月城的照片,路至安却注意到他郁月城考满分这事原来这么低调,全校通报都没有。
“他中考就全省第四名。十二中的月考题简单,闭着眼睛也能考满分。”
许烈阳对成绩漠不关心,也不免因为智商差距叹了口气。
“唉……”
丁羽:“唉!”
路至安的桌上还有月考扣分的英语作文。
英语老师对能写出来作文的都改得很仔细,现在上面停留着几处鲜红的纠错,跟着感慨:“唉。”
方渡燃跟郁月城吃完饭回来,推开门恰好听见连声叹气:“你们唉什么呢?”
许烈阳丧道:“我们是在抒发内心收到的打击。为什么有的人腿那么长,脸长得那么好看,脑瓜子还能那么聪明。”
方渡燃一散场就跑回来过一次洗澡,舒坦地跟大白猫共进晚餐,还把他送回宿舍,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笑道:“想什么呢你们,你们又不笨。”
“想郁月城。”路至安说。
“嗯,想郁月城。”丁羽盯着手机说。
“想校花。”许烈阳躺在上铺说。
方渡燃往他床上看:“校花?郁月城?”
“啊?燃哥你还不知道?”
许烈阳有点意外,方渡燃平时不关注这些,对郁月城的关注度还是很高的。
方渡燃果然追问:“说清楚点。”
许烈阳把手机晃起来:“郁月城是我们十二中的校花了。你看论坛,好多篮球联赛见过他的都说想娶他。”
他翻翻评论说:“不过这么好看的智慧型Omega谁不想娶啊。我也酸,学神跟我之间的壁垒更大了。怎么能有人什么都会呢?会考试会打球,身材还好。”
方渡燃怀抱疑惑打开论坛,发现郁月城在成为代表十二中的校草到现在被捧成校花的转折,就在那条“上一个长得漂亮的Omega是校花”,仅仅一分钟,下面同时出现了99+的回复。
他都不知道校园墙的活跃度有这么高,平时偶尔打开看,顶多也就十几条评论。
本来十二中的Alpha就多,方渡燃合理怀疑目前为止总共五百多条跟评全都是那些Alpha的。说什么要娶就要娶郁月城这样的Omega,文能进考场,武能下战场,又强观赏性还高。
啧,果然是动物择偶的本能。
“说真的,燃哥,你就不心动啊?”
许烈阳翻个身面对上方渡燃:“郁月城那身板,加时赛给你挡的那个球,差点就被砸头上了。这要是换我,我怎么也要娶了他。”
方渡燃眉梢一挑,先不说动不动心,光是理论上讲,娶Omega这件事,对他来讲就不太现实。
娶郁月城这个Alpha……操,更不现实了。
校花是吧。
他把墙上发出来的照片和跟郁月城的合影都存上,然后单开上一条评论,顾不上什么幼稚不幼稚,言辞凿凿-
高二七班,概不外销!
想什么来什么,刚发出去,宿舍门就响了。
方渡燃顺手去把门打开,郁月城把手里的课本递给他:“昨晚你放我桌上了。”
“哟!”许烈阳打眼一看,拖着调子起哄:“校花来我们Alpha的宿舍了。”
丁羽直接笑场,路至安自觉戴上自己耳机避免这场腥风血雨。
“许烈阳,你想死了。”
方渡燃拿上书,刚在手机里接收到一大堆对大白猫意图不轨的回复,一时半刻不想让郁月城离开自己视线范围以外。
许烈阳往自己床里面贴,离方渡燃远点:“嘿嘿,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你打死我还有十二中千千万万的兄弟们垫底。”
“他说什么?”郁月城看方渡燃的脸色不太对。
方渡燃把他让进宿舍里,坐在自己书桌前,以往做起来很平常的事情,现在全因为多了个“校花”的头衔显得有点别扭。
本来都是男的,好好的,也没什么好尴尬避嫌的。这下好了,郁月城经常让人忽略第二性别的实力和身高外表,高调标注上Omega,瞬间变味儿。
就跟来他们宿舍也不方便似的。
“他一张嘴成天没闲的时候。”方渡燃对郁月城道。
“这回真不能怪我!”
许烈阳从被子里冒头去看郁月城:“学校的公共号和校园表白墙都炸了,我这手机刷新都得卡一卡。”
他还转移目光去采访当事人:“郁月城,你被封为十二中的校花,直接把高一的甜妹打败,什么感觉?”
“为什么?”郁月城问。
他在以前的学校里,小学有方渡燃在一起,周围的讯息被占据得满满当当,连闲言碎语都插不进来。
方渡燃不在的初中高中里,都少不了人对他的外貌长相夸赞吹捧,另眼相待。
被偷拍一些正常的听课和课间的照片他自己都知道,习以为常没去管过,始终严以律己,不受外界干扰,也毫不在意。
不过校草这个词落在身上还是知道的。
至于校花,听起来就有点怪。
“因为你长得好啊。”
许烈阳说:“学习又好,校园青春剧里标准的白月光Omega,妥妥的初恋配置!”
“我觉得是球打得好。”丁羽别有见解:“光看长相,以前也没见这么叫他的。”
“那是你没听到。”
许烈阳作为一线的娱乐资讯收集者,很有权利发言:“他早就在十二中出名了,是他自己低调,没去看过校园墙。高一和高三没见过他的都知道他的名字,看过照片,联赛之前平均每个周都至少有十个人在墙上给他匿名表白。
“Alpha和Beta我都没看,关键是他Omega的身份公开以后,居然连Omega都有,离大谱了。我都不敢想双A恋和双O恋,果然还是广大的群众有胆识。联赛之后他这一亮相,在青训国际立马火出圈,哪个学校不馋呀。”
许烈阳倒出来一大堆,方渡燃作为在学校里跟郁月城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完全在意料之中。
然而乍一听到有这些人在拿语言当众表达自己想跟他的大白猫在一块终归还是不爽。
方渡燃干巴巴道:“我怎么不知道。”
许烈阳提问:“我亲爱的方渡燃同学,我问你,你知道学校的表白墙一共有几个吗?Alpha、Beta、Omega的投稿差别有哪些吗?”
方渡燃:“谁看那些。”
许烈阳又问:“那你知道青训私立全国86所高中部的总部公共号吗?知道公共号里的校园男神资料卡一共有多少人吗?”
丁羽听了都倒吸口气:“86所,这么多?”
“你看,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只关心自己。”
许烈阳摇摇头,正在翻今天刚刚更新的校园男神大赏,颇为得意:“我说句公道话,郁月城这个颜值,放在青训所有的高中部里,硬是没有一个能打过他的。可他太低调了,也不跟其他班混,也不弄个什么社交账号来经营,全靠咱们学校的颜值粉隔老远拍上几张高糊的马赛克照片顶着。这次联赛见过他真人的一多,加上新闻社爆出来一大堆比赛的高清美照,现在投票的排行都冲到第一了。”
丁羽往面前的方渡燃一看,问:“班长呢?”
“班长早就稳居前三了啊!”
许烈阳对着手机里方渡燃的资料卡说:“高一楼道他带咱们班打那场架都上青训的教育频道了,妥妥的反面教材,建校这么多年没发生过的恶劣事件。他那视频一出去,受教育的连一小半都没占到,他是为我们班出头,全是喊校霸好猛好帅的,我看青训其他学校的风气也跟我们十二中差不多。
“但燃哥学习太拉,家庭背景也没人知道,所以综合排名没上头一二。”
许烈阳看完手里帅气逼人的资料卡,又看看床底下的两个人,咂吧嘴道:“咱们班一下出了两个,郁月城现在可是排行第一打败一众Alpha杀出重围的Omega,就加上校花这个头衔吧,有点特别地刺激。品一品反差感,懂吧?”
“嗷,打败Alpha。”
方渡燃抓住了重点,伸手一搭郁月城的肩:“那也行。当之无愧。”
还送给满脑子花痴的许烈阳一个眼神:“不过找刺激这种话,我待会儿得教教你什么叫作AO有别。”
“我靠,我这不是没把他当外人吗?”许烈阳一溜烟钻进被窝里:“我不说了!!”
郁月城等他们说完,面容镇定,什么影响也没受。
抬眼就看到放在方渡燃书桌里面的蝴蝶标本,被保管得很好,玻璃上没有一丝灰尘和指纹,他说:“下次给你看活的。”
“国外看?”方渡燃记得这种蝴蝶的生存地不在国内。
郁月城不置可否:“到时候再告诉你。”
“好啊,我等着。”
方渡燃取出来一个文件夹交给他,里面装的是今天拿到的合同,站在一起的音量就放小:“我看过了,你再看看还有什么漏洞。”
郁月城接过来:“好。”
“算了,我送你回去休息。”方渡燃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校花放在Alpha的宿舍里,不安全。
不能再让他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渡燃把他叫起来送回703:“这段时间累死了,联赛打完你放个假,这几天我自己学,不懂的再来问你。”
“明天周末,你也多睡会儿,不用起那么早了。”郁月城在宿舍门口说。
最近方渡燃每天早起,宿舍里有人,就跑他这边来默背单词,动静很轻,有时候他发现了,也装作没看见。
“吵醒你了?”方渡燃问。
郁月城:“不是被你吵醒,自然醒,躺会儿又睡了。”
“那就是最近给我讲课还要练球累的,睡眠质量都下降了。”方渡燃琢磨:“要不我找间教室吧,不去你那了。”
“不用。没吵到我。”郁月城坚持。
方渡燃提唇笑起来:“行啊,那我下回动静再小一点。”
要不是郁月城现在的身份是Omega,方渡燃都有点想要跟他住一个宿舍了。
但是要真的住在一个宿舍,每天看到大白猫沐浴更衣……对定力也是项不小的挑战。
他得做个人,不能太禽兽。
“送到了,回去休息吧。”
郁月城打开宿舍门,在方渡燃一贯的要求下,养成习惯要在他面前合上门被看着进自己窝里。
方渡燃点点头,对方即将关门的时候上半身突然前倾,把大白猫的身体搂住,胸膛贴着胸膛,耳侧磨着耳侧。
隔了两秒他才出声,有点闷:“你也听到了,很多人觊觎你。”
郁月城平静道:“跟我没关系。”
方渡燃淤积的不爽瞬间破灭,一下笑出来:“你好冷漠啊,校花。”
郁月城拢手环住他的后背拍拍:“校花的宿舍,只送过一把钥匙。”
作者有话要说:
同学们125章可以看了!感谢在2022-04-08 05:37:10~2022-04-11 06:2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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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看到了,特别好
第二天是球队的庆功宴, 地点当然是方渡燃安排,这一觉睡得饱, 日上三竿才起来,球队的群里陆陆续续发消息表示自己已经醒了,就等着一块儿出去放风。
方渡燃在C区的房子里没多少生活用品,搬走顶多就占两三个箱子装点衣物和鞋,其他的东西全都可以打包送给买房的人。他在云端有一个专门用来记录一些可以卖出去的东西或者有价值的联络人的记事本。
基本上全是他接单来的私活,或者偶然间得到的一些小物件,一部分放在C区的房子, 一部分是虚拟物品。现在方渡燃正在自己存储的记事本里面翻了又翻, 想找点什么能用上的东西。
他作为联赛冠军的队长在庆功宴出发之前左思右想,既然这是以高二七班的名义获奖的,同时身为七班的班长, 他打算给班里三十多个学生都送个小礼物。
请吃饭是肯定叫不到一起去,班里好几个住在市区外的,周末必须得回家,给钱一人发个一两千对他们来说下馆子吃顿饭都不一定够,也不差这一顿, 还少点礼物的意思。
方渡燃在班里组织过很多次的班内秩序, 上课期间的课堂纪律、课堂以外的学生冲突、违反校规校纪的处罚处置、七班跟其他班跟教导处跟教官等等的一堆杂事,唯独没做过这种因为得到荣誉而一起分享胜利的安排。
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只要他需要负责的事情, 不是班里的学生惹事了,就是班里的学生跟老师之间惹出事端了, 反正没一件好的。
他自己也是首次作为领头人得到这种正面的反馈, 昨天的决赛场景对七班每一个学生也是第一次,就连陈老都没说过“你们是最棒的”这种话。
他们却办到了。用自己的努力和汗水去换回来了。
方渡燃现在高二, 才略显生疏地去张开手往前推推,碎掉笼罩住整个人的玻璃墙,尝试着去打心底去融入周围的生活,融入他的班集体,而不止是熟练到闭着眼睛都能按部就班去承担责任。
以前是看不惯,是冲锋陷阵走在前面,是单方面的付出,是维护,是职责……他尽量做到最好,很少真的去放下自己跟正常的普通学生之间那道壁垒。
他也有能把自己放出来,走入他们中间的时候,多稀罕啊。
买点什么好呢……
方渡燃在手机上翻了一圈,最后给之前找他做过私人游戏周边建模的单主发送邮件,直接买下来三十九份几个出名的大型单机游戏,还附赠精美实物礼盒包,班里人手一份。
是对方在国外的游戏发售上抢的,这个人跟他合作过三次,先前为了感激他还特意抢了好几款首发和测试版的游戏给他,这些游戏在国内一直没有开过区,不卖。
班里Alpha多,他就听过好几次聚成一块的在谈论爬墙出去买,男生不玩多少也听说过,自己用还是卖出去或者送人都可以。
剩下三个女生除了游戏以外,方渡燃还订了三大束鲜花,国外一个周的物流发回来游戏的礼盒包,到时候就能一起发出去。
“路至安,你前天玩的是《起源3》吗?”方渡燃想到这就自然问了声。
路至安还躺在床上,手机也没看,闭着眼回答:“是啊。”
“玩的人多吗?”方渡燃问。
路至安偏过头往他床上看:“你问的谁?我们班?”
“嗯。”方渡燃说:“我买了几部单机游戏,不知道玩的人多不多。”
路至安对这个来劲:“哪几部?”
方渡燃:“《起源3》一个公司发行的《史前文明》和《战纪》,还有国外单机总排行榜的前三部。”
路至安瞌睡醒掉一半:“你从哪买的?”
“国外的一个熟人。”方渡燃没想过把自己生活都告诉别人,合作过的单主被他随口略过:“他喜欢打游戏,屯了一些。”
“没记错的话,你说的前三个全都是限量版的,现在的价格不便宜,有价无市。”
路至安从床上坐起来,郁月城也跟他聊过游戏,《起源3》的限量版就是郁月城给他的,跟普通发行版不一样,翻译过来的名字都不一样。郁月城还给他找了漫画原作的作者亲签,这个对他而言,比限量版还重要。
放在方渡燃这,能一次搞这么多,他有点刮目相看,平时从没看方渡燃打过游戏。
方渡燃一笔带过:“还好,他也没涨价。”
“班里玩的人我看没几个,买普通版的多,限量版有心无力,三五年前的游戏了,大部分能买的大概都自己珍藏了。”路至安说:“喜欢的肯定不少,封神之作。”
“好。谢了。”方渡燃放心下来。
路至安发现要点:“单机游戏自己玩就行了,玩的人不多也无所谓,你是要租出去?”
方渡燃笑出来:“你看我像二道贩子吗?”
路至安也发现更蹊跷,这东西对游戏玩家的分量很重,租不至于:“借出去?”
方渡燃看了眼从水房回来的丁羽和被子蒙头的许烈阳:“再说吧。我要是有了肯定借给你过瘾。”
路至安朝他比了个手势:“OK。我当真了,你不借我我就追着要。”
“什么?”
丁羽洗漱完还是半睡半醒地睁不开眼:“路至安你要班长?”
“哈?”
许烈阳的雷达立马惊醒,冒个头出来:“谁要我家燃儿?!”
丁羽语重心长道:“这可不兴要啊,燃哥那是校花的,没看成天护食那劲,我追我女朋友都没他俩在一块儿勤。Alpha的鼻子很灵,你别让燃哥闻见你的企图。”
方渡燃脸色一僵,平时能完美应对的场面突然就变得无从招架,说得没毛病,抛开他和郁月城不清不楚的关系,他还挺爱听的。
不过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沉默的间隙,许烈阳已经在床上笑成傻逼:“你完了,丁羽,燃哥是狗鼻子吗?你往后看看。”
丁羽回过头,方渡燃正躺在床上转过脸看他:“说得不错,庆功宴的酒水就靠你了。”
“……我没睡醒。什么也没说。”丁羽机械地把自己脑袋转回来,他刚刚是真忘了方渡燃就在宿舍里。
·
临走前郁月城把核对过的合同交给方渡燃,合同没问题,但是在另外一份给中介的让利郁月城持保留意见。有人在宿舍楼下等着,他们先一同放下合计出门。
庆功宴叫了整个球队的人,丁羽老老实实认栽,搬上去两箱啤酒。
郁月城等火热的开场过去,吃到一半的时候把还没正式参与喝酒的方渡燃叫出去。
他们站在包间尽头的休憩区,窗户外面就是榕城的环城河,两侧绿化带上是四季常青的植物。
方渡燃出来时手里还端着刚启开只喝了两口的啤酒罐。
“你们成交的金额是两百三十万,你想好了,要给中介分七十万?”郁月城问。
“想好了。”方渡燃把啤酒罐的底磕在窗台轻轻作响,半个身子倚在窗框上。
郁月城先前是听过他的分成方式,但是现在的成交金额已经远远超过方渡燃的预期了。
他建议道:“我早上跟他联系过,他说你的房子本身价值在那,急于出手才降价,其实不难卖。他可以接受市场价的抽成。”
方渡燃后脑勺抵在窗框边缘,下颚扬起垂下目光去看底下的绿树河流,说话时目光悠悠转回郁月城的身上:“他做生意这么良心?不会是我们郁月城同学私下补贴给他吧。”
郁月城唇角一弯:“他是之前在榕城给我妈妈踩点找商铺的,我们合作过。他有个叔叔也在我们产业下面工作,拿他应得他心安理得。”
“虽然我一早就料到他执行度这么高,肯定是你找的什么当地靠谱的关系推荐的,但我还是没想到他居然跟你们直接合作过,还有沾亲带故这一茬,毕竟你也不是榕城的人。”
方渡燃故意面露惋惜:“有门店在这里,怎么会不熟。我还是对你们低估了。”
郁月城伸出手指去碰方渡燃恹恹下垂的眼尾,对面缓慢地眨了眨眼,看着跟他自带的气质十分符合:“合理分配资源。”
“成交价超出你底价七十万,快要占到总价的三分之一,不是一笔小数目,你再考虑考虑。”他说。
郁月城他还记得方渡燃的目的不止是出手那个房子,回笼资金也同样重要。
方渡燃摇摇头:“你介绍的人很守信用,筛选出来的买家完全符合我想要的条件,我承诺要凭他自己的本事,卖多少算多少,不能过河拆桥。如果你昨晚不打那通电话,他大概也不会拒绝拿这笔钱,跑这么勤快也是因为能拿得多。”
他把郁月城的手拉下来,捏着手指尖玩,闲散道:“都是出来挣点钱花,我不信他是为了做慈善。你没必要卖我这个人情,一码归一码。”
“亲兄弟,明算账?”郁月城问。
“你是我兄弟吗?”方渡燃反问。
郁月城顿了顿,才说:“现在不是。”
往前数上十多年,他们还是算兄弟的。
方渡燃是他妈妈正式认进门的干儿子,按照规矩还得叫自己一声哥哥。只是方渡燃小时候太皮,总是揪着他给他取外号,字都没认全,脆生生地喊他小月亮。
年纪比自己小几个月,还反过来趾高气昂扬起小脸要郁月城叫自己哥哥。
“以前是?”方渡燃也发现他回答的重心偏移。
“以前……”郁月城很少会在这种地方卡住:“以前也不是。”
在那之后方渡燃是他未婚的伴侣,他们摆过酒席,交换过信物,见过父母,拿过彼此的生辰。
方渡燃还给他的父母敬过茶。
郁月城少有为他失忆这件事介怀的时候,现在看着长大的方渡燃站在他面前,他们两个多月的相处,发生了一件又一件小事和意外,完全不是普普通通的校园生活似的。
他一步步能走到方渡燃的面前,看他在自己面前这么放松。
郁月城忽然有点希望方渡燃能想起来,想起来他们是拿果酒作喜,在双方父母和亲友的见证下喝过交杯酒、定过亲的伴侣。
那时候父母们也没有介意过日后他们双方会分化成什么样的第二性别,也是带着祝福被推在一起的。
方渡燃小时候也很喜欢跟他在一起的。
“你在想什么?”方渡燃出声打破他,少年的嗓音跟记忆里的小男孩稚嫩明亮的声线并行。
“想你小时候的样子。”郁月城说。
“我小时候?”方渡燃笑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小时候什么样。”
“很调皮。”郁月城道:“也很乖。”
“你怎么知道?”方渡燃好奇,也没打算反驳。就他的脾气,小时候多少也是要上天入地闯祸的类型。
“透过你的眼睛看到的。”郁月城口吻如常。
方渡燃听起来就是煞有其事:“那敢情好,你再看看我以后什么样。”
说着凑上前,直接超过安全距离,鼻尖碰上郁月城的,琥珀色的瞳仁清亮明晰,倒映出郁月城的脸。
“快看。”方渡燃催促。
郁月城迎上去,一手扶住他脑后的发丝,嫩白的指尖按在耳畔:“看到了,特别好。”
“是吗?”
方渡燃咧开嘴,虎牙的小尖露出来一点:“那再看看我能活到多少岁。”
气氛升温,郁月城垂眸,丹凤眼的眼尾微微上翘,睫毛很漂亮,方渡燃伸手把他的腰身一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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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带你回家
“燃哥——!等你打通关了!你必须走第一个!”
两个人的身体还没彻底靠近, 一声嘹亮的大嗓门把走廊外的两个人叫醒。
“操。”
郁月城听到方渡燃淡淡低声,抬眼四目相对。
方渡燃从他脸上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骂出声, 尴尬都顾不上,自己先笑了,接上一句:“傻逼。”
“燃哥?”
有两侧高大盆栽的遮挡,体委没看清两人之间的动作,拿更大的声音喊:“许烈阳说你们要是不回来,肯定是找地方偷情去了——!!你快回来管管他啊!”
他一喊,包间里面隔这么远都传出来哄笑声。
方渡燃这会儿脸上才有点挂不住:“一群傻逼。”
“什么?”
体委没带眼镜, 裸眼看不清他们在干什么, 也没听清方渡燃在嘀咕着什么,喝酒喝得猛,张口就喊:“燃哥, 你大点声儿,我没带眼镜听不清。”
郁月城这次比他先笑出来,拢住方渡燃的手臂:“走吧。”
方渡燃被人搅坏气氛,还当着郁月城的面让许烈阳这张不消停的嘴千里传音,也不知道郁月城要怎么想他。
该不会以为自己就是个在宿舍里成天跟舍友们意淫他的……那种人吧?
他虽然是想过, 也没跟人说过。
这种事情, 他半点都不想让别人染指。
两人本来出来的时候清清白白,现在好像干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干。
什么都没干成, 还被人以为干过了。
糟心。
方渡燃边往回走边朝体委提起音量道:“傻逼,等着吧。喝不死你们!”
对于他大方给出去的七十万, 方渡燃了解过。
购房的那户人老家就在榕城周边的县城, 一家人勤勤恳恳在榕城开小吃店挣钱,一口气拿出来所有的存款买下这套房。
谈交易的时候很干脆, 人他也见过,对他还不到十八岁的年纪没有一点疑虑,也对房子的装修和他要求的晚一年撤下防盗栏都没有异议。方渡燃就想要这样的买家来接手,往上翻三代都有据可查,清清白白。
这样方正海手眼通天也找不出漏洞来,一户普通人而已,背景一览无遗,没有任何打扰的意义。
对购房者和他自己来说都是安全的,成交价还低于市场价,对买家也是个好事。
方渡燃很满意这结果,尽管郁月城告诉他先前和中介的口头协议可以作废,他仍然觉得这回言出必行不算亏,如果不是他给得那么高利润,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出手。
中介也不是傻的,凭本事吃饭,解决掉他的麻烦,他信守约定,只拿一百六十万也是应当。着实没必要让郁月城在正当交易上落别人一个人情。
对现在的他而言,能早一天成交,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了。
签合同的日子就定在这个周日。
“燃哥来了没?”
许烈阳背对着门口坐,体委先进来,他就抱着玻璃瓶的啤酒叫嚣:“今天高兴,高二七班也是一雪前耻了,必须要给燃哥喝倒了!”
“胆儿挺大。”方渡燃在他身后淡然出声。
许烈阳条件反射直接站起来,椅子被他的腿推倒一阵响,转过头惊道:“燃哥……你这么快?”
“哪个快?”
方渡燃上前撑在他椅背上,低下头平视:“你隔老远召唤我,我不来快点,不是辜负你的好意吗。”
郁月城在他身后把门关好。
再把锁落上,是反锁。
许烈阳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放下酒瓶要往酒桌里面跑,被队里的其他人堵住按在椅子上上下其手,方渡燃打头阵掀开他衣服往肘窝上抓,其他人跟着把裤子扒下一半可劲捞痒痒。
“卧槽啊——卑鄙!!下流!”
许烈阳死死护住自己的内裤,脑袋往赵霖那头求救:“霖!快点,快救救你的好兄弟!”
赵霖把下手的人看了一圈,为难道:“不好办。我打不过他们。”
许烈阳顾头顾不上腚:“我靠!你他妈快拉我一把,我真光了!光了!!你还是不是我兄弟!”
赵霖顶着周围逼近的目光:“兄弟,咱俩的关系没到那份儿。”
“我叫老公行吗?”
许烈阳语惊众人,挣扎着往桌子底下钻,一把抓住赵霖的腿:“老公救我!够不够份儿?快点,快拉我一把,卧槽我内裤都他妈没了,真光了!!”
赵霖下意识往郁月城那头看,对面的人安静站在人群打闹之外,接收到他的视线才抬头,还朝他礼貌点点头。
方渡燃比其他人都震惊,Alpha一般更热衷于让人喊爸爸,他点名表扬:“许烈阳,你还挺会玩情趣。”
许烈阳脸都红了:“情趣个屁,快把裤子给我!”
丁羽道:“阳崽,我给你捡裤子,你也喊我一声老公行不行?”
“???”许烈阳回头看他:“你有病啊。你都有女朋友了也好意思,给我……”
方渡燃把他的内裤捡起来扔给赵霖:“你老婆的,你们自己穿吧。我们不看,钻桌子底下偷情也行。”
许烈阳这会儿是明白了,是这张嘴惹的祸。
抱着自己衣服裤子挤在赵霖里面的墙角忙不迭穿,一边警惕提防随时会冲过的“好”队友们,一边忏悔:“燃哥,错了,我真错了!”
说着掰后腰瞅了一眼屁股上的痕迹:“你给我屁股上留这么大一个印,让我老公怎么想啊。”
“哦~”
“啧啧啧……”
“没眼看了。”
此起彼伏的起哄声要把房顶都抬起来了,许烈阳成功把刚才桌子上方渡燃和郁月城的重点转移到自己身上,内心苦叫这也算牺牲自我,成就兄弟。
吃了嘴贱的亏。
“我也算给你个机会,让你叫老公。”
方渡燃退回来,站在自己的位置把椅子放端正,又把许烈阳倒地上的椅子扶起来:“平时没机会叫,憋坏了吧?”
“哈哈哈哈哈班长你快别说了,阳崽撞墙了!” 丁羽笑得肚子疼。
路至安举起从穿上内裤就开始录的手机:“许烈阳,别怕,都给你录着呢。以后还能回放过瘾。”
“我靠啊!刚才你们一个个吃瓜都笑得比我开心,你们完了!”
许烈阳提起来几瓶啤酒往桌上放,上衣都还没穿:“今天谁也别想站着出这个门了。”
郁月城喝不喝酒没人敢劝,旁边坐着方渡燃这么大一个战斗力。
刚才的打闹方渡燃没费力气,其他人都出汗了,要是方渡燃真有劲儿,随便卸下几根胳膊肘大腿都没问题,许烈阳就是前车之鉴,没人敢去招惹郁月城。
加上校花还是白白净净的Omega,有点绅士风度的Alpha都不好去灌醉。
以前郁月城Omega的身份没那么明显,现在看见他就看见他脑袋上悬着的“校花”这个头衔,刚才闹起来肢体动作都是避着他的。
不过方渡燃就不一样了,有了好事,又是他们第一次在青训这一圈学校里打胜仗,跟队友们混在一块玩,碰来碰去两箱酒就全部见底,又叫上来两箱。
方渡燃在桌子下面伸手去摸郁月城的大腿,没什么情.色的意思,就是想找个支点,是熟悉地像是自己人一样压在大腿上搓了搓,知道这是他的大白猫,没跑。
很好。
不要跑。
一只手按在郁月城的腿上支撑,方渡燃整个上半身都有些倾斜,郁月城时不时在他后背上扶一把。
“丁羽,你体能不错,上学期还及格了一两门课是么。”
方渡燃说话开始带上醉意:“你怎么不考个体校啊,跟你女朋友一起。她不是体育班的吗。”
“不想考,费脑子。”丁羽喝了酒就只知道喝酒,话变得很少。
“她呢?”方渡燃问:“她也不劝你?”
“她喜欢田径。”丁羽一个劲摇头表示拒绝:“我不喜欢。”
“许烈阳。”方渡燃间隔一个人的距离叫他。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盘算自己不够花,方渡燃这会儿脑子有点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名聊到这儿来。
“哈?燃哥你说。”
许烈阳喝完酒,眼睛也红扑扑的,拍桌道:“有事儿您说话!”
“你高三打算怎么办啊?”
方渡燃身体往后一靠,顺利被郁月城接住,只要身后是郁月城,就可以不用担心会掉下去。
“我?就国内高考,我不留学。反正学不进去,我也不愿意跑那么远。”许烈阳接话的速度已经开始迟钝,但逻辑还清晰着。
“你不打算考个大学,学门手艺?”
方渡燃后脑勺顶在郁月城的肩头上,被推移换个角度往肩膀上枕着,舒服多了。
许烈阳这回的反应更慢,好一会儿才数道:“我好好的,干嘛要去吃那份苦,上出来有什么用,给人当保安吗?还是做个一月三千的体育老师?我家……又不是养不起、我,我妈都等着我,等着我早点回家继承家产。就、就、就那几个饭店,特没意思!”
方渡燃听他说到后面直接醉得说话都不利索,笑了笑:“那干什么有意思?”
“干……我也不知道干什么。”
许烈阳喝掉酒瓶底,迷瞪着眼往桌子上趴:“以前我觉得,花花,花花跟我,我们好长一点。毕业了结个婚,生个孩子,没事儿我就带着老婆孩子出去,旅旅游,逛吃,逛吃,逛吃……小火车似的,呜呜呜——到站了!乘客请下车。就完事了……”
“老婆孩子热炕头啊。”方渡燃睁开眼去看,发现许烈阳已经用后背对着他了,脸正朝着另外一头。
“现在不想了?”他问。
“我、不知道。好久没想了……要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许烈阳的困惑成功被方渡燃给唤醒:“我觉得、时候,时候不对,不合适。我们要是换换,换个时候遇到,我可能就想了……”
“他还挺有心的,是不是啊。”
方渡燃在喊:“郁月城。”
郁月城在后面摸摸他的额头,没有烧,皮肤上有一点热。
桌子上的人已经开始各玩各的,都东倒西歪。方渡燃选的这家酒店楼上就是客房,很方便安排这一堆Alpha。
“嗯。”郁月城应他,还要把他从自己身上架起来:“我送你回去。”
“不回。”方渡燃转过头看他,眼睛因为失焦神情涣散。
“我没家。”
他浓密的眼睫半盖,喃喃自语:“郁月城,我没家。”
郁月城心尖上猛然刺痛,抓住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脖子上,然后跟周围的人道别:“路至安,班长不舒服,你跟赵霖等会儿叫服务生把剩下的人都送楼上。”
路至安点点头:“明白。”
赵霖站起来想一起送他们:“我扶班长上去。”
“没事。”郁月城避开他的手,蹲下去把方渡燃背起来:“我送他回家。”
赵霖立在原地看着他们走出去,方渡燃脑袋一歪朝向酒桌,晃动的视线里发现许烈阳也是醉了,背对他的脸这会儿正痴痴地对着另外一个位置。
跟他喝的差不多,傻逼一样。
方渡燃不知道今天他喝了多少,从来没这么放松过。
肆无忌惮,没头没脑,身体往后一靠就有人支撑着他。
关门的时方渡燃迷迷糊糊发现,许烈阳喝翻了倒桌上看的那个位置,那个座位……好像是赵霖坐的?
但是赵霖之后跟在他们后面一路送到走廊上,人都离席了,对不上号。许烈阳还跟灵魂脱壳一样呆呆地趴着,他就分不清了,许烈阳是真喝成傻逼了还是在看谁。
出来以后天已经黑了,他们从中午一直玩到晚上,出来后,对面商业街远远看过去已经全是五颜六色的招牌,再远一点,高层住宅楼的窗户一排排亮起。
大街上的每个行人最后都会回到这些房子里。
有人牵挂,有地方装载。
“我没家。”
方渡燃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在后背上感觉自己摇摇晃晃,于是懒懒散散地跟郁月城说话。
“有的。”郁月城平静应答。
头顶是不停歇的灯火和拥挤的钢筋水泥,他从容背着方渡燃选择一条人少的街道踏上回家的路。
“有没有我还不知道吗?”方渡燃醉了,但是说话还维持住没有断断续续的,一丝不肯妥协的骄傲让他不能那样。
那样好傻,像个傻子。
不要当傻子……
背上的人喝多了,郁月城担心他坐车胃不舒服会吐,还担心他头不舒服晕车,所以方渡燃不配合他也等着,要徒步背他回去。
这里离十二中隔着两条街,加上学校到家的路程,走路的话要半小时,背着方渡燃,估计得加上十分钟。
少年时不时就要撑起上身,在他背上耀武扬威一会儿,然后又趴着。
简直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没有。”方渡燃又贴着郁月城的后颈处嘟囔,还要闻他的腺体。
非常地不讲道理。
这会儿也不能跟他讲什么道理了。
郁月城有点想笑,又觉得那点刺痛变成钻心的疼,方渡燃是受委屈的野兽,爪牙很锋利,可是灯光落幕,就在黑暗里蜷缩起来。
再强悍也无济于事,一样会疼痛,那爪子在刺郁月城的肉。
他在背着他流落在外七年的订过亲的伴侣。
“有的。”郁月城不厌其烦地回答。
“骗人啊,郁、月、城同学。我是喝了酒,不是,恢复出厂设置。”方渡燃显然不吃他这套,表示自己还没醉。
“有的。”郁月城说:“现在就带你回家,你别动了。”
方渡燃终于安静下来,不说话了。
郁月城怕误会,受伤的野兽露出伤口,应该是很敏感的,又补了一句解释:“再动就掉下去了。”
“你去哪。”方渡燃开口。
“带你回家。”郁月城没想错,方渡燃现在就跟小孩儿没区别了,要一句句地交流。
“……那是你家。”方渡燃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这是,回学校的路,你的小区,你家。学校后面。”
“嗯。”郁月城顺应道:“也是你家。你忘了,你说你的行李都要放在那,那就是你家。”
……
安静了。
这次的安静有点漫长。
郁月城背着他走过两条街,拐到青年路上,方渡燃才说:“你怎么又背我,你放我下来,我又不是小姑娘。也不是Omega。”
“你能抱我,我为什么不能背你。”郁月城打算还是要跟他讲讲道理。
得跟他说说话,他有点担心这种时候让方渡燃一个人关在自己的思想里。
“我抱你,是因为你该抱。”
方渡燃伸手去摸他的脸,热乎乎的掌心贴上去,大白猫的皮肤温凉的,真是哪哪都舒服,由此可见:“你天生就是来让我抱的,不然长这么好看,皮肤这么滑,干什么?”
郁月城轻轻笑了下:“好。”
“郁月城,我不想不知道干什么,我没有饭店麻烦我来继承,也没有女朋友来让我失恋,没做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梦,没有家业来让我烦心,没有什么拿得出来的手艺……”
方渡燃觉得头开始疼,蹙眉忍了一会儿,然后接着说:“也没有想好要学个什么能用的手艺,但我不想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我、我站不住。”
郁月城等他说完了才应答:“我在听。”
“嗯。”方渡燃也不知道自己在表达什么,对方有没有明白,可能他自己都不太明白。
“我不是,装可怜,没有就没有,我也不羡慕。”
他撇清道:“我就是,我就想我自己得明白。”
可明白什么呢?
明白他只能靠自己?
明白他前途一片漆黑?
明白他现在弱得不成样子?
高三怎么打算,未来怎么安排,还有没有机会去奔赴……
他没有烦恼未来的资本,他最该愁的是他会不会有未来。
未来里面,还能不能有郁月城。
方渡燃是不爱丧里丧气的,更从未把自己的忧虑宣之于口,最痛苦的时期他面不改色地独自熬过来,现在拥有勇气争取自由,又同一时间多了软肋。
如果自由,之后呢?
酒真是不能多喝。
他自己都嫌烦,多矫情啊。
“你会明白的。”郁月城的嗓音在晚风阵阵的凉意里跟他的信息素一样清透。
方渡燃低低地“嗯?”了声。
郁月城接着缓缓道:“你会有想做的事,想见的人,想达到的目标。”
他说:“不着急,我陪你。”
方渡燃不出声。他就慢慢地一句句回他,步子也走得慢。
“不可怜。我们有过最亲密的事,对我再放心一点。我不会可怜你。也不会误会你。”
“我会一直陪你。”
第130章 断片
第二天是周末, 一道阳光打在方渡燃的脸上,刺破眼皮, 他睫毛颤动皱起眉睁开眼,金黄色的光斑挤进来,晃得人眼花。
是窗帘没有关好。
接着又沉沉闭上眼。
四周是柔软深陷的云朵,跟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冷香分散在每一处,渗在氧气里,灌进方渡燃的肺里。初中的生物书上见过的小肺泡正在畅快地呼吸,沁凉舒缓的味道充斥毛细血管, 安稳地像天堂一样。
是他第一次从郁月城膝盖的伤口上闻到信息素的感觉。
他该不会是把自己喝死了吧。
酒精味还堵在嗓子里, 身体轻飘飘的,方渡燃快速调动自己的记忆,他昨天跟球队聚餐, 是庆功宴,他在临河的窗口搂郁月城的腰,被人坏了好事,然后把他被郁月城带回家……
回家?
方渡燃忽然惊醒,眼前是雕花精致的吊顶, 脑袋下面是浅色的软枕, 长绒地毯铺满房间……这是郁月城的房间。他低头一看怀里正抱着郁月城的被子,身上的衣服也没换。
他怎么不脱了衣服再上床?郁月城肯定不喜欢,他自己也没有这种习惯。
下意识把被子拉起来闻了闻, 有残留的信息素在上面,梦里一样的体感, 但没有空气里那么均匀明显。他鼻尖轻嗅, 有点分不清是不是梦了。
郁月城,他怎么会释放信息素呢?
这不像他。
虽然方渡燃确实觉得睡得很舒服, 跟空气里沁人心脾的冷香脱不开关系。他一早就发现这味道就像能镇定他身体躁动的针剂,让人安心。
是实实在在的安心。它们的区别大到一个天堂,一个是拖他掉进地狱里。宿醉的不适都减轻很多,没有头昏脑胀的后遗症。
要是每天都能在这种地方醒过来就好了,通体舒畅。
“感觉还好吗?”郁月城端着一杯花茶走进来递给他。
“很好。”
方渡燃看他状态很自然,还没问信息素的事,自己先接过来,杯口凑近闻到一点陌生又熟悉的气味,把花茶举起来隔着玻璃杯看。
底部沉着一朵半开的玫红色花苞,和完全伸展开的白色小花,茶水泡出来,里面透着淡淡的粉色:“这是什么?”
“蔷薇花。”郁月城说话时黑眸看向他的脸:“里面加了点促进酒精代谢的药粉。”
“药粉?不是毒药吧。”方渡燃说。
郁月城:“你试试。”
方渡燃大方喝光:“味道奇怪,有点甜,热的,喝进去舌头有点凉。”
郁月城弯唇。
方渡燃被他看得忽然心虚,他自己倒是想起来为什么对这杯花茶有点熟悉,蔷薇花的信息素,他只闻到过一次。
那天更衣室里面,郁月城应该没有闻到吧?
不好说。毕竟那时候他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这是他身上的,那应该就是巧合了。
方渡燃从杯口往底下看,在茶水里盛开的白蔷薇还挺好看的,含羞带怯的玫红色花苞歪歪倒倒,他想捞出来把花瓣帮它捋开看看。
学校里是没有这种花的,其他的地方他去的也少,有植物的地方顶多也就是他每次去C区,在日升田园都市的大区域里匆匆一瞥的树木和绿化带。
“喜欢?”郁月城看他欲欲跃试的样子。
“想捞出来抠开看看。”方渡燃喝掉一大半晃动玻璃杯,里面的花朵跟着摇摆。
郁月城:“那就捞,想喝还有。”
方渡燃手指还没伸进去,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倒退十年的迹象,这玩意儿是不是有点脏,玩吃的东西,是不是有点恶心?
“算了。”他放弃道。
郁月城:“怎么了?”
方渡燃:“幼稚。”
身边有轻轻的笑意传来,方渡燃去看,郁月城不知道在乐什么,他笑起来也很克制,唇角荡开一圈涟漪,举手投足都那么地……
尊贵?气质非凡?还是脱俗?
全都有吧。
方渡燃形容不来,郁月城的家境和自身条件,包括外貌,明明就是高贵的,应该站在光环下的,肌肤上一丝瑕疵也没有,完美得不像人间能有的,又能跟他这样亲近,从来也没有什么傲气自满的坏毛病。
能跟学校里的别的学生保持适当的距离,又完全能参与到活动里,没任何架子,会体谅团队,照顾到注意到每一个人的长处和短板。
方渡燃总是想护着他,把大白猫圈禁在自己的地盘里,实际上,柔软尊贵的大白猫总是跳出来替他挡刀,站在他前面迎接风雨,站在他身边并肩而立,站在他身后让他失去光明也可以放心大胆地往后靠。
太神奇了,怎么能有这样的人。
方渡燃都忘了郁月城是对他行为发出的笑意,伸手拿指背刮刮大白猫的脸:“你到底是怎么长得啊?”
大白猫脑袋偏过去凑了下他的手:“哪里?”
“全部。”方渡燃拿食指点点他的鼻尖,这人就是猫来的:“回头得问问你妈,怎么把你教出来的。”
郁月城眸光微亮:“你可以仔细问问。”
她也带过你的,很久以前。
“好啊。那可能要等到寒假了,期中完了就要考期末,中间的时间太少,就一个多月。”方渡燃说。
“不急。她最近也忙。”郁月城说。
方渡燃点点头,再想要怎么起个头,把屋子里逐渐散去的信息素弄明白,不知道哪里来的预感,他感觉昨晚上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有没有跟郁月城一起睡?
这次还喝过酒,他们关系也不一样了,不会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比起这些,他更想知道为什么房间里面会有郁月城的信息素,这完全不符合他严于律己的风格。
“昨天晚上我睡得怎么样?”方渡燃问。
郁月城:“不好。”
“啊?我感觉挺爽的啊。”方渡燃不解。
“你问我,我觉得不好。”郁月城说。
方渡燃想起来之前有两次都把郁月城挤到床边:“我把你踹下去了?”
“没有。”郁月城垂下眼,方渡燃居然看出来一点委屈。
大白猫毛茸茸的脑袋低下去,耳朵也耷拉着。
他伸手摸摸郁月城的发丝,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坦荡道:“说来听听,燃哥怎么欺负你了?”
郁月城诚实到:“你半夜很亢奋,不睡觉,要扒我的衣服闻。”
方渡燃睁大眼:“我扒你衣服?”
“嗯。”郁月城继续语出惊人:“我想洗个澡,你不让走,掐我脖子压着我,让我放信息素给你闻。”
“必须要完全释放的,不让我控制。”
“不给就要打架,从床上滚到地毯上,要和我单挑,你说让我给你看看评级S的Alpha有多能打……”
方渡燃每听到一段,心就往下沉一截。
这他妈的、是他干出来的事?
郁月城说的“他要”干什么,完全可以等价替换成“他逼”郁月城干什么。
是大白猫的措辞太温柔了。
方渡燃想不到他居然是这种人。他是吗?
一点印象也没有。
但是他的确有过失控和没有意识的时候,干点什么不奇怪,对郁月城这样,比其他的时候去残忍嗜血要好多了。
方渡燃敲敲自己脑袋:“我完全想不起来。”
“我房间里有摄像头,要看看吗?”郁月城提议。
“什么?!”方渡燃音量提高:“你说真的?”
一口气堵上来,他特想看看,可是居然还有摄像头?那岂不是上次缠着大白猫的四肢都被录下来了?
尴尬和诧异哪个更多方渡燃都比不出来。
郁月城看他神色变了又变,才笑了下:“假的。没有摄像头。”
“你耍我?”方渡燃手里还拿着玻璃杯,另外一只手行动果断地把郁月城按在床上,身形敏捷同时翻身骑上去牢牢压制。
他俯身揪住大白猫的衣领,威胁道:“我得给你立立规矩了,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郁月城眼里有明显的笑意:“你昨晚也差不多是这个姿势,不给信息素就要打架。”
方渡燃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自己不占理,还拿郁月城没办法。
不过……
他松开手把郁月城的下颚抬起来,埋头凑上去看,手指轻抚脖颈的皮肤,寻找痕迹:“我真的掐你脖子了?”
“嗯。”
郁月城提起来很轻松的样子,似乎并不在意:“没有用力。”
“你是真不怕?”方渡燃问。
郁月城看他:“我不怕。”
可是我怕。方渡燃暗自道。
谁知道下一次断片或者失去意识的时候会干什么?
他都能掐郁月城的脖子,那可是郁月城!不管郁月城在不在乎他都过不去,心里膈应。
膈应他自己。
“像要糖吃的小孩子。”郁月城的声音制止住他的胡思乱想。
方渡燃收回视线看他:“也就你这么想。我应该是吃小孩的。”
郁月城按住他的脑袋拢在自己肩上,拍一拍,和哄小孩无异:“也不疼。就是想闻闻信息素,给你闻就好了。”
“什么叫不疼?”方渡燃没在脖子上找到痕迹,松了口气,幸好郁月城很强,换个人现在脖子上肯定看不下去。
顺势放松身体,他上半身压塌,重量全部交给郁月城,最沉的话拿最轻的语气说:“我想要你的命呢?”
郁月城:“你不会。”
“你不会的。”他说:“我没想隐瞒你,也相信你。”
“一秒也没有吗?”方渡燃不太信。
如果都能对大白猫上手了,最起码会有那么一时半刻他完全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本能的克制也没用。
郁月城的犹豫在肯定他的猜测。
“你别说了。”方渡燃堵住他的思考,不愿意在郁月城的嘴里听到。
“有些调皮,还不到你想的样子。”
郁月城抚摸他的发丝,给大型动物理顺毛发安抚:“评级S的Alpha,会怕你吗。”
方渡燃又气又想笑:“行了啊,还没完了。不许复述我的话。你这么强,我好奇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郁月城问:“你会散打吗?”
“我不知道。会打架就算的话,那我会一点。”方渡燃说。
郁月城说:“很好奇的话,下次去拳馆,我陪你打一场。”
方渡燃很意外,郁月城都没有展露过一点他会这些,他应该是会的,不会才不正常。
可是他要跟自己打一场,就挺……
“你是个宝藏吧,我什么时候才能挖完?”方渡燃说。
“你可以放开打,我不让你,我也没那么脆弱。”郁月城说。
方渡燃喜欢他这样,抬起手去捏大白猫的脸:“话是没错,跟你这张脸太不相符了。”
郁月城在想方渡燃还记得多少,他这些年肯定学了很多别的。
小时候的根基还在吗?
他打小就跟着爷爷连基本功,防身护体的散打也是爷爷一手教的,方渡燃当时陪他,整天粘着他,站在院子外看。
看上几次,爷爷就带着他一起练,小时候他们也在一起打过基本功,十来岁该学的都学了。方渡燃后来的学业生涯似乎是一直都不太顺,肢体记忆多少还是能用上的。
下午方渡燃拒绝郁月城帮他搬家的想法,自己回到C区的房子里,把他觉得有价值能带走的东西和剩下的一些衣服带走。
打包很快,他虽然锅碗瓢盆没怎么用过,但自理能力一向不差,搬家公司都用不上,所有东西都整理的井然有序,整整齐齐。
没有用打车软件,也没有走那个失灵的电梯,自己一箱一箱地从没有摄像头的楼梯走下去,电梯口的监控其实早就坏了,他每次来总是心神不灵,宁愿多出点力,也不重。
也没有让打车软件来小区里面接,从3号楼后面搬去侧门,等了好一阵,等到一个出租车,目的地是郁月城的家,在自己搬上去。
整个过程里,他不让郁月城插手,自己也不怎么说话,手机上挂着跟郁月城的通话,是郁月城说的,有需要就叫他。
方渡燃觉得搬点行李而已,没什么需要郁月城来搭手的,他不是搬不动。
然而听到郁月城那么说了,一直没在过程里说上几句话的方渡燃也没再挂电话。
他不挂,郁月城也不挂。
好像真的有人陪着他从这个冰冷的牢笼搬出来,离开这个地方,他的未来变成未知数,电话那头的人在等他回家。
对方应该都听到了他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忙活。
现在这个时代,有很便捷的方式,比如直接叫家政服务来家里收拾,再叫同城快递到门口取走,省时省力省心,他的做法反而显得行踪奇怪。
大白猫这一点就是好,他给足自己的空间和选择,不会贸然插手或者去追问他不想说的事。
这一切都需要他自己来承担。
郁月城可以帮他,给他提供暂时的住所,但是没有人能代替来承担过去、现在,还有未来,他得自己走出来。
“到了吗?”郁月城在问。
方渡燃把蓝牙耳机戴稳一点:“嗯,快到楼下了。”
郁月城:“好。”
方渡燃把两个大箱子和一个小箱子从车里取出来,码在郁月城家楼下,然后挨个往上搬。
电梯打开,他打眼一看,郁月城家的门已经打开了,少年站在后门等他。
“重吗?”郁月城问。
方渡燃突然想逗他:“不重,里面是模型,塞了不少泡沫纸,你过来拿一下,我去拿别的。”
郁月城过去,方渡燃双手抱起箱子看起来极为轻松地往他那头一扔,眼看郁月城原本站直的身体,在接住的一瞬间往后退了两步弯下腰,没心没肺地笑出声:“哈哈哈哈你怎么真不费力啊。”
“我看你抛得高。”
郁月城没想到能有这么重,大概三百斤了,还是应该去接他的,重新搬起来问:“里面是什么?”
“两根锻炼的合金,压缩的衣服。”方渡燃说。
“学校的锻炼量还可以。”郁月城说。
“嗯。”方渡燃随意道:“有时候我有劲儿没处使,自己练练。”
不是青春期撒不完的劲儿,方渡燃没有这种时候,他的身材当然也不用练,是纯粹有时候心绪不灵,神经亢奋,就自己练练。
一般的健身器械一点儿重量也没有,这两根东西还是方正海给他定做的,初中的时候用还可以,对现在的他而言其实有点轻了,总比没有好。正当途径的发泄好过他发疯。
最后一箱搬完,方渡燃连行李也没拆,郁月城已经在家做好了三菜一汤,他要去签合同,所以风卷残云,吃得又急又快把最后一点汤底都捞干。
郁月城把他脸上挂的米粒擦掉:“来不及了?”
“来得及。我想提前十分钟过去。”方渡燃说:“我怕他后悔。”
郁月城:“都谈好了,你反悔,买方和中介也不会同意。”
方渡燃摇摇头,放下碗筷就去蹬鞋:“没拿到钱我不放心。”
郁月城在饭桌前看着他。
“我回来洗碗吧。”方渡燃说完想起来:“啊,今晚有晚自习,那我下个周给你做饭。”
够公平的,郁月城提醒道:“我不急。你路上小心。”
方渡燃走时回头问他:“我是不是特像掉进钱眼里了?”
郁月城眼眸微微一弯:“还好。”
“我都看到你在笑我了。”
方渡燃朝他挥挥手:“我今天确实掉进去了,跟着燃哥有肉吃,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郁月城:“等你。”
过了会儿,郁月城手机上收到他的微信消息-早上的花茶带点去学校,燃哥有钱了,我拿自己的钱买一罐。
是蔷薇花。还有他脱离那个监护人,属于自己的资金。
郁月城-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11 23:14:49~2022-04-14 19:2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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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开启另一段旅途
方渡燃虽然说了给他好处, 周末回来上课也只是简短地给郁月城通了信,让他放心, 交易很成功。
晚自习把这两天落下的词汇量捡起来背,钱是到手了,他要做的事就迫在眉睫,需要他自己来盘算。他得一个个地查证资质,靠他自己去找个相对而言,成功几率更大的地方。
还好他面对课本的精力一直都可以集中,不会影响到他学习。
反而有另外一件事影响到他, 挤在他面前来, 想忽略都不行。
课间的时候走廊外来了不少别的班的新鲜面孔,方渡燃坐在最后一排懒洋洋地往窗户外面看,男男女女都有, 人群间隙里还有娇小的Omega。
“许烈阳呢?”他问:“什么情况。”
被点名的还趴在桌上睡觉,赵霖顺着他的视线往教室外看了一眼:“都是来看郁月城的。下午就有了。”
方渡燃瞬间明白。
这跟之前来班里看郁月城的那些人一样,都没安什么好心,夜间玻璃窗上有反光,看不清外面的人什么眼神。
尽管如此, 这么一堆一堆地跑七班门口来, 方渡燃有点躁。
这种陌生又没什么理由的簇拥的,不就是送几封情书,然后起起哄, 再不济,什么也不干, 也会有视线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方渡燃自己不在乎, 郁月城自然也不在乎,可方渡燃在乎这些发生在郁月城身上。
他养的大白猫, 觊觎的人真多。
小气也好,刻薄也罢,他就是不爽。
“也有来找你的。”赵霖接着补充,客观道:“相对比较少。”
方渡燃在高一的时候,一身戾气就没几个Omega敢靠近。
尽管如此,也阻挡不了胆大的Beta,Omega曾经也是有过的,可是看起来再柔弱的Omega站在他面前都一视同仁,拒绝地没有余地,脸上一个笑也不带,送来的情书从来没有被打开过的殊荣。
久而久之,现在还敢惦记他的Omega就更少了。私底下聊来聊去还行,当着面都不敢造次。
他自己认为这是最好的,就得一丁点期待不留,省得后患无穷。
他对自己目前不被干扰的状态很满意,再看看郁月城。
大白猫那副彬彬有礼,家教严谨的样子,就不会像他威慑力那么大,更多的是引人瞩目。
“怎么突然这么多。”方渡燃问。
“校花。”赵霖看向被打开的后门:“高一高三的都看见了。”
方渡燃有点酸,他不能遮住每一个人的眼睛让他们安分点,也不能把大白猫藏进他的抽屉里。
“方渡燃。”有人在后门叫他。
方渡燃站起来,慢悠悠走出去发现是新闻社之前见过的陈风雨。
“有事?”他问。
陈风雨后面总有几束视线看向他,更不爽的是从他站的后门去看坐在倒数第二排的郁月城。
“过去说。”
方渡燃把后门“砰!”地一声拉上,然后走在前面将陈风雨带到走廊尽头没人的转角处。
“你们班真热闹。”陈风雨说。
方渡燃看眼他脖子上挂着的新闻社牌子:“你今天也拍了?”
“什么?”陈风雨也低头一看,笑道:“没,我们组织下午开会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被拍?”他说:“高一的时候我们也拍过你体测,那会儿你都是不看镜头的。”
方渡燃对高一的印象很浅,那会儿没有郁月城,他的生活除了班里一堆糟心事,就是等着他处理的学校里的事情。
“没注意过。”他实话道。
陈风雨对他拿走自己所有的底片记得深刻:“要是不希望新闻社发他的照片,我可以节制一点。完全不发是不行的,他是十二中的,又是天生的好模特。”
“你那还有多少没放的物料。”方渡燃说:“球赛那会儿的,肯定留了几手。”
“是。”陈风雨没客气:“留了不少。想要我发给你原图。”
方渡燃琢磨过来:“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
陈风雨往七班门口一堆人看看:“我想趁这个机会给你们拍一组照片,穿球服的。”
方渡燃挑眉“你很会拿捏他们的心思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陈风雨说:“上次我贡献了不少他的物料,你答应我的。”
方渡燃越看七班门口那一堆就越不顺眼:“你想拍成什么样的?”
陈风雨想了想:“你希望是什么样?双人合照,他是个Omega,你是Alpha……”
“别引导我。”方渡燃说:“明目张胆也不好。”
陈风雨嗅到暧昧过度的氛围:“那换个词,欲盖弥彰。”
方渡燃:“成交。晚上给我这次的。”
陈风雨思索了会儿:“这次我们统计过,有他出现的镜头,没有筛选之前,前后加起来两千多张。”
“才两千?”方渡燃也问。
“……两千不少了。这都是能看的,不是拍歪不能看的。”陈风雨问:“你觉得少了?”
方渡燃:“有点。”
陈风雨:“我还没开始挑,团体照也要?”
“要。”方渡燃说:“有他就要。”
Alpha有占有欲是天性。写进课本里的,刻在基因里的天性。
但是像方渡燃这种,蛛丝马迹也要全抓在自己手里的,有点严重超标。
“他是你的男朋友?”陈风雨问得干脆。
“不是。”方渡燃回答得也很干脆。
更有趣了。
“赶巧不如赶早,就明天下午怎么样?”陈风雨说:“我提前让人清场,就在你们打比赛的球场,下午你们提前一节课过来换衣服。”
周一的最后一节课都是班会,方渡燃一口应下:“行。”
走回七班的后门,有两个站在窗边的人自觉往后让让,方渡燃冷冷扫了一圈,推开后门进去。
他的大白猫坐在位置里,正在草稿纸上算题。
方渡燃知道他最近一直在学大学的物理课程,这种时候没必要去打扰。
只是行动出卖他的思想,他还是在明知被人看到的情况下,走到郁月城的课桌旁边,然后展开手臂一撑,按在他的桌子上。
把郁月城圈在自己手臂底下:“还没算出来?”
郁月城抬头看他:“算出来了。提出来一个新的思路,在推导。”
“没事。就看看你。”方渡燃把手放在他后颈下方的位置拍拍。
教室外爆发出一阵骚乱的声音。
郁月城是不理会这些的,方渡燃却在心里暗爽。
想看是吧,看个够。
那里再上去一点点,就是腺体的位置,对Alpha来说是挑衅冒犯,对Omega来说是亲密超标的,一定超过普通关系的。
方渡燃既然左右不了别人的眼睛,他可以左右一下让人看到什么。
对跟郁月城的双人照,他一直很期待的,现在更期待了。
可以的话,他都想贴在教室门口上,让每一个来找郁月城的都明白,这只大白猫是他的。
身上有他的痕迹,有他方渡燃的名字。
只有他能圈在怀里。
·
晚上方渡燃没有来宿舍,说好的让他调整休息,就真的晚自习一下就各回各的宿舍,郁月城看着书桌前空空荡荡的,乍一下还有点不习惯。
方渡燃离开他的生活已经七年了,回来坐他的住所里小坐一会儿,给他补课的时间也只有短短半个月,郁月城就有点不习惯视线里缺少一个少年的场景。
那十多天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除了睡着他们几乎都在一块,方渡燃每晚要待到熄灯之前半分钟才走,从不看表也准点到不差分毫,每一次人刚走出他的宿舍,头顶的灯就灭掉。
有时候快到熄灯还没讲完,他就索性不赶点儿,一直等郁月城说完再走,怕自己捋不明白的时候还会拿那块外表朴实功能强大的秒表全部录下来,自己带回宿舍里听。
甚至考试之前的周末两晚,在方渡燃还没卖出去的房子里,郁月城和方渡燃连睡觉都在一张床上,没睡的夜晚里也一同缠绵到天明。
他们这段时间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长。郁月城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用方渡燃常用的角度和姿态去看。
面前如果摆着课本和学习资料,可以完整地占据整个视线。方渡燃的身体在桌前总是朝左侧倾斜,他是惯用右手的,留出来的左侧是郁月城坐的位置,不用扭头,只要一抬眼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大白猫。
静默而深幽的湖面荡开一圈浅浅的水纹,荡在湖边长出青苔的磐石上,打湿周边的青草地。
有点晚。其实。
郁月城还是少年模样,这池湖水却已经从清浅的小石潭年年月月累积成如今这般深不见底。以至于他反而比任何人都有耐心,他拥有宏大的宽容和尊重。
幼年的情感太单纯了,单纯到没有一丝情.爱的欲.望,只有喜欢和不喜欢,对于方渡燃而言,那就是想和谁在一起玩就去粘着他。
给他取孩子气的外号,给他分享自己的一切好东西,为他准备自己能做到的所有惊喜,把时间都消耗等他看完自己毫无兴趣的书,陪他学自己并不喜欢的书法课,趁老师走出去的几分钟给他一个鬼脸……
是最爱闹腾的人,最管不住自己的小孩,也是最善良的,最乖的。
郁月城在心里给了他一个定位——这是自己定过亲的伴侣。
这是基于他和方渡燃曾经的朝夕相处,以及他们双方父母的认可。
可他也明白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他和方渡燃,他们都已经不是几岁、十来岁可以随便抱在一起打滚的小孩子了。
方渡燃长大了,马上要成年了,他也是。
儿时的感情也需要掺杂上其他的东西,让它变得不那么单纯,变得可以容纳更多。
要添加上不一样的色彩和还不明确的朦胧暧昧走入一个转折点,才能去到不同以往的旅途。
郁月城要在方渡燃的眼里看到他,以那个慎重的“爱”字为名看到他,他也要在方渡燃的身上看到自己,能不能把这份幼年累积而来的单纯感情变成他们之间真正能走到最终的纽带。
他一直很明白,在方渡燃眼里,他应该是一个新人,要去往转折点走的人是他自己,他才是那个记得过去,需要渐渐改变认知,改变儿时单纯的感情,开启另一段旅途的人。
更何况他们之间,不止横贯这些,方渡燃身上有着太多太多的秘密。
方渡燃也很聪明,他今天措辞平和地把昨晚的场面总结出来,就被对方轻易猜出来没那么简单。
郁月城理性判断下,方渡燃对自己断片或者是失去短暂的记忆这回事,是完全了解的。不是简单的喝醉了事,与其说是记忆,不如说是意识。
记忆不会改变一个人,失去意识却可以让他变得没有理智。
……
“你为什么这么好闻?”方渡燃的手指径直抓在郁月城的腺体上。
指甲的力道几乎刺破腺体表面的皮肤,好在Alpha的腺体从来也不用来承担被标记的职责,因此表皮没那么脆弱。
郁月城握住他的手腕截断力道,计算不好方渡燃究竟还会突然发力,只能稍微制止,以免刺激到他,另外一只手拍抚他的后背:“方渡燃?”
“你谁啊你!”方渡燃抬起头,眼神失焦。
就着手里抓住的后颈猛然提起来把少年再摔回衣柜上,听到后脑磕出来地响动痴痴地笑:“谁让你进来的?”
郁月城微微蹙眉,他原以为方渡燃只是喝醉了在撒酒气,此刻对着他阴沉的脸,蓦然察觉到远不止如此。
“他让你来的……”
方渡燃垂眼,似乎并不在意他有没有回答,指尖往他皮肉里抓,看他一眼都嫌厌恶:“你滚吧。”
“……”郁月城一边控制力道拉住他的手,一边飞速斟酌着措辞:“我留在这里陪你。”
他又道:“你喝多了。”
方渡燃摆摆头:“我不需要你,你滚。”
郁月城即便知道他不是有意,乍然听到这话,心在胸腔里仍旧狠狠跳了一下。
“再不滚,我就拧断你的脖子。”方渡燃把手抽出来,往后退了两步。
毫无预兆地往他的床脚上一踹,红木家具的床架瞬间出现一个大坑,木头碎屑当即飞舞起来,空气里都是被重物摩擦过的淡淡硝烟味。
“别以为你是Omega我就不会下手。”他恹恹道,好像面前的床就是需要他“滚出去”的大门。
郁月城心里一紧,想起来在C区的浴室里,他没闻到过方渡燃的信息素,但他能察觉到方渡燃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他身上的不耐烦实体一样化成低压。
“你看看我是谁?”他伸手去拉方渡燃的肩:“方渡燃……!”
还没等他碰上方渡燃的肩膀,对方霎时把他翻过来往床上一丢,像是丢出了门外,还往由床组成的门板狠狠一踢,郁月城在床上被弹起来一晃,席梦思里面发出分崩离析的声响。
“你要不要脸?他让你来你就来?”
方渡燃上前一把卡住郁月城的脖子,嗅猎物的狼一样往耳根上闻,嘲道:“选这么个信息素,合我的口味是吗。”
郁月城面色开始因窒.息浮红,想不通方渡燃跟什么Omega之间有什么样的交涉,能让他厌恶至此。
方渡燃没听到想要的答案,虎口利落收紧,细腻纤长的脖颈线条在他手里似乎轻而易举就可以折断,香消玉殒。
“说话!”他口吻冰冷,一丝怜惜也没有。
郁月城想咽一咽喉咙开口,被压制地浑身毛孔都开始舒张渗出信息素:“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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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郁月城,你完了
四周的空气里几乎是同一时间内产生变化, 清新的气味四散。
是层层叠叠没有尽头的辽阔森林,远处的树梢上薄雾萦绕, 沁沁的草木气息从深幽的丛林里传出来,方渡燃双眸木然。
是再熟悉不过的冷香,太像了,像什么方渡燃也不知道。
“还不够。”
他胸膛起伏几下,恍惚间命令道:“信息素给我,全放出来。”
他忘了什么,是什么……太亲近了。
像……像是属于他的东西。
他该拿的。
那片郁郁葱葱的繁茂森林也是他应该走进去的, 归宿吗?
他分不清, 没有可以用来思考的神经,身体只觉得格外亲近,要靠近些, 再近些。
方渡燃不留余地地收拢指节,沉声道:“让你给我没听见?”
郁月城的信息素无需他刻意去释放,已经突破防御机制,自发渗透出来环绕周身,短暂缺氧尚且能忍受, 他闭了闭眼, 调整自己信息素的意图,不能让它携带上任何一点攻击性和冲突意味。
果然一动手就有更清晰的信息素可以闻到,手底下的脖颈让方渡燃挤一挤就可以压榨出更多渗入脾肺的气息。
他深吸口气, 神情舒展,赤.裸坦荡地沉浸在能窜入表皮的舒适冷香里, 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还没对上号, 面前这个送进来让他交.配Omega为什么会有这么好闻的味道,这味道里都刻着他的名字似的。
方渡燃的身体都比思维先行一步, 早早就开始大口大口地享受。
脖子上的桎梏越来越紧,郁月城调整好自己的信息素意图,趁方渡燃懵在原地的时候,行动果断地把膝盖往上一顶,稳稳抵住他的大腿,双手扣牢少年的腰身把身上压制的人整个往侧边掀翻,霎那间倒转位置。
“我给你了。”他按着方渡燃说。
保持僵持姿势缓了会儿呼吸,氧气重新灌进来,郁月城脖颈上留下清晰明了的指痕,黑眸正垂下盯着方渡燃看。
少年的喝过酒的脸色不红,但是一副醉样,偏偏行为一点儿不醉,动作敏捷,一脚就把床板干穿掉,踢出来一个大洞。
“不能多给。”
郁月城提防他再出手,试探着伸手去触碰方渡燃额前的发梢,嗓子还有点干,在轻微地疼痛,语气平缓道:“我是Alpha,不是Omega。你不能再受刺激了。”
方渡燃躺在熟悉而亲近的冷香里,这些舒适的来源就是面前这个皮肤白得晃眼的、难以描绘的好看面孔,他傻了一样怔住半晌,蹦出来几个字。
“猫。”
“发光的。猫。”
郁月城发现这还勉强能算是醉话,前言不搭后语,比刚才那副样子要好很多。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在方渡燃的眼里看到了对生命的漠视,不论他那些话面对的是谁,即便是对一个Omega手下留情了,他的身上也有那么一瞬间是完全冷酷的。
超过一般人对生命的认知,很少有人能对亲手捏碎同类,亦或是让任何一条新鲜的生命折损保持这种漠视。
并且这言行举止在方渡燃身上看起来并不生疏。
“活的猫。”
“好白。”
方渡燃的话彻底醉意上头,郁月城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这里哪里来的猫?
他终于能碰上方渡燃的发丝,对方没有反抗,接着温和地轻抚,安慰思维絮乱的野兽,纵使刚从将要窒息的边缘脱身,也丝毫不惧。
方渡燃抬头去咬他的手指,叼住了说:“猫。”
郁月城配合他点点头:“嗯。”
又问:“我是谁?”
“……郁月城。”方渡燃总算把让他身体欢喜的味道和人对应起来。
不对。味道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猫。
大白猫在自己面前,他连自己是不是躺着都不清楚,把手脱出来整个上半身径直抬起来把郁月城抱住。
怀抱里满满当当全是他想要的,之后放松下来,两人顿时摔下去三十多公分,一起在床面上弹了弹,他才发现身后是软的。
方渡燃拿脑袋凑着他的颈侧,吐息里含着酒味:“郁月城。”
“嗯。”郁月城拍拍他的肩:“好些了吗?”
方渡燃“嗯……”了半天,说:“你身上好香。”
郁月城:“……”
一肚子的疑惑和担忧瞬间有些破功,方渡燃的确是只爪牙锋利的野兽,在郁月城看来他有时候简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方渡燃为时不短的酒气撒完,醉意熏熏:“再给我闻闻,都放出来看看,太淡了。”
“不能。太危险了。”郁月城说。
他本意是一个Alpha对另一个不清醒的Alpha完全释放信息素,这种行为太危险。
方渡燃的身体根据他自己说以前受损过,易感期都不能正常稳定。这么浩大的冲击,同为Alpha,一定会伤身刺激到对方的腺体,一些身体有异或者体质薄弱的会危及生命,甚至猝死都是理论之中的。
但是方渡燃明显理解错了这句话。
他先是把嘴里的酒精味都吻在郁月城的耳根上,东一口西一口向后盖章,把腺体都舔了一半。
不像是亲吻,是在拿口齿含吃皮肤表面,好像能把属于他的、他想要的冷香都吃进胃里,化进身体里,和自己的血液融为一体似的。
然后拖着郁月城站起来,身形很稳,脑子很糊涂地宣战:“郁月城,我们来打一架,打赢了你就给我。”
郁月城看着他琥珀色的瞳仁一点点被浓密的睫毛覆盖,完全消失,估计是醉得眼都睁不开了。
方渡燃闭着眼气势不减:“让我来会会评级为S的Alpha,看看你有多能打。放马过来!”
……
郁月城这回放心了,他是真醉了。
他不能跟方渡燃动手,对面现在又不听劝,没和之前那样反常地攻击他,然而缠着他要打架也很不是容易招架的。
如果真的装了摄像头,郁月城认为他们后来的事一定很滑稽,秦王绕柱一样,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他怎么也不跟方渡燃打起来,对方急地追着他就要滚一块儿,要逼他动手。
直到脱身出来,方渡燃也跑得晕晕乎乎,突然站在原地往地毯上倒。
上一秒还行动自如的少年,电池耗尽倒在地毯上嘟囔:“来打……”
郁月城走过去,方渡燃已经安静下来,他把瘫倒的少年抱起来先放在沙发上,又将床垫和床架搬出去,跟另外一间没人住过的客房里的床垫和床架对调。
再锁上客房,回到卧室里把床上用品都整理好,所有的东西回归原位,抱起来方渡燃放上去。
折腾到后半夜,他以为方渡燃睡着了,结果怀里的少年刚被他放下来,后脑勺顶着柔软的枕头就把肩膀抬起来要去抱他的腰。
郁月城跟着躺下来,信息素均匀地发散,控制好程度让稀薄的一层融进空气里,渐渐地,整个房间里都是他清透的草木冷香。
方渡燃栽在他颈窝里,迷迷糊糊地说,“郁月城,你完了。”
郁月城哄小孩似的拍哄他的后背,应声回应:“嗯?”
……
过去静谧的四五分钟,呼吸声一次次洒在他脖颈的皮肤上,潮热的,频率正常的,似乎是安稳下来。
脖子上有些痒,那呼吸都凑进他先前被扯开的衣领里,郁月城稍微动了动。
怀中少年原本已经松开的双臂又揽上他的腰,困倦到夹杂气音:“我跟你有好多、好多的,第一次,你把我的人生轨迹都、改变了。”
方渡燃说着说着自己就睡着了。
郁月城顶着脖颈上狰狞的指痕拥住他。
·
昨晚的事郁月城现在仍然心有余悸,不是对方渡燃不正常状态的畏惧,而是结合上那次回潮的易感期,失去行动力只能半夜瘫倒在地上的少年,他担心方渡燃会有更多反常的表现。
这是这些年方渡燃常有的,还是日后会愈发频繁的,郁月城希望他能早一点带方渡燃去体检。
现在高效地推进方渡燃想做的事,包括卖房子,也是想要能在当中推他一把,加快他解决完自己的麻烦跟他去医院。
方渡燃的性格和判断力,都不是能来软的或来硬的就能逼迫他的,得等他心甘情愿。还好现在他们的关系进步很多很多,有了承诺在,一定会去,只是时间问题。
把抽屉里的立镜拿出来,郁月城稍微仰起头,保持一天的药膏和皮肤完美结合,手感上和真实的皮肤还是有差距,方渡燃今天早上是还不够清醒,所以没摸到。
要是过两天还不消,再碰就会发现了。
方渡燃有他宿舍的钥匙,郁月城连锁门也避不开被发现的可能,干脆给方渡燃先发了微信-
调整作息,这几天想早点睡,你也不要学得太晚-
晚安。
虽然方渡燃不在不习惯,总比露馅要好。
药膏是根据他的皮肤颜色定制的,加上各种高档的提取物和药物,还含有定妆的成分,主要就是祛瘀化血的功效,是安靖给他准备的。
因为他的皮肤太白,很容易留下痕迹,一些皮肤擦伤可以外用药,瘀血之类的磕磕碰碰就很难有合适他皮肤的,还要保持自己儿子干干净净的帅气模样,所以根据肤质为他量身定制,常常备着。睡觉也可以用,只是必须按十二小时计,来去掉原有的,更换上新的一层。
郁月城没想过这药膏有一天会用在这种地方。
坐在书桌前,他完整做完一整个换药的工序,等待脖颈的药膏变干服帖。
视线一垂,看向镜子里,他还能记得方渡燃的手是怎样扼住他的脖子。
“我要你的命呢?”
这是方渡燃早上问他的。
“算了,你别说了。”
这是方渡燃对自己干过的事虽然不知道,但有更加危险和边缘的推算。
他知道自己会有这种时候。
那一瞬间被他发现的冷漠,方渡燃自己也了解它存在着。
那会儿怎么又会突然好起来,郁月城也想过,怎么看都只有他的信息素起了作用。
方渡燃的确是提过很多次,总是对他的信息素耿耿于怀。
那没有信息素的时候,是什么来制止他呢?
还是没有人制止他?
是Omega来吗?
不管是谁,现在都是他。
有他在方渡燃的身边了。
少年睡着之前那句话,他都一笔一划记着。
视线所到之处是跟方渡燃的书桌一模一样的角落,方渡燃在这个位置摆着他送的蓝色蝴蝶标本。
是白色的小的标本框,玻璃镜面打理地一尘不染。
郁月城从箱子里拿出来另外一个被方渡燃收起来的原木色的大蝴蝶的标本框,放在自己书桌上相同的位置,这样也可以抬眼就看见。
两个宿舍虽然一墙之隔,但是方渡燃不在,他可以千里共婵娟。
手机振动两下,屏幕上跳出来两条信息。
方渡燃-晚安,郁月城老师。
大伯-你给的新线索有头绪了,这段时间……
郁月城立刻滑开屏幕往下看-
这段时间我排除掉很多病例,立项之后的推演也一直不顺利,我觉得我们以病症为主的出发点也许错了。小燃目前我能看到的只有症状,从他的身体条件和外形来看,他很健康,结合之前的发生过的种种情况和时间点,他应该不是患病所致。包括他失忆的问题,除了家庭变故的精神刺激之外,也可能不是以前生病导致的-
我认为他的信息素和神经系统可能需要重新评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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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偷香
过了一个周末, 课间来教室外面看热闹的人并没有减少,在方渡燃看来不过是换了几个批次, 分批过来。
里面的生面孔也越来越多,昨天看还有几个高二年级的制服,今天再看窗户外面,十个人七班以外的人,就有十个制服外套的左胸口口袋上跟高二年纪不一样。
那道横杠大概为了规范班级姓名的铭牌佩戴位置,校规的图文示范上面,要求铭牌的边缘要跟口袋上的那道横杠保持一指宽的距离。
不去注意的话, 学校里的高二和高三年纪差别并不大, 只有高一刚进学校的学生显得稚嫩青涩,学校里什么规矩也不懂。在军事化的管理下,训练几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十二中的纪律严格, 上课学习管不着,卷面成绩拉不动,其他的条条框框都定得像铁律,不分年纪和年龄都一模一样。
高一进校就要求的内务程度,跟高三的老油条们都是一样的, 站在学校里, 不去比较身高的话,其实不容易分出来年级。
但是方渡燃就是分出来了。
十二中的秋季制服是黑色的,那道横杠从高一灰色, 到高二年级的蓝灰色,再到高三年级的深蓝色,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视力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只是一眼扫过去, 就从交错的人堆里面看到每个人都不是高二的,八成是高三来的, 剩下两成在边角处姿态没那么老成,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是高一的。
方渡燃注意了好几次,然后发现这几个高一的不出意外都是Omega。
他又看看自己前桌的郁月城,心情复杂。
大白猫的魅力他比谁都了解,可他现在是个Omega,头顶上不是校花两个字吗?怎么还能有Omega上门来看他?虽说郁月城看上去确实很难跟娇小柔弱的Omega放在一起,
……就是只妖精吧。
想着他就伸出手去挠挠大白猫的肘窝,对方立马收起手臂回头看他,手里还拿着笔。
郁月城:“嗯?”
方渡燃看到他露出来的笔记本上记了几个不一样的英语单词,总不能说他吃味看那些人不爽吧,信口问道:“你在学英语?”
“不是。”郁月城把左手边放的书推到他能看到的位置,书页一合露出来封面。
方渡燃看到上面是纯英文的书名,背景上有大大的一个链条状的东西,像是以前在生物书上见过螺旋细胞。
“关于第二性别起源的猜想书。”郁月城看他似乎有兴趣的样子,解释道。
“这不是早就有结论了吗?”
方渡燃大约记得一些:“跟进化论有关,不一样的环境进化出不一样的第二性别,海洋、陆地、沙漠、高原……还有好多我不记得的分支。信息素的种类区别是因为母体孕期和婴儿发育期接触到的食物和环境不同,是天然选择,也和个体喜好分泌的多巴胺什么的有关。”
“你初中的生物课有认真听过?”郁月城没想到他把书上的话都能背下来。
“没有。”方渡燃顿了顿,又改口:“初一刚进学校那会儿听了,一开学就讲的生理知识,头一单元,刚好听了点。”
那时候还没有发生英语老师在办公室的血腥事件。
方渡燃也还懵懵懂懂,对能被放出来上学充满期待,对方正海这个唯一的亲人有过依托,对那些荒唐至极的花言巧语抱有幻想。
郁月城道:“课本上是这样说的,你记得很清楚。不过也没有确定,只是提取出认同率最高的猜想,把它列为起源,作为一个认识自我的方向编进教科书里。”
他重新把书翻到他看过的那一页,将笔放进去做个标记:“实际上,人类可以追溯到历史痕迹也只有几千年,这中间还存在无数吻合不了也无法理解的东西,再往前的时间里世界是什么样子,物种如何诞生的,人类为什么会有第二性别,都没有答案。我们接触的第一个跟人类起源有关的猜想——《进化论》,它也不是结论,是一个生物学家的主观猜测。”
方渡燃有点懵,他本身就没把心思放在学习过,这东西在他看来就是生活常识,所以他不会去思考,课本上这么写,他就听了那么一嘴,记下而已。
如果他有郁月城这种学习求知的精神,他大概也会好奇一下。
第二性别这种东西,他比起任何人的感触都要深。至于人类对自我的认识,他其实常常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方渡燃没有人可以诉说,也没有过想要对谁介绍他腐烂不堪的世界,倾诉他经历过的一切痛苦。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与谁都无关。
人和人的感受并不相通,他没有倾诉苦难的欲望,也对得到同情嗤之以鼻。
但好几次,他睁开眼,双手上是粘糊糊的干了一半的兽血,遮蔽身体的衣物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用指甲扣一下凹凸不平的地方,可以剥落下来成泥状的□□组织……
更有时候,他的裤子被野兽划破,自己躺在地上也同野兽无异,赤身裸体。
地板是凉的,他仍旧感觉不到冷。
那时候他就会怀疑。
他还算个人吗?
笼子里没有日夜交替,顶上只剩一根没有被毁掉的灯管发出昏暗的光,墙上高挂的记录仪器上显示时间和室温。
一大串数字:几时、几分、室内温度、湿度、正常人应该拥有的体感温度。
睫毛上的溅上去的血液已经发干,他把遮挡视线的捋下来。
方渡燃分不清是手里的血腥味更重,还是脸上的,都是滑腻腻的,睫毛和发梢上的越捋越多。
在最寻常不过的动作里,绝望几乎是瞬间就铺天盖地海啸般淹没他。
方渡燃却已经忘了要怎么去流泪。
没有泪水。
只有一遍又一遍地经历绝望,心脏一次次地死过去,再奄奄一息地活过来,等待下一次的抹杀。
被他撕烂折碎的动物尸体堆散落在房间里四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尸块和肉泥,发干的血迹时常会黏住他的脚底。
方渡燃有时候会看着它们发呆,想不起来这些野兽进来的时候是什么颜色的毛发,又是什么物种。
是狼?熊?还是狮子豹子?
还有那些大同小异的两栖动物他都不认得,撕烂了皮谁是谁都不知道。爬行动物倒是有五颜六色的蛇和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种时候他常常觉得他和这些野兽并没有区别,都关在一个笼子里,不过他是那个被测试者,他赢了,他还活着。
他偶尔会受些伤,再重新针对弱点改良、注射更强的药物。
而它们都死了,罢了。
“怎么了?”郁月城耐心等了一会儿。
方渡燃从愣怔中回神,坐在教室里如同隔世,看向郁月城:“如果《进化论》是错的,现有的很多基因研究都会受影响吧。”
“会。”郁月城说:“实际上,直到今天,也有研究人员在想方设法去追溯我们的起源,提出各种各样的猜想。”
“为什么一定要去研究这个。”方渡燃道:“既然没有答案。”
“不知道。”
郁月城从抽屉里拿了一本《进化论》的原著出来,翻开首页递给方渡燃:“也许是为了给人类的存在找到一个依据,追根溯源,就像一部分人会寻找自己的祖籍一样,或者是帮助我们认识自己。这个问题太大了,我回答不了。但科学上重要的问题,总会有一代代的人去寻找答案。”
方渡燃笑道:“还有你回答不了的问题。”
“有很多。”
郁月城乐于跟他分享自己的家庭,顺势道:“我大伯也在做相关的研究,对他们而言,应该是希望可以推进基因研究,做更多有利于医疗的事。”
“郁叔,我记得。上个月还给我发了一个参观实验室的邀请函,说是跟国.防大学合作的新地址,用来教学。可惜刚好是我准备月考那几天,就拒绝了。”
方渡燃问:“他会介意吗?”
“不会。”郁月城说:“他心态很好,下次再聚就好。”
方渡燃点点头:“那就好。我挺喜欢郁叔的,虽然没见过太多次,总觉得他……特别像叔叔的样子。”
“叔叔的样子?”郁月城想他大概能明白,方渡燃应该是指一些年轻长辈的样子。
“嗯,就感觉,我叫他一声叔,我挺乐意的。”方渡燃道:“上回张主任那事也是他,他来得真巧。在他为数不多出现的场面里,都很靠谱,很爱护你,也很健谈。”
他想了想又说:“虽然是我的长辈,但没有架子,很亲切。”
郁月城把高兴体现在脸上,唇边荡着笑意:“他也会高兴在你这里评价这么高。”
他跟郁闻礼说过,希望他能跟方渡燃经常联系,以长辈或朋友的身份。当然郁闻礼自己也是曾经看着方渡燃长大,一直拿他当晚辈来看待,如今再见,一如既往。
方渡燃现在需不需要这些亲人带来的关怀,郁月城不去猜,也不会问,如果不需要,以方渡燃的脾气,他自己会拒绝。
他能做的就是希望给他更多一点,被拒绝可以停止,但不能没有。
现在看,郁月城在这方面很放心。
“郁叔那,我能有机会的话,一定去看看。”方渡燃正色道。
如果他有那个闲情逸致的话,他其实也很想知道一下,不用那么久远,就认识一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好。
在另一个地方看到跟基因研究有关的东西,和他在方正海的实验室,一定不一样。
方渡燃低头去看郁月城刚才指给他的那句话,这是纯英文的,他居然能差不多地猜出来这句话的意思,犹豫道:“他说他没有任何的……依据、证据?这单词可以这么翻译吗,去证明这本书里面的内容是真的。”
“对。平时能看懂就可以,不是学术,不需要逐字逐句。”郁月城说。
“那他还写?”
方渡燃随手把书翻了翻,里面还夹杂一些清晰的图片:“原来这都是他的臆想,搞得跟真的一样。”
郁月城点点头:“嗯。其实你可以开始看一些可读性高的英文小说了。这一本有点难,后面有大量的生僻词汇。”
“等我有时间吧,我感觉我已经错过了有空闲的机会,现在考个及格都费劲,哪有心思看小说。”方渡燃顺口应答。
说完发现他什么时候也变成这样的学生了?
这本来是他用来推脱和刻意开玩笑的借口,现在好了,说顺嘴了,量变产生质变,假的变成真的。
面前的大白猫笑了下,方渡燃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视力上一次这么好是在哪里。
是在九月的夏末尾巴,有个陌生的少年从学校花园中间的小路走出来,进了他们文科班刚分到的明德楼里。
新鲜的身影穿着纯白色的T恤,简单的黑色休闲裤,肩膀的轮廓清隽笔挺,只从背影一眼看过去,身材比例尤为出挑,双腿又长又直,一步步走进楼道里消失不见。
方渡燃的目光停在他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上,皮肤仿佛只有薄薄的一层,阳光照上去都可以轻易刺破,血管的颜色若隐若现。
剔透的、冷调的白。
方渡燃当时也在想,自己的视力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
“在看什么?”郁月城问。
方渡燃跟他目光相撞:“看你。”
郁月城乌黑的眸光微微闪烁,纤长的睫毛在他眼前垂下去:“嗯。”
猫爪子在他心里挠了一下,方渡燃知道自己在公然干些什么。
……他在调戏大白猫。
面前的这张脸近在咫尺,九月里出现在他视线里的那个少年,除了引人注目的身影,大长腿,还长了一副好看到不可方物的脸。
余光里窗外的人走了几个,他们还在那些人的观赏范围内。
方渡燃嘴里有点干,自从在郁月城宿舍里提了一嘴沾染感情的话题,他好像也愈发没有管束。纸糊的窗户破了个洞,他不去补就罢了,现在都开始公然碰郁月城了。
不行。
还是等不了。
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教室的窗外人群走动,七班的人也快回来,最起码同桌的赵霖是要回来了。
有人在,就什么都干不成了。
方渡燃知道在他身后就有一个监控,上身往前倾,举起手里的书本放郁月城耳边,说悄悄话似地凑上耳畔。
“郁月城。”他小声喊。
“嗯?”郁月城侧头去听。
借由书本的遮挡,方渡燃起身恰好吻在他侧脸上。
时间静止,心跳骤然被攥住,抓住书本的手指骨节紧按,一动不敢动。
唇瓣停在面颊上两秒,方渡燃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抬眼小心去看郁月城的表情,脑子里纷飞的心绪这才冒出来。
他真的亲了……
还是在教室里。
这回彻底不清不楚了。明处暗处都缠在一块了。
郁月城会怎么想?
亲那一下的时候是很爽,脑袋一片空白,大白猫的脸上也是软软的,他的心尖上更痒。
可郁月城会不会要生气?他是不是太冒失?
大白猫对他太纵容了,已经让他连边界感都不知道克制遵守了。
这不是易感期,这也不是私密空间。
方渡燃感觉自己是被美色冲昏了头。
“叫我就是为了非礼我?”郁月城把他拿的《进化论》接回来,垂下头合起来封面。
方渡燃只盯着他的侧脸,刚刚蜻蜓点水的文还落在心上。
终于肯定没从他脸上看到什么排斥的样子,自己更加不能露怯,大言不惭:“校花长得好看,为了偷香。”
第134章 归属关系
郁月城乌黑纯澈的黑眸看过来, 方渡燃纷乱紧张的心思就在半空静止,他好像从来都是事后担忧, 却从来没后悔过。
喉结一滚,方渡燃现在很想抱抱他,条件不允许,就只能盯着他的大白猫。
“你很熟练。”郁月城迎上他的目光说。
“啊?”方渡燃万万没想到他会听到这个
郁月城:“偷香。”
方渡燃反应了会儿,立刻道:“没。我,这又不用积累经验。”
郁月城收回视线:“有经验吗。”
方渡燃怎么看都是一只被他调戏的大白猫在觉得自己吃亏,拉他袖子扯扯:“没有。真没有。如果真有, 那也是跟你实践的经验。”
“好。”郁月城说。
他也太好哄了。方渡燃想。
随便说个什么就信了。
方渡燃发现他能把郁月城看成一只毛发蓬松的金贵大白猫, 是不是也跟之前接触过数量不少的动物有关?虽然那些凶残的大的小的动物结果都是尘归尘,土归土,可那段时间, 他跟动物在一块的时间比跟人在一起要长很多。
来作比方,也就能想到动物。
郁月城可是最好最好的大白猫,一片黑里都可以有光环护体的,他浅薄的生活经历让他想不到更多的称赞和描述。
是跟他不一样的。
“你也要走上探索自我的道理吗?”
方渡燃指指郁月城拿回去的书:“学习《进化论》和第二性别起源?”
“应该不会,我对科学研究的兴趣不是很大。是最近教授留给我的课题上有相关的提问, 我想多看一些原著的资料。”郁月城说。
方渡燃尝过了大白猫的脸, 心思收回来,也惦记那本第二性别的书,但是以他现在的英文水平看不了。郁月城刚才记在笔记本上的那些单词他打眼一看, 一个也不认识,读都很难读起来。
“等寒假, 要是我有空的话, 你给我读一读这本书吧。”方渡燃说:“就用英文念,我大概率没几句能听懂, 你可以给我翻译一下。”
“想听?”郁月城问。
“嗯。”方渡燃加了一句:“想听你念一念,睡前故事。”
“可以。”郁月城说:“到时候你可以住在我家,或者我带你回A市。”
方渡燃正要拒绝,忽然想起来他现在已经没有去处了,他把他唯一的可以暂时安置身体的住所卖出去了。
他还告诉过郁月城,他没有双亲……
“到时候再看,我还不知道要不要租房。”方渡燃道。
郁月城心知肚明也不追究,只说:“等你的消息,去哪里都及时告诉我。”
有了很多对之后时间的安排,方渡燃的期待越来越多。
是要靠自己把这条路铺起来通往那头的,他也想给自己点信心,朗声应:“好!”
郁月城过了会儿,又道:“保持联系。”
方渡燃感觉他反而有点慌似的,笑着说:“行。只要我手机没丢,一定保持联系。”
郁月城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一而再,再而三追问,可中间他们曾经失联过七年,现在方渡燃已经没有家了。
所以过了几秒,他诚恳道:“学习任务是有点重,但能不能抽空记一下我的手机号码?”
方渡燃面对大白猫宛如郑重地请求,说不出拒绝的话,太认真的回答也不太对,其实郁月城的手机号他早就会背了。
宕机后重新连接,他指指自己的锁骨:“我是三岁吗。要不你做个牌子写上你的名字和手机号挂我脖子上。”
郁月城微微一怔:“……我可以给你定做一个,你拿着就好。”
他是不是在害臊啊?可郁月城不是这样的人。
教室里的人多,方渡燃不能做过分的事,手指点在郁月城的手背上,轻轻划了划,指尖滑进郁月城的指缝里:“这有什么,你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没有。”郁月城说。
他好像一点也不知道,这是归属关系。
标记过Alpha和Omega之间,互相拥有刻着对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的物品放在自己身上,一般是手环或项链,大胆点的Omega会直接写在标记后使用的信息素阻隔贴上。
来表明自己属于这个人,他拥有自己的身体和权利。
主要是为了防止自己或对方在外遇到突发情况无人认领,尤其是面临生理期突至,这是能直接给到安抚的身份。用在手机里,就是紧急联系人,放在医院和警局,各种需要亲眷来处理的地方,这就是可以给另一个人拿决策的身份。
归属关系比谈恋爱要严谨得多,社会上公认是在长期性的稳定同居或者婚前体检后,才会将自己的权利和身体的归属关系交给对方,把自己的身上留下别人的名字。
方渡燃还说要自己要直接挂在脖子上……
郁月城手指一合,把他的指尖夹在当中:“你喜欢戴项链吗?”
“还好。”方渡燃被他捏住也不老实,指尖一个劲儿在他手心里摸,戳上的肉是柔软的。郁月城的皮肤非常好,都是同龄人,身体素质好,肌肤却比普通男生嫩多了,又嫩又滑,手心里也是。
他还可以摸到郁月城掌心的纹路,像是在挠大白猫的肉垫,眼看着郁月城只能松开手让他为所欲为。
“我对这些都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但是你给我,我肯定好好戴着。”方渡燃说。
“等我过阵子,也给你买一个,挂你脖子上。”他又说。
“刻上你的名字?”郁月城问。
方渡燃笑:“那当然。”
我的大白猫,肯定是要戴上我的牌子。
他已经开始给未来埋下种子,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连失败也不去想。
说不定预期得越多,他就会有更多孤注一掷的勇气。
郁月城的身上,肯定有一天会刻上某个人的名字,留下那个人的信息素,也许是Omega,也可能是Beta,可能是男的,或者女的,那为什么不能是他?
郁月城到现在为止,连一场像学校里很多人那样随随便便的恋爱都没谈过,更别提较真了,可能都没人能牵到过他的手。
他一次接吻的人就是自己,同床共枕过的也是自己,他们连对方的结都碰过,听过彼此最赤.裸的声音,脖子上也应该戴上写着他方渡燃的牌子。
上课前一分钟,教室外的人才涌进来。
许烈阳在后门外面就看见方渡燃和郁月城凑一块:“燃哥,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方渡燃回头看他,许烈阳后面还跟着赵霖,顺势想到下下节课的预约,朝赵霖交代:“这节课下了我跟郁月城要出去一趟,班会陈老肯定要让作报告,你把我点名册拿上去总结一下。”
赵霖:“黄的那本,还是蓝的?”
“黄的。”方渡燃从自己课桌抽屉里拿出来装订好的合订本,点名表和课堂记录都分批次夹在里面。
他翻到上个周的地方,周记在上周末就写好了,从来没有拖延的习惯。
担心赵霖前后分批对不上,方渡燃从夹层里面取出来写好的周记和前面的上个周点名表放在一起,用中性笔夹上去做个记号:“照着念就行,缺勤和纪律在表格的背面。”
“好。”赵霖把厚厚一本册子收过来。
以前他也和方渡燃做同桌,高一进学校刚好坐一起,就一直没换过座位。
那时候他们班大大小小的违规违纪特别多,方渡燃这样的册子用了三大本。这学期好多了,违规现象少了八成,上面大部分都是日常的记录。
他作为班长非常周到,后面的夹页和本子一翻,都是崭新的。就按照高二七班目前的表现来看,高一用完三大本的盛况再也不会出现了。
“燃儿,这种国家大事怎么不交给我?”许烈阳凑跟前跟着翻。
方渡燃一把将点名册合上:“交给你这张嘴?”
许烈阳当即往自己嘴上做个拉上拉链的动作:“我就问问,你得对我有信心呐,我也不是什么都说的。”
方渡燃把眼里的疑惑放大呈现:“哟,你的嘴上还有把门的?”
许烈阳捂住胸口,苦道:“作为我最好的兄弟,你居然不信我。”
赵霖在一旁落井下石:“我也不信。”
周一下午的课总是容易让人昏昏欲睡,虽然能少上一节文化课,但是变成班会,要挺班主任滔滔不绝地唠叨和心理教育,打起精神的学生就更少了。
赵霖看看讲台前面的写字板,就低下头跟着记笔记,历史课还是能听点进去,只是课本一合就没翻开过了,不像方渡燃现在学习精神非常强。
视线的正前方就是郁月城坐姿优雅的后背,他摘抄时总会看到少年黑色的短发,下意识往右侧看一眼,方渡燃正全神贯注地在记笔记,嘴里偶尔微微张合默念点什么。
对方忽然抬眼对上他的视线,递给他一个“怎么了?”的眼神。
赵霖摇摇头,小声问:“你在念什么?”
方渡燃手腕一翻,拿笔帽指指课本。
赵霖顺着看到他在课本上画出来的一段重点。
方渡燃的时间很紧张,自从收到买房的钱以后,他每天晚上回宿舍只能抽出来半个小时的时间去学习,剩下的时间都花在做准备和计划上面,所以能在课堂上消化的内容他就不想累积到课下。
前面已经累积得太多了,不过他不习惯把这些东西拿嘴说出来解释。
小纸团正中方渡燃的笔尖上,许烈阳第一次投这么准,方渡燃抬头,对面就给他做了个兴奋的鬼脸。
方渡燃在心里念完这段话,才把纸团打开,上面的话让他听课的精神都出走一分钟。
许烈阳-你跟校花在一起了???
单单只是这样,方渡燃完全可以直接一个NO就扔回去,或者完全不搭理,可是这后面划掉好几个写错的字,还有几句-
你们刚才在教室里接吻,胆子也太大了-
我服了你,哥,头上就是摄像头,教室的摄像头是全天开的!真当没人看见啊!我都替你感到害怕!
还是分段写的,看得出来他憋得慌,实在忍不住,全倒出来。
方渡燃在想要怎么解释,我们刚才没有在教室接吻,我只是拿嘴怼了一下他的脸?
这会儿他才知道许烈阳上课之前那句“我也不是什么都说的”是什么意思。那是方渡燃开玩笑的话,许烈阳虽然八卦得不行,但还是有轻重的。
以往他们的纸条总是三个人都看得见,赵霖这次也凑过来,还没看清方渡燃直接把纸条翻过去盖住字迹。
赵霖先是意外停在原地,然后很明白地退回去,一个字也没有问。
方渡燃感觉他好像拉起来一堵墙,把赵霖拒之门外。
赵霖没有许烈阳的关系来的近,他是高一进学校才认识,许烈阳跟他是一个初中部里打过架,砸过场子,一起混进过局子里的。
许烈阳算得上是兄弟,赵霖也不是同学,是他的朋友。而且是很懂分寸,从来也不会越过社交界限的朋友。
不会问他的私事,无条件相信他,跟着他。
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他没接吻,可他跟郁月城的关系还没有到可以放在明面上堂堂正正的时候,他不想就那么潦草地给大白猫套上一个身份。
这对郁月城来说很不公平。
方渡燃希望别人都能识相点,知道郁月城是他的人,别打些馊主意,对郁月城动心思,但也没想过现在就要正式地做点什么,有点什么郑重的关系。
“不是不给你看,是他净胡说。”方渡燃还是决定解释一句,不想赵霖误会。
“我没什么。”赵霖笑道:“他是那样。”
“嗯。”方渡燃说:“眼神也不行,看谁都瞎猜。”
赵霖写字的笔尖一顿,发现课本上抄错了一行字,一笔划去:“……有时候也很准的。”
方渡燃瞬间觉得赵霖是不是也看到了,他刚才挡得那么严实也看到了吗?
原本还打算回几个字的纸条被他放进课桌抽屉揉把揉把全部弄碎。
重新接上老师讲的内容,方渡燃背靠在椅背上,单手放在课桌上做课后的问答题,赵霖在这个环节就截止了。
方渡燃看到他拿出来一个墨水屏的阅读器,开始看小说。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点小小的算不上意外的意外,方渡燃总觉得赵霖知道点什么。
如果只是他对郁月城的兴趣,那知道的人多得去了,他天天都跟自己的大白猫凑一块儿,好像也不是他自己的事情,那赵霖知道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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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厌恶
拍摄比方渡燃想得要正式得多, 他来学校一年多,从来不知道十二中的新闻社设备如此齐全, 完全可以用玲琅满目来形容。
天气转凉以后,天黑得早,最后一节课结束太阳都快落山,说明他们还在这之前就搞定所有的拍摄,加上课间也就是一个小时。
在去之前方渡燃想光效肯定不够好,也不够用,然而陈风雨坚持要趁热打铁把照片拍了, 说想赶上青训的学校圈子里对联赛的报道, 多报上去一组他们俩的合影炒热度。
作为高一就在新闻社,现在已经是领头人,陈风雨想在这上面为十二中增光添彩带热度无可厚非。
方渡燃事先就答应过他, 帮他拍一组竞赛的合影,没想到两件事都赶一块去了。
直到他跟郁月城在宿舍换好衣服去到学校打联赛的篮球场,才发现完全不用担心光线的问题。
整个篮球场,光是陈风雨带来的新闻社的摄制组,就把另外一半的场地占满, 只留给他们会用上的。
化妆师的化妆台和大型打光的仪器、几把长镜头的机位、帮他们拍摄间隙整理衣服的助理, 为了拍上一个两分钟的小视频,还到场就已经铺好了轨道。
按照陈风雨的安排,他特意选在太阳要落山的时机, 让夕阳做背景,剩下的全都是现场补光, 方渡燃和郁月城的外形足够出挑, 现场带过去的化妆师仍旧给他们加深了面部轮廓,为了不让镜头弱化他们原本的五官。
方渡燃觉得这样挺好的, 郁月城本身的轮廓就很立体,全因皮肤太白,阴影的颜色浅,把他该有的棱角都弱化了,所以呈现出偏阴柔的长相。
在这之前,这个特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才有超近距离观察大白猫每根毛发的机会。
实际上郁月城的五官比谁都帅,就是一个Alpha的样子,哪里像柔弱的Omega。
方渡燃看看身边一点淡定的郁月城:“我们学校虽然条件挺好的,我也没想到新闻社能有这么硬。”
“学校的设备?”郁月城问。
“嗯。”方渡燃随手点点补光灯立杆上面贴的标致:“青训的校徽,下面有十二中的英文符号。”
“想玩吗?”郁月城问他。
方渡燃只对陈风雨手里的那只单反有兴趣:“等会儿他拍完我再借来用用。”
……
“模特不要离得那么远,方渡燃把手搭上去。”
现场的动作指挥第三次提醒:“你们CP感很强啊,不要浪费,动起来!你现在就像是被胁迫来拍照的。”
方渡燃松了口气,对陈风雨摆摆手:“我找找状态。”
陈风雨把相机拿下来,翻看拍过的照片:“OK。”
方渡燃连自拍都没有过,他打心底是一直有些排斥拍照的,这副身体不属于他,也并不是他原本的样子,违背他的意愿被人为改造成另一个东西,所以他不喜欢。
平时这种情绪并不会冒出来,他会自动地不去主动接触就好,他这个年纪的手机里,一张他自己的照片都没有。
除了跟郁月城待在一块,被拍过一次,他倒是不在意。因为整个人都很放松,他的眼睛透过镜头可以看到他的大白猫,而且他也不会去在这种事上拒绝郁月城。
郁月城高兴,他愿意拍,就拍吧。
但现在不一样,来的时候他也没想到,面对陈风雨的镜头他会这么地不自然。
“跟我搭紧张?”郁月城也问他。
“不是。”
方渡燃看看背景的天边已经开始有下坠趋势的橙黄色大蛋黄,一分一秒的时间都很珍贵:“不是紧张。再来吧。”
郁月城在他耳边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被别人看着跟我在一起,不习惯?”
方渡燃眼睛睁大:“怎么会?你在想什么。”
“那在怕什么。”郁月城说。
方渡燃无法去描述他对自己身体的那种“不喜欢”,顿了顿道:“我就是看着镜头,不舒服。”
陈风雨拿着相机走过来问:“要不然我清场,先让他们回避。”
“不用。”方渡燃想抬手揉揉眼角,手臂举到一半想起来化了妆,不能碰,又放下来。
“再来吧。”他抬头说。
陈风雨作为摄影师,看上去比他还要不急:“你现在进不了状态,再来也没用。”
又转头道:“郁月城,你是自愿来的吗?”
“是。”郁月城说:“我和他一起。”
“太阳就要落山了,今天拍不了就只能等明天再来了。”陈风雨说:“看天气预报,明天也是晴天。”
“我调整一下。”方渡燃说。
明天不是可以耽误的借口,他明白要组织人手,协调每个人时间和课程,还要准备等等一系列都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他也决不能做拖后腿。
方渡燃不管做任何事,都一直是走在所有人前面的,可以正面去钢,去承担的人。
可就今天,拍照片这么一件简单的事,就因为面前拿相机的人不是郁月城,他总是很容易陷进自我回避的漩涡。
这副身体,他每次照镜子都会认为陌生。
镜子里看到是精密仪器测量后培养出来的结果,每块肌肉的大小,程度,体脂率,身体流畅的线条……都是人工控制的痕迹。
天生的五官比例也是完全合格的,是符合实验室对一个完美的Alpha的审美的。如果不是,方渡燃一点儿也不怀疑他压根不会入选成为这个项目的实验品,或者方正海还能在生长期对这张脸也要干预,长成被大部分Omega认可的、一个完美的Alpha应该有的五官。
一切都不属于他。
尽管他现在正在努力地往外走,但他浑身上下就是实验室里的痕迹,这是他逃多远都无法否认的。
烦恼来得太不是时候。
他答应的时候完全想不到,在正式的场地里,面对这么多人的努力,四周环绕的都是器械,陈风雨手里的相机可以把他每个毛孔都拍得清清楚楚的时候……
他感觉自己丢在深渊里那个在背对着蜷在阴暗角落里的东西被拉起来站立,正面曝光在亮堂堂的光线下。
“郁月城,你跟我来一下。”陈风雨说。
郁月城拍拍方渡燃的后背,跟着走到距离三十多米外另一侧。
“他来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陈风雨问。
郁月城说:“班长下午临时告诉我去请假,班会回宿舍换衣服过来拍摄。”
“这么急,你没准备好?”陈风雨问。
郁月城不答反问:“他以前拍过吗?”
“没。以前新闻社很少拍他,他不配合,正脸都没几张。”
陈风雨今天近距离看到郁月城本人,当场就被惊艳,现在走这么近,出于对美的欣赏,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他。
大脑也开始飞速思考,要怎么把他的美貌更真实的呈现。
“那这次?”郁月城不躲不避地问。
“这次是我主动提出来,我想让他跟你合影一组照片,他一口就答应了。”陈风雨隐瞒掉部分交换条件,对郁月城道。
眼前的少年垂下眼,若有所思。
陈风雨又说:“我以为会是你不愿意,没想到是他的状态有点问题。”
“他不是专业的模特。”郁月城为方渡燃挡回去。
陈风雨停顿片刻,回头去看正在原地琢磨站位,跟动作指导交流的方渡燃,用不确定的语气说肯定的话:“他应该很排斥镜头,或者说厌恶。”
这一点郁月城是有感觉到,但他和陈风雨并不熟悉,只听着道:“为什么这么说。”
陈风雨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面前神情毫不意外的少年:“我认为你比我更了解他,肯定也发现了。”
郁月城缄默。
陈风雨现在似乎有点明白,在十二中里照片都拍不到、对外难以接近的校霸方渡燃为什么对郁月城这个Omega如此特别。
他很聪明,不光是学习成绩逆天,包括人际关系也是,也包括他想达到的目的。
而且郁月城还很体贴,立场明确,一开口就是站在方渡燃这头,有什么话也不会随意说出来。表现在礼数周全,不止外表,就连脾气秉性也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
陈风雨自认没他那么聪明,也一样对他的礼数心生好感,所以他将自己看到的告诉他:“我从镜头里看到他,他的眼神一直在避开,手脚僵硬,不是不习惯面对镜头的回避,而是‘压根不想在镜头里看到自己’的避开。”
“他讨厌拍照,也讨厌在镜头面前展现自己。”陈风雨总结道:“我拍过的人不能说很多,但也不少了,像他这样厌恶自己还要走到镜头面前的,第一个。方渡燃的外形条件非常好,我想不到他为什么会排斥去展现他美好的肉.体。”
“厌恶自己?”郁月城抓住了重点。
“可能我的话说得有点言重,但是镜头是不会说谎的。你体会一下,最好能开导开导他。”陈风雨说:“你们在联赛的互动非常迷人,我相信是能出好片的。”
郁月城刚才站在方渡燃身边,他们彼此的互动的确很僵硬,跟平时相处是两个模样。
不过他是局中人,和方渡燃一样的模特,不是摄影师,所以看到的角度有限,只知道面前的少年一直很不自在,总想垂下头,也不知道怎么像平时一样和他互动。
简单的勾肩搭背对他而言,都极其地不自然。
方渡燃一直以来的脾气都相对外向,但性格却不是,他有很多的秘密在身上。
郁月城想会不会就是他心里的东西让他不喜欢这样正式的镜头,两个人相处拿相机拍拍,和在场这种曝光在每个工作人员眼前的拍摄是不一样的。
任何的一丝一毫都会被捕捉。
方渡燃厌恶他自己吗?
讨厌他自己的身体?
郁月城跟他相处这些天,从来也没发现过这一点,是不是他疏忽了什么。
“我再给你们五分钟的时间调整情绪,你尽量多带动他一下,可以让他忽略掉镜头。”
陈风雨跟那边的方渡燃也喊了一声,张开手掌比了数字:“五分钟后开拍!”
方渡燃回给他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陈风雨对身边的郁月城说:“我相信他可以做好,他的责任心很重,也一定会自责。我作为摄影师肯定希望能出好片,抓紧时间,不过心理状况不是我能够解决的。”
“我知道了。”郁月城朝方渡燃走过去。
“郁月城。”
陈风雨在后面叫住他:“方渡燃并不享受拍摄的过程,但因为能和你一起,所以他欣然向往,来的时候一定是抱有期待的。他为了能跟你合影在面对他讨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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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心照不宣
方渡燃看郁月城身披晚霞走过来, 蓝白相间的球衣里面跟联赛那天一样,穿了纯白色的短袖。
宽大的短裤下面, 裸露的小腿笔直修长,线条起伏恰到好处,肌肤莹润,球服配套的中筒袜刚好能到达肌肉柔韧小腿肚。
因为拍摄的原因,郁月城的脸上还被洒上几滴水珠,额前乌黑的碎发也被打理得潮湿,方渡燃在训练的时候要关注的队员太多, 没时间也没空间这样仔细地欣赏他的大白猫。
现在对方一步一步走过来, 抖抖身上的长毛,朝他竖起耳朵,方渡燃从他身上看到少年人的性感, 附着在郁月城球衣下面的一双长腿上,印在他吞咽的喉结和精巧的锁骨,缠绕在他漂亮修长的手指缝隙,还倒影在他纯净的双眸里。
就连脚下蹬的一双运动鞋和小腿肚下面的袜沿都富有浓厚的青春的气息,是朝气蓬勃的森林, 是深刻地留在高中生涯的轨迹, 和天边绚烂欲坠的夕阳交相呼应。
加上那张造物主精雕细琢的完美面孔,要囊括天地铺设画布,再用油画的质感一笔笔描绘才能把他的好看展现出来吧。
可郁月城在走动, 在看向自己,那副画就活起来了。
跟随大白猫而来的还有他身上清新的草木味, 他是不会在公开场合泄漏自己信息素的, 但那股冷香已经跟他这个人绑在一起,方渡燃看到他就可以想起来, 就觉得安心。
天边的云烧红了一大片,大蛋黄的边缘就快要坠在山尖上。
不得不说,陈风雨的安排的确不错,这样的场面比那些一味叠加蓝天白云青草地来展现校园和青春两个词的照片要厚重得多,质感上去好几个档次。
“好看吗?”郁月城站在他面前问。
化妆师给他化妆的时候几次无从下手,最后只在他的眼睛和鼻梁、下颚线稍微加重了阴影,让他上镜跟真人的差距缩小。
“好看。”方渡燃拿食指轻轻按在他的唇瓣上,翻过手指一看居然没有口红。
“你唇色变红了。”他好奇道:“居然没化吗?”
“无色的。是喝了热水,她涂上透明的唇膏,让我抿一抿,唇色就深了点。”郁月城照过镜子,不过是把他的明暗面突出了。
他的皮肤太白,脖颈上用来遮掩淤血掐痕的药膏都需要特别调制,今天也是现场配色才找到合适他的。阴影的颜色被压下去,原本因肤色被弱化而稍显阴柔的五官,立刻显现出真实的轮廓。
方渡燃知道他原本就是这样,他凑在郁月城的面颊上细细数过,现在骤然化为可见的模样,站在身前的少年身上有股沉淀的落落大方的英俊,让人不敢直视。
“不喜欢?”郁月城问。
“没有。”方渡燃笑了笑:“看起来突然不太好欺负你了。”
郁月城:“凶吗?”
方渡燃摇摇头:“帅。”
郁月城垂下头,把视线放得比方渡燃低一点,脑袋往前一送险些碰上他的鼻尖,后背微微弯曲,用比他矮一截的姿态把自己靠过去:“校霸也有不敢出手的时候?”
方渡燃发现他在借用自己说过的语气,伸手轻轻碰了碰凑上前的黑色发梢:“你现在特像一只等人摸头的猫。”
郁月城眸光微动。
方渡燃垂眼对视:“不能摸。摸了又得造型。”
郁月城唇瓣轻抿,过了两秒,方渡燃听到他用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小地叫了一声。
“喵……”
总给郁月城套上的臆想从他的描画里真实走出来,方渡燃愣了一瞬。
眼前英俊的少年还是他圈在自己领地里温驯的大白猫,会配合他,并没有改变什么,只是真实的模样更透出郁月城原本沉积在气质里的修养。
要十几年的时间,优渥的家境,严谨规范地行为准则,还要……可能什么都有,也不一定能养出来郁月城这么好的大白猫。
方渡燃摸不了头,就捏捏他的耳垂,权当给大白猫顺毛:“没拿手机,不然我一定给你录下来。”
“想听拍完了再让你听。”郁月城说。
“诱惑我?”方渡燃提唇笑道:“陈风雨让你这么干的?”
“他让我开导开导你,说你对待镜头存在心理排斥。”郁月城没有否认,摄影师的建议和对方渡燃的断定,他不打算完整地复述,但方渡燃有资格知道。
“可能是吧。”方渡燃握上他的手臂将他后背拉起来站直:“他们以前也拍过我,我不喜欢正面配合。”
“有原因吗?”郁月城问。
“……”不知道三个字卡在当口,这一次方渡燃选择不回答。
他也发现了,他现在越来越不习惯在郁月城的面前撒谎。
或者说,他越来越倾向拿自己来面对郁月城,而不是藏起来。
“他说镜头里面的你不自信。”郁月城说:“他不知道为什么你会不愿意展示自己美好的肉.体。”
“美好的肉.体。”方渡燃打眼望去周围散开一大截的工作人员:“亏他也说得出口。”
“我也这么想。”郁月城道。
方渡燃指指自己:“我?”
“美好吗?”他问。
郁月城:“嗯。”
“他给了你多少好处费让你违背良心,我出双倍。”方渡燃面上的一点笑意又轻又薄。
“那你需要再加一份本金。”郁月城说:“是我说的。”
“我觉得你很好。”他完整道。
方渡燃大概能猜出来,拍摄一直没有进展,陈风雨会给他们俩做工作,会让郁月城来带他进入状态。
然而少年的眼睛里是满载地真诚,最关键的是,方渡燃也并不认为郁月城会欺骗,编排些漂亮话。
他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相信,郁月城说得是真的。
“我也没有觉得我很差,虽然也八九不离十,算不上个好东西,好歹问心无愧。”方渡燃顺势往打扫干净的场地上坐,扬起下颚就可以看到天边开始吃掉一小口的大蛋黄。
“不自信是他想的,我都敢非礼校花了,没那么小气。”他一脚把篮球踢郁月城脚底下。
郁月城踩在篮球上,划了半圈将篮球踢起来在膝盖上掂起,然后拿手接住运球,顺着往后倒退几步留出篮球的活动范围,然后一脚踹回去,踢还给方渡燃。
方渡燃坐在地上,是拿手接住的,没急着抛出去,到手的一瞬间随手拿在掌心里转了几圈,又拍了拍球,他明白郁月城在帮他调整状态,重新回到他们默契的互动里。
五分钟的话,应该已经快到点,但周围远离的人群没有回来的意思,方渡燃也放松下来。
“不是排斥镜头,是排斥我自己吧。”
他一边跟郁月城玩球,开口淡淡道:“我不喜欢我那个监护人。也不喜欢他养出来的我。”
“是字面意思吗?”郁月城问。
方渡燃把自己的话往回推了一下:“字面意思。”
还好是郁月城,换个人他真解释不了,还好郁月城明白。
不是因为我没自信,所以排斥我自己。
就是物理上的这副身体让我厌恶,我厌恶它,它并不属于我,也代表不了我。
当它站在镜头面前被记录,让我觉得虚假。
虚伪。
冠冕堂皇。那不是我。
好像只是一具会动的装载数据的躯壳。
“也许正是因为你的不喜欢,才造就如今的你。不是吗?”
郁月城再一次把球扔给他,人也走过去,朝地上的方渡燃伸出手:“你满意你自己,也可以试着去接受它是你的一部分。”
这是方渡燃从未设想的道理,要和这副身体和平共处,接受它还不如毁了它重建亦或是灰飞烟灭。
“手给我。”郁月城说。
方渡燃把手握上去,掌心里是郁月城温暖的体温,站起来的时候对方的力道收紧,他往前撞了两步及时刹住车,扬唇:“故意的?”
“有感觉的。”
郁月城把他的手拿起来,低头去看:“它有体温,你能感受到。你可以不喜欢它,但它也是你的一部分,因为有它,我才能够看到你,感受到你的重量和温度。”
“也能感觉到拉我的手。”
方渡燃动动手指尖,低头顺他的视线观察交握的双手,有丝孩子般的稚气,手上的触感清晰:“便宜他了,占这么多好处。”
郁月城唇角一弯:“他也是一段时期的你,就当作他出远门一次,你的想法和意识凌驾于他,你还可以把他找回来。”
他真的很聪明,方渡燃想。他能猜到我在摆脱那个人,还会无缝衔接到认识里方方面面。
“我肯定能找回来。”
方渡燃反问:“一般人都会搞点鸡汤,说点什么要接受自己的废话,你怎么还搞分裂啊。”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人是可以往前走的,没有义务一定要去接纳不认同的经历。”
郁月城稍加停顿:“虽然很不巧,我恰好遇到这个时候的你,但是你拉过我的手,不能推给他所以就不承认了。你还要和我合影,也不能因为不喜欢他就不出片。他只是你的一部分而已,不要为不喜欢的某一段时间就否定自己,你才是最重要的。”
“……你的开导夹带不少私货。”方渡燃低低道,仍旧垂着头,过了几秒扯扯他的手指:“怕我耍赖啊?”
郁月城意料之外地说:“怕。”
方渡燃抬眼就笑:“终于也有你会怕的时候了。”
郁月城直直看着他,墨色瞳仁如寂静深空闪耀荧荧星辉:“现在在我面前的是你,跟谁都无关。你能为自己做主。”
方渡燃突然想起来郁月城送给他的那张银行卡,郁月城那时候应该就知道了,他需要的是什么。
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以后都能为自己做主,也只有他能。
“我宣布你的思想辅导成功了,郁月城同学。”
方渡燃拿脚把地上的篮球掂起来:“他得听我的,我不能被他牵着走,不就是拍个照片吗。”
快门声轻轻一响,方渡燃和郁月城一起看过去,才发现陈风雨已经在场地外面朝他们开拍。
直到晚霞铺满大半天空,夜幕升起,晚自习的预备铃也打响,他们才拿走带过来的制服外套回教室。
走的时候,方渡燃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收场的画面,陈风雨站在原地,镜头正对着他们俩的背影,抬起头朝他挥手:“辛苦了!”
方渡燃:“不好看我揍你。”
陈风雨和周围几个工作人员都笑起来,一个脖子上挂着化妆师牌子的女生喊回来:“没拍过这么好看的!”
“哎。”方渡燃转过脸拿手肘推推郁月城:“听见没。”
郁月城提醒他穿好手里的衣服:“听见了。”
方渡燃看也没看随手套上,有点得意:“他们说没拍过这么帅的。”
郁月城看看他:“嗯。帅。”
“看我干什么,我知道我帅。”
方渡燃揽住他脖子炫耀道:“我是说你,那个化妆师我刚才问了,她跟她师父给几个男明星都画过妆,郁月城同学,你可是她见过最好看的。”
郁月城笑了笑:“这也要比?”
方渡燃摇摇头:“不比。但我听着高兴。”
郁月城好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方渡燃也说不上为什么这一句让心情不错。
到现在他也没法接纳实验室里养出来这副身体,跟大白猫说得一样,他可以选择不接纳,只要当时当下他能做自己就够了,他在用他的心和感官去认识世界,接触他想要的人和事。
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开始面对镜头还有些生疏,后来他们配合的都很好,方渡燃想到和郁月城留下一组正式的合影,莫名有些踏实。
好像这些照片洗出来,拿在手里,就能成为他们在这里的印记,他有记录,有东西留下来。
他的东西总是很少的,真正属于自己的也就一张郁月城送给他的银行卡和母亲留下来的一个遗物。
失忆让记忆断层,时空也断层似的,到实验室之前的时光是空空的,手里也是空空的,他就很希望能把这些共同存在过的印记留下来。
因为身体机能的不确定性,方渡燃最近偶尔也会想,自己以后会不会又忘了什么。
底下穿的是短裤,身上披着学校的制服实在不搭,但晚自习也会有仪容仪表的抽查,并没有体能课,也不需要出操的时候,衣服不能乱穿。
学校发的卫衣和夹克其实也可以穿,下午赶过来的时间紧张,没注意。他拿了自己的外套,还去郁月城的宿舍把他的也带上了。
抖抖衣领,他想把郁月城的制服拢在他身上,视线瞥到里侧晃动的标识。
借由路灯光线,他翻过来看清楚了。
上面有青训的校徽,底下一排小字是十二中的英文,最大的一串字符是方渡燃自己的名字。
这是他的制服,不对,这是郁月城的。
因为他身上穿的才是自己的。
从他发现自己的制服是郁月城之后,他就考虑过郁月城知不知道自己拿错了,要不要提醒他一下,后来大概是私心作祟,他也没提。
现在衣服拿在手里,方渡燃意识到以郁月城的细致程度,应该知道的,自己随便抖抖都能看见,他怎么会看不见?
那就是他不在意?
或者是,他故意想穿自己的……
大白猫是这样的猫吗?会偷穿他的衣服?
“郁月城。”方渡燃侧头去看,少年瞬间收回视线。
为了这点闪躲的目光,他也不会罢休,贴上去问:“你知道筑巢吗?”
郁月城“嗯”了声,让路至安改衣服的时间太早了,那时候他跟方渡燃都还没熟悉起来,如果逼问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理由来。
方渡燃自己解释:“Omega在发热期没有Alpha在身边的时候,会想尽办法搜集有他气味的衣服和贴身用品堆放在一起钻进去,生理意义是在为孕育做准备,类似鸟类的筑巢。”
“你的初中生理课比其他科目都记得多。”郁月城说。
“别转移话题。”方渡燃把外套披在他身上:“我是那会儿刚好听了,我要是听了别的,一样记得。”
郁月城:“嗯。”
方渡燃脑袋一偏,凑近他耳畔:“你又不是真的Omega,怎么还要偷穿我的衣服?羞不羞啊?”
郁月城瞳孔微怔:“我不是因为易感期才……”
方渡燃也反应过来,Omega的发热期对标的不就是Alpha的易感期吗?
那他好像是有点流氓了,大白猫也不会在易感期拿自己的衣服去……那什么。
有理也变没理了。
“你要真是因为易感期,其实也没什么。”
方渡燃让自己显得十分坦荡:“我易感期你都帮过我了,你拿我衣服也没事。还要不,我再给你几件。”
“不过我衣服都没味儿的。”他感觉自己在火上浇油,完全没把气氛平息下去。
郁月城:“……”
脚下走进花园的小道回明德楼,郁月城相信方渡燃不会在那种事情上骗他,他说过只跟自己亲密接触过,可这样的大度把他们在一起那两天衬托得轻飘飘的。
他不希望,也不想方渡燃误会。
“不是易感期。”郁月城道:“之前发现拿错了,去你宿舍找过,没找到。你当时有事让我快走,我就自己留下来穿了。”
偷偷去改大小想穿你的衣服是真的,这也是真的。
方渡燃适可而止没再添把火。
因为第二性别的关系,就算同为男生,同为Alpha,穿别人的衣服也不会合适。他第一次见郁月城,他摔伤了,给他找的也是许烈阳没穿过的新裤子,而且郁月城还很快得处理好归还了。
让其他的人的物品穿在自己身上,本身就有层暧昧的意味。
大白猫的脖子上真的套上他的铃铛了。还是他自己的套的。
他还没想过居然可以听到切实地回响,被默许他肆意妄为,和郁月城自己主动决定点什么,完全是两个程度。
他想摸的大白猫,也会自己穿上他的衣服。
喜悦和兴奋都不太贴切,胸腔里面沉甸甸的,满满的。
方渡燃想他应该说点什么,有个交代之类的,但不是现在。
所以他在植物丛生的花园里拿手指碰了碰郁月城的手,一点细微地痒,对方没有躲开,方渡燃的视线就停在他的身上。
大白猫脸上的妆还没有卸,身上那股让人不敢直视的,沉淀的落落大方的英俊尤在,不过这是他的大白猫,他可以随便看。
然后手指悄悄钻进郁月城的手心里,昏暗的光线和树木花丛的遮挡让方渡燃放肆起来,掌心贴合,十指交叉。
“那就留着吧。”他说。
预备铃响过,教室外面已经没有学生,照这个速度走到座位上大约只能余出来一分钟。是郁月城每次踩点的作风,方渡燃因为总跟他在一起,也跟着不着急。
秋天越来越凉了,夜里的风吹过花园里的草木,皮肤上的热度也被带走,他想到郁月城的信息素也是沁人心脾的冷调的香,带来的一切却是柔和的暖意。
他们俩制服外套下面还都是球服宽大的短裤,方渡燃扣牢他的手,掌心里面的暖意就更多了。
“冷不冷?”方渡燃问。
“不冷。”郁月城说着把他拉紧了点,走路时手臂能贴着手臂,像是动物凑在一起取暖。
方渡燃不是第一次牵他的手,只感觉这一次跟以往都不一样。
他们心照不宣,大白猫的脖子上有他自己套上去铃铛了。
写的是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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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不光彩
好几天没有去过郁月城的703补课, 方渡燃固定待在宿舍里的时间一时间变多。
晚上回来在自己宿舍的独立卫浴洗完澡,对着镜子掀开衣服, 把腹部伤口上的药贴撕下来,之前本来就没完全消失的伤疤,再次提取过肌肉切片和组织,又过了一阵子,红色的微创痕迹叠加先前留下的,看起来确实不太养眼。
老旧的伤口都发紫了,一块块的, 斑斑驳驳, 新的像刀割。
方渡燃突然想起来,那晚跟郁月城在厨房里,他有没有摸到过?
看肯定看不到, 天都黑了,天亮他们折腾了一夜天亮正巧赶上休息。
“燃哥,好了吗?”许烈阳在外面敲门。
方渡燃换上新的药贴上去,旧的扔垃圾桶里:“你进来吧。”
许烈阳人进来了,手里还把他的吹风机带进来递过去:“最近没看你晚上出去。”
“我能去哪。”方渡燃拿过来随手拨弄几下头发, 打开中档的风力吹头, 方便听清他说的什么。
结果许烈阳站旁边看他好一会儿都没出声。
方渡燃警觉不对,关掉吹风机朝他晃晃,直接问:“服务挺到位的, 说吧,有什么事。”
“嘿, 没事。”许烈阳看看镜子里的倒影, 状似随意道:“看你之前都去隔壁写作业,突然不去了, 关心关心你。”
方渡燃抓抓头发,重新打开吹风机的开关:“他前段时间太累了,还有球赛,不想打扰他休息。”
“谁啊?哦……哦郁月城。”许烈阳点点头:“那是,他一个人的训练量和精力抵上我们三四个了,控场嘛,他得挨个磨合。”
方渡燃:“嗯。”
许烈阳沉默片刻,出声道:“燃儿,这会儿宿舍里没人,路至安也出去了,你跟我说个实话呗。”
方渡燃:“你说。”
“你跟郁月城,是认真的吗?你们俩是不是真的有那啥?”许烈阳问。
方渡燃手里还举着吹风机,扭头看他,没从表情上看出什么八卦的兴奋,反而真有几分求知的样子。
“你怎么对我跟他的事情这么在意。”他说。
许烈阳的神情瞬间松动,回到平时的气氛,摸摸心口叹气道:“我一直都对你贡献了无私的爱,你才发现吗?”
方渡燃:“才发现。”
许烈阳今天似乎是有点不对味,他想了下又说:“你以前虽然八卦,但也没特指谁,今天怎么就跟郁月城耗上了。还特意问我跟他是不是认真的,不像你的风格。”
“还不是因为你们俩在教室里接吻。”许烈阳脱口而出。
方渡燃脑子一梗,吹风机往他头上招呼,敲出响强调:“没接吻!”
过会儿又补充警告:“你别毁他的清白。”
许烈阳搓搓脑袋,抱着头后退好几步:“好家伙。没有没有!那就是我看错了。”
他保持在安全距离,站在门口上问:“不过,你真的对校花没意思啊?我看他挺好的。”
“我知道。他哪不好啊。”方渡燃越发觉着不对劲,从前许烈阳八卦的时候从来没这么……说不上来,就是不对劲。
“那你怎么不把他拿下?”许烈阳道:“我好几次都以为你们俩有什么了。”
方渡燃没出声,狐疑看他。
许烈阳自顾自琢磨,灵光一现:“燃哥,你不会是想两头吃吧,一边是那个长辈介绍的相亲对象Alpha,一边是校花。这可不行,这郁月城有点亏了。”
“墙头草啊你,倒戈得这么快,不是站我这头吗。”方渡燃问:“怎么为他说话了。”
“他也是无辜的嘛。而且他长得真的……太得劲了,你们俩要是成了,我也能多个欣赏美貌的对象。”许烈阳有理有据。
方渡燃吹干头发对着镜子随手捋两把,把乖顺垂下来的头发弄乱点:“……你那些女朋友,就没有一个因为你花痴所以分手的吗?”
许烈阳摇摇头:“没有。女朋友在的时候,我的眼睛选择暂时性对其他人失明。”
方渡燃夸道:“很自觉啊。”
“那必须!”许烈阳拍着胸脯说:“虽然我的前女友能数到第二只手了,但不管是好一天,还是好一个周,还是跟花花分分合合那几个月,任何时候只要有女朋友在,我的眼睛里绝对只有她!”
“你们俩彻底散了?”方渡燃问。
“散了、吧。”许烈阳说:“开学之前就散了,那时候也没打算再和好。到现在为止,一个电话没打过,微信都互删了。”
方渡燃:“这回坚决不好了?”
“坚决不好了。不合适。而且我也……”许烈阳顿了顿,换言道:“我没感觉了,已经好久没想过她。高一刚认识她,在一块儿头两个月的时候想挺远的,其实后来那两次复合我就没太大念想了。事实证明确实不合适。”
“你自己的问题都没解决,就急着操心我和郁月城?”方渡燃问。
“这又不耽误。”
许烈阳上前搂住他脖子,这会儿也不怕再挨揍,站直了对着镜子里两个少年的投影朗声:“你何时何地都是我最最关心最最铁的好兄弟!”
方渡燃笑道:“不知道的以为你要跟我殉情了,喊这么大声。”
许烈阳较真似的:“唉,要是以后就咱们俩单身,一起殉情也行。”
方渡燃也较真问他:“那你觉得Alpha跟Alpha也是真不合适吗?”
“当然不行!”
许烈阳斩钉截铁,头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真的不行,生理上不舒服,心理上没约束,社会伦理上还不正统,哪哪都是问题。最主要的你自己不爽啊,易感期你不难受啊。那可是一辈子的事,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你能当作新鲜,能忍过去,一辈子呢?一辈子太长了,燃哥。”
他像是在作比较,坦言道:“我现在上一节课,四十五分钟,都觉得无比漫长。”
方渡燃转过头看他,这次是理论加情感的劝阻,只不过注入的情感比理论大多了,怎么都用力过猛了。
“你这年纪,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不用这么悲观。”方渡燃说。
“这不是悲观,这是事实。”许烈阳道。
方渡燃冷静开口:“我也没说有一辈子。”
“我也没说啊,靠……”
许烈阳后知后觉被套进去,推着他往墙面上搡,轻而易举被方渡燃反抗顶回来:“跟我动手。”
许烈阳知道他不会下狠劲,挣扎着打成一团:“燃哥,太不厚道了,这不是说你吗,给我下什么套!”
……
·
拍合影那天晚上,陈风雨就在半夜一点多把所有的底片,好的坏的全都发了原图打包给方渡燃,还细心的把单人和双人的分开。
这次方渡燃没有催他,也没跟他打招呼,对方大概是完全摸清他的意思了,知道他什么都要,所有的废片都没挑捡出来,按照原来的时间顺序排着。
最重要的这次还有很多他们拍片的花絮,方渡燃都不知道自己跟郁月城在那五分钟里的思想开导,居然都被远远地拍进去了,他们相处的状态看起来特别舒适。
当时也有就近的摄影机没有关,录下音频。
陈风雨他接触不深,人怎么样下不了结论,但是职业操守是没问题的。
他们交谈的内容被录进去,陈风雨发了一版未消音的,隐约能听到他们说什么。只是他和郁月城当时都有注意到,所以声音不大,听起来不太清楚,也免去很多尴尬和自己的隐私。
另外还给了他一版消音人声的,环境音不变,随便播出来也没问题。
方渡燃那会儿正好找到一个他可能用上的基因研究室地址。
早就熄灯,他把笔记本拿床上,拉上床帘全神贯注。深夜里笔记本的冷白屏光线映照在他的脸上,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在看到企鹅上传过来的打包文件时有了瞬间的舒缓。
正半夜一点多,陈风雨是连夜把视频简单处理过发给他。一句话也没多说,公事公办的态度。
方渡燃没有时间全部过一遍,特意去拍的那些他想之后慢慢看,每根头发丝的形状他都会认真地去欣赏,所以视线直接跳过。
于是剩下的花絮和场外拍的照片让他更容易注意到,目光一眼就停在其中两张上面。
一个是他的手指按在郁月城唇上的。
单单只看长相,郁月城的侧脸被光影衬托得犹如神邸,轮廓完美得没有一丝缺憾,墨色的瞳仁幽深却清澈,皮肤莹润白皙,那天的一点红唇反倒衬出他面容上干净的气质,干净到是从天上坠落凡尘。
即使化妆后的照片也没有本人那么好看,然而方渡燃能一眼回想起郁月城那天的模样。
大白猫的面上轮廓显现出来,是让人不敢直视的英俊,沉积的修养太深,甚至有一丝得难以靠近。是油画里的少年走了出来。
方渡燃听过郁月城说自己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听过他说自己也会有感情,听过他说亲了就要负责,他也在乎,他也会为什么人夜不能寐,也有深情厚意……可是看着照片上面的郁月城,方渡燃通过电脑屏幕触碰他的脸,仍旧会觉得不真实。
或者说,郁月城他太好了。
他的家庭,外形,为人处事,教养礼节……
方渡燃从来没有生出来过什么阶级意识,等级观念,只是郁月城这个人站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最亮眼的,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与众不同。
他打开的照片文件夹底下,一整个屏幕就是他正在对比的基因研究室资料。
国际勋章和国内外认证的目录表都含有大段大段的英文和法文,医学和科学研究方面的专业词汇非常多,方渡燃看得很吃力,需要一个一个地对比查词。很多学术用于在公开的网络查询软件上不一定能搜到,他还需要翻墙出去在外面的论文发布上找。
这些东西于他而言,所代表的含义跟照片上如坠凡间的大白猫天差地别。
方渡燃在寻找的是下一个能决定命运,左右他生死的地方。
他还在生存和活下去的边缘挣扎,但是照片上面的英俊的少年已经成长为这样好的模样了。
鼠标滚轮再跳下去,让他一眼醒目的就是他们拿起制服外套走之后,方渡燃想回头再看一眼他们留下回忆的篮球场和拍摄现场,抬眸目光直直撞进陈风雨的镜头里。
照片上的他双目沉郁,面上的表情没有光线照射,也没有遮掩和隐藏,多看两眼甚至有些阴暗。整体跟他们走出拍摄地踏进黑暗里的背景很配,方渡燃都不知道原来他不笑的时候,眼睛没放在郁月城身上的时候,看起来是这样。
好在几缕发梢被橙黄的路灯镶上金边,让他显出几点活泛的气息。
身边的郁月城和他并肩而行,同样的球服,大白猫在往黑暗里走,背影也是宁静平和的味道,身姿笔挺,像走在光里。
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方渡燃没想过,也没有衡量过。大概比高空跳伞的距离还要大,比郁月城千辛万苦把热带雨林里的蝴蝶带回A市来造一个生态系统养育,还要大。
可他知道他要是一旦放开了,那他们就不是并肩而立了,而是分道扬镳。
方渡燃把解压出来的照片全部存进给郁月城做的云盘和实体的硬盘里。这笔记本也不安全,他对这种随时可能会坏的东西不信任,查到的资料也一并拷贝进这两个地方。
基本上是从实验室里带出来的习惯,就连他每天晚上用完笔记本都会清空所有的痕迹。
这次的时间比较长,过了两个周正式的成片才出来,方渡燃把时间安排的明明白白,虽然没到拼命的程度,还有时间跟郁月城待在一起,但一小时都没浪费。
白天全力准备期中考试,每天晚上整合能搜到的国内外所有资料,然后熬到两三点,强悍的体质真的帮了他大忙,让他熬夜大半个月,第二天还能精神面貌一如往常地去听课,看不出疲惫的痕迹。
拿到这组成片的同时,陈风雨还给他发了消息。
方渡燃点开来看,是青训所有相关的运营媒体文章,清一色全是报道三年一届的青训联赛,以十二中为背景的首次有两个班挤进前十,并且由高二七班夺得冠军,甚至把陈老和校长都采访到位。
里面关于最后打小前锋的他和作为控场后卫的郁月城表现突出,有专门的篇幅用来发布,期间配图用的就是他和郁月城拍的这组合影,运动方面的几个公共号也用了郁月城和他的照片,陈风雨告诉他上次说的摄影比赛已经入围初选。
青训的总部新闻社和校园风光大赏里面都对他入围全国高校的摄影比赛初选加以祝贺,他们俩那组照片这回算是传得人尽皆知。
方渡燃是真不知道学校的媒体居然做得这么多,频道还这么完善。
前脚陈风雨刚把这些链接一个个发给他,后脚许烈阳就传给他一大串学校Alpha和Omega的大群里面在尖叫传疯了的截图,全是他们俩那天的照片,居然还有几张他们俩拍完一起从花园回教室的偷拍照,索性一大半都被树木遮挡看不清。
在晚自习打过预备铃之后还在花园里牵手,被抓住的话,对郁月城的影响也太不好了。
陈风雨还发来一个庆祝撒花的表情包-队长的心事解决了-
我算是头一回把以公济私展现得这么淋漓尽致。
方渡燃用了两个课间的整整二十分钟才挨个点完所有的链接,还顺便刷了刷下面的评论,然后回过去-确实淋漓尽致。
陈风雨-不用,我还赚了。你们的成片我在青训的新闻社总部一发,所有的部门都问我要原图说要发文。
方渡燃-敛财?
陈风雨-收了三个镜头,人太多,部门竞争,总得给点好处。
方渡燃-有前途。
陈风雨-哈哈哈哈靠照片换镜头的前途?
对方好像比他心情还好,方渡燃还没回,那头接二连三发了几句。
陈风雨-我觉得你们很有意思-
推这一把我也想看看会发生什么。
方渡燃在对话框里打了几个字,又一一删掉,他还不想对外说些什么跟郁月城之间有直接联系,确定关系的话。
陈风雨显然比他积极,代入感也挺强。
陈风雨-这回就算校花不是你男朋友,也没几个人敢对他有意思了-
这是青训全国联校的资讯,不止十二中,算算人数得有六位数了,这么多人都见过你们俩在一起的样子,舆论也是有压力的-
如果让你感兴趣的人是我,我一定会认为你这个人,太危险了。
方渡燃的目光停在最后一句话上,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在郁月城学习生活的地方,跟所有的人宣告自己跟他们的校花之间不可言说的关系。
用了这样卑鄙的手段,昭告天下,还没给个名分,刻意让人去胡思乱想,把他们的关系变得暧昧不清,让那些打郁月城心思的人都收起来。
郁月城从水房出来,一根根擦干净手上的水滴,把湿纸巾扔进垃圾桶。
等了会儿方渡燃还在走廊边缘低头摆弄手机,他平时是不会带手机来教室的。
“上课了。”郁月城提醒他。
方渡燃侧头看他,随手把手机揣进制服西裤的兜里走过去,自然推推他的肩,错开半步走在他身后:“等我了?怎么不叫我。”
郁月城:“看你在忙。”
方渡燃笑了笑:“没有。跟你一起的时候都不忙。”
他把手臂往郁月城脖子上一搭,目光不经意扫过他们路过的六班教室窗户,里面的人一大半都注意到他们俩。
方渡燃知道这些班里带手机的都比七班得多,他们班的纪律是他当时一个个地揪回来的,不然可能都没有老师愿意给七班上课。
那这会儿,他们应该也刚好看到陈风雨发给自己那些东西,Alpha和Omega的群里那么热闹,Beta也没闲着吧。
这种想法很不应该,陈风雨说得挺对的,他这样做就不正当,可他一路带着郁月城回到教室里,知道那些总是来教室外面看郁月城,打郁月城主意的人,这回只敢远远看那么一眼,也只能看着他跟郁月城出双入对,他心里就是挺爽的。
不光彩的,用了点歪门邪道、卑鄙的手段,达到目的。
目的达成还是很舒坦的。
“郁月城,我记得你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吧。”
方渡燃现在问这个实属没必要了,不过郁月城当初都不在乎顶他的名额,坐实Omega的身份,说一句不在乎也就是让他自己心里稍微找补一点。
郁月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侧身回道:“看是谁。什么事。”
“不认识的人呢?”方渡燃掂量道:“可以算……不怎么重要的事。”
郁月城一脸不解。
赵霖在方渡燃身边,翻完自己的手表就明白了。看方渡燃欲言又止,帮他说道:“你们班会去拍的那组合影,我这里能看到就是青训省内的学校都传疯了,在磕你们俩的糖。”
方渡燃递给他一个可靠的表情,Alpha群里多少会猜些标记之类的,里面一大堆的乱七八糟的赵霖都没说,高强度美化了。
“我和班长的谣言?”郁月城可能是没看到内容,脸上还存有疑惑。
方渡燃眼里大白猫歪着脑袋求知,伸手就把他的发顶摸了摸:“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他点点头:“好。没事。”
“?”方渡燃问:“不是好话还没事?”
“我和你,他们想怎么说,随便。”郁月城说。
赵霖把看他的视线转向方渡燃:“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话方渡燃答不出来,模模糊糊“嗯”了一声。
郁月城在前座回道:“可以说。”
方渡燃上课时几次看到大白猫安静的侧脸,
不是不在意,是“可以说”。
郁月城允许他们各种各样好的坏的流言蜚语,因为自己和他的。
那么大的一个舆论压力就不攻自破,什么也没了。
方渡燃本来想对陈风雨那些话说点什么,解释不对,推脱没必要,怎么都像是遮掩,不坦荡。
他这件事虽然做得不坦荡,但他得认得坦荡。
现在最重要的主角,眼里都可以允许这些东西存在,他的心虚也没了,还有点说不出的暖和和得意。
从裤兜里把手机翻出来,他只发了两个字回过去。
方渡燃-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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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粘
算算时间林晟也出院了, 开始完整走上原定的流程,进警局接受上次推迟的批评教育, 领取行政处罚,方渡燃再三嘱咐律师一步都不能少,蹲完了出来再上诉。他最近的时间越来越紧张,把事情安排得没一点宽松的,总想在动身之前把学校所有东西都处理完。
一切都在往完结的方向走,唯独给校花身上套这么一层暧昧不明的舆论,不是什么好事。
万一他有去无回, 那其实挺……倒霉的, 毕竟郁月城都肯在脖子上戴上他的铃铛了。方渡燃做每件事,都应该是处理妥当的,偏偏就是这一件, 纯纯的私心,纯纯的不安好心,一点水分都没有。
就算只有一天,只要他还在学校里,还在高二七班, 郁月城还坐在他的前桌, 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就忍不了外面那些觊觎大白猫的眼神。
完全就是为了自己得意,给郁月城和他之间加上无形的联系, 以前这联系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是不一样的兄弟、朋友、同学, 心照不宣的暧昧,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方渡燃其实是个很会打算的人,尤其是给自己留后路, 都是这些年里生活经历带给他的认识。任何事没有点可靠的余地,他都是不会动手的,这回他卖房拿钱找机会,什么余地也没给自己留。
也是个责任心很强的性格,这回拽大白猫脖子上的铃铛,妥妥地不负责了,只顾在他身上留个绳,以后能不能捡起来牵上都保不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种只有一半,没有下文的不负责任,让方渡燃对郁月城的一丝一毫都加倍地关注。
晚自习下课后去五班跟薛宜南交涉完再回来,路至安正坐在郁月城身边的空位,郁月城在翻词典给他讲练习题上生词的用法。
“快了。”路至安抬头看他。
“没事,你们讲。”方渡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出来练习册,也跟着对照自己的题听了一阵。
整个过程都过于安静,路至安感觉身后跟没人一样,讲到一半的空隙往后看一眼,方渡燃正拿笔眼睛盯着郁月城,眼神的焦点一偏刚好撞上他的视线。
方渡燃意识不到自己神色冷峻,路至安微怔,暗自心惊。
“嗯?”郁月城看他转头,跟着他回头询问。
方渡燃朝他一笑,琥珀色的眸光澄澈,顿时鲜活起来,身体往椅背上靠着,稍稍下垂的眼尾懒散惯了,带着自身气质里的一点不屑。
“看我干什么,看课本啊。”他拿笔帽敲敲自己的练习册。
路至安的心惊转为心悸,方渡燃的转变自然极了,他却看到了先前的阴沉。
凭借自己平时对人物和服装设计方面的学习,他对方渡燃有些与年龄不太相符的直觉。不过这影响不了他学英语,英语还是要学的。
“班长,你坐前面来,或者我们过来。”他说。
“不用。”方渡燃合上练习册:“刚才听了几句,听不懂。我英语太差,你们先学吧。”
“回宿舍吗?”郁月城问。
“嗯。”方渡燃想让郁月城回去之后给他发个消息,收拾完书本他又想起来他没用过几次的703宿舍钥匙,不用白不用。
“回去给你讲。”郁月城说。
“我还没做到那块去。”方渡燃利索腾空课桌站起来,最近他回宿舍都有事情要忙,书也不拿了。
“没事,等会儿我回宿舍找你。”他边朝后门走边说。
“你要去哪?”郁月城轻易听出来他言外之意。
“都这么晚了,我能去哪。”
方渡燃回头视线看看路至安,故意道:“校花这么粘人啊,还有人在,注意点影响。”
路至安虽然能看出来是可以开玩笑,也跟着笑了笑。
等方渡燃关上后门走了,他才问郁月城:“他就这么放心把你跟我留在教室里。还关门。”
教室里没人还在晚自习之后学习,走廊也没几个人,郁月城说:“他有事要办。”
“这是默认你们俩有点什么了。”路至安道:“进展挺快的。也就是你平时不玩学校的交际网,满城风雨了。”
郁月城:“那组照片?”
路至安:“还有方渡燃上厕所都得跟着你一块。要是男生厕所不是单间,区分了ABO,我都怀疑他得进去跟一起放水。”
听起来像小学生,郁月城心想他们小时候还真是手拉手去过卫生间:“……你观察得很细致。”
“是他做得太明显了。本来他在学校里就炸眼,干什么都有人多看几眼,现在这么多人看着你俩,说不定都有人掐表看他在厕所外面等你多久,看看有没有偷着干点什么。”路至安调侃道:“方渡燃的占有欲有点过于旺盛了,易感期的Alpha也没跟这么紧的。”
郁月城消化了一下,问道:“他有占有欲吗?”
路至安把他上下看一遍:“没有吗?他就差把你绑他身上了。”
对面的表情当真在回想似的,路至安说:“你对他有好感,这个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单独相处的时候,有。”郁月城想了想,这问题的确很难回答。
除了方渡燃以外,他也没有跟其他人以那种名义相处过,也没有跟其他人有过婚约,对他事先又有了这种身份去对待过,实在对比不出来。
但就是方渡燃这一个,他们小时候是可以二十四小时,吃饭睡觉都在一起的,他也没觉得这叫占有欲什么的,似乎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不会觉得厌烦,只觉得能看到方渡燃,是开心的,待在一起,玩什么都行。陪在他身边,闹腾得不行的小男孩能安安静静得坐在角落里不打扰他,等他看书听课结束来汇合,也都成了默契。
如果这能跟占有欲关联,那么从方渡燃刚出生还在婴儿床上打滚的时候,就知道抓住也才几个月的他的手臂不放了。廖茵茵伯母和自己的妈妈只能把他们俩放在一起睡。
不过现在他们长大了,郁月城知道自己不能用以前的眼光去衡量现在的方渡燃。
那时候方渡燃粘着他,跟现在,也还是有不一样的。
他们之间要建立的不止是小孩子之间单纯的情谊,还有以爱为名的东西,这些东西只有在方渡燃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们有过亲密接触的时候,才会变质成带着欲望和情爱的联系。
他们还没有正大光明地去确认过什么身份。
流言蜚语总归也只是流言蜚语而已,真正的距离,只有他和方渡燃知道。
“我知道了。”路至安作为Alpha想到就是:“他能把你跟一个Alpha大晚上留在教室里,你们俩还没标记过吧,要是标记了,肯定不可能。忍不了的。”
“嗯。”郁月城应。
路至安“哦”了一声:“那是有点麻烦。兄弟处久了,也是一块放水,确实说明不了什么。”
“他知道我拿他制服了。”郁月城说。
“他怎么知道?我没说。”路至安保证到:“绝对不是我!”
“不是你。”郁月城道:“是他自己看到的。”
“然后也没成吗?”路至安觉着这对一个Omega来说,穿Alpha的衣服,算是最直接的表示了。
郁月城顿了顿:“嗯。”
可是他牵了我的手,也不在乎我们在别人眼里的关系。
“没事。需要时间。”郁月城又说。
路至安想拍拍他的肩膀,方渡燃提过好几次郁月城有洁癖让他的手转了个弯拍在练习册上:“也是。他的背景本身也有点负责,你是应该多了解点。反正有的是时间。”
“他初中的时候……”郁月城措辞道:“在学校那件事,后来有家长去学校处理吗?”
“不知道。”路至安道:“这事许烈阳肯定知道,我跟方渡燃不一个班,那会儿他就出名了,明智初中部的江北区几个学校都听过他的名字,知道就是他把老师打残废。一直到他上高中,你也看到,他在学校里没人敢硬钢。肯定也有明智的人知道这事,但谁会去他面前说,他家里的情况,就更没人敢打听了。”
郁月城没猜错,方渡燃这几年在外面上学,居然没有人见过他的家长——那个监护人。
“做题吧。”他把出的例题给路至安:“晚自习后半小时就熄灯了。”
“你留过?”路至安不认为他是需要留下来写题的人。
郁月城:“给他补课。”
路至安:“……”
写了会儿题,他突然想起来道:“但方渡燃以前从来没跟哪个Omega谁走这么近。”
郁月城:“嗯?”
路至安跟他住过一个宿舍,从Alpha的感官来说,他没在郁月城身上感受到过Omega的气息,这会儿眼睛看着题目,手里还在写单词,补上一句:“也没见过跟哪个Alpha这么粘,包括许烈阳。”
·
方渡燃这是第二次在晚上往学校外跑,上次跟郁月城从东门爬墙被逮住做检讨,这回他老老实实地在门卫那里把自己的校徽和学校的制服都压上,换取上一个小时的离校时间,说要出去打印彩色的资料,另外还要给画纸装框,然后正大光明地离校了。
其实学校里的打印机就很清晰了,不过门卫看他把家长和班主任的电话号码都留上,也让他出去了。
方渡燃没有撒谎,他需要的清晰度学校做不到,打印资料的机器不够,纸张的质量也不够,他想用最好的相纸来打出来实体的照片。
一个小时有点紧张,他走出学校租了辆自行车绕过青年路去对面的商业街里找照相馆。
换了好几家的相册都不满意,最后才在一家不起眼的店子里找到可以定制的款,老板出相片的时候,他把自己带来的60CM*60CM的油画也拿过去让店家装裱。
自己去后面的操作间,看店员在给木制的相册封面打孔,记下来然后自己拿钻头打,最后用牛皮绳栓起来,拿在手里有点沉,不过这东西也没人随身带着,沉点就沉点吧。
受郁月城影响的仪式感,让他给油画足足包了好几层,用了最厚的纯色瓦楞纸打包最外面的一层。拿上白色的液体笔签名字的时候,方渡燃心里一动,没留下自己的名字,留下了那句他跟破解密码本一样,从郁月城那把陈年的旧伞上面解开的英文字符。
You are always be my own moon.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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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给我送花?
为了让这些东西更体面, 方渡燃直接挑了一个能装下画框的礼品包装箱,在步行商业街里找到最后一家还在营业的花店。
把用黑色瓦楞纸包装好的画框放进去, 五十公分高的小箱子,他在瓦楞纸的表面铺满一层层的红玫瑰,最后一层把相册随手摆进去,剩下的空隙也全部用红玫瑰填满。
因为只保留花朵,没一会儿,台面和地上就堆满了他剪掉的花枝。
整整齐齐码到最后几朵的时候,店里仅剩的红玫瑰被他全部挑选完, 正好在相框的边角上缺了几朵, 换个别的什么进去怎么都会破坏原来的美感。
“其实蔷薇也很好看的,先生要不要考虑考虑?”
店员看到缺口,贴心地将手势引向剩下最多的那一堆玫红色蔷薇花, 面带微笑介绍道:“红色的蔷薇花象征奔放热情的爱,我看先生也是想要送喜欢的人,选这个不输给玫瑰的,只是玫瑰的名气大一点,所以卖得快。选择小众一点的花朵也很不错的。”
方渡燃正在想怎么解决这个, 目光扫过去, 蔷薇好像比周围的花卖的都要慢一点,剩下的最多,但鲜花的外形也挺好看的, 以他来看并不输给快卖空的那几种。
原来新鲜的蔷薇开起来是这样的。
方渡燃看着他们就有种舒适熟稔的感觉,明明是第一次看到。
他想起之前非要给钱从郁月城家里买来的那罐用来泡茶的蔷薇干花, 里面有白的有玫红色的, 还有零星几朵黄色的。他拿回去也泡过,气味说不出的熟悉, 他只在更衣室里闻过一次这种味道,那会儿他都没见过蔷薇长什么样子。
冥冥之中他就是知道,那个失效的信息素香味就是它。
这也是人对自己信息素的本能吗?天生就对自己对应的信息素熟稔?
方渡燃看看箱子里剩下的空隙,换个别的种类,确实破坏整体的美感和结构,哪怕是蔷薇也一样。他把相框旁边的玫瑰花再拿出来几朵,重新造型,剩下来一个半月的形状。
月牙上边的尖角从相框的边缘伸出来,剩下的一大半在相邻的直角边挂着,相册就镶嵌进半月的造型里。
“有白色的吗?”他问。
“您是说蔷薇吗?”店员问。
方渡燃:“对。要半开的,花瓣不要散开得太大,跟里面的玫瑰差不多就可以。”
店员从后面的花架上拿出来一捧纸包的白色蔷薇花放在桌子上:“都在这里了,您都是自己做的,可以自己来选。”
方渡燃估计回学校的时间已经只剩下二十多分钟,反倒不着急,不能把这个东西弄毁了。在一大束白蔷薇里面挑出来九朵,自己动手剪枝,只留下半开的花朵放进去,把他空出来的月亮填满。
“请问您需要贺卡吗?”店员在封箱的时候问他。
方渡燃刚在后面的水池里洗干净手上的植物汁液,听见这个走过去。
店员从平板里调出来一个视频,放在他面前播放:“我们这里有很特别的数码贺卡,店里的监控可以截取您挑选制作到填写贺卡的过程,加上我们鲜花原产地的生长记录合成有纪念意义的小视频,用手刮出来验证码就可以直接在网页上输入观看。是很有趣的,一般过来庆生或者一些重要的节日里,都很受客户的欢迎。刚才我看您也是乐于亲自去动手,应该也是有意义的日子。”
方渡燃对蔷薇的生长过程还挺想看看的,但是就包了包几朵花,还要做个视频,有点矫情了。更何况根本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不用了。直接封箱吧。”他果断道。
“这么用心的时刻,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店员是个笑容甜美的小姑娘,第一次看到这样亲力亲为,做出来得造型还很好看的客人。
年纪不大,一举一动却大方仔细,诚挚建议:“蔷薇科的植物都带有锋利的刺,很少有客人愿意自己去包的,您连手套也不带,这份心意和付出是可以让对方知道的,对方也一定也会感动的。”
方渡燃刚洗过手,手上并没有被刺划破,虽然指尖的皮肤被扎得有点红,植物汁液让他好好搓了一阵才洗掉。
“是免费的。”
店员看他身上穿着附近十二中的制服,那是一所收费不低的私立高中,不过面前的男生没什么大少爷的架子,也不排除有些学生并没有那么宽裕的资金,所以介绍道:“您今天的消费已经满档,是可以免费领取的。”
“不了。封吧。”方渡燃说:“我还有事,尽量快一点。”
“好的。”店员看他执意坚持,利索拿花店的胶带封上礼品箱。
过不了多久,林晟应该就能在铁窗里忏悔了,相比起来,手指上这点红什么也算不上。
这也配叫做付出吗?
他因为自己的私利,想方设法连把林晟彻底铲除掉,送进去受苦受难最低也要十多年,这样都觉得轻了,当时不了解情况,如果了解他干了什么,应该下手再重点。
方渡燃都不觉得这些算付出和心意,甚至还挺阴暗的。
跟心意这种温暖的东西背道而驰。
他为的是他自己的恨意和报复,他对郁月城的占有欲容不下林晟做出来那些肮脏活,得到的结果可比手指上一点红要深刻些。
方渡燃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心意,更不用说店员猜测的那种对喜欢的人的心意。
如果手里这个礼品箱就能叫做喜欢,不过亲手包几朵花,不过半小时都不到,都值得被拍下来,值得去孔雀开屏一样用来向对方炫耀自己的用心,那这样的喜欢也太容易了。
廉价到他一天二十四小时,可以包出来四十八箱。
他觉得喜欢不该是这样廉价的,心意也不该靠一箱花朵来认定。
他做这些只是他想做,想送,想让郁月城高兴,想看他拆开的样子。
想给他们的合影相册和送给郁月城的油画一个体面的包装。
“先生还有别的需要吗?”
店员将礼品箱上打上最后一个鲜花装饰的拆封带,因为方渡燃最后选了白色的蔷薇,所以主花也用的是白蔷薇。
方渡燃拎在手里掂了掂,有点份量,看起来还不错,绿枝和暗色的礼品盒衬托白色花朵像黑夜里的皎洁月光。
“白蔷薇是什么意思?”他不经意问。
“白色蔷薇代表纯洁的爱情,是很好的寓意呢。”店员笑得温婉。
爱情吗?方渡燃点点头:“谢了。”
结完账拎着礼品箱走出店门,方渡燃在门外顿步,站在原地思索几秒,又转身走进去。
“您好,是落下什么东西吗?”整理台面的店员看向他。
“那个视频,有效期是多久?”方渡燃问。
店员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后道:“如果已经生成的视频,输入验证码提取过后,是可以保存在本地的,手机和电脑都可以。”
“有音频吗?”方渡燃说。
“这……”店员反应道:“是有的,系统会自动为您生成合适的纯音乐,一般是小提琴曲。”
“那我想要我来店里之后的原录像,有录音在的版本,可以吗?”方渡燃问。
“可以是可以的。”店员道:“不过这样可能效果不够唯美,您确定吗?”
“确定。”
方渡燃拿出手机,首次主动出示自己的微信号:“你发给我微信上就好,不方便的话就发短信给我也可以。”
“方便的,方便的。”店员忙不迭点头:“我们店里一直有在微信上做推广的,节假日都有活动,可以方便为您服务。”
方渡燃等她现场发送好友申请通过,店员加上过后更改了名称的备注,写上日期和这次的订单号,备注需求的时候实在觉得奇怪,这样的行为就像是监控自己一样。
写完抬眼去看面前的少年,对方脸上的表情一直没什么变化。
“有劳。”方渡燃看她记录好,道完谢就直接走了。
目前的身体状况不稳定,他之后要面临的情况,只会是更加地不稳定和未知,刚刚一瞬间他想到小时候失忆的坎。
如果再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彻底改造,他的身体,不一定还能保留现有的记忆,这个压根没有什么可以对照的。
这些东西算不算得上心意,他不觉得。
它太轻了,衬不上郁月城,也衬不上郁月城带给他的一切。
记录下来跟大白猫有关的东西是想留给自己,说不定以后真失忆了还能想起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送花,联赛之后,他给班里送礼物的时候,人人有份,那唯独的几个女孩子,除了礼物以外,每个人都收到一大束鲜花。
他没跟女孩子相处过,没有对谁起过送花的念头,也知道这个东西是可以让人心情愉悦的,那会儿都是让花店自己选自己包,里面有没有玫瑰花他也不知道。
但是今天手里这箱是给自己养的大白猫第一次送花,但凡有点印象记下来,他应该会想起来。
回学校的时间,在方渡燃紧赶慢赶之后刚好超过五分钟,门卫差一点就要给他的班主任打电话了,方渡燃举起手里的礼品箱作证自己真的只是出去装裱油画,才顺利回宿舍。
等他到宿舍之后,刚拿钥匙打开703的宿舍门,不出所料,眼前一黑。
十点整,熄灯了。
十二中的规律作息,十点放下手机熄灯,早上五点四十五吹哨出操。
方渡燃以前早已习惯,现在觉得是真不够用,尤其在今天,他不想影响郁月城休息的。
“班长?”
郁月城在床上叫他,声线如常,对闯进他宿舍的人一点也不惊讶。
“你睡了啊?”方渡燃站在门口,走廊的灯光照亮他后背,勾画出轮廓。
郁月城看到他手里提的东西,从被窝里坐起来:“没,刚躺上床。”
“你睡了就睡吧,我没事,明天再说。”方渡燃伸手拉上门。
郁月城动身直接踏在抽屉楼梯上摸黑走下来,方渡燃就不敢关门了,唯一的光源在他这里,他怕大白猫脚滑。
“你去校外了?”郁月城下床去打开台灯给方渡燃照亮。
“你怎么知道?”
方渡燃也不再推脱,走进来把礼品箱放在书桌上,调侃道:“闻着味儿了?”
郁月城伸手从他肩上拿下来一片玫瑰花的叶片:“学校里没有。”
这回方渡燃惊了:“这么黑你怎么看见的?”
“你站在门口,身后有光,能看到。”郁月城说。
“就走廊那顶多看个剪影吧。”方渡燃回头瞧一眼门口,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不对,它沾我身上,顶多看半个剪影,还是小半个。”
“嗯。”郁月城应,确实就看到一点边角。
方渡燃一时想不出这样的功能在生活中有多大的用处,但是吓唬人妥妥足够。
他转身去把门关好,回来拍拍郁月城的肩:“你去申请个世界记录吧。”
“很简单的。”
郁月城把叶片放在台灯底下:“蔷薇科的植物,玫瑰和月季是最常见的。”
他看向那个深色的礼品箱,表面上是一朵白色蔷薇做的蝴蝶结,空气里散发的香味占比更多却不是它。
“而且我闻到玫瑰花的味道了。”他说。
方渡燃也嗅嗅,他可能是在花店被一堆花香侵蚀了,感觉不是很明显。
郁月城侧过头,鼻尖触碰到他脸侧的发梢,似乎在用呼吸感应来源:“在你身上。”
方渡燃再举起手臂闻闻自己的袖子,确实有点。
“你很困吗?”他问。
“还好,能睡着。”郁月城说。
“那耽误你几分钟再睡。”方渡燃把礼品箱往他手边一推:“上次的合影,我打出来相册了,送你一份。”
郁月城看着外观就是沉甸甸的包装很严密的礼品箱:“现在就拆?”
“现在就拆,趁着我在,赶紧拆。”方渡燃说:“拆完就快睡觉。”
当着面拆对方的礼物,好像不符合常理,也有点损失礼节。
郁月城看到方渡燃脸上明显写着一点期待,找到粘贴的封口,妥善打开最外一层的鲜花蝴蝶结,依次拆掉下面的封带。
放在方渡燃身上,这条道理从来就没存在过。
他小时候也是找到什么好东西都立刻就要拿过来给他看,送礼物对他来说,看对方拆开的过程似乎也是他高兴满足的一部分。
尽管有心理准备,包装完整拆出来的瞬间,郁月城仍旧神情微微一滞。
送玫瑰花,很少有这样一送一整箱花朵的,从上面看就知道,底下一根叶片也没有,全是火红的玫瑰花朵,层层叠叠,一丝空隙也不留。
和外形一样热情奔放的香气也从礼品箱里散发出来,他感觉自己打开的是潘多拉的魔盒。
方渡燃居然会、送他满满当当的容易携带特殊含义的花朵。
没有叶片,可是方渡燃的肩头上有,郁月城下意识去看他的手指,没有破的地方。台灯的光线不是很好,也能发现他的手指在发红。
“喜不喜欢?”方渡燃凑近问。
郁月城喉结滑动:“嗯。喜欢。”
“真的喜欢?”方渡燃用胳膊推推他:“打开看看。”
郁月城的目光停在他摆出来的半月上:“这是白蔷薇。”
“对啊。”方渡燃没一点神秘感,直接道:“我是想用一整箱玫瑰的,但是不够,最后用了它,看起来也不错。”
他拿手挠挠大白猫的下巴:“适合你。月亮嘛。”
郁月城眼底荡出笑意,唇角一弯:“给我送花?”
“给你送。”方渡燃大方道:“都给你送。”
郁月城拿起来相册,外表的木制封面是手工制作,一眼就看见打孔的位置有一个稍微歪了点,还残存一小点木屑,这是现场做的。应该就是方渡燃刚刚出校门做的。
手法熟练的店家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还可能是自己上手打孔的。
翻开相册,给他的照片里,除了他们的合影,还有几张他在其他时候被拍到的脸部特写和身影,都是在课间活动的时候,或者是室外体能课的操练场上,郁月城想这些大概就是刚进学校那天,他遇到过的新闻社的记者和摄影拍的。照片的清晰度很高,是专业设备。
只是这些照片,不会刚好只有这几张打印相册合适的,一定还有别的,……都是被方渡燃收集起来的吗?
郁月城翻到他们俩的合影,照片中独属于十七八岁的少年气满得要从相片里溢出来。
远方有坠落一半的夕阳,晚霞已经浮现上空,整个背景盛大而宽广,是迟暮也像永恒,近景的球衣和少年在时光里刻下来永不磨灭的青春。
其中还有几张有趣的花絮,和他跟方渡燃单独聊天时的留影。
郁月城想不到方渡燃是怎么一张张去挑的,一共拿到多少的底片,因为摄影师是不会去管太多成片以外的东西。
他自己拿到的合影,只有公布出来的,陈风雨用摄影参赛的网址发给他的那些。
“我要看很久。”郁月城说:“今晚看不完的。”
“你想看也不让,留着自己慢慢看,不着急。”方渡燃说:“我就想看你拆,知道有什么就行。”
他敲敲礼品箱:“下面还有。”
郁月城其实已经猜出来,这都是方渡燃一朵朵地摆进去的,他想要留得久一点,不想打乱,可是要取出来压在下面的东西,就只能破坏掉原有的摆放。
方渡燃看他没动手,手指拨动他的指节:“拆啊,舍不得啊?”
郁月城:“嗯。”
方渡燃笑出来:“送你就是要你拆的,这有什么,几朵花就被我收买了?快点!都熄灯了。”
郁月城也跟着笑出来,丹凤眼一压,眼尾微微翘起,方渡燃看着他的侧脸移不开目光,心有点痒。
想……
他也做了。
倾身凑近在大白猫的眼角印个浅淡到不成样子的吻,像在触摸蜻蜓透明的翅膀。
“拆吧。都是你的。”方渡燃说。
轻柔地碰触让郁月城纤长的睫羽低垂,待他的呼吸离开才睁开眼。
拨开一层层的玫瑰花,打乱所有整齐摆放的规律,才露出来底部平放的一个黑色的包装品。
整个拿出来,台灯的光印照,上面铺满玫瑰花的香味,右下角的落款写着他烂熟于心的话。
“You are always be my own moon.”郁月城轻轻念出来。
他的英文有一点点的英伦腔调,又跟欧洲影片和录音里的不一样,好像自成一派似的,加上干净清澈的嗓音,听起来舒缓又迷人。
方渡燃真想让他再念一遍。
之前特约的寒假版英文睡前故事果然没亏,还有机会听的话,得全都录下来。
等他发现郁月城的焦点在那句话上停留超过三秒的时候,他觉得大事不妙了。
那个给他留话的好朋友,是他独一二无的伙伴,他们俩的关系连郁月城的父母也知道,现在自己来用是不是……有点冒犯。
毕竟那个人最后把郁月城抛下了。
方渡燃似乎从来都没对这个在郁月城生命里相当有分量的好朋友保持过足够的尊重,还很埋怨。
埋怨他丢下来郁月城这么好的大白猫,让郁月城落单难过,让安靖阿姨都知道他的儿子孤单。
所以连带着基本的回避也不存在,就这样什么也没考虑地写上去了。
“我可以这样写吗?”方渡燃斟酌问出来。
“为什么写这个?”郁月城反问。
方渡燃不能说自己上课偷偷摸摸把郁月城的伞拿走了抄,那会儿他们刚认识,这样做也太变态了。
跟有恋物癖似的,一把旧雨伞都惦记。
还费了老大的劲才破解出来这个福尔摩斯密码,写得也太难认了。
于是避开郁月城的目光去看他手里的相框,方渡燃开始睁眼说瞎话:“我也不知道,就想到了。你的名字不就是有月亮吗?”
郁月城不接话。
方渡燃催促:“你怎么这也要问,问出来就没情趣了。你的教养可不是不懂情趣的人,别打乱气氛啊!”
郁月城点点头:“好。”
拆开瓦楞纸的时候,郁月城没有撕烂包装,仔细按照包起来的顺序打开,方渡燃都觉得他太小心翼翼。
正想提醒他,抬眼发现郁月城脸上的表情有几分郑重。
他并没有做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一点小准备就让大白猫认认真真地对待,方渡燃感觉自己心尖在一寸寸地发软。
像蓬松柔软的大白猫一样,伸手抱起来就是暖呼呼的。
看到相框剥出来的时候,郁月城以为会是一张放大的照片,没想到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画框。
里面的油画笔迹生疏,但是画得整体感觉很不错,人物的形和感觉都很好,用色尤其合适舒服。
台灯的光让油画蒙上一层旧照片的质感,历久弥新的记忆似的。
画面里的少年身姿近似于那天他给方渡燃补课的时候,从桌子缝隙里不下心落下来的速写废稿。方渡燃那会儿说不满意,现在变成一副完整的油画。
也真的是已经过去的记忆。
正在课桌上低头写字的少年,书桌上摊开的是语文书和练习册,那天会跟着高二的课堂进度看书做题,是因为方渡燃在讲台上阴差阳错站上去讲了一堂语文课。
他在听课,方渡燃在讲课。
他抬起头能看到方渡燃,方渡燃在时隔这么些天以后,画了一张他那时看到的自己。
一颗烧红的石头投进他用想念沉淀多年的湖里,烫出了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28 23:55:39~2022-05-01 02:3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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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道别
这次还没等方渡燃问, 郁月城就说:“喜欢。”
“不难看吧?”方渡燃侧目观察他的表情。
他没有系统地学过,但对绘画一直很熟悉, 大概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也闲来无事动过几笔,自信画得不算差,能看下去。
可对面是郁月城,方渡燃毫不怀疑郁月城要是想画画,能马上动手来一张绝顶好看的。
“不难看。”郁月城转头看向他,真挚道:“好看。我很喜欢。”
方渡燃松口气,扬起唇角:“那就行。”
一时间宿舍里沉默几秒, 方渡燃想说那我先回宿舍了, 看郁月城的样子,似乎还有话要说,垂眼对着桌上的画框思考。
他身上穿着秋季的睡衣, 丝绸光滑的面料,方渡燃记得大白猫在家也是穿这样舒适的,领口可以露出来锁骨中间的小窝,细看还有些性感。
夜晚站在他面前,柔软的面料加上光滑透白的肌肤, 修长优雅的颈项, 看着看着就想张开手臂小心地拢进怀里。
用力一点都不行,会弄疼他,偏偏他又是想要用力烙下痕迹的。
或许是视线过于赤.裸, 被面前的大白猫察觉到,抖抖耳尖看过来。
方渡燃收回视线, 开口自然:“怎么了?”
“可以不着急的。”郁月城说。
方渡燃:“嗯?”
“上次考试之后, 你每天下午不跟我们一起吃饭,下课就走, 晚自习才回来。”郁月城声线平和,墨色瞳仁静静的。
他想的是方渡燃在处理自己的事情,想要自己的空间,没想到是因为手里这个画框,把画框立起来放进书桌里面,他说:“就是画这个。”
方渡燃没觉得下午少吃一顿有什么,而且他也没少吃,不过是没跟他们一块儿。
学校的画室是给美术生用的,他要去单独开一间才可以。按规定是不能带食物进去的,所以下午就买点方便的食物,三明治、汉堡、馅饼之类的快餐,从食堂背后那条人不多的路走去画室就吃完了。
要是跟郁月城在一起,肯定不能那么匆匆忙忙的。
“早一天送嘛,我想看你高兴。”方渡燃说。
郁月城在目不转睛地欣赏油画上一笔笔的笔触,这也不一定就是一次就满意的,方渡燃可能也是有过废稿的。
方渡燃看他不说话,目光扫过去,画里的少年低着头,跟身边的人可以重叠在一起。
油画里的教室窗外有清风吹过,拂过郁月城的发梢,乌黑的发丝微微浮动。
那阵初秋的清风从九月,从油画里,吹到现在,吹到眼前。
“是跟你一起在十二中存在的证据。”方渡燃说。夜晚让他的音量轻了些,和着秋风一起。
郁月城眸光一动,沉静的湖泊刚被烫热,又烫过了头,溅出零星的火光在烧灼。
他很开心,是真的开心。
就在此刻,他同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就像是在、道别。
有关于他,他们,他们这个没有关系和身份绑定的“一起”,方渡燃一个字也没提。
涉及情爱,似乎是禁忌。
他们拥抱、牵手、在易感期接吻,方渡燃会送他满满一箱亲手剪枝的玫瑰,从来也不会明确什么。
之前在宿舍,就是在这里,方渡燃把他拉进怀里,也只是问这样是不是不好。
郁月城从来都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什么叫做“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他不是不懂。
也就到这里了,碰到有关情爱的边缘,不能再往前一步,方渡燃应该是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做过什么,感情对他却偏偏是个禁忌。
郁月城是不介意这样相处,方渡燃要学习,要处理自己的事情,他可以等他考上大学再确定关系也行,只要方渡燃现在好好地健康的活着,什么都可以从长计议。
他从来也不是罔顾对方想法的性格,他给足方渡燃足够的空间和时间。
方渡燃的性格是会鱼死网破的类型,而不是愿意受人逼迫打压的。
在郁月城的认知里面,用心去相处的感情,无论是友情还是别的,都不认为应该是用手段,用强迫的。
郁月城会站在方渡燃的立场去考虑,所以他等得起。
可能还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让方渡燃想起来,或者想不起他们的从前,有如今往后也就可以。
可是书桌上的这些礼物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合影的相册很沉,立起来的油画框也很沉,他那些“等得起”突然被切断似的。
不好的预感就愈发强烈。
道别······
这个词是不在他和方渡燃的词典里的。是稍微想起来都会心脏收紧的音调。
“时间也不早了,你快睡吧,我帮你收拾。”方渡燃在他短暂的缄默后说,还弯腰捡起来地上掉落下去的封带。
“方渡燃。”郁月城干净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方渡燃的呼吸下意识错了一拍,站起来看向他。
郁月城面色沉静道:“你有没有想过,找个人好。”
方渡燃呆滞两秒,说:“没有。”
这是实话。
他只对郁月城有兴趣,就这一个人,他也没想过正式地确认什么恋爱关系或者是结成伴侣标记,昭告天下。标记就算了,他们俩都是Alpha,不现实,生理因素有壁垒。
退一步,不标记,光是要和另外一个人步入一段要承担责任的恋爱,他自身的条件不会允许,方渡燃也不希望这样的风险转嫁给郁月城。
这不公平。
他连一个最基本的稳定的身体都提供不了,尤其是现在,他已经有更大的动作,要面临的危险不会比以前少,成功的概率小得可怜。
不会让郁月城接触这些事,但他自己首先要有一个好的身体,才能站在郁月城面前。
方渡燃也不清楚自己这样不符年龄的责任心从何而来,他才十七岁,离成年差几个月,应该是最为年少轻狂的年纪。
学校里谈恋爱的很多,Alpha有一个Omega或者Beta伴侣,对易感期也是好事,这也是生物学上配对的天性。
可他不行。
他没办法谈那些只看当下,无所谓以后的恋爱,本身就对这档子事和谈恋爱完全不感冒,也就是一个郁月城,这一只大白猫。
如果他是一个家庭健全,身体正常的,像是许烈阳、丁羽、赵霖他们那样正常的Alpha,也许就不会考虑这么多。
可他是方渡燃。
他不能不考虑。
他没有能随便谈恋爱和承担未来的本钱,与其不负责任匆匆忙忙地开始,不如维持现状。等他处理好自己的问题,再来正大光明地牵大白猫的手。
这都太远,太不符实际,也没出现在他的构想,那就近一点。
未来没有,家庭没有,背景没有,钱也没有,如果生命里所有的热情和青春都停留在十七岁,那么他要给郁月城的也应该是一个随时可以拥抱对方,保护对方的身体,一份能够坦诚相待,没有隔阂的关系。
而不是躲躲藏藏,四处去找补。
“我没想过这事。”
方渡燃稍加思索,更加明确,还伸手搂过郁月城的肩膀:“郁月城同学,你是动了凡心了?怎么问这个?”
少年身上沾染的玫瑰香气凑过来,郁月城垂头去整理桌上的礼品箱,想把玫瑰花朵都关在里面。
因为之前码得太满,打散之后再合上就很难,他耐心把表面几层花朵摆正。
片刻才说:“期末考试你会参加吗?”
“考啊,我从来不缺考。”方渡燃去把礼品箱拉过来,他有经验,码得很快,底下几层也调整好。
“期末我会及格的。”他说。
说完有点没把握,主要是不知道时间够不够用,他现在更多的时间必须要分给其他的事情了,又补上一句:“实在不能及格我也没办法了,但我不会缺考的。”
“好。”郁月城说:“寒假会联系吗?”
“联系,为什么不联系。”方渡燃笑道:“我还要听你给我读那本书,第二性别起源猜想那个。”
“嗯。”郁月城又问:“下学期开学还能看到你吗?”
方渡燃这会儿发现不对了。
大白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一步一个坑的,这不就是想问自己以后还上不上学吗,饶这么大一圈······
想到这他转动的思绪戛然而止。
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还算流畅地接起来。
说话时也不再抬头看郁月城的脸:“能啊,当然能。”
“好。我的手机号码,你知道的。”郁月城说。
“知道。上次你说背下来,我背了。”方渡燃的花朵摆得太快,快到最后一层,慢下来将白蔷薇的月亮填上去。
可是相册拿出来了,中间就留出来一个长方形的空隙,缺了一大块。
方渡燃看看桌面,把礼品箱外面包装的白蔷薇蝴蝶结折好长长的包装绿叶,端端正正放进去。
气氛有点不对似的,他神情带上一贯的点点散漫,打破道:“就等你的牌子给我挂脖子上了,说不定我一下子失忆,谁都不认识,你还能去警局失物招领,把我领回去。”
郁月城看着他的脸:“好。”
方渡燃向来是不怕打破尴尬的,然而现在703的宿舍里,他和郁月城之间,并不是尴尬。
具体是什么他不知道,他不懂的东西像是太多了。
只知道这会儿应该离开,而且现在也不适合再多少些什么,话题继续下去,对郁月城和他都不好。
他更不明白郁月城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他可能不会再回到学校里。
这的确在他的计划之中,如果他的打算不成功,别说回学校,他大概率不能出现在这个能自由呼吸的社会上。
答应郁月城的一切都是不是说说而已,是他真心希望的,他累积了很多的诺言都等着去实现。
而这些,郁月城似乎比他记得更深。
大白猫聪明,他不让人难堪,也不让人为难,用最普通最平白的方式询问,带着他自己的等待在问。
方渡燃那些未知的计划就突然浮现,打断他一步步答应过的双人计划。
他没法在这种情况和气氛下对郁月城说谎。
“还有个东西要给你,你等我一下。”方渡燃想起来的瞬间,如获大赦。
“嗯,你打上手电,宿舍里熄灯了。”郁月城说。方渡燃的床位并没有紧挨着门口。
“知道了。”方渡燃转身就走出来。
在外面虚掩上703的宿舍门,张开口长长地吐了口气,他隐瞒过郁月城很多次,也真真假假撒过不少谎,就在刚刚知道郁月城对他有所预料的时候,突然进行不下去。
明明那些琐碎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他问心无愧,是真的,大白猫没有一爪子挠破,他蹲坐在原地听他不着边际的答应,浮在半空的谎话。
他知道自己要干什么,郁月城是不知道的。
猫的脑袋那么小,毛茸茸的一团,他能知道什么呢。
在大白猫看来,自己就是个油嘴滑舌,说话不着边,还敷衍了事,占尽便宜也不给个正当身份的······渣男吧。
方渡燃没有解释,也不会解释,郁月城要是真这样想他,还要跟他待在一块,做朋友做兄弟,做暧昧不明的事,那大白猫真的不染凡尘,太傻了。
对方可是个身家样貌都无可挑剔的评级为S的Alpha,方渡燃觉得自己也够傻的,居然开始一瞬间担心起来,郁月城这样的Alpha会不会在他不在的时候过得不好。
拍拍自己额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方渡燃放轻动作打开自己的宿舍走进去,许烈阳和丁羽都躺在床上,路至安的位置在最里面。
唯一一个没上床的同学正打着台灯,站在桌子前带着有线耳机俯身在桌面上比划。方渡燃看到路至安的书桌上放了一堆布块,还有一架缝纫机。
“回来了。”路至安发现门口的光亮,抬起头打了招呼就接着低下头。
方渡燃朝他点点头示意不用出声,床上另外两个估计也是带着耳机,没看见他。
路至安还在摆弄自己的东西,方渡燃合上门,又过了会儿才从自己的书柜底下搬出来一个上锁的箱子,打开来里面叠放着一堆纸张。
他从里面取出来分好的一小半,然后找了个之前发课本给过的小箱子装进去,做完之后继续锁上,拿着没封口的纸箱出去。
等他拿着纸箱走进703的时候,郁月城已经把书桌上收拾干净。
方渡燃刚才没分心,礼品箱拆出来的包装纸也遮掉桌面的摆设,这会儿才发现郁月城的书桌里面摆着跟他一样的蓝色蝴蝶标本。
这是郁月城自己的做的,虽说送给他了,但是放在郁月城自己的宿舍,拿出来摆一摆也挺正常的。
方渡燃这次留心看了,这个位置,跟他书桌上摆得一样。
“在看什么?”郁月城擦干净桌面,回头看他。
“哦,我看你的标本。这蝴蝶很漂亮,我也放桌上的。”方渡燃说。
郁月城刚把书桌用酒精湿巾擦干净,他的纸箱好像也不太方便放上去了,就抱在手里想找个地方。
“给我的?”郁月城问。
方渡燃:“嗯。”
书桌靠墙的里面要摆放住油画,宽度余出来很多,高度已经快要卡住,郁月城把玻璃画框从书桌里拿出来,放上对面的空桌,腾出来地方。
纸箱不大,他还是不想把画框弄坏,宿舍的空间总归有点不方便,这副油画他想还是应该拿回家放着安全些。
“就放上面吧。”郁月城收完说。
“白擦了。”方渡燃嘴里说着,行动上一点没客气,纸箱往上随便一推。
表面还有些薄薄的灰尘,也跟着一起放上去,自己看着都想笑,刚才那种让他有些无措的气氛也就此消散。郁月城不提,他也不提,就可以揭过去。
“要不我再给你打扫一遍?”方渡燃故意问。
郁月城:“没事。”
这次的纸箱没有封上,敞开的口松松的,郁月城也有这个,开学的时候领书给的,里面原本装的是一个学期的草稿纸。
“没有封箱就不拆了?”方渡燃脑袋一偏,棕色的发丝碰在他耳侧说。
“这是什么?”郁月城直觉不太对,他从缝隙里好像看到了······
“这个用不着封,喜欢拆礼物下次再送你。想拆多少拆多少。”
方渡燃把纸箱直接推到他的手边:“看不看都行,但我觉得你应该验验货。”
郁月城不做声,没有动手像拆礼品箱一样去带着期待打开。
他单手将纸箱的扇页往上一推,露出来的方正空隙里是崭新的、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国币,市值最大的面额。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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