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良药
等待回复的时间, 方渡燃在输入框里打出来-我很喜欢。等我挣了钱也给你打个我的牌子带身上。
发之前犹豫一秒,删掉后面那句话, 改成“等着,燃哥挣了大钱也给你做个漂亮首饰”,然后把“喜欢”后面的句号改成感叹号。
这样就可以了吧?
简单的一个短信,被他翻来覆去措词,生怕说得过了,他现在没有以前那种什么也不顾就夸下海口的勇气了,又怕语句太平静, 显得很平淡, 郁月城感受不到他的诚意。
按照有序的作息醒过来,郁月城洗漱完回到卧室里换下睡衣,手机的特别提示音响了一下——方渡燃的消息。
他拿起手机一看, 入目的焦点是方渡燃胸前的那块表,和散落铺设在脖颈上的项链。
目光停在上面几秒,不可避免看到对方展现出来肌肤,作为背景被虚化,反而增添一层朦胧的暧.昧。
方渡燃凌乱的睡衣领口揉乱在脖子下面, 看的出衣襟被拉扯扒开, 完美的颈线下面是占据整个屏幕的锁骨、一半胸膛、高昂的脖颈、拉长的颈线······
尽管已经没有没有对焦虚化,仍然能看出少年柔韧有力的轮廓,还有遗传的象牙白肤色, 细腻到看不到毛孔的肤质。
明明是发过来的照片,是给他看的, 上扬的下颚却透露出少年一贯带着嚣张的气势。
方渡燃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这种姿势很像是······邀请。
看上去还是很嚣张的邀请。
看一眼晨起还没消散的生理反应,有点太明显, 他可能要再过一会儿才能走出卧室门了。
接着收到方渡燃的“我很喜欢!”
郁月城对着他后面挣了钱要自己买漂亮首饰的想法有些发怔,这不是第一次,方渡燃似乎很在意这件事。
“等燃哥有了钱给你买大玩具。”
“等我挣了钱也给你打个我的牌子带身上。”
方渡燃的心思总是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他想得很多。
现在正是他要备考大学的时候,郁月城犹豫是不是自己将自己压力带给了方渡燃。
可现在是他们走近的机会,他觉得时间已经比较成熟。
他和方渡燃经历了这么多,郁月城有信心可以陪他走下去。方渡燃的各方面状况,也需要一个人来照顾他,他是不能再看到方渡燃像以前那样独自去承受和面对什么负面情况。
另一方面,郁月城也知道考大学这件事在方渡燃心里的占比很高很高。
他刚去高二七班的时候,方渡燃的成绩不是这样,也没有这种用学习把每天的时间塞满的时候。
他是眼看着方渡燃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对自己的学业有了今天的希望。
这段时间他自己也已经拒绝过家里留学的建议,在忙各种更有含金量的考试,和发来意向的学校沟通,他是打算一直留在国内的。
在国内参加一些国际赛事有点吃亏,所以要准备的东西更多,关于大学,他开始打算的专业方向确实没有出国的学校质量高,他想靠自己的能力把中间的差距弥补。
这些他对家里嘱咐过,不能告诉方渡燃。
郁月城想要方渡燃一直保持现在充满的状态,从炼狱里重获新生,在脱离实验室的、属于他的新的起点上,他想要陪着方渡燃重建对家人,对未来的希望。
然后和他一样,和所有这个年龄段的少年一样,步入正常的轨迹。
如果反而让方渡燃有压力,这不是郁月城想看到的。
方渡燃好半天没有等到对面回应,开始思考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还不够好听。
要不去他房间看看?
这个点,郁月城不会还没醒吧?
方渡燃嫌自己胡思乱想,翻开单词表开始每天的背诵晨练,转移注意力。
背了半个单元,休息的时候再看一眼手机,还是没有消息。
他才想起来忘了解释,三分钟的休息时间他匆匆忙忙地又发了几段过去-
昨天下午我就没看手机了-
我想着你在忙,反正要回家的,而且昨晚的题我没做对,做出来正确答案都十点多了,忘了看-
你没生气吧?-
我不是故意的。别生气奥
噼里啪啦打了一大串,方渡燃在夹缝里想起来他的疑惑,随手按着就发出去-
你昨晚怎么知道我没睡好?
这句发过去好像很有效,刚放下手机,郁月城的消息就回过来。
方渡燃的自制力在课本和手机之间犹豫两秒,翻开书一边直接念出声,一边扫了一眼消息,用手盲打发回过去。
郁月城-我看到你开了床下面的小夜灯。
方渡燃-你也不会因为我开个灯就发信息素吧。
郁月城停顿一会儿回过来-你没睡?
方渡燃刚念出来的单词生生断掉,那信息素······很纯的,意向也很纯,很单一,要是睡着了,还真闻不到。
他睁眼说瞎话-睡着了,没睡好,迷迷糊糊的,好像闻到你信息素了-
早上起来不就看到你的项链了。
郁月城没有接他的话,方渡燃也不知道他的谎圆起来没有。
醒着不说,让大白猫守那么久,郁月城本来就忙,有点捉弄人了。
一个单元的单词背完,翻到课文里读,方渡燃收到消息。
郁月城-没生气。我送给你礼物,不用你回礼的。
方渡燃看得懂对方的逻辑,是说昨晚。
方渡燃-什么回礼,我就是想给你买-
现在燃哥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我说话算话,你记得把我那话放个收藏夹,我也存着,等我办到那天就拿出来作证。
几分钟后。
郁月城-好。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就凭方渡燃对大白猫的了解,似乎、应该,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具体也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
按理来说,他拿到郁月城这么郑重的东西,郁月城送给他有归属关系的标志物,他们应该是都往中间走了一步。
是要开开心心抱在一起的,怎么宁静得有些意外。
是他不够主动,没有亲自去找他道谢吗?
方渡燃也知道礼节,这个至少也要当面接受,然后说点是不是确定归属关系的意思,但是他说不出口。
也就想让大白猫知道,他收下来,就都不要提是最好的。
对郁月城实在有点不公平,对一个展现诚意,愿意被束缚,无条件对对方负责的Alpha来说,很不礼貌。
不公平。
郁月城也默认他这样的做法,那也没什么应不应该了吧?
方渡燃用手心按一下自己胸口,下面挂着一块实实在在的表,把那点不对劲的感觉压下去。
走出去吃早餐的时候,他特意把手机带上,再也不想漏掉大白猫的消息了。
好在在他下楼的时候收到郁月城的消息,打开看到的瞬间,放心多了。
郁月城-你戴起来很好看。
方渡燃正在敲键盘,听到走廊里的开门声,转过身看见大白猫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在楼梯口等郁月城走过来,面对面的时候从衣服里面扯出来项链,表被他扯得挂在上面晃荡,镶嵌在里面的钻石耀眼闪烁,被行星轨迹分割成碎掉的星光。
方渡燃嘴角扬起,虎牙尖尖的,跟星光一样夺目:“那是。你燃哥的颜值跟它是相得益彰。”
郁月城看着他,也跟着弯起唇角,手指捏住摇晃的表,把它从新塞进方渡燃的衣领里面。
“好看。”他说:“穿衣服戴也好看。”
方渡燃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不穿衣服也戴。”
郁月城:“我知道。”
方渡燃对他的脸猛然想起来,面颊发热:“我那照片不是没穿衣服,你别胡说。”
“没胡说。看到了,脱了。”郁月城大大方方地说。
方渡燃左右看了看,又往楼下瞟一眼,小声凑过去:“你、别胡说啊!我真没脱!”
郁月城:“早上给我发裸······”
方渡燃心惊,一把捂住他的嘴掐断话。
怕被.干爸干妈听到,对着耳朵小声全抖出来:“我穿衣服了,我那不是为了拍给你看才扒开吗?你注意点啊,这是在家!”
他强烈地叮嘱:“被别人听见我就说不清了。”
郁月城乌黑的眼睛转向他。
······大白猫有点被揉捏的可爱。
方渡燃把脑子清理掉,狠狠心,“你不提那两个字我就放开。”
郁月城点点头。
方渡燃放开手跟他一起下去,眼看郁治书和安靖前后出现在前厅里,方渡燃走在前面想打招呼。
郁月城在他身后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那也会扒开衣服给别人拍这种照片吗。”
方渡燃心中警作响,不得不停下来侧过头怼回去:“你别想!说了给你看就给你看的,就对你一个人扒衣服。吃完饭我当面给你看!”
郁月城笑了下:“不用。我知道了。”
方渡燃从卧室里出来之前产生的那些奇怪的不对劲的感觉,彻底因为见到郁月城,对他反复肯定而消失。
果然是良药啊。
“不行。我不同意。”
方渡燃转头说:“你必须给我亲眼、当面看。”
没给到郁月城拒绝的机会,他就先一步走在前面去跟长辈们问好了。
郁月城没有着急跟上去,方渡燃在郁治书和安靖面前其实比他要活泼。
他从小就讨人喜欢,家里的长辈都喜欢他,虽然调皮爱动,但是也乖巧,嘴很甜,会说让家里人听了都爱听的话。
现在跟自己的父母熟悉起来,就跟小时候一样爱走在前面跟人问好。一大早起来就能带给人朝气。
······只给他一个人看吗。
那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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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怦然心动
两个月之后, 方渡燃终于得到返校的机会。
已经是十月份,高三的第一学期过了一小半, 郁月城作为研究所该项目随时观察对象状态的助理人员,跟方渡燃一起返校,随时照看他的生活和身体状态。
方渡燃这时无比庆幸,幸好这个陪他渡过戒断治疗的助理是郁月城,如果换一个人,他就不会有这样的自由了。
时时刻刻被人监视的生活,他有过, 换成是郁月城在身边, 他就完全变成享受。
走的时候他还不能完全适应正常人类的食物,研究所安排的是把每天送去郁宅的食物,换成送去榕城的十二中。
按照方渡燃进食的饭点送到, 方渡燃再拿去郁月城的宿舍里吃,就不再去学校的食堂了。
其他用药方面都没有问题,针剂郁月城能帮他注射,照常七天一次全面检查,每周末研究所的人来接他们回A市的青苗基地, 让方渡燃接受检查。
安靖在临行时很是不放心, 就连郁治书也从学校赶回来,把他们送上车。
还提出来让他们住在学校附近的家里,把李姨带过去照顾两个孩子, 方渡燃觉得自己是去上学的,这待遇超出他以前的水平了。
十二中是全封闭式的学校, 以纪律森严, 专业收治不良少年闻名的,他可以每天收校外的食物, 根据他的身体调整作息,已经占据很多与众不同的特权。
还要跟郁月城带上保姆住在校外······这不太好。
不好不好。
而且高三的时间太紧,方渡燃算了算,住在宿舍虽然没骑车快,每次还是能节省出来几分钟,上下课不用出校更方便,就委婉拒绝了。
青训十二中,虽然是“少管所”,是教学结果的全省常年倒数第一,但是师资力量绝对在整个榕城都是稳居首位的。
青训高薪聘请了各地区市级和省级的竞赛教学能手,甚至还常年能跟退下来的阅卷组打交道,一起跟着其他排名前几的学校去看研讨会,研究高考的侧重点,改良教学方向。
可学生学不进去,教学也只能按部就班走流程。
教师为高薪付出的代价,也许就是他们带着身上来之不易的光环,远离开这个职业长久以来被冠以的目标——要教出更多考上名校的学生,要做受人尊重的名师。
因为比起已经救不活的学习,面对一个个让家长们束手无策的逆子,学校的重心都放在关注学生的精神状态和心理健康上。
能安安稳稳把这群“小混混们”放在学校里上课,就是普通学校无法办到的。
到了高三,所有学校该有的三轮复习,十二中都会有。
明知道课堂里没人听,也会有。
只要你肯学,一堆老师揣着前半生的教学经验等着给你辅导。青训十二中会把所有能做好的地方都考虑到,不然也不会让富家子弟的家庭放心。
虽然不能跟郁月城上的顶尖国际学校比,但是方渡燃很有自知之明,就自己这烂成绩,十二中的老师教他绰绰有余。
经过一个冬天,又度过盛夏,方渡燃再次在夏天的尾巴上回校。
车辆从A市走高速去榕城,要穿过一座无人的高山,这座山把榕城和A市之间分割成两个画面。
A市空气里日夜不衰不知疲倦的繁华气息,盛夏将弥留下的火红的余热,落在皮肤上的干燥的颗粒感,还有高楼大厦林立,组合成的钢筋水泥的城市丛林······都在一个长长的穿山隧道之后,别有洞天。
山上草木繁盛,进入榕城地界里,空气湿润,满眼塞不下的绿色。
深深浅浅的绿色簇拥在一起,无处不是生机勃勃。
一路开往榕城,山间的拥挤的植物顺滑地衔接进榕城郊区,再自然地过渡到榕城市区里面。
街道上也是无处不在的动辄上十年的树木,城市四周由河水和植被蒸发的新鲜空气散在每家每户的窗户里,散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
城市的主干道和旧照片一样的小巷子里,都蒙上一层安适的步调。
方渡燃闻到久违的掺杂植物气息的湿润空气,手里还拿着笔,在后座抬眼看看窗外。
静过了几秒,又重新低下头。
他没空去感慨,复习正进行到第一轮的中后期,还有两轮没有开始,模拟考和高考真题巩固排查排在更后面,时间很紧张。
他差得太多了,为了打牢根基,从初中开始补,已经上手复习的科目,每一科每一个单元都是牢牢掌握了才肯过。
安排上方渡燃自觉没有浪费时间,研究所规定的休息时间他总是做不到,睡得晚,起得还早。
每天都得超出学习时间两三个小时,总得挤下来,进度还是有点慢。
他心里很明白,他得跟那些也同样想考个好成绩的人比,不能跟自己的过去比,也不能跟十二中的人比。
正值午后,酷热的阳光刚刚下去,方渡燃坐在郁家的车里全神贯注地做题,李叔在驾驶位上压低声音问。
“方小公子,您还需要买些什么吗?”
他汇报道:“再有半个小时就能到学校了,需要什么我现在就可以带您去布置。”
方渡燃在选项A和B之间犹豫了一下,圈出来A:“不用了。”
“个人用品呢?”李叔事无巨细地提醒:“毛巾枕套之类的,您已经很久没回学校了。”
“学校会保管好的。”方渡燃说。
怕李叔还要接着问下去,他头也没抬地解释:“十二中除了名声难听,成绩烂,别的都挺好的。”
“原来是这样啊。”李叔恍然大悟,点点头:“那就好。要是需要我帮您整理宿舍,或者别的安排,也请直接告诉我就好。”
“什么都不需要。”
方渡燃朝后视镜里笑了下,对李叔说:“我们不金贵,跟你家的小公子不一样,我们糙得很。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李叔听出来调侃的意味,这话别人说,还不中听,方渡燃说出来,不像是明嘲暗讽,反倒有点亲近宠溺的意思。
都是一样大的人,能有这感觉,也算少见。
“哦,郁月城的我也包了,你把我们送到学校就好。”方渡燃想起来,嘱咐道:“学校不让外人逗留,我把他行李拿进去就好。收拾宿舍铺床什么的,都不用担心。”
李叔不免在后视镜里向方渡燃频频看过去几眼,对方正低下头在写写画画,他避开车流把车开得更稳。
“谢谢您了。”李叔由衷致谢。
“不用。”方渡燃突然发现自己被李叔带着声音也低低的。
开始还以为是看到他在做别的事,不好打扰他,这会儿反应过来,他身边的大白猫已经好久没吭声了。
郁月城经常在坐车的时候睡觉,这会儿果然已经靠在后座上小睡。
李叔刚才是为了不吵醒他吧。
郁月城最近在家忙了几个月的课业和什么考试,现在跟他回学校也好,总算可以休息了。
前一段时间,他早出晚归地忙学业。再往前,他来回跑青苗基地,保证每天都能出现在自己眼前,多晚都会过来陪自己。
还有一整夜一整夜地帮他过易感期和失控的戒断,一个消息就放下一切赶回基地。
再再往前,为了给自己报仇亲自调查,为了他的自由跑手续,在外一走一两个月,人都见不到。
他的大白猫已经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方渡燃心疼,想摸摸他,又怕吵醒他。
把放在后面的软枕垫在自己的肩膀上,再把轻轻把大白猫的脑袋扶过来靠在软枕上。手指尖碰一下郁月城的发梢,缓缓地滑一下。
在大白猫打盹的时候小心翼翼抚摸一下柔顺的皮毛。
阳光从开了一道缝的车窗照在郁月城的脸上,鸦黑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方渡燃一时晃神,怦然心动。
眼前是幅安宁美好的油画,胸腔里的情愫在静静流淌,却比初见时浓烈万分。
方渡燃看了一会儿,把车窗关上,避免大白猫醒过来时伤到眼睛。
然后低下头,继续在画板夹住的试卷上做题。
·
到学校时,郁月城醒过来,方渡燃把试卷放进手提袋里。
“你学生证和身份证给我。”他伸手。
郁月城想也没想就拿出来交给他,这车是可以开到宿舍楼下的:“跟学校说过了,可以放行。”
方渡燃拿上证件下车:“这是流程。”
他咧开一侧嘴角,浑身上下透着那股天生的傲气,扶住车门的框低头说:“你也有在学校不知道的事情啊,学神。 ”
少年为他遮挡住刺目的日光,郁月城抬眼一瞬不移地看他:“嗯?”
好看的大白猫乖乖坐着,在朝他歪脑袋表达困惑。
温驯极了。
方渡燃分出注意力看看前座,然后低头弯下去,拿手背在郁月城的脸颊蹭了一下:“得核对是否本人,把车牌号绑定在学生证上。非本人不给办。”
“那我去。”郁月城起身就被方渡燃按住。
“我去就行了,外面晒。”说完他直接关上车门转身走了。
“不是要本人吗?”李叔在窗户开了一半的驾驶座里纳闷。
方渡燃的听觉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完全听到,背对着他们挥挥手里他自己的证件,朗声:“好歹也是熟脸,混个方便。”
“他很关心您啊。”李叔看着他去到马路对面。
郁月城把他靠过的软枕从座位上捡起来,扶正放着:“他很温柔。”
“温柔?”
李叔倒是没想到这个:“我还以为他的性格会很硬朗。”
郁月城想到方渡燃在数次的生死边缘徘徊,一次次全靠意志力强撑过来,再看向车窗外那个快步穿过马路的少年。
方渡燃站在学校门口的门卫室外,弯下腰在窗口上趴着写字。
刚刚逆光的样子,跟他第一次在山里去营救看到的浴血模样交叠在一起。
停顿片刻,他开口道:“嗯。非常硬朗。”
随后放缓声线:“也很温柔。”
“我是为您高兴,所以多说了一句。”李叔从后视镜里能看到郁月城正在看向外面的神色。
他在郁家很多年了,这副神情,他从来没在郁月城的身上见过。
安静而专注,仿佛是在凝望让他充满眷念的对象。
那个对象,目前来看,也就是方渡燃了。
“他和您能重逢,再次回到郁家,我们都很高兴。”李叔说:“有他陪在您身边好多了。”
郁月城:“我知道。没事。”
他又道:“方渡燃也不会在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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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方渡燃的行李都是自己整理的, 一个行李箱足够,只简单带了换洗的衣服和睡衣。
车开到宿舍楼下, 李叔把后备箱里的行李都拿出来,方渡燃才看到一共有三个大的箱子加上一个带保温的箱子。
他愣了一下,很快就接受这个现实,跟着李叔一起推进宿舍楼的大厅里:“就放这儿吧。李叔,剩下的我自己搬上去。”
“这个沉。”李叔把保温箱推过来。
“有电梯。”方渡燃往电梯口指指。
“方渡燃?”宿管阿姨打开窗户喊了一句。
“哎。”方渡燃回头解释:“阿姨,我刚返校,拿了几个行李箱。”
“身体好了?”宿管阿姨语气熟络地关切, 就像他只是在校医院住了一个周一样。
方渡燃反应一秒, 想起来学校给他批准的是病假,点点头:“好了。”
“这是你家里人?”宿管阿姨站起来,在窗口上看到他后面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放那儿吧, 我让保洁给你拿上去,病刚好就别折腾了。”
方渡燃笑了下,看见窗口里面正在放电影的显示屏:“这箱子有轮呢,我又不是纸糊的。您接着看电影吧。”
他把李叔领出去,再打开后座的车门, 把郁月城带出来, 领着他的大白猫回去。
“李叔,我肯定给郁月城宿舍收拾得干干净净,别担心。”方渡燃在宿舍门前道别:“回去路上小心。”
李叔看看他, 再看看郁月城:“那我走了,小公子。”
郁月城:“嗯。”
暂停下电影播放的宿管阿姨在窗口上够着头看他俩一起走进来, 方渡燃拿过表格签字, 登记上自己入住的宿舍号。
“上次来给你办物品储存的就是这个男孩子。”宿管阿姨多看了郁月城几遍。
这孩子长得亮眼,过目难忘。
“啊, 对。”方渡燃写完自己的名字,接着写郁月城的。
宿管阿姨提醒他:“你们的生活用品都送到宿舍里了。”
方渡燃点点头:“嗯,消毒了吗?”
“学校什么时候换洗都得消毒三遍,你们没在学校都密封储存,脏不了。”
宿管阿姨对自己的职业关联范畴非常骄傲:“通知你们今天回来,赶上昨天太阳好,封好的物品都拿去阳光房里晒了晒,舒服着。”
方渡燃是没洁癖的,大白猫有。将近一年没回来,听完放心多了。
“麻烦阿姨了。”他签完字抬起身。
“你们这是一起走一起回,一个地方的?”宿管阿姨看着郁月城问。
“嗯。”郁月城没看到方渡燃持反对意见:“住得近。”
“可不是吗。”
方渡燃听出来那点八卦的意味,手指一勾,把两个宿舍的钥匙拿过来,一手把大白猫搂过来:“我们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本就怀疑两人关系的宿管阿姨一脸惊讶,她还记得一开始这个好看的大小伙子跟方渡燃好像在谈恋爱似的,两个人总是黏在一块。
“亲兄弟?”她糊涂了:“我还以为你们是谈恋爱了,走一块儿多般配的,这······可惜了。”
方渡燃被她真情实感地惋惜弄得不好意思,也胡言乱语:“兄弟也挺好啊,谈恋爱还得分手,兄弟哪能分手。”
郁月城终于在他越来越没遮拦的时候制止住:“他住在我家。”
“住、住一起了?”宿管阿姨重新打量他们。
方渡燃在郁月城背后捏了一下他的腰:“对!亲兄弟嘛,当然住一块儿。”
他拿上钥匙,搂着郁月城的脖子就往回走:“我先走了阿姨,东西太多了。”
也不管背后什么眼神,方渡燃率先推上最重的保温箱,和另外一个最大号的行李箱去按电梯。
电梯门一关,郁月城就看向他:“谈恋爱要分手?”
方渡燃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没过脑子,这会儿没什么底气,硬着头皮接受大白猫的视线。
“······理论上有这个可能的。”他说。
方渡燃看着电梯的数字到了七楼,出乎意料的,郁月城就没下文了。
他以为大白猫会跟他说点什么,毕竟这话,是有点伤人。
郁月城没在的时候说一说没什么,他是郁家的干儿子,话是没错,但在郁月城面前说,总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就像郁月城刚才问的那句,别的都没问题,做男朋友不如做兄弟,就过了。
他是明白郁月城从小对“方渡燃”这个名字的执念的。
直到他打开703的宿舍门,把行李箱推进郁月城的宿舍,方渡燃才听到大白猫的发言。
“我设想了一下你说的可能性,对我来说,有矛盾和分歧,是可以沟通调节的,我也可以让步。只要跟我的伴侣在一起,就我们两个人之间,没有第三个人,我是不会分手的。”
郁月城用一种做简答题的口吻说:“不过,你说得也对。任何时候,我都会尊重他的选择。在一起是需要两个人都同意的事情。”
方渡燃每次听到郁月城的嘴里说些什么跟感情有关的话,都如同不食烟火的神下凡,他这张脸不像凡物,看上去就是不该动情的样子。
可他偏偏就看到了,就听到过大白猫和他谈感情。
“从你嘴里说这个,第三个人,就很奇怪。”方渡燃把注意力放在箱子上,宿舍已经被打扫过一遍,可以直接住,郁月城的宿舍他还要用酒精再消毒一下。
“我能打开吗?”他问。
郁月城把手指在锁上按一下,没有什么显示器亮起来,就已经听到“咔哒”一声,箱盖自己弹开。
方渡燃说了帮他收拾,保温箱打开就是满满堆放的酒精消毒湿巾,和无味实验室等级的消毒液,拿出来就把凳子先喷洒一遍,然后擦干净,让大白猫先坐着。
“为什么奇怪?”郁月城坐下来问。
“不知道,就很奇怪。”方渡燃手里忙活,想了想说:“就、你还知道第三者、移情别恋、出轨,还有没什么原因,就是烦了腻了这些东西,······很不搭。跟你很不搭。”
郁月城不明白,这些东西,他不会有,但是现实里的确存在,客观判断而已。
“······这些,很神秘吗?”他问。
方渡燃回头看他一眼,郁月城没跟他开玩笑,是真的在询问,单纯的样子,好似自己在把人带进沟里。
清咳一下,他说:“不神秘。多得是。”
大白猫还在看他,眼神非常坦诚,方渡燃莫名有些难以招架。
“我去把其他的行李拿上来,你先坐会儿。”他说:“房间还要清理一遍,先别用了。”
“好。”郁月城说。
方渡燃的身体好起来,什么都要抢在他前面帮他弄好,跟之前一样,郁月城也接受这些在方渡燃身体范围内的琐碎小事。
他好像从来也不觉得麻烦。
对自己都随随便便的,对待他的东西,什么都可以仔仔细细。
这很像是Alpha对自己Omega的照顾的样子。
方渡燃从703出来,双肩一沉,松了口气。
刚才他们什么也没做,那种突然来临的不知所措让他紧张。他很难面对郁月城干净坦然去谈论感情的样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出轨啊,变心啊,腻了,他都不会有的。
他和郁月城之间,不是那么简单地为了一时欢愉走在一起,也不会因为这些肤浅的理由分开,这都是他以前看不上的东西。
方渡燃对别人怎么做管不着,也不关心,每个人的观念都是不同的。
但内心深处他确实看不上这些随随便便的感情,也看不上他们这个年纪里那些给点简单的追求,送几瓶水,吃几顿饭,说几声喜欢,就在一起,然后又对下一个重复如此的“感情”。
他觉得对一个人的感情不该是那个样子。
应该是郑重的,是承诺,是愿意为对方和两个人之间负责的,是要付诸行动的。
是有未来的。
也许是跟别人想的不一样,这上面过于老土了。
可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因为时时刻刻都想要跟他在一起吗?不就是要为了和他有未来而努力吗?方渡燃觉得自己没什么错。
就像小时候的自己和郁月城,他们那么小,都知道要永恒,知道有独占欲。
为了对方所做的事情,都比这些所谓的“在一起”、“感情”、“喜欢”,要深厚得多。
所以郁月城才那么多年都念念不忘。
他相信郁月城也是对待感情很认真的人,没人能比他还认真,比他还好。
越是这样,大白猫跟他直言直语谈感情,他就越无所适从。
明明自己也不会是那种人的,但是他现在也接不住郁月城的坦诚。
时间不对。
时机也不对。
方渡燃感觉自己纯属活该,郁月城那么认真的人,刚才在宿管那儿就不该逗他。
都认识这么久了,这种想逗逗猫反而被猫挠一下的状况一点也没变。
等行李全部都拿上去,他把郁月城的房间都打扫干净,床和桌子的边边角角也消毒之后,才脱掉手套,洗干净手爬上去给郁月城整理床。
他乐于干这个,乐于给大白猫铺窝、整理房间,要铺得松软舒适,给自己圈起来的大猫收拾好。
窗帘被拉开,下午橙黄色的阳光照进宿舍里,地板上落了一大块光斑。
方渡燃瞅了一眼,快到下课的点了,窗外可以看到教学楼中间郁郁葱葱的植物。
再看到打开窗户转身过来的郁月城,相似的场面,一样的人和物,连景色都没有变过。
作者有话要说:
昏头了,存稿箱忘了定时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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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唯一的联系
高二开学的时候, 方渡燃也是这样领着赵霖过来给新转来的同学打扫宿舍。
他还在陈老那领上这个“一对一帮扶任务”,帮助郁月城这个从国际贵族高中转来, 一定会不适应十二中残酷生存环境的高级保护动物。
郁月城的微信备注名:一对一帮扶对象,一直沿用了半个学期才被他改掉。
方渡燃手里正拿着酒精把被面上都喷一遍,也和那时候一模一样。
那天他用完酒精喷剂,递给赵霖,还被误以为是感冒了,然后当着赵霖告诉郁月城这个新来的这个全省排名前十的学神:“你不是有洁癖吗?”
关于遇到郁月城的记忆非常清晰,他都想的到当时被班里那帮孙子弄得摔了一跤的大白猫, 坐在现在这把椅子上拿着药瓶在看的样子。
这也太巧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体被郁月城发现异常, 不是因为他就是郁月城要找的人,他们不会饶了一圈,然后又回到学校, 发生跟高二那天一样的入校场景。
郁月城看到他停下来,开了一瓶实验室给方渡燃送来的水递给他。
“要不要休息一下?”他说。
方渡燃额角渗出一层细汗,咕咚咕咚喝掉半瓶扔回去,突然笑出来:“你觉得这会儿像不像你刚来十二中的时候?”
学校里的下课铃响起,从教学楼的方向传出来一阵骚动。
比其他学校里的动静还要响, 里面少不了推桌子起立大喊大叫的声音, 还要加上刚进学校那批还没训练好的高一新生砸书、踹开课桌、摔板凳的声音。
因为宿舍楼和教学楼中间茂密的植被和不短的距离阻隔,下课铃像是遥远的钟声在敲响,哄闹的动静横跨时间传过来。
快要成落日的阳光, 铺在木地板上颜色更浓厚了。
“像。”郁月城把看向窗外的目光收回来,放在方渡燃的身上。
“路至安搬去隔壁宿舍, 赵霖没有来, 但是你和我都在。”他说。
方渡燃继续收拾,没头没尾冒出来一句:“要是时间有轮回的话, 就停在跟你认识的时候,重复这一段儿,也挺好。”
郁月城没有说话,他们认识的这些时光里,方渡燃经历过很痛苦的戒断治疗,这些东西他不希望重来一次。
“怎么不说话?”方渡燃觉得自己这想法很不错的。
“没有。”郁月城说:“重来一次,不一定是好的。”
“为什么?”方渡燃问。
郁月城那么在乎“方渡燃”,不管是小时候那十多年的方渡燃,还是现在十七岁认识郁月城的他,经历的每件事,重来多少遍,他都挺乐意的。
那是他人生里所有有光亮的部分。
郁月城从A市,跑来榕城,不也是为了这个吗?
“你不想跟你定亲的小竹马重新见面啊?还是不想跟我重复?”
方渡燃来了兴致追问:“你做过的事情,没有一件没做好的,怎么也会不想?”
郁月城被他把话揭出来:“你的身体,我不想。”
方渡燃伸手摸摸自己脖子后面,药贴是今天刚更换的。
早上做信息素检测,没有外泄的迹象,含量只勉强够他身体运行,还要各种补给继续养起来。
“我感觉还行。”
他对着郁月城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失控的时候,干了什么记不住,但是每次清醒过来,看到你躺在我旁边,就觉得很好。很安心。”
“也许是你的信息素一直安抚我,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心理方面的东西,毕竟我那会儿见鬼杀鬼的样子,你全凭自己扛下来了。我攻击力很强,又不认人,你也没离开。”
方渡燃回忆道:“每次醒过来看见你,我就感觉你是我活在世界上唯一的联系,伤到你我很内疚,我想让那些伤都砸在我身上,想把你赶走,我知道这些都不该由你来承受。”
他第一次跟郁月城描述戒断治疗的时期的感受,说到最后扯开嘴笑了一下,有点自嘲:“但是看到你我又很安心,特别安心。重来多少次都行啊,下次我攻击你,你就使劲揍我,别再伤到你自己就好,怎么反抗我怎么揍我都行······是不是很变态?”
说完他趴在床上扯床单,郁月城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
方渡燃垂着眼,手里动作没停过,大白猫在用自己柔软的爪垫安慰他,拨弄头发的动作也很轻柔。
“没那么脆。”他说。
郁月城干净的嗓音在下午阳光暖洋洋的画面里响起来:“我有安慰你的权利。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有了。”
“啧。”方渡燃抬眼:“记这么清呢。”
说完就真带上笑意。
郁月城:“嗯。”
“我真觉得特别好,有轮回的话,多少次我都愿意。”方渡燃说。
收拾完房间和床,可以住进来了,方渡燃看到郁月城打开的箱子,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能用上三个行李箱箱了。
他的东西少,没什么讲究,学校的假期物品储存做得很方便,也不用买新的。生活用品大到他以前用来放药的小冰箱,小到牙刷水杯,新学期电器类都有维修检查,小东西都有换新。
所以自己除了换洗衣服和三双鞋,什么也没拿。
郁月城的行李跟他完全相反,一眼看上去就有好几只护手霜,毛巾、牙刷、水杯······这些都是自带的。还有一个占了一个行李箱大小的显示器。
他想帮郁月城取出来,被制止了一下。
“这个有点沉,我来。”郁月城走过说。
方渡燃身体虽然比不上以前,也还没恢复好,但是这话就太小瞧他的实力了:“我又不是Omega。”
他直接从里面取出来,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有一丁点重量。
“这什么显示器?”方渡燃摆好之后看看,就一根通电的线,连主机的口都没有。
“主机一体的?”他问。
“嗯。”郁月城说:“观测实验结果的,上的是生物化学机构的内网,一次开跑的样本比较多,所以换个方便点的电脑。”
“这都不太像发行的型号。”方渡燃看出来:“你不会是把你正在做实验用的检测器搬学校里了吧?”
“放在家里我需要每天定时去看,放宿舍里方便随时观测。”郁月城说。
他把这种超过正常人水平的话说的太简单,方渡燃表达不了自己的惊讶,拍拍大白猫的肩:“好样的。”
然后担忧了一下,问道:“这合法吗?”
“合法。”郁月城笑了下:“实验也都是合法的,只停留在研究生用来毕业的阶段,不难,是样本数量比较多,有点花时间。”
“别人能盗走吗?”方渡燃说:“你就这么放宿舍里?”
“······在这里应该不会被盗走,这系统是法语和少量的古典希腊文。”郁月城解释道:“有使用者识别的,别人登不进去。”
方渡燃心情有点复杂:“你说得对。你把它放操场上,后勤清洁人员当废弃金属都卖不出去。”
他想到这段时间郁月城一直在忙的考试和课业:“对你来说的数量比较多,比较多是多少?”
“一批十五万个。”郁月城说。
方渡燃觉得自己不该问,他不应该去试图了解顶级Alpha的大脑智慧。
“还能上课吗?”他很担忧,大白猫跟他回到学校,他以为是可以休息一下的。
这下好了,任务直接带进宿舍里。
“能。”郁月城说:“他们自己会跑,系统也很先进,有筛选的,只是需要经常看看。”
方渡燃:“行。挺好。”
这不是他可以了解的世界了,还好自己之前在郁月城很忙的时候,没有非要去问问到底在干什么,考什么试。
“怎么了?”郁月城看出他有所疑虑。
方渡燃摇摇头:“没事,我就是想你别累着了,我会每天来查岗,盯着你按时睡觉的。”
“好。”大白猫一口答应。
看起来是很乖。
方渡燃又多看一下,捏捏大白猫的脸,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郁月城同学。”他喊。
郁月城看着他:“嗯。”
“你这种人,跑来上高中,真是屈才了。”方渡燃发自内心感叹。
郁月城也没隐瞒:“家里是想在高一的时候让我出去留学,上阶段制,按能力走学位。”
“那你怎么······”方渡燃自觉停下来,没问出来。
郁月城怎么没出国。
他要是高一出国了,高二就不会来十二中。
他这一直在找“方渡燃”,好不容易找到,答案不言而喻。
敲门声适时响起来,打破他不该提起来的话题。
方渡燃先他一步去开门,楼道里好几个人的脚步声和对话声挤进来——下午放学的都回宿舍了。
“丁羽。”方渡燃先喊出声,打了招呼。
丁羽快一年没看见他,还有点愣:“······班长,你怎么在这。”
他抬头去看宿舍门上的牌子,是Omega专用的水蓝色房间号703,没敲错啊。
方渡燃拉开门,让他看见里面的郁月城:“我们回学校了,我给他搬行李了。”
丁羽挠挠头:“我就说,我看宿舍门外放了个大箱子,还以为谁把行李落外边了。”
“是我的行李箱,刚好弄完。”方渡燃说。
他见到楼下热心还有些八卦的宿管阿姨,再一见自己的舍友,在十二中熟悉的校园生活都回来了。
郁月城从他身后走过来,以前他和方渡燃一起,跟丁羽他们也经常一块儿吃饭。
“校花也回来了。”丁羽看见他,脱口而出。
第245章 隐秘
方渡燃先反应过来, 赶紧去看郁月城的反应,刚回学校就听到这一句, 实在是不巧。
大白猫看着波澜不惊,还在平静的回答:“回来上课。”
还好,没生气。
他脾气真好啊。方渡燃想。
十二中,不对,是整个青训系统的几十所私立高中,都还以为郁月城是Omega,所以不会觉得校花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对。
不过他们要是知道, 郁月城是个Alpha, 那这称呼换个暴脾气的Alpha,估计得拿刀了。
方渡燃想了一下,要是他自己, 他得拿刀。
大白猫的脾气是真好。
进学校那会儿替他背下Omega在Alpha更衣室留下信息素这个“污点”,说约定好,就一直没揭穿过。
因此被调侃也不生气。
时隔快一年回来,学校的学生对他还是这个印象最深,他也不生气。
方渡燃觉得郁月城好看, 比所有Omega都好看, 这称号配他都低了。
又觉得他是个各方面都最优秀的Alpha,在知道真实身份的自己的眼里,这样的误解有一丝特别的、难以言明的隐秘。
都以为他是Omega, 是校花,没人知道这是独属于他的大白猫。
是只被他抚摸的Alpha。
他甚至已经亲手碰过象征Alpha的结。
然而在学校里, 只有他知道这个秘密, 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想想就容易让人着迷,这个隐秘的真相始终把他和大白猫圈在一方只属于他们的天地里。
方渡燃把手伸到背后去摸索郁月城的衣摆, 扯到了然后悄悄去找到大白猫的手指,捏一捏当做道歉。
爽归爽,道歉还是要道歉的。
对方似乎能明白,有默契地把手指递给他。
猫的爪垫是软的,捏起来也舒服,方渡燃得寸进尺去挠挠他的手心。
背后在做小动作,面前的手在丁羽脑门上拍一把:“郁月城也回来了,这就是他宿舍。你想什么呢?傻了?”
“估计是有点傻了。”丁羽是个实心眼,直接说:“郁月城没在七班,都说唯一的校花没来学校,看过他以后,学校里再也找不出好看的Omega了。”
“那是。”方渡燃在背后的手顺势抬起来,搂住大白猫的肩膀:“除却巫山不是云,审美一旦升级就很难降级了。”
“有道理的。”丁羽连连点头。
然后眼神奇怪地看向方渡燃:“班长,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引经据典了?”
“我什么时候说话就差把没文化三字印脑门上了?”方渡燃回他:“你知道“引经据典”,我恰当合理地使用一些古诗句不是很正常吗?”
“是正常。”他看看郁月城:“没更恰当的了。”
“我们宿舍里,确实只有你请假之前那会儿较真学习过。”丁羽说:“现在还多了个路至安,每天一大早就出去跟外教练口语去了,出操也不去了。”
“要高考了。”方渡燃说。
丁羽点点头:“他肯定要考了,早出晚归全学英语去了。”
方渡燃记得路至安之前的英语成绩就是数一数二的,但是偏科特别严重,其他科目别说及格,都在五十分以下,语文作文和阅读题是常年不写的。
现在都开始早出晚归学习了。
学校的高三气氛果然比家里要重。
就连十二中这种学校,高三七班这么烂的吊车尾,班里都会有两三个上点心的。
他还想聊几句,发现两个人一直站在郁月城的宿舍门前。
高三的下午放学时间很短,吃过饭就要回教室了,晚自习会提前半小时加半节用来背诵的课。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十二中以前的高三作息都是这样,他们这一届也不会例外。
他等会儿吃完饭要去陈老那报道,陈老肯定还要给他上上心灵辅导的教育课,前后能晚去一两节课,丁羽肯定不能跟他一样耽误。
方渡燃正想带丁羽回宿舍,抬眼发现他正在看郁月城,目光还好像出神了,打断道:“丁羽!看什么呢?”
丁羽猛然反应过来:“没看什么。”
他刚才是多看了一眼,学校里传疯了的颜值顶配的Omega,就在他们班上,他以前也没仔细看过,突然面对面站着,说完话无意识地看了一下。
被方渡燃一喊,回过神之后解释道:“好久没看到郁月城,我以前还没正面跟他说过话。”
“我们都一个班的,你居然没正面跟他说过话?”方渡燃也没想到。
“你们在一起多,我们最多吃个饭,没这么近打过照面。”丁羽很诚实。
方渡燃想到他以前确实时时刻刻都跟郁月城同进同出,把大白猫圈自己的领地里,别人要想凑一块也没机会。
“难怪你走神。”他当着郁月城,一点也没不好意思地说:“我第一眼看到他,我也走神。”
话音落下,郁月城转头看过来。
“教室那次?”他问。
“对啊。”方渡燃立刻就能知道他说的哪里:“你摔了那次,抬起头我都走不动道了。”
郁月城似乎想说什么,方渡燃猜测他大概是碍于有人在场,不像自己一样可以不要脸,所以作罢。
丁羽站在对面,明显感觉他们的关系比以前还好。
“没想到你们俩一下都回来了。”他说。
“一起走的,肯定一起回来。”方渡燃这会儿倒是大方起来,脑袋往前凑一下:“你也好久没看到我了。也看看我。”
“看。我都看。”丁羽望向他,再转向跟他勾肩搭背的郁月城,立刻又把视线转回来。
两个人的气质气场完全不同,对比之下,方渡燃有点不羁的嚣张,是个学校里出了名不好惹很能打的校霸Alpha,郁月城是个非常好看的Omega。
由于好看这个指标超过了常人见过范围,虽然他看起来很有修养,不是方渡燃那么不好接近。
但从头到尾,学识长相,都跟普通人脱离太远,差距超过一般人能够到的尺度,同样也自觉会收敛起来,不去打扰。
以前来七班外面的走廊上围城一圈为了看一眼校花的外班学生,都会隔着窗户看郁月城,很少会直接上来认识郁月城。
但是两个人站在一起,就一点儿也不违和了,反而看上去很般配。
一样的身高,一样都是出色的人。
在丁羽心里,方渡燃作为班长是他一直很服气的。
“你也帅,班长。”他诚恳夸赞:“我一直觉得你帅。”
方渡燃一下笑出来:“谁让你说这个了,我也觉得我挺帅。”
方渡燃身上总有种什么都要护着郁月城的感觉,丁羽不敢多看,把宿舍门口的箱子指指:“你这箱子要拿回去吗?宿舍门开了。”
“我自己拿。”方渡燃松开郁月城走出去:“我先回宿舍,等会儿过来找你吃饭。”
他的食物研究所找了学校,每天会有专人包装好送到宿舍楼下的储物箱,自己去取就行。
那些东西,他能接受当着别人的面吃,普通人都接受不了他这个怪物一样的行为。
走的时候方渡燃把703的宿舍钥匙掏出来稳稳扔给郁月城。
反正郁月城还送了他一把。
带着行李回到宿舍,宿舍都是在他还没回来的时候,宿管阿姨已经让人来打扫过了。
方渡燃发现自己桌面上干干净净的,以前放的东西都不见了。
“郁月城在你离校之后,来过一次宿舍。”
丁羽看见他站在桌前,在一旁说:“我没看着,路至安当时在宿舍,我们看到你位置空了,还以为是你退学了,路至安说你没退学,是请假,郁月城来过一次把你的东西都收起来放在柜子里了。”
方渡燃打开柜子,确实什么都在,可是很重要的蝴蝶标本不见了。
丁羽看他翻来翻去,指指抽屉说:“还有抽屉里。”
方渡燃打开抽屉一眼没认出来,然后拿出来跟抽屉一个色调的木纹纸包装起来的方形物品,打开就是他的蝴蝶标本。
很仔细的包装,里面还垫上了防震的软垫。
他把标本擦一擦,发现因为照顾得好,所以连缝隙里也没有灰尘。
方渡燃把两个蝴蝶标本都拿出来,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上。
心满意足。
其他的都是重要指示一般般的,然后才开始整理,把行李箱里面的衣服先整理出来。
“好漂亮。”丁羽也看到方渡燃摆上的标本。
方渡燃站在衣柜前看过去,夕阳余晖落在通体湛蓝色的蝴蝶上面,泛起金色的一层微光。
他内心有点很小很小的得意,因为大白猫送给自己的礼物被夸赞的得意。
虽然他也知道很漂亮,多一人夸大白猫他就是高兴。
“我以前也放桌上。”方渡燃说。
“以前就看见了。”丁羽说:“你那老放着书和本子,挡住了,有时候看到觉得好看,许烈阳猜过几次,说肯定是别人送的。”
“是别人送的。”方渡燃说。
“这很贵吧。”丁羽能感觉到它的价格不菲:“我都没见过这样的蝴蝶,这是不是真的标本?”
“是真的。”
方渡燃摸了摸衣柜里面,都已经被打扫过,直接把衣服的分类挂上去:“这是他亲手养的蝴蝶。有生长记录,记录到死亡之后,又自己做成的标本。”
“我靠,这也太珍贵了。”丁羽说:“这蝴蝶就不像见过的那些,买虫卵都得不少钱。”
“它的卵多少钱不知道,但是养它们确实很烧钱。”方渡燃说。
“这个数?”丁羽比了三根手指。
方渡燃:“三十万?”
“再加个零。”丁羽说:“这东西看起来跟珍稀保护动物似的,眼跟前也没见过,要找出来来回还得找点动物学家和保镖跟着。”
方渡燃想了想,有点好奇,他不知道如果被人知道郁月城所做过的当中的一件小事,会怎么想?
所以他简单描述道:“有可能还要多点。这是国外的品种,他在国内按照热带雨林的标准搭建了一个占地很大的模拟生态系统用来养它们。也是亲手设计的。”
“那再加两个零也不一定能办下来,他这么厉害的,设计费都是金子。”
丁羽说:“建这么大模拟生态系统,手续很多,要官家批准的。”
他想起来这一切都成了方渡燃手里的标本,恍然大悟:“这人要不是跟你关系铁到能下一辈还要在一块儿,那就是真的疯了。”
方渡燃:“嗯?”
丁羽看看异常漂亮的标本,又联系一下的确是别人送的这件事。
“班长,他是不是喜欢你?”他问。
第246章 选择
“班长, 他是不是喜欢你?”丁羽问。
方渡燃记得标本上面的时间:“他养蝴蝶的时候才不到十岁。”
郁月城那会儿就是这个年纪。
“那我······我还是觉得他喜欢你。十岁我都在班里有喜欢的人了。”丁羽笃定道:“就算不是那个喜欢,那亲朋好友, 什么喜欢都算喜欢。”
接着敲敲自己的脑袋:“但是不到十岁干这些,超过我的脑容量。”
方渡燃笑:“是不是很不真实?”
“真肯定真,标本都做出来了,还写了记录。”丁羽说:“可是十岁一般人还在上小学,搞这些跟大学里的研究课题一样。”
丁羽猜得还挺准。
郁月城还确实为了给他的小竹马养蝴蝶,做了一整个研究课题,从选种, 到建模拟生态系统, 再到拍摄纪录片,最后做成标本。
纪录片还因为质量太高,直接成为国际青少年生物科普录像带。
一般的大学课题研究, 方渡燃想也没多少人做到这个程度。
“十岁的一般人干不出这事?”方渡燃话这样说,但是发生在郁月城身上,他是从没感到违和。
要不是丁羽提醒他,他已经完全习惯郁月城这种超乎常人的能力了。
丁羽摇摇头:“反正我的认识水平里面,我觉得不能, 但有人肯定可以做到, 年龄又不能作假。”
他往身后的墙壁一指:“就跟郁月城那样的,每次考试都是满分。高分我能理解,随随便便就考满分, 就超过我的脑容量了,理解不了。我怀疑啊, 他的思维层次, 已经和我等凡人不在一个层面。”
方渡燃想到刚才对郁月城而言的样本数量“比较多”,是指一个批次就有十五万个。
“······我也理解不了。”他说。
那个有钱也买不来的蝴蝶标本在丁羽的价值观里猝然拔高, 正在闪烁的金色微光都变得更娇贵起来。
方渡燃就这么直接大大方方摆在桌面上,不拿个什么玻璃罩或者箱子装起来,是纯粹就当装饰品用了。
丁羽感叹:“要是换我,知道这东西的来历,我都不敢收。”
方渡燃转身看他:“怎么?”
“有点太贵重了,感觉接不住。”丁羽说:“我就是个俗人,也没什么魄力,这么珍贵的东西,还从头到尾都亲手做的,我不敢拿。”
方渡燃稍加思考:“怕辜负好意?”
丁羽猛点头:“对对!”
我也怕。
他能拿到这份心意,是那时候不懂当中的对象就是自己。
现在知道了,只会想要好好珍惜。
别人随便听两句郁月城做过的事,都觉得不可思议,拿不起。
他也很怕辜负大白猫的,所以他一直想要往上走。
他只是在对待郁月城这件事上,身后没有留下退路。
方渡燃确信自己也可以为郁月城做任何事。
大白猫能为他不要命,他也可以做到。
所以在他知道这个标本有多珍贵之后,也能去欣赏蝴蝶的漂亮,问心无愧。
还有自己小时候送给郁月城的那朵用他名字命名的星云,方渡燃真的很想弄明白,他们曾经有多密不可分的联系,多纯真的感情。
那种付诸行动去维系一生的勇气到底是什么感觉?
可这些,只有用心才能体会到,言语和文字替代不了无形的情感。
就像他亲眼目睹那朵整个宇宙都独一无二的蔷薇花形状的星云,就真实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当中蕴含的猛烈情感可以穿透时间迎面击打在他的胸腔。
方渡燃那会儿才能感受到几年以前,自己送给郁月城这份礼物时真挚的喜欢。
现在的他环境和条件都不复从前。
他也想要把那份只一心为了对方,就想把最好的都给他,就想看他高兴的感情给延续下去。
要拿得稳稳的才行。
别人会慌,拿不住,他能办到,他可以。
丁羽想要给他搭把手,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也没什么能上手的地方,就拿着食堂带回来的披萨边吃边看方渡燃整理。
“刚才忘了说。”方渡燃回头问:“你怎么黑了两个度?”
丁羽搓搓自己的脸:“我也不知道。我们训练的时候穿训练服,夏季训练服手和腿都露着,就数脸晒得最黑。”
方渡燃:“你报体育班了?”
“报了。”丁羽说。
“这么干脆?”方渡燃调侃:“我记得你以前死活都不愿意报体育班的,一身的肌肉白练了。”
“现在不白练了。”丁羽擦擦手把短袖撸起来,本来就格外壮硕的肌肉足足鼓出来一个夸张的大包,皮下血管也鼓起来两根。
“啧。”方渡燃伸手戳一下:“再练你T恤都得当紧身衣了。”
“已经要买加大号了。”丁羽说。
被研究所的人性化健康理念强调过,方渡燃劝道:“体脂率太低也不好。”
“我也不想。”丁羽自己看着都发愁。
以前他特别满意自己强壮雄厚的身材,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能欣赏,但也属于进健身房得让人眼馋那类。
现在跟着体育班训练,他愁道:“每天七个小时高强度训练,Beta当Alpha练,Alpha直接不当人了,根本控制不了。我本来增肌就快。”
“你以前不想进体育班,就因为这个?”方渡燃说。
“有一半儿是。”
丁羽翻上床,为了晚上的训练,先彻底放松身体让肌肉和筋骨休息会儿:“我不喜欢每天跟器材轮胎待着,之前要不是因为她,我都不会去体育班旁听。”
方渡燃:“突然回心转意,也是因为她?”
“······嗯!”丁羽稍作迟疑,承认道。
他很少跟别人提起自己的感情生活,因为身材看起来人高马大,多数时候自然而然把自己摆在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儿女情长的位置上。
方渡燃是他服气的班长,非常认可的存在,所以多了特殊的信任。
“她说她要走定向专业招生,去A市的联大。”丁羽趁着宿舍没人,说道:“然后进省队,再拼国家队。”
“我们学校还有这种人才?”
方渡燃诧异:“联大不是以中文系闻名的文科第一学府吗。”
“就是那个。她要去的定向专招是终身制,一直在队里比赛到退役,能出头就去国家队,不能就一直留在省队,最差的情况就是赛制连续末尾掉出排名,就淘汰归还联大。淘汰的学生学校也不会再接收,签过生死状,直接就退学了。”
“那的确是个人才。”方渡燃说。
他以前知道丁羽谈了个体育班的Beta女朋友,都不知道原来这么厉害。
丁羽说:“进去了不用在学校上课,文化课不操心,挂个学籍就行。她说她家已经联系好了,过两个月的比赛只要积分够了,就能送进去。”
方渡燃大概听出来丁羽的担忧,尽管对方并没有直说。
这种一进去,最起码前几年跟服兵役差不多,一年见不了几回。最好的结果终身制,那得等到三十五岁左右退役才能回家。
而他们才十八岁。
其实郁月城也是,方渡燃知道他也有更好的选择,现在做的一切其实都不是最优解。
“你也想进体育行业了解一下,以后能沾个边。”方渡燃说:“总比什么也不懂要好。”
丁羽没否认,有点迷茫:“我不知道。我就想着反正也没事干,上一个就上一个,家里给我找的大学也在A市。”
他说得缓慢,似乎一边说话,一边还在思索:“我这几年,在哪待着都是待着,待在她身边也一样。”
气氛有点凝固,方渡燃在他停顿后,有条有理地将衣服都整理好,鞋盒也拿出来规整。
“要是暂时没找到别的目标,就把这个当去向也没什么不好。”方渡燃说。
“班长。”丁羽在床上转过头瞅他:“要是你喜欢的人有特远大的理想,坚持要离开现在的生活,去另外一个没有你的环境。你们一年到头都见不上几次,比赛没成绩之前,她还不能明着谈恋爱,你也会选择跟着她一起去吗?”
那不就是······隔壁宿舍里刚被他安置好的大白猫吗?方渡燃想。
对一个浑身每块肌肉都突兀鼓起来的强壮老爷们儿来说,这话是有点柔情似水。
然而丁羽问得很诚恳。
能直接问到方渡燃身上,肯定是憋了好久都没地方说。
也直接就把方渡燃问住了。
郁月城现在在做的那些他看不懂的实验,他不认为全都是国内的,肯定也有国外的,离A市特别遥远的国外。
而且一定是很好的大学,或者什么研究院的。
以郁月城的能力,应该去能够匹配他的高度。
更高的,更好的。
丁羽和他女朋友现在面对的问题,他们也会面对。
就在他和郁月城分别的这几年,已经面对过了。
不过做选择的人不是他,是郁月城。
郁月城选择一直留在国内,他刚进入中学时没走,进高一的时候也没走。
那都是机会的,以他的能力,随时都可以去更好的地方。
高三,也还有大把大把机会,只是这次,他也在,他会跟郁月城一起面对。
方渡燃知道自己没那么高尚,他也是有私心的,他想跟大白猫在一块儿,但也真心希望郁月城的未来要配得上他的资质。
其实问题不在郁月城,在他,就是他拖后腿了。
片刻后,方渡燃说:“能跟着你喜欢的人去同一个地方,也是种幸运。如果是我,在我有能力的时候,我会去的。”
第247章 分界线
方渡燃在学校里属于什么都能搞定的, 再麻烦的阻挠都能踏平。个人能力在丁羽看来,没有问题。
他不解:“什么能力?有钱?”
缺钱这个短板, 不会出现在十二中里。
方渡燃确实没钱,不过更重要的是他最近几年根本离不开A市。
身体的恢复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要想以后都好好地,最近几年就必须留在这。
但留在这里,如果郁月城需要留学发展,他们的距离肯定会越来越远,他们会变得陌生。
郁月城会有自己的圈子、生活、学业、事业。
那里面都不会有他。
这个事情无解。
就是自相矛盾。
“······不可抗力很多。能去想去的地方, 就很幸运。”
方渡燃蹲在地上, 李姨在他走的时候给他准备的几双鞋,他以为是自己常穿的,现在打开看全都是新的, 而且已经剪过吊牌处理过。
郁家的人,上上下下做事都很周到。
他低头用防尘袋包起来,放进衣柜底下的鞋架。
丁羽还皱着眉头琢磨方渡燃说的幸运和不可抗力。
方渡燃摆放完站起来:“什么也不做,以后你可能会后悔,做了你至少不遗憾。”
“要是我有这个能力, 我会去。”他重复道。
义无反顾。
看来离别的氛围比他预料得还早。
应该是对其他学校来说, 十二中太早了。
现在是复习关键时期,他才刚回学校,宿舍里都开始规划自己的未来和自己跟对象的未来, 方渡燃让自己调整好心理状态。
他不想担忧的事情被动地冒出来,这影响他在高考之前不多的时间里跟郁月城保持友好亲近的良性关系。
手机在休闲裤口袋里震动, 他拿出来看, 刚好就是大白猫的微信。
郁月城-你的食物,我拿回来了。
后面附上一张图, 是研究所用的保鲜恒温箱。
方渡燃立刻回过去-我收拾完床就过来。
郁月城-好。
方渡燃又找了点话说-吃完我们先去陈老那,再回教室。
郁月城-好。
方渡燃拍拍大白猫的头像,对方也回给他一个。
这是大白猫在用爪垫按按他的脸,聊天界面上留着两个很乖的“好”,心里舒服多了。
郁月城的身上有一种神奇的磁场,他深有感触。
就是自己出现任何情绪的波动,不管是什么原因,郁月城总会恰好出现,让他不安的心回到原位。
就算面前有问题,他也暂时可以不想。
心理感受有时候还挺重要的,大过一切的未知数。
就这一刻,大白猫还是听他话的大白猫,跟在他左右的大白猫。
其他人的分离,聚散,郁月城现在都还在不是吗?
就在隔壁的宿舍里,他走过去打开门就可以看到。
郁月城刚才也在一样的场景下说过,今时不同往日,路至安已经从703搬出去,赵霖没有出现,但是他和自己都在。
大白猫和自己都在。
“你不去训练?”
方渡燃发现时间快上晚自习,丁羽还没有动身的意思,拆开学校送来的干净被褥爬上床整理。
“我在琢磨你说遗憾。”丁羽老实道。
方渡燃笑着说:“要谈心下回吧,迟到得罚不少。”
“今天周一,一周一放,晚自习休息两小时,后两节去训练。”丁羽解释道。
方渡燃记得他家里给安排好大学:“文化课差多少?”
“不到一百分,勉勉强强,比直接考方便多了。”
听出来关心,但自己也想不起来具体的,丁羽实话实说:“他们找那学校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本二,好像是个什么体院,名字我都没记住。”
“适合你。”
方渡燃说:“好的学校上着也费劲。”
丁羽把脑袋往枕头上胡乱一蹭:“是这理,我也这么想,不然我真不想去。”
对丁羽来说,也不需要上名校,好的学校进去了,自己也难受,找个划水摸鱼的就不错。
十二中里这很常见,找个混起来方便的普通大学,再往上有的弄进普通的本一。有学习能力的,像路至安,偏科相当严重,方渡燃感觉找个理由走偏门的特招,也许还能找些不错的本一,或者重点。
只是进去了会辛苦,比赵霖当时跟他说的,找个学校带上翻译出去留学还辛苦。
方渡燃发现自己能把自己的目标,用钉子一锤锤钉在自己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但是对别人可以做的各种各样的选择,内心毫无波澜。
没人给他计划这种未来,他是要老老实实地参加高考,一分一分攒成绩的。
心里却半点羡慕嫉妒和不公平的感觉都没有,还能设身处地站在对方的角度判断合不合适。
方渡燃想,大概是因为自己很清楚想要的是什么。
不想混日子,想做真正能在社会上靠自己立足的有能力的人。也不想给母亲,给干爸干妈丢脸。
他拿了大白猫的礼物,还要挣钱也给大白猫买大玩具,买漂亮首饰,要什么最好的都给他,以后要能一直跟大白猫一块玩。
他有一大堆想要实现的东西,越积越多。
心里那座废墟终于被推倒,他一点点用砖瓦砌出来一个崭新的做梦的地方,把一条条想法都装进去,这是他来之不易用命换来的新生,才有机会去幻想的未来。
他比谁都珍惜,像个无知的小孩儿一样,怀揣了满满的,看起来就很离谱的,在十二中里一定会被人笑话的理想。
可方渡燃并不无知,他从实验室长大,每分每秒都在体会每个人的人生起点和过程都各不相同。
这是命。他知道。
他只觉得他们走他们的路,我走我的。
所以方渡燃都一视同仁,这没什么孰好孰坏。
高三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各自承担自己的未来。
这大概也算成长的一部分。
回到学校里,他能清晰感觉到这是人生的一道分界线。
他们这些人,会从这里开始,走向不一样的未来。
“你说得对。”
丁羽突然出声,思维清晰地说:“什么也不做,确实会遗憾!我不该想分手的事,我可以守她到我坚持不下去那天为止。”
“······”这脑回路,方渡燃怀疑丁羽刚才把这辈子的生老病死都过了一通,才郑重地下决定。
“你加油。”他说。
丁羽翻个身,换成能看见他的姿势躺着:“谢谢燃哥!”
宿舍的人有点少,方渡燃看向许烈阳的位置,下午放学他没回来。
床上的被子乱糟糟的,往下,桌面上是电脑屏幕,显示器右下角的灯还处在休眠的状态亮着指示灯。
“许烈阳呢?”他问。
丁羽也往那头瞅过去:“估计早上回家了,他这几天老往家里跑。”
“往校外跑?”方渡燃疑惑,走这么急,电脑都没关。
学校对请假很严格,病假要家长拿上医院证明来请,班主任那儿能说通的话,家长视频电话打过来,签电子请假条也要走程序。
许烈阳也不是老请假的人,以前班里有为了谈恋爱、为了出去玩找他帮忙请假的。
但是许烈阳以前刚谈恋爱,两个人正如胶似漆的时候,打电话打到熄灯都会抱着手机坚守校规说周内不能外出。
“他好好的,经常出校,能办下来请假条吗?”方渡燃问。
“能吧······?”丁羽也疑惑起来。
这一点他先前没注意,因为他从来也没请过假,不过方渡燃作为班长,对这些很熟悉。
班长都搞不明白,他也不确定了。
跟许烈阳认识好几年,方渡燃隐隐感觉不对劲。
不过对方这几天并没有联系他,他准备回学校之前的一个周打电话过去,想问问学校最近的复习进度,对方没接,他还是从路至安那里问到的。
发了微信,第二天才收到对方的恭喜,一连放了一串的烟花。
除了回消息跟以前频率不同,许烈阳的情绪上看着没什么不一样,大概是家里真的有点急事。
“那这宿舍,以后就你跟我长期在了。”方渡燃说。
丁羽摇摇头:“我过两个月有全国体育线联考,考前走,考完还有校招。他们买的是校招,中途我就不回学校了,要去见人,还要背Alpha的考题,关系不熟,说是笔试让我态度认真点。”
他算算时间:“三月底考完,等我回来就四月份了。”
现在只有他和方渡燃两个人的宿舍,是有点冷清。
主要是以前整个宿舍都住满了,随时都是热热闹闹的。
一起熄灯睡觉,一起早起出操,还一起吃饭前后脚回宿舍。周末也时不时一起出去聚餐。
这些人现在肯定都凑不齐了。
丁羽指指路至安的床位:“他不走。路至安说了,他是要参加高考的。就是他不怎么回宿舍,学校的外教没人用,给他分了一个,成天说英语呢。”
方渡燃“嗯”了一声:“没事,我就问问。”
“许烈阳估计也得回来,他就这个月才开始老回家。说是家里有点事,等过阵子没事就好了。”
丁羽还在给方渡燃打补丁,想显得宿舍里人气还是很旺盛的,推测道:“阳崽什么也没报,一天天闲的,应该就走个高考留在国内,到时候他跟你们住宿舍。”
方渡燃:“好。”
天色暗下来,窗外剩下余晖,方渡燃铺好床,最后一步床帘要挂上。
他现在已经不会躲在床帘里注射人工合成的Alpha信息素了,大概率也不会再散发让同类倍感压迫的信息素,用不着隐藏自己整夜无眠在黑暗里睁着眼煎熬的模样。
这个松散的宿舍里,人都凑不齐,好像挂不挂床帘也无所谓了。
后颈有点热,方渡燃伸手摸了摸,手术的伤口愈合地非常缓慢,似乎跟腺体的重新发育有关,至今仍然在长肉的阶段,经常发痒。
有这东西在,就有发生意外的可能。
最后他还是认真挂上卡扣,把床帘装好,然后一步步从床旁边的抽屉走下来,把灯打开。
日落时正趋向昏暗的宿舍瞬间亮堂起来,没有温度的物理照明似乎缺乏一丝人情味。
夕阳挂在天际分割线的山间,那上面有满山的绿色植被,现在成为遮挡落日的灰黑色块,全部隐进暗处。
分界线之上的天空却被染上奇异梦幻的色彩,鲜艳的染料被打翻、晕开,只是很少有人会站在宿舍里欣赏。
方渡燃盯着看了一小会儿,然后去拿上课要用的书。
丁羽把宿舍环视一圈,再看看站在书桌前一本本归纳的方渡燃,也发现以前旺盛的人气似乎是很难再弥补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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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恶意的谣言
学校没有特定购买的辅导书, 青训的复习资料全都是根据每年参加几个学校的高考教研会,由教务组根据知识点一道题一道题精挑细选做的, 跟进度当天发当天的。
于是方渡燃就带着自己用的试卷和五本这个周打算学的课本去汇合。
剩下的课本都放在郁月城家里,反正每个周还得回趟A市。
郁月城也拿上了几本书,方渡燃多看了一眼,纯外文的,他这就是把上课全当自己的学习时间了。
他们先去了陈老的办公室,结果说好在等他们的班主任临时有事出校,方渡燃自己进教室经常走后门, 这次也不例外。
下课时间, 教室外跟高一高二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没几个人。
走廊上有个男同学看见他愣了下,方渡燃朝他笑了笑。
站在虚掩的后门外边, 他听得到教室里有哄乱的说话声,却没人打闹。
伸手推开教室的后门,乱糟糟的声音扩大在耳边,有三两个人往后看了一眼。
“······燃哥?”关小北不确定地叫了声。
方渡燃跨进去:“有这么难认?”
教室里凌乱的声音停下来,学生都往后望, 看见他之后稍作反应, 随机此起彼伏的拍桌,混着拉长的口哨声闹了一通。
比刚才活跃多了。
“燃哥回来咯——!”有人在喊。
“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还以为你退学了。”
“燃哥!!燃哥,我想你了!”跟他一起打过球赛的体委真情告白。
“我靠, 你肉不肉麻。”同桌边搓胳膊边说:“抢我台词, 我也想你,燃哥!”
热热闹闹的气氛里, 突然有人往前桌踹了一脚,转过来说:“这儿子趁你不在嘴贱,说你风流债,把人肚子搞大来不了了,我帮你揍了一顿!”
“卧槽,你别他妈害我!我可没说。”前桌慌忙把校服扯起来盖住脑袋。
“你没说那是我说的?”
寸头的Alpha扯住他的衣服喊:“燃哥,就是这儿子说的!他说你把校花肚子搞大了!”
这一声喊得特别嘹亮,教室里其他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方渡燃面无表情地往教室里走进去几步,郁月城随后跟在他身侧一起出现在大家面前。
刚才还大声通风报信的Alpha也立刻噤声。
十二中,乃至整个青训几十所联校,都见过郁月城在赛场上的风采,那是打进冠军队的Omega。他就是在那场比赛里和方渡燃配合默契,力挽狂澜夺冠的赛点。
也是从那之后在青训的系统里出名了。
谁都知道他虽然是Omega,可是体能根本不输Alpha,样样评测都是A,是个不同寻常的Omega。
而且现在是方渡燃站在他身边,校霸重回学校还是校霸,实力摆在那。
造谣造到一对当事人头上,那“儿子”什么表情被遮住看不见,但是告状的都已经升起危机感往座位里面躲。
“我可没说,我只是转达一下。”
寸头自认干了好事,还是条件反射往墙边靠,又踹了一脚前桌的屁股:“燃哥来了!你不是说他那什么,这回正主都来了。”
“赶紧过去道歉,别他妈祸害别人。”旁边有人跟着扯他的袖子。
正是下课的时间,还有几分钟就要上下节自习课。
方渡燃的视线投过去,想到之前许烈阳也说过有在他和郁月城离校之后说了些不好听的。
他尤其记得,许烈阳说没想到赵霖下手比他还狠。
他对郁月城有关的事情,不会记错。
这个人在以前郁月城在更衣室里被偷拍的视频流出来之后,嘴上也不干净地在学校的Alpha大群里面跟了几句。
他当时的警告,好像总有人没听进去。
只不过是跟郁月城一起离校了,丁羽不是说郁月城后来还回学校里给他整理宿舍吗?
就这也能编排出充斥恶意的谣言。
要是编排到别人身上,方渡燃也许没那么生气,但大白猫是干干净净的。
身上的毛发雪白漂亮,是外面一个污点,一丝灰尘,一点肮脏的东西都不能沾染的。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但是很明显,坐在后面的几个人已经纷纷坐直身体,一边小心翼翼看他,一边有点蓄势待发离场躲开这场争端的动态。
手臂被人碰了下,方渡燃面色阴沉转过脸。
“快上课了。”郁月城说。
方渡燃又往快躲进课桌底下的那人看了眼,从喉咙里应声:“嗯。”
然后把自己拿的书放在座位上,从背包里拿出来两包郁月城用的酒精消毒湿巾,走进前一排空着的课桌面前。
从桌面到抽屉里面,再到凳子和桌腿,一丝不苟地擦拭。
快一年没有人用过的座位,即便平时有人打扫,里面和桌椅的腿也应该存积不少灰尘,可是擦过一遍,消毒湿巾上只有一层浅浅的痕迹。
赵霖在他身后说:“这个周我值日,都打扫过。”
“谢谢。”郁月城在一旁说。
“应该的。”赵霖说:“许烈阳说你们快回来了,顺手打扫。”
方渡燃都消毒了一遍,酒精很快挥发,他才把郁月城的书放进去,从背包里拿出来纸巾连同带的湿巾一起放两包搁进抽屉里。
班里的人对方渡燃这种异常反应更加忌惮,放以前,方渡燃怎么也要把那个Alpha狠狠揍一顿。
现在表现地越平静,就越想不到他会干什么。
也可能是要上课了,所以暂时地平静。
上课铃在方渡燃刚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响起来,郁月城在他身前的位置坐下,方渡燃也坐回自己的位置。
赵霖放低声线说:“那话是文峰在他宿舍里说的,我和许烈阳路过听到,找过他一次,就那会儿的事。他可能没想到自己宿舍的人也不兜着他。”
方渡燃本来不想说话,到这儿淡淡出口:“他挨了打,还指望被人兜住?”
“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回来,迟早会知道。”赵霖说。
方渡燃却想,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话文峰说出来,有人听过,多多少少都会对郁月城蒙上层甩不掉的脏污。
一不留神,稍稍用力,课桌边缘让他按下去半寸的凹陷。
直到老师坐在讲台上给他们分发当天晚自习要做的题,方渡燃才意识到人都到齐了。
教室里的人少了三分之一,只剩下十多个人在上课,剩下的看桌子上的拜访,只有三五个人是丁羽那部分报了艺术和体育的学生,其他人已经不来上课了。
可能已经离校,或者别的安排,总之不会来教室里了。
这次发的题很巧合的对应上他正在进行的第一轮复习中后期,就是他刚学过的内容。
方渡燃每一道都能做过去,赵霖看到他写完之后在检查,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份资料递给他。
“这是之前学校发过的复习资料,我给你和郁月城都留了一份。”赵霖说。
方渡燃看眼就拿过来:“好兄弟。”
“郁月城。”赵霖看向前座的人:“他需要吗?”
“这里面有高考的倾向,他能预测考点。”方渡燃随手把资料放在自己试题下面,这头还在验算。
“你给他吧。”他说。
赵霖:“好。”
一直到最后一节晚自习快上完,方渡燃一直坐在座位上做题,跟他之前在郁月城家里学习的状态一样。
都已经忘了赵霖还准备了资料要交给郁月城,才听到身边的人在说话。
“郁月城,这是你那份一轮复习的资料。”赵霖从后拍拍郁月城的肩膀,把资料递过去。
郁月城转头看,接过来翻了一遍:“谢谢,没有分值吗?”
“没有。”赵霖摇摇头:“我问了上一届,他们说都这样,他们复习的时候也没有。好像是到第三轮复习开始,模拟考试之前,才会划分值。”
郁月城看出来这些题都算是拿大分,又相对比较简单的题,可能是为了后期的模考之前,最后给学习疲惫的考生来点干劲,明白自己的能力比预料的要好。
或者就是考试的重点还在调整,不清楚侧重点?
“好的。”他说,然后拿回去从头到尾看了一下。
方渡燃从复习里抬头:“赵霖,你还会关心这个?”
“觉得奇怪。”赵霖坦白道:“试卷上有分值,复习题没有,要给你们留一份的,所以问了一下。”
方渡燃:“辛苦了。”
赵霖没说话,他前面的位置空了很久。
高三陆陆续续走了很多人,原本要隔着空荡荡的好几张桌子去看讲台,现在郁月城回来,他视线里又出现少年近在咫尺的身影。
是即便身处拥挤的人潮里,也依然会被人一眼发现的出众的气质和身姿。
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刚打响,老师走出教室,文峰在前排立即窜出来要跑。
“我去看看。”赵霖从后门出去在楼下堵住一个出口,前面告状的那人看他动身,也收到信号从前门出去堵另一头,体委和剩下的两个一起打过球的纷纷跟出去。
方渡燃站起来身体前倾,在郁月城耳边说:“好学生先回宿舍吧。”
郁月城知道方渡燃不会无动于衷,没想到这么快。上课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你要去教训他?”他问。
“你也会用这种词。”方渡燃笑了下。
教室里还有人,也还有摄像头,他只拿类似拥抱的姿势环住大白猫的脖子,再摸摸大白猫白皙的耳尖说:“我是去提醒他一下。”
他轻轻哄:“乖,我很快就回去。”
然后拿上准备好的试卷从后门走出去。
第249章 讨回来
方渡燃站在走廊往下看了一眼, 没看到人,应该在花园后面。
他几步跳下楼梯, 那个Alpha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如果他真的有所忌惮,或者有那么点正常的良心,就不会对一个跟他毫无关联的Omega恶意造谣。
郁月城好好地一个Alpha,被误会成Omega,是他造成的。现在人不在学校,还要被涂上肮脏的流言。
提醒?
教训?
对文峰来说, 提醒和教训都无济于事。
郁月城不在乎, 他自从接受自己在学校成为Omega的身份之后,不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
但是方渡燃得让他长个记性。
之前的口头警告不管用,背地里胡言乱语, 当面就装傻缩起来不承认,这种人方渡燃刚进学校的时候见过不少。
他没郁家的人那么文明,有时候也没必要懂礼貌。
对方油滑得很,不能让人跑了,方渡燃踩住二楼的窗口翻上去, 拿管道垫脚跳下去。
身体没以前好用, 落地往后退了半步才站稳,后脑勺有一点晕,他全部忽略掉。
打眼一看, 文峰已经在花园和教学楼之间的狭窄排水道里被围起来。
“燃哥。”体委叫他。
赵霖在他迎面走来时指指他身后的楼梯口和花园里面:“三个摄像头,只要不出去就是盲点。”
“我草你妈的盲点!你们敢动我, 我晚上就去政教处!”文峰缩进排水沟的墙角里, 像只阴沟里见了光就拼命躲起来的老鼠,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你不是说你没说过吗。”方渡燃走近, 两边的人退开,给他让出一条道。
“没说过你怕什么?”他蹲下身丝毫不畏惧对方有可能出手,一手还拿着晚上要写的试卷离得很近。
“我!我本来就什么也没说。”他伸手一指,冲着揭发他那个Alpha:“都是他!是他说你和郁月城都不来上课,肯定是有什么!所以我才······我才顺口说了句。”
“顺口?”
方渡燃面无表情揪起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来,手里施力,眼看对方疼得呲牙咧嘴,波澜不惊地问:“我和他没来上课,我和他有点什么,怎么就变成我把郁月城的肚子搞大了?”
方渡燃一字字重复令他恶心的话语,眸光锋利起来:“现在我和他一起回来上课,你的剧本里是不是该演到他流产我陪床,一起出院回学校?”
听起来可笑,一旁的人看到方渡燃隐没在暗处的阴森神情,纷纷心惊,没人敢笑出来。
“没、没有,我没。”文峰在他冰冷的声线下发抖,头皮越来越紧,嘴硬道:“你俩走那么近,我我这是合理怀疑,我也没出去说。”
方渡燃没控制手劲,手里的发根突然轻了一大半,他松开手,手心里掉下去一大块头发:“那是我想错了,你合理怀疑的剧本里,我们离校快一年,应该演到他十月怀胎生完孩子回来了。”
离谱的谣言能被肇事者编得绘声绘色,每一句都说中他阴暗充斥恶意的心思,文峰不敢看他的脸,掉下去的头发让他挤出眼泪,刚被放开就抱着头背过去栽在墙角里。
“我没说,谁知道你们还会回来!”捂住头的手里有点湿润,他这时候看不到自己是不是流血了。
“这戏应该你来演。”方渡燃站起来一脚踩住他颤抖的肩膀,冷言道:“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你演得不错。”
“不止一次。”赵霖在他旁边出声。
方渡燃看过去。
赵霖眼神里居然也有些恨意:“五班的宿舍里,他跟人提过,我回宿舍路过听到了。七班,他也讲过。”
“对!就那次我把他揍了一顿!”
揭发的Alpha给自己解释两句:“燃哥,你跟校花玩得好,我们都知道。也就顶多猜猜你们是不是谈恋爱了,Alpha跟Omega谈恋爱,太正常了,没别的。”
他踹了一脚文峰,狠狠起誓:“绝对绝对没他那么龌龊的想法!我发誓!您随便打听!”
“你们走吧。”方渡燃说。
“啊、啊?”那Alpha一脸疑惑。
“我和郁月城就是好朋友,他爸妈也是我干爸干妈。”方渡燃直接道:“我现在就住在他们家,以后不用再猜那些有的没的。”
赵霖看向他,有些意外,方渡燃居然和郁月城还有这层关系。
“那你们这是亲兄弟啊。”体委分外诧异。
说完自己拍拍嘴:“呸!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你们这感情真好,我小时候也想要个兄弟来着。”
“这回用不着再传别的了。”方渡燃说。
“不会了,不会了!”体委也怀疑过他们天生一对,赶紧保证。
“我也就猜过你俩是不是谈恋爱,没别的。好多人都猜过。”那Alpha也说:“燃哥你相信我!我一直听你的!”
“我知道。”方渡燃记得他。
刚进十二中,高一的时候特别不太平,七班是从全校师生都鄙视的食物链底端强行爬起来的。
每次有了麻烦,除了许烈阳和赵霖来得最快,剩下几个来得晚,爱通风报信回宿舍叫人的同学里面,就有他一个。
他抬头看了一圈:“散了吧,你们回吧。”
文峰也想走,转过脸小声辩解:“我也是,我也以为你们谈恋爱。”
“你他妈少说几句。”那Alpha差点被他拖下水,走之前还吐了一句:“谈恋爱就能把孩子谈出来,不上学了你!”
“赵霖,帮我找个趁手的。”方渡燃等其他人走掉之后说,对文峰不知悔改地撇清关系没任何波动。
赵霖转身走进花园里。
方渡燃以前从来没这习惯,别人拿家伙事来攻击他,搬起桌子他也能光靠拳头实打实地就全放倒。
虽然有些不同以往,他没多问,绕开摄像头的位置,拿树木打掩护找了根用来固定树干的棍子拔.出来。
走回去的时候看到新移栽的植物外面围了一圈既能防止靠近,又能做装饰的红砖,随后拿了一块垫垫份量,一起带回去。
“今天我放你走,明天郁月城请个假,学校的Alpha群里是不是又会有人拿匿名发消息,说他生了孩子身子虚啊?”方渡燃说。
赵霖听到这话,缩成一团的身体钻在墙角里发愣。
那方面的流言蜚语实在难听,足以摧毁一个脆弱的Omega,他们这年龄段并不是不明白,于是Alpha们顶多在私底下谈谈哪个Omega长得好,赌一赌对方的信息素好闻。
能编排出这么糟蹋人的流言,是纯粹以侮辱对方来取乐。
方渡燃能实打实全按照文峰的念头说出来,确实是气疯了。
他只是进校之后就没接受过谁的表白,但那些方面的事情,Alpha该懂的都会懂。
文峰把头深深埋在墙角里,似乎挖空这段时间的言行举止,才想起来十二中的Alpha群匿名发消息是指什么。
顿时背对着方渡燃往墙上磕了磕:“我不知道,那不是我说的!我没说······我真的没说!”
赵霖走过来把棍子递给他,方渡燃接过来手感有点轻,不过他能用力道弥补起来。
踩住文峰的肩把人往地上按,整个从墙角里翻出来,没听他毫无说服力的否认,一条条接着戳破:“在五班的宿舍里拿郁月城的身体吹牛逼,抹黑,造遥,能听你说这些的,是林晟留下来的那两狗腿子吧。”
文峰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想起身跑,肩膀被踩住完全动不了。
“你怎么知道?”
他不敢直视,畏惧道:“他们都说林晟进去了,强,强.奸罪······我听他们说,就跟着聊了几句。”
能把郁月城跟这种垃圾放在一起,成为那些有淫.秽意味的谈资,方渡燃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怒火,不把手里轻便的棍子折断,都忘了自己在文峰嘴里就是那个让郁月城“怀上孩子”的对象。
他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什么样,只知道他心爱的大白猫被其他人污蔑,在给他泼上脏水。
“他强.奸谁,你知道吗?”方渡燃问。
文峰摇摇头,实话抖出来:“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方渡燃忽然勾起唇角,笑着说:“那谁把他送进去的,你知道吗?”
文峰一个劲摇头,看到方渡燃立在上方森冷未变的神情,脑子里轰然震响。
“是你?”他说出来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难以置信:“不可能的,他、你,你们······”
“因为他干了让我不高兴的事情,我看他不顺眼了,所以顺手送进去。”
方渡燃说得轻巧,拿木棍敲打他的脸:“文峰,你以前有没有出错,我还没了解,不过你能保证你这一辈子都不出错吗?”
“我!我求你!燃哥,燃哥我错了!”文峰伸手去够他的腿抱住:“我真的没别的意思,谈恋爱不就那点事儿······”
话先出来,他立马意识到这话方渡燃不爱听,用力扇了自己几个巴掌:“不是,谈恋爱没事儿,什么也没有!是我嘴贱!我错了,是我嘴贱!我嘴贱!!求你,我以后再也不胡说了。”
要不是方渡燃踩住他,他都想翻身给方渡燃跪下,送进去这种事不是开玩笑的。
方渡燃一点松开的意思也没有,声线阴冷:“高二第一学期,郁月城在更衣室的视频流出来,学校群里匿名说他腿好、来Alpha更衣室里发.情、说他极品、骚,是不是你。”
赵霖心头一凛,方渡燃居然都记得。
是每个不堪入目的字,他全都记得。
那次许烈阳和他发了很多消息把聊天记录顶上去,等方渡燃看的时候应该在几百条往后,没想到他都看见了。
更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他都能找到这个人讨回来。
“他是个Omega,还来Alpha的更衣室脱衣服,他还故意散发信息素,这、都是他自己······”
文峰突然闭上嘴,发现自己越说越错,不该被方渡燃把心思都诈出来,又给自己脸上扇了几巴掌:“是我胡说!我嘴贱,嘴贱!”
方渡燃冷声道:“他进校的时候是个Alpha,他不知道自己有问题,突然分化出Omega的信息素,怎么了?他是Alpha进校的时候,有伤害你们任何人吗?还是那天在更衣室里,这个Omega伤害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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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很俗
“没······”
文峰面对这些问题,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声线弱弱地回答, 方才所有的底气都被击破。
他跟郁月城甚至根本就不熟悉,他们在一个教室里,也没说过话。
唯一的交集就是开学郁月城转校过来那天,他跟着班里的Alpha们捉弄了新来的学神。
方渡燃没有发话,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
文峰满脑子都在疯狂动脑筋怎么掩盖过去,怎么让方渡燃消气,从哪里能找补一点。
林晟进去了, 这是真的, 林晟玩得好的兄弟亲口告诉他的,说他色迷心窍吃了亏。
什么话都敢胡说,这些进去坐牢的话没人敢胡说, 林晟确实被开除了,也听说七班的班主任三令五申不允许学生私下讨论原因,连自己班上,陈老也提过几句,不要再别的班去打听开除还是退学这些事。
学校里除了他们三个没人再知道了。
那视频就是林晟拍的, 发出来也是他们第一个先看到的, 方渡燃会报复林晟,他信。
方渡燃太疯了。
他之前都以为这校霸只是能打,什么流言蜚语也都是不起风浪的小事, 没想到方渡燃能知道这么多。
文峰还不想也被他盯上。
但是怎么找补,有关那次的视频, 他有的也只是在录像里看到了郁月城这个皮肤白身材好, 被镜头放大录下来的腿和腰,手腕和脚踝、脖子······各种充满令人遐想的画面, 还有那张比所有Omega还好看的脸。
因此就顶着匿名,肆无忌惮地用淫词浪语去涂抹郁月城的事实。
一点给自己找机会的余地都没有。
“五班的人有谁。”方渡燃看他的样子,收起这些没有意义的质问。
对文峰这种人,只有刚才那样的实质性的威慑和真正痛在自己身上,才能长点记性。
讲道理?
呵,道理是用来跟人讲的。
文峰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是张子贺、李墨。就他们俩,没别人,没别人了。”
方渡燃点点头,似乎是终于满意了,然后没有征兆地挥手一棍,直直朝他脸颊抽上去。
“啊——!”文峰抱头惨叫。
方渡燃下一棍子就把他抱头的手打掉,接着直往腰上没骨头的地方下手。
一击一击,干脆利落。
“痛,痛啊燃哥,我错了。咳咳······错了,燃哥!”
“燃哥——饶了我,是我嘴贱······我再也不说了。”
文峰的脸上此时已经渗出血痕,说话都混着嘴里涌出来血。
惨叫声把顶上二三楼的声控灯都叫亮了,喉咙里又喊又叫被血呛到直咳嗽。
脑子连转也转不起来,从没想到自己就对郁月城那个Omega幻想了点Alpha都爱想的事情,涂了上反正作为Omega都会经历,还乐在其中的事情,怎么就会真的被人找上门。
方渡燃听他叫得烦,一棍子杵在嘴上,隔着一层肉砸在牙齿上发响。
赵霖上前扒下他长袖的学校制服,意识完备地卷成一团塞进他嘴里,把声音全堵住,还能吸掉嘴里的血避免窒息。
接着转身去前面看看有没有惊动人过来。
两分钟后,方渡燃捡起来放在石板上折叠好的试卷。文峰的Alpha信息素被揍出来,飘得四处都是,他毫不掩饰眼里的鄙夷,几步离开原地。
学校的一草一木他在高一的时候就数着一颗颗的树观察过,早就熟记于心。
这棍子是干嘛的,一眼就看出来。
他在花园里找到缺了一个固定点的植物,把棍子插回原位。
“这么快?”赵霖看他走出来问。
方渡燃拿手里的纸张示意:“还要写试卷。”
赵霖往他身后那道黑漆漆的排水沟看:“送医务室吗。”
方渡燃想了下刚才他腿脚还能动:“让他自己爬回去吧。”
赵霖还在看,方渡燃搭上他的肩说:“谢了,好兄弟。”
赵霖:“他嘴上不积德。”
方渡燃往后撇了一眼:“我看他根上就是歪的,没必要跟他废话了。”
“知道,我去看看。”赵霖说:“你回宿舍吧。”
方渡燃:“走了。”
文峰扯住校服趴在地上呕了好几下,才双手发抖地把嘴里塞满的布料吐出来。
一口口水带着血眼看要往地上吐,赵霖快步走过去把校服往他嘴上顶回去,全吐上面了。
“我,我再也······再也······不说了。”
他虚弱抬眼,看到重返回来的赵霖。
“记得我吗。”赵霖问。
文峰咽了一口不受控制的口水,抹掉眼前的灰尘,迟钝地想了一圈,终于认出来。
“我就觉得你,眼熟。没想、没想到······你们都是,一伙的。”他说。
“你记错了。”赵霖从一旁抄起刚才找来的砖头,弯腰照着他腰上淤青的地方砸下去,离近还能闻到信息素里掺杂的特殊腥臭味。
文峰居然被方渡燃打得吓尿了?
为了不伤到内脏,赵霖看到方渡燃已经把能打的地方全打过了,就伤势来看,力道也是能重的重,不能重的刚好卡在临界点停下。
这都是方渡燃的习惯,很周到,尽量少留把柄。
也狠到令人生畏。
“啊!你、你们要打死我、再打要死了······”文峰哑着嗓子,喊也喊不出来,被人看到自己吓尿的羞耻心也没有了。
赵霖踹了一脚,已经浑身无力的Alpha直接翻过去,他拿着砖头比划了一下位置,照着臀部揍下去。
“上次是让你闭嘴,这次你在群里应得的。”他边揍,耳边还浮现出方渡燃重复过的,那些再在全校的Alpha大群里出现过的不堪入目的话。
“我真的······我错、错了······你们······”文峰说不出话来。
预估已经没地方还能下手,赵霖站起来,发泄之后平静打断他,重复道:“你记错了。我打你,只是因为你该打。”
·
“你们起冲突了?”方渡燃刚推开703的宿舍门,就被郁月城问到。
他往自己袖子上闻一闻:“我洗完手,冲了澡,还换了睡衣,你怎么知道的?”
郁月城把他手翻过来:“红了。”
“嘶。”方渡燃说:“我没注意。我以前没因为打架受过伤,钉子都不一定能扎破手。”
他对着郁月城的台灯看看,是非常轻微的一点红。
长方形的棍子,棱角的地方压出两道红线,手指上也有两道:“这也太细了,我刚走进来,你怎么看到的?”
“我没看到。”
郁月城把抽屉里自己用的药拿出来,挤上去给他涂:“我猜的。”
“等会儿我先给你上药,然后回去做卷子。”方渡燃自己拿另一只手接替郁月城的动作,给自己擦擦,动作随意多了。
“你背上的伤好多了,这药真管用。”他说起来比郁月城还高兴:“我拍给你看,应该不会留疤的。”
“你怕我留疤吗?”郁月城听他夸过很多次的好看。
“怕啊。”方渡燃说:“我怕死了!你因为我受苦我都不敢回头想,要是再因为我留一身疤······要不你干脆把我的命拿走吧。”
郁月城看着他:“不要胡说。”
“我的命本来就有你一半,不是你在我熬不过去。”方渡燃说得很轻巧,郁月城看向他的目光却很专注。
“留下疤,会不好看。”郁月城说。
方渡燃一脸诧异抬起头:“谁告诉你的?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对我的疤,很在意。”郁月城说。
“我当然在意。”
方渡燃往前一步站得近近地看着大白猫:“你这么好看,肯定不能留疤的,我舍不得。但我也不会因为有个疤想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是最好看的!”
“就算你······算了,我不想说不好的话。”
方渡燃肯定道:“只要是你,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最好看的。是我不许你因为我留疤,我的问题,是我造成你,不是你。”
“那还在生气吗?”郁月城突然问。
“生什么气?”方渡燃看着他,有默契地反应过来:“他不懂说话应该过脑子的规矩,我早就想提醒他,也给过他机会,这回是他自找的。”
“他以前也招惹过你?”郁月城问。
方渡燃想想群里那些话,摇摇头,这不能进大白猫的耳朵里。就算大白猫什么都懂也不行。
太肮脏了。
“嗯。”方渡燃顺着应下来:“他以前嘴里就不干净,不是一次两次。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往后,他这辈子应该都会记得别再乱说话。”
他是真的不嫌麻烦,再有下回,他不止要揍一顿,是愿意长长久久地盯着他,抓他的漏洞。
方渡燃不觉得就文峰这样心术不正、品行不端,当面磕头,背地里造谣的,会正正经经没有一点错给他抓。
只要他愿意,一年、五年、十年,这个人跟他家干的事,在他高考之后,他都能花钱花精力花时间去挖。
这种揪着不放的想法有点极端,方渡燃明白。
可是他一再给过机会,群里的匿名,他做过警告。
林晟被查到视频,开除的教训,他以为学校里不会再有人对郁月城有流言蜚语。
偏偏就有这样骨子里欠揍的不说人话,他一点儿不后悔在高三干这种事。处分也好,医药费也好,文峰要是找家长来也行,后果他全部承担。
这在他刚进教室里,听到那些话决定给点“提醒”的时候就想过了。
反正他现在无父无母,满十八岁监护人都不需要,他为他自己一切的行为负责。
方渡燃已经很久没打架了,这在他以前是家常便饭。
只是这个文峰太上不了台面,还没几下就吓得尿裤子。作为一个Alpha,支走人单挑,结果连站都站不起来,只知道疯狂释放信息素攻击他。
信息素也被揍得七零八落地散不出来。
郁月城把他抹完药的手放自己手心里合起来:“你现在应该静养的。”
“我得亲手给他长长记性。”
方渡燃想起来就感觉文峰太不经打,吃的教训太少了。
“不然他记不住自己什么不该干,什么人不敢惹。”他直接道。
郁月城看着他没说话,方渡燃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把这种不够文明的样子给郁月城看。
样子很难看,很俗,很不饶人。
浑身上下都是跟郁家格格不入的风气。
这恐怕是郁月城从没见过的方渡燃,跟他记忆里那个可爱的小竹马完全背道而驰的方渡燃。
第251章 偏爱
方渡燃以前比这狠多了, 现在确实收敛不少。
但说的话好像变多了。
有些话他放在以前,都只在心里想想, “亲手给他长长记性”之类的,根本不会给郁月城听到,
他也不希望郁月城看到他这么极端,揪着不放的一面。
他可以是脏的,是有灰尘的,是不够好的,有各种各样的缺点, 可这些都不应该给郁月城看到。
就像他之前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郁月城看到他失控血腥的一面那样。
但凡是不好的, 他都不想让大白猫看到。
今天大概是他们离开学校,朝夕相处近一年。
郁月城在他生活里留下的痕迹太深了,他们的关系很近很近, 所以他对郁月城卸下防备,就那么说出来。
面对文峰的时候,他也用不着跟傻逼讲道理,让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就行。
方渡燃还是问了。
因为郁月城就是无辜的,他什么也没做, 没伤害任何人, 不应该被抹黑。
他咽不下这口气!
方渡燃能明白这世上就是有纯粹的恶意。
郁月城在学校里,一直跟他在一块儿,他的印象里, 文峰都没跟他打过照面,也能被中伤、造谣, 来污蔑郁月城的清白。
明白归明白, 不爽归不爽,不爽他就要掰正过来, 他就是受不了无辜的大白猫被欺负。
可对教养严谨的郁月城来说,这一面的自己,并不好。
事情已经结束,还咄咄逼人的样子,让对方长点记性的样子······哪哪都不好。
俗到底了。
“我知道他不对。”郁月城终于开口。
“我会静养的。”他赶紧放低声给自己拉回来,试图消除掉刚才自己那副模样。
“有不舒服吗?”郁月城似乎没发现他的小心思,还在关心他。
方渡燃在撒谎和手术恢复期的健康问题之间犹豫了一下,选择隐瞒部分事实:“我下楼梯跳了一下,着地的时候后脑勺晕了差不多两秒。”
大白猫的脸色可见得认真起来。
“哪个楼梯?多高?”他还握着方渡燃的手:“摔了吗?有哪里疼?”
方渡燃提起来的精神却突然一松:“郁月城同学,好学生,你认真的地方怎么点的?”
郁月城露出一点疑惑,方渡燃放开胆子去抚摸面前较真的大白猫,捏捏耳朵。
“我是去打架了,你怎么不担心我打死他,不担心我违反校规校纪,反而担心我弄伤手啊?”方渡燃自己说着都笑起来。
“为什么不能担心你受伤?”郁月城想给他检查一下。
方渡燃拉住他不让大白猫弯腰:“我没事,就是晕了一下,不超过两秒。”
郁月城乌黑干净的眼眸看着他,方渡燃马上对天起誓:“绝对不超过两秒!其他地方哪里也没伤。”
他对着光查看自己的手,这么快被木棍压出来的红色几条线就消失了。
不知道是郁月城的药奇效,还是他的体质虽然降了,也没完全垮掉,常规损伤的恢复力仍然比普通人快多了。
“消得这么快。”
他下意识去摸自己脖子后面的药贴,自言自语:“腺体怎么长这么慢?”
“因为作用的地方和恢复原理不一样。”郁月城说。
“这样啊。”方渡燃似懂非懂。
“我会跟大伯沟通一下,你短暂昏眩的问题。”郁月城把他手从腺体上拿开:“不要动它,让它自己长。”
“郁老师。”方渡燃故意喊:“你这个语气比知道我打架还严肃。”
“不为了你打架这件事教育你,你在开心?”郁月城察觉他情绪的变化。
“当然。”方渡燃肯定道:“这事放谁身上都得教育我一下,干爸干妈,陈老,包括你。”
郁月城:“我?”
“我好端端出去跟人打架,你不得管我一下?你这么守规矩的,郁家家规教出来的。”方渡燃说:“你管我,就得让我别打架,别闯祸。”
郁月城摇摇头:“不会。”
“我现在知道,你不会。所以我才高兴啊。”方渡燃凑近他,一把搂住腰身浅浅地抱了一下。
“你不知道我多开心。”他在郁月城耳边荡出的语气都带着笑意。
郁月城想了下,方渡燃从小真的闯祸的时候,他也没站在方渡燃的对立面教育过他什么。
他爬墙摔了一跤,扯断了一株名贵的草木,自己想的是有没有摔到哪里?
他把楼梯当滑滑梯玩,撞倒了楼梯拐角放的玻璃装饰箱,自己想的是有没有扎破手?
他陪自己练字,坐在后面等得无聊,去看金鱼把小手伸进鱼缸的小洞里,沾在手指上的墨汁不小心糊进去,弄黑了整个鱼缸,他也想的是手能不能取出来,会不会伤到指节?
“我不会教育你。”
郁月城拍顺他的后背:“也不会责怪你。你有你做事的原因,只要不受伤,我相信你不会做那些真正需要用到教育的事。”
“我以前就很会闯祸吗?”方渡燃被他安抚,脑袋直接搁在大白猫的肩膀上,多蹭一会儿大白猫的拥抱。
“算是吧。都是小事,小时候你很调皮。”郁月城说。
“你不觉得你······”
方渡燃想说“你不觉得你很偏爱吗?”
想想问出来,郁月城大大方方说是,他又不知道怎么接。
所以他换成:“你不觉得你这样有点纵容吗?”
“为什么不可以纵容?”
郁月城的手指越过他贴了药贴的位置,按在软发上轻轻捏一下:“我应该和你站在一边的。”
不应该。方渡燃想。
是因为你太惯着他,太惯着方渡燃,太偏爱他了!
现在这份偏爱,延续到自己身上。
方渡燃是从没体会过被无条件信任,并且附带干了坏事不关心他闯的祸,只去关心他有没有伤到,手疼不疼的偏爱。
好像他不需要那么好,他做不好的事,表现出不够好的样子,他有庸俗的一面,极端的一面,也可以被原谅,被关心。
可以不接受指责。
这在方正海那里根本不敢想,他从来也没把方正海当过亲人。
那干爸干妈呢?也不一定听到他打架还一句规劝也没有。
可是郁月城会。
他可以无条件信任自己。他不会指责自己。
明明他们是同龄人,方渡燃就是觉得郁月城懂事,所以会管束他,可郁月城不会,他只会给偏爱。
方渡燃:“什么时候你把小时候的事,讲给我听听。”
郁月城:“好,只要你愿意听。”
方渡燃:“等我高考完,你给我讲。”
郁月城:“好。”
“你之前,晚上给我读的那本《第二性别起源》,我都录下来了,在观察室里睡不着的时候就听。”方渡燃想表示他有很好地把大白猫讲给他的东西收起来。
郁月城有点意外:“下次想听,我给你讲。”
“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小气,用这么省?”方渡燃问。
没等大白猫作答,方渡燃就说:“我知道你会给我讲,我就是想留下来,跟你有关的东西我都想存起来。”
这话,很像是情侣之间才会说的。
郁月城稍微收紧手臂,给他一个完整的拥抱。
方渡燃说:“我的信息素,好像没有了。今天文峰放了很强的信息素,我闻出来了,身体却没什么反应。”
郁月城打开宿舍的顶灯,用明亮的光线查看他的药贴周围,没有被刺激发红的迹象。
“你的信息素量很少,只够你内循环,散发不了。”
郁闻礼也只是推测,他转述道:“身体没有反应可能是最好的,有反应的话就要查看你的Alpha人工信息素的残留量。”
“我要是再也做不了Alpha,你希望我能做Omega吗?”方渡燃问。
“健康为主。”郁月城不需要思考。
方渡燃想到他们定亲的时候,都没分化。
郁月城可能真的不在乎,郁家也真的不在乎。
不然不会第二性别都没出来,就定亲了。
方渡燃却开口道:“我希望是Omega,这样你易感期的时候,我也可以安慰你了。”
郁月城怔住。
Alpha的易感期,Omega要用自己来安慰,在不注射抑制剂的情况下,只有让Alpha进行临时标记加上不间断地性.行为,或者直接进行彻底标记才可以。
无论是那一种行为,那都需要彼此结合······
郁月城不知道方渡燃会不会想到这一点,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怎么了?”方渡燃发现他若有所思。
“没事。”郁月城说:“不是Omega也没事。”
方渡燃想笑一下,发现有点笑不出来。
郁月城这么好的Alpha,都十八岁了,从来没靠近闻过真正的Omega散发出来香味吧。
不像自己这样没有指向性和任何态度的香味。
给不了安慰,身份也无法被对方的信息素识别。
他自己现在都无法识别自己的第二性别。
“你脱衣服,我给你上药,完了回去做试卷。”方渡燃说。
大白猫解开长袖制度衬衫的纽扣,把后背脱出来,想到腿上的伤,又挨着解开皮带扣把双腿剥干净。
然后走上床乖顺地平躺着。
方渡燃带着药走上去,顶灯把郁月城全身每一处都照得分外清晰。
是很漂亮的身体,看过多少次都会为之吸引的。
但是方渡燃上药的时候总是无比虔诚,一点杂念也没有。
小心翼翼地涂上去,再仔仔细细打圈化开,按摩吸收。
今夜的他们什么都没做,方渡燃现在心无杂念,坦坦荡荡,却莫名觉得有种两个人之间有种无形的联系,把气氛变得没那么纯粹。
第252章 牡丹花下死
上完药, 方渡燃用手机给郁月城的伤痕拍下来,对比之前的痕迹确实好了很多。
大白猫一直都很乖, 趴在床上听他的口令抬抬手,动动腿,方渡燃趁机摸一摸他纯黑色的柔顺发丝。
趴伏在床上的大猫,就会微微把脑袋偏一偏,没有躲闪,反而像是在蹭他的手心。
方渡燃这时候总会因为美好的氛围,感觉他们彼此亲密无间。
好几次他都想开口说点什么。
说“郁月城, 我告诉他们你是我异父异母的兄弟”, 说“郁月城,你不觉得我今天很俗吗”,说“郁月城, 我陪你过易感期吧”······
方渡燃有好多的话都想说,最后又一个没吐出来。
郁月城似乎都已经一一给到他答案,没必要再去刻意提起一遍。
大白猫不在意别人怎么判断他们的关系,不在意自己没那么潇洒,也是个俗人, 也会被触怒, 会反击会报复,会揪着追究到底。
他还不在意自己是不是Omega,能不能跟他做······做那种他们到现在为止都没做过的, 人跟人之间最亲密的可以结合成一体的事。
郁月城要是个Omega就好了,那他一定斩钉截铁告诉他, “你的发热期以后我全包了!”
虽然很流氓, 但是郁月城愿意,他也乐意得不得了。
但是郁月城是个Alpha, 他还没有产生出能影响到Alpha信息素,就很难办。
好在他可能也不会再有人工合成的浓郁的充斥攻击性信息素了,帮不到郁月城,也不会再给他找麻烦了。
方渡燃涂完药,膏体很快消失在透白的皮肤表面被吸收,他把被子拉起来给大白猫盖上,不让他着凉。
郁月城:“好了?”
“嗯。”方渡燃盖好药膏,妥善放在离郁月城远一点的地方不让压到。
郁月城准备起来,方渡燃按住他的肩膀:“要洗澡?”
郁月城:“洗过了。”
“那就再趴会儿,等药都渗进去。”方渡燃看看他脱下来的制服问:“洗完澡怎么不换衣服?”
“换过了,没换睡衣。”郁月城说:“我想你还没回来,可能还要出去。”
“出去干什么?”
方渡燃知道自己待在大白猫身边不想走,故意蹭着多磨一会儿:“出去美救英雄?万一我折在外面给我扛回来。”
郁月城不认同他的说辞:“不会,不要胡说。”
“你还信这个啊。”方渡燃笑他:“不能说不吉利的。”
郁月城去抓他的手指:“反正不能胡说。你不会有事的。”
“那你穿衣服干什么?”方渡燃问。
“······你一直没回来的话,方便出去找你。”郁月城说。
方渡燃把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把玩。
是少年的手,指节很漂亮,手心的肉却很柔软,白白的皮肤也很光滑细腻,捏起来是大猫软软的肉垫。
“干嘛要找,我这么大人,又不会丢了。”他说。
郁月城很直接:“担心。”
方渡燃没想到他这么听话,让说就说了。
郁月城以为他没听见,还明确道:“担心你的安全。你身体还没好,今天眩晕几秒,也很重要。”
那点坦荡又没那么纯粹的气氛,好像比情侣还要近很多分,又清清澈澈地把他们环绕起来。
方渡燃能看到他和郁月城之间有无形的一条线连接起来,没有做什么似乎也没关系了。
他低下头,在大白猫的脑袋旁边说:“今晚很想跟你睡,但我得学习。”
郁月城因为他忽然冒出来的话,转过头看他。
方渡燃用指尖勾勾他的发梢,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先一步回答:“不知道。感觉今晚很想跟你在一起。”
方才清澈的氛围,被他这一句话给搅得变了点味儿。
好像也不坏。
片刻后,郁月城问:“你留在这里睡,会违反校规吗?”
方渡燃:“会。你的宿舍钉着Omega的门牌,我留在这里,明天宿管常规整理楼道里的监控,就能发现我没回宿舍。”
郁月城想了下:“生理期的Alpha和Omega会被允许一起在学校医务室或者隔离楼里陪伴过夜。”
“可是我们学神怎么会让人发现他的易感期呢?”方渡燃说:“我现在也没来易感期。”
大白猫枕着头,似乎正在思考。
“你也在为了和我共度良宵想歪点子吗?”方渡燃笑着说。
郁月城目光呆了一下,方渡燃拿指背蹭蹭他的脸,被大白猫捉住。
方渡燃:“我忘了,你在学校里,来得应该是发热期。”
话刚说完,被抓住的手指松开,郁月城握住他的手腕一把将身体拉下来,直直跌进自己怀里。
床架轻微震动,单薄的被子一角搭在方渡燃的肩上,两个少年被盖在下面。
手臂环在自己的腰上,方渡燃睁开眼能看到大白猫的下颚。
往下是优雅的颈线,弧度是上帝精雕细琢过的,下面有漂亮的锁骨,每一寸都值得反复欣赏品味,再往下······
他、没穿衣服。
为了不被色迷心窍,方渡燃直接闭上眼。
“没有生理期也可以抱我。”郁月城低头在他耳边说。
方渡燃喉咙发紧,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心跳也跟着加快。
“你怎么知道我想······”出口怕被误会,他立刻解释:“我只是想跟你睡觉,不是别的。”
开始真没别的,话说出来,好像就有了别的。
他是不那种人啊!他有理智的。
虽然大白猫真的太吸引人了,想摸一摸亲一亲还有那什么,除了他之前的易感期,郁月城帮他解决过,他们很久很那么亲密了。
······但是!今晚他真的没有想。
“就是睡觉。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今晚突然想。”方渡燃最后再给自己争取一下,不能给郁月城留下他除了馋身子什么也没有的形象。
隔着自己的睡衣,大白猫温热的体温渐渐透过来,传递到他的皮肤上。
“我知道。”郁月城只在他后背上拍抚,跟每次安慰他的时候一样。
“我看到了。你想靠近我。”他语调如常:“所以把拥抱给你。”
这也能看到吗?
方渡燃暗自回想,他刚才究竟是什么眼神在看郁月城?
不是把“我要跟你睡觉”“我馋你想抱你”几个大字写在脸上吧?
“我在你那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方渡燃有点绝望:“我的意图就那么明显吗?”
郁月城坦诚道:“没有。感觉到你想。你看我的样子,应该是这个意思。”
“你这都知道?”方渡燃干脆大大方方地搂回去,让自己放松点。
今晚一回来,一看到大白猫,那些烦躁都没了。
跟大白猫在一块更舒服。
他把脑袋往郁月城的脖子里凑一凑,刚洗过澡的身体残留一层淡薄的冷香,被他敏锐地捕捉到。
“为什么觉得我不明白这些?”郁月城问。
方渡燃曾经也流露过他对感情这方面,应该是完全不理解的状态。
郁月城也认真回答过,自己不是不食人间烟火。
“你的样子。”方渡燃伸手往上去摸到大白猫的鼻尖,摩挲高挺的鼻梁,再轻轻地碰那张好看到出尘的脸。
“绝非俗物。”他称赞:“怎么能被儿女情长左右。”
方渡燃听到郁月城因为这话冒出一点笑意。
指尖不小心碰到自己的唇,对方似乎通过触碰察觉到,正要把手拿开时,郁月城往前半寸贴上去,给手指上留下一个清淡的吻。
少年的手指僵住,微微蜷起来,然后有了勇气似的放回去,仅凭触感去沿着他的嘴角描绘唇线的形状。
“那你就抱紧一点,就是真实。”郁月城的气息拂在指缝间。
方渡燃应声搂紧他。
“我以为你应该是最不会怀疑这点的。”他说。
“嗯?”方渡燃从他怀里抬起头,正好对上郁月城墨黑的眼眸。
片刻对视,方渡燃头脑里仿佛经过了几重变迁。
一瞬间想起来面前这个好看的少年贯穿他自出生到如今的十八年。
从懵懂的童年,到情窦初开约定一生,到失而复得,陪他一起掉进黑暗的深渊里向死而生。
是啊。
最不应该这样想的就是他。
他应该是了解的,郁月城比任何人都长情且专一。
“我,开玩笑的。”他不觉得放低音量。
“没事。”郁月城说。
“有事。”方渡燃肯定道:“我知道,我没有不记得你做过的事,我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懂。”
郁月城不去计较这些,反而问:“能看出来你想抱我,算懂你吗?”
方渡燃低下头,耳根发热,这本来就是他没道理的时候,偏偏郁月城非要把那话再说一遍。
大白猫被调戏会反过来挠他,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脸红了没。
“算!但是不可以说出来!”他说。
“你直接做,别说。”他又道。
“好。”郁月城看眼腕表的时间。
过了会儿,方渡燃从他怀里撑起来,义正言辞:“我刚才没说。”
郁月城:“什么?”
“虽然我今晚没想,但是我想过的!”
方渡燃忽然有了一股气似的,颇有底气不要脸地强调:“我刚才说‘我只是想跟你睡觉,不是别的’,这个‘别的’,我想过的。”
郁月城还没给出回应,方渡燃就自己把他堵死了,宣言般正色道:“牡丹花下死,我乐意,我就敢想。我胆大包天,我还想过更多你想不到的东西,我······”
郁月城坐起来,他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掌心无意识微微用力按在自己腿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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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3章 做大白猫的抑制剂
等了两三秒, 郁月城没有因为他这些胆大的想法不高兴,也没明确回复, 方渡燃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或者就连他自己也没想过,这话说出来是希望得到一个什么答案。
这应该、够清楚了吧?
郁月城他什么都懂,不会不明白。
想陪大白猫过易感期的念头,从郁月城为了他一直忍耐,一次次在戒断治疗时帮他渡过易感期,同时也一次次无视掉因为被自己影响所以勃发的需求时跳出来。
到后来不止是同为Alpha将心比心的回报,是发自内心也想要陪伴对方渡过不为人知、有所煎熬的时候。
Alpha的易感期, 对郁月城来说, 就是抑制剂。
抑制的是身体本能的渴望,那不代表他会连感觉也消失。
而自己,是在把他克己守礼的压制下去的感觉扯出来吗?
他很想看看郁月城的易感期是什么样子, 尽管自己已经见过他被拉进欲.望里动情的神色,也会想看到更多、更直接、更毫无遮拦的原本的面貌。
可能这也是Alpha的本能,想要把对方的所有都据为己有,不为人知的样子也要把握在自己手里。
这个念头有点无耻,方渡燃觉得, 如果自己够格, 自己的信息素没那么废物,他也愿意······
他也能做郁月城的抑制剂,郁月城本来就是Alpha, 这没什么不行。
可说出来就太无耻了,还有点下流。
用那么委婉的方式讲出来, 郁月城既然那么聪明, 他肯定能懂的。
大白猫都可以把自己的感受都抛却掉,全心全意帮他。
方渡燃知道那些失控的易感期伴随戒断时发起疯有多凶残, 郁月城浑身的伤痕至今没退,就是那么来的。
他可以抛开身心的感受和需求,一直释放纯粹的信息素安抚自己,所有的精力和身体全拿去任由自己发泄。
自己也行。
他比郁月城轻松多了,他以前只有让Alpha难受的充满暴虐的信息素,然而郁月城的能力强大到可以把他信息素里的攻击力剥离掉,让自己闻起来又香又舒服。
郁月城的易感期也不会像自己那样跟凶杀的工具似的。
但那也是Alpha最难受,最需要伴侣陪伴的时候。
方渡燃也想陪郁月城渡过这样的时期。
要不就是······其实没什么非得易感期才可以做的事。
就像郁月城说的,不是生理期也可以拥抱。
不是易感期发热期这些时候,他也想跟郁月城亲密无间。
要他做点什么也可以。
对他做点什么也可以。
不止是把他拉进怀里也可以。
哪怕不是那种像彻底标记一样的性.行为,只是用Alpha获取安慰最普通直接的方式也可以,郁月城的手不都被他高烧发热的结烫伤过吗?
他也用手,用······低下头的方式也都可以的,方渡燃一点没什么排斥的感觉,心甘情愿,甚至十分乐意,大白猫会因此快乐一点他也会高兴。
短短几秒钟,方渡燃想了好多,又在郁月城的注视下,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只精致高贵的大猫,别说平时向他发出邀请,就连易感期都不告诉自己。
看着任由他为所欲为,方渡燃知道他也有底线,他在保持自己的教养和严谨。
可他不想要那么严谨。
他也不需要郁月城为此负责,他想要郁月城对他需索。
平静的视线从剔透的琥珀色瞳仁,下滑到自带一丝傲气的唇角,片刻,郁月城移开目光:“我知道了。”
······什么?
什么叫“我知道了”。
方渡燃虽然不清楚自己想要一个什么答案,但显然,目前这个超过他所有能接住的准备。
大白猫这只评级S的Alpha没有怪他隐秘而胆大妄为的臆想,他规规矩矩的,被自己冒犯了也不生气。
同样,也没有回应。
也不是第一次问他的易感期了,再问就得添油加醋显得让人心烦了。
“我来找你,本来没想到这么多的。”方渡燃目光垂在被子上,牵起薄被把大白猫露出来的手臂和肩膀搭上。
郁月城:“嗯。”
“然后脑子一抽,就说出来了。”他不太想敷衍过去,也不想让郁月城忘了这回事,更不想因为这个尴尬起来。
“我也就胡思乱想,你长这么好看,不怪我琢磨一下。”方渡燃的视线左右安放不下来,索性抬眼看着他。
很短的一小段沉默过去。
郁月城似乎是经过了思考,才回复他:“学校里第二性别不同,不能同寝,你可以把我枕头和被子、穿过的衣服带回去。”
方渡燃微微蹙眉,这是Omega发热期要做的事情,虽然他易感期也很喜欢闻郁月城的信息素,那是因为郁月城的信息素被他自己剥离过攻击力。
“我不是Omega。”他说。
“信息素的安抚不分为Omega和Alpha,只要是有过联系的对象,都可以从中获得安慰。”郁月城说:“只不过Omega体现会因此受到身心上的巨大影响,影响到生活和生存,而Alpha只有较少的心理慰藉。”
“对我来说,你信息素带来的心理慰藉,就可以影响到我的生存和生活。”方渡燃撇开眼接下去。
郁月城伸手按在他刚才紧张收紧的指节上,掌心是软软的:“所以你不安的时候可以带走我的信息素,或者我们去学校的医务室,再申请一间隔离楼的房间也可以。不习惯的话,晚上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住。”
方渡燃垂眼,浓密的眼睫遮盖住眸光,摇摇头,低声道:“不是这样的。”
郁月城:“我明白。”
少年抬起眼,顶灯下璀璨的眸子分外有神,直直看着他:“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他不想这样穷追不舍的,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有点不像他,一点儿也不洒脱。
不就是做点什么吗,也不是非要不可。
可一想,那是Alpha最个人的时期,他就······方渡燃知道是自己贪心。
他仗着郁月城对他的偏爱和执着,随心所欲了。
对方也是一个有思想,有自己主见,是个活生生的人。
口无遮拦把他说成不涉足感情的样子就够伤人了,还要逼他在这种事上做个好听的回答,方渡燃感觉自己把大白猫关了起来。
在逼退他。
“我不是一定要你怎么样,我只是告诉你,我想过。以前想过,现在想过,以后也会想。”他说:“你对我特好,这得寸进尺,很道德绑架是吧?”
方渡燃忽然放松,双肩松懈下来,笑着说:“用不着,别这么想,我就是好奇。好奇评级S的Alpha,易感期是什么样?那什么的时候,是什么样。”
“······我也不知道。”郁月城说。
方渡燃:“啊?”
“我的易感期很准。在分化前兆的时候,就根据预测准时分化,没有一秒钟的误差,分化的时候信息素很浓,有生理反应,但是那时候年龄太小。”
郁月城想了想:“是十二岁之后的第一个周三,所以感觉除了第二性别在发育的生理器官会发胀、分泌液外流,没有太多的异常。之后的每次易感期,我都会在来之前的几小时注射好抑制剂。”
方渡燃把诧异挂在脸上:“原来顶级的Alpha,真的可以跟数据一样精密。”
这些变量是他即便在实验室里经过数次实验,也很难达到的完全没有误差。”
“结束时的毫秒后三位应该是有误差,但是常规统计,当时已经知道我的评级是S,所以大伯带我去分析数据,等待分化的时候,不认为需要这么精确,所以没上更高层次的仪器。”郁月城耐心讲给他听,对自己的情况没有保留。
方渡燃一度惊讶到说不出话,他是了解的。
人体是自然循环的,注射进人工合成的信息素,都无法完全控制住变量,郁月城居然天生就这么······不差分毫?!
难怪只有他的Alpha信息素,自己闻起来那么舒服。
他靠意识去控制剥离的精度,也一定赶得上······
不,应该是超过,一定能超过人工去剥离。
这样的身体,被自己的合成信息素影响过,还留了这么久的伤,多少影响到愈合和内循环了。
方渡燃顿时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长见识了。”他心情复杂:“就知道我注射的东西不能让你沾到的。这么高级的体质被我破坏了。”
郁月城能听懂:“等伤口完全消失,应该就代谢掉了。有些影响,不过没关系。”
方渡燃想要什么跟他做更多的事情一下子抛之脑后:“你上次在青苗基地,我有一次,应该是初期戒断的时候,醒过来你睡在我旁边。那时候就是你易感期对吧?”
“嗯。”郁月城那次没有时间去注射抑制剂,而且来的日子也偏差了一天。
“是因为我的人工合成信息素影响到你了。”方渡燃说。
那是他第一次直接看到郁月城有易感期。
郁月城没有隐瞒:“有影响。”
这种事情也瞒不住。
方渡燃最后凑上去抱住他的大白猫:“······对不起!我都不知道你的身体精度这么高,都给你破坏了。”
“都过去了,影响不大。”郁月城拍拍他。
“你现在什么时候想见我,想要抱我,或者你想要做些发泄的事,我这里随时都可以。”郁月城说得非常直白。
什么伤害和影响,他真的从未在意。
第254章 迎接美好的明天
方渡燃去看他的耳朵, 一点也没红。
郁月城每次说这种话都特别坦然,反倒是他把脑袋低了低, 耳朵微微发热蹭蹭郁月城的软发。
等你什么时候想要对我也干点什么才行。他想。
方渡燃侧过头看看大白猫右耳下面的那颗小痣,红色的,在他透白的肌肤上很漂亮。
被耳垂和碎发遮挡着,只有像他挨得这么近才能看到。
他拿指尖拨动大白猫软嫩的耳垂,然后凑上去亲吻那颗红痣,舌尖抵上去轻轻舔舐,能感觉到很微小的起伏。
最后吮住薄薄的一片肌肤“啵”个响出来。
心满意足看到大白猫被他亲红的耳根。
郁月城整个脖颈都在泛痒, 拥住少年的后背:“怎么了?”
“没怎么。”方渡燃起身看他, 目光明亮:“不是你说的,什么时候干什么都行?”
郁月城:“是我说的。”
“那我亲你不行吗?”方渡燃也直接道。
郁月城唇角一弯:“可以。”
方渡燃把脖子上挂的项链勾出来,被行星的轨迹遮挡分割的钻石, 每一道透出来的光芒都在闪耀。
跟他散发着些许傲气的神态一样。
“别忘了,我还有这个。”
他说:“这是能给你换漂亮首饰的,总有一天燃哥要给你打个首饰,把你身上也刻上我的名字。”
不就是严谨吗?不就是教养和顾虑吗?
能让自己为所欲为,压着本性拿抑制剂不对自己干点什么, 按郁月城保守的念头, 多半是因为他们之间缺乏一份长久的誓言。
他不需要郁月城对他负什么责任,但是郁月城从认识他那天起,就一直无条件地在为他的过去、如今、未来而负责。
这种单方面的守护和负责, 不用他参与到自己易感期的决定,方渡燃极其不满意。
他也要做守护大白猫的人。
也要能承接他的一切, 包括欲.望和本能的人。
也要做对大白猫负责的人。
只要能真正的缔结伴侣关系, 到时候,大白猫总会完完整整属于他的。
郁月城看着他笃定的神情, 温驯应声:“好。”
为了防止自己继续在温柔乡里流连忘返,方渡燃把这回应牢牢握在手里,几步走下抽屉步梯回宿舍。
“班长。”路至安正好带着一卷书回来,跟他打照面前后脚进宿舍。
“嗯?”方渡燃晚自习也没看见他,问了声:“好久没见,教室也没看见你。”
路至安走在后面进去,回头看了一眼703的宿舍门牌。
“我晚上在外教那加课。”他说:“外教那栋公寓,他晚上不去办公室,我也干脆不去了。”
方渡燃看眼他手里画满了线,做了很多笔记的英文报纸:“你就考英语?”
“都考。语文和文综过段时间再复习。”路至安说。
方渡燃看出来其他都是陪衬,路至安目标很明确。
“燃哥?你回来了。”丁羽光着上身,只穿了短裤在床上奄奄一息。
“你每天都练成这样?”方渡燃看这副惨样问了一句。
“差不多吧。”丁羽眼睛都是花的,训练完毕做完肌肉拉伸,回来冲个澡就立马上床躺平。
“今天还好,过了周三就撑不住了。”他诉苦道:“周内实在没时间,只有周末会派校医院的理疗科来给我们统一按摩,说是治疗筋骨,帮助恢复状态。昨天刚一恢复,今天又开始了。”
方渡燃面露钦佩:“不怪你体脂率降得这么快。”
“我真不是这块料!”
丁羽仰天花板长叹:“就现在,他们那群体育专修班的,就我女朋友他们,还在训练场背铅块过障碍呢。”
“术业有专攻啊。”
他走近拍拍丁羽的肩:“没比较就没伤害,想开点。”
“一个男性Alpha的体力比不上一个女性Beta,的确是摧残意志了。”路至安冷不丁给火上浇一把油。
“别说了,他们都练了一年多了,我能坚持到联考就谢天谢地了。”
丁羽把脑袋砸进枕头里:“还好我有校考,不然拼联考成绩我要死在训练场了。”
方渡燃:“就当锻炼身体。”
丁羽:“我也这么想。”
路至安看看他一身越来越夸张的肌肉:“你们训练的那么多人,你比谁增肌都快,没想到居然排名在垫底。”
丁羽被戳中痛处:“残害考前心理健康了啊,教练说了,我们现在是很脆弱的,需要信心。”
方渡燃觉得耳熟,手里拉开书桌的椅子:“陈老也这么说。”
路至安:“说什么?”
方渡燃转头拿陈老的语气说:“你们这个年纪,心理是很脆弱的,需要呵护。”
路至安望向丁羽:“我和他站在一起,怎么看被呵护的也应该是我。”
丁羽把枕头抽出来包住后脑勺,像只躲进沙子里的鱼:“我现在太虚了,等我有劲再跟你掰。”
方渡燃已经打开在赵霖那收到的复习资料,前前后后过了四十多分钟了,今晚能做的题还是一道都不能少。
学习不能拖,他怕他记性不好给忘了,而且也没有拖延的习惯。
路至安拿着换洗的衣服从他身后路过,打算去宿舍里的独立卫浴冲个澡。
目光看到被拜访出来的蝴蝶标本,湛蓝色的蝴蝶,连触须都是同色,像个单薄平面的纸片。
似乎是由于台灯的光线,才呈现出五彩斑斓的折射。
“郁月城回来了。”他说。
方渡燃怔了下,然后接着写题:“对。他还是住隔壁宿舍。”
路至安走到浴室门口,转过身说:“我听说今晚我们班打架了。”
“我打的。”方渡燃抬眼给他一个放心的表情,继续低头算题:“班里有人挑事。”
路至安记得他回宿舍的时候,听到的电梯里出来的学生说的不是七班,好像是住在楼上的班级。
看到方渡燃埋在书桌前的模样,想了想,又算了。
“你高考吗?”方渡燃先问他。
路至安正在疑惑的被打断:“考。就在十二中报名。先考国内高考。”
先考?
方渡燃点点头:“好。”
路至安发问:“班长,你考吗?”
“考啊。我特意回来就为了高考。”方渡燃说。
大概是因为对方也是在为了科目努力的人,所以方渡燃说起来也自然得多,比高二那段时间格格不入去追分数的时候舒服多了。
“你要考的话,受处分会影响学习时间。校长开学的时候强调的,高三的处分不会因为要离校就降低,视情况而定还会增加严重程度,以免有学生借机放纵。”路至安提示他
方渡燃记得这个,最残酷、最没人性、处理起来最没麻烦的就是高一,最严的、处分加重的是高三,高二都要好一些。
“我知道。”他说:“打都打了,他自找的,有处分我自己背。”
路至安也是跟着高一七班,一起从在学校备受欺凌里面被方渡燃一起拉着让七班站起来的,对电梯里听到的留了个心眼。
“班长小心点。”他说完关上门,过了会儿浴室里响起水声。
方渡燃花了两秒钟思考,认为他预估的所有处分和后果他都可以接受,不然也不会出手。
这处分,比起文峰那张该治一治的嘴,什么都不算。
十点半宿舍按时熄灯。
是十二中的学生应该睡觉的时候了。
路至安把桌子上用过的缝纫机和一堆大大小小的纸板收起来,静音的缝纫机也会发出轻微的动静,用的时候方渡燃没闲暇去注意。
现在要收起来了,方渡燃抽空看了一眼。
路至安一直喜欢这些设计方面的东西,尤其是服装类型的设计,现在可能是在朝着这方面发展吧。
不然高考复习的阶段,一边拼命学英文,一边还在放不下这些,有点得不偿失。
每个人都逐渐找到了自己要去的方向。
他还没想到这么具体的专业,只能把分数先提起来。
台灯的光忽然降了一个档,方渡燃从柜子里翻出来蓄电池给台灯充上。一年了,之前就没怎么充过电,估计电全跑光了。
丁羽已经呼呼大睡,训练之后的呼吸声格外地沉,把夜里显得更深更长。
许烈阳还没有回来,显示器右下角闪烁的提示灯已经因为熄灯断电灭掉。
他以前就说过,家里的饭店等着他接手,毕业之后上不上大学似乎都不重要。
许烈阳只是外表看着个性外放,八卦,真的遇上事,分寸都有的。
不该问的一个字也不多问,全装不知道。
比如他在明智初中部那件发生在实验室以外的血腥事件,许烈阳的嘴牢得一个字没往外说,也没问过他。别人都躲着他走,许烈阳还继续跟着他。
到有事匆忙离开的程度,大概是家里真的需要他了。
方渡燃不用看手机也能知道时间,睡眠充足的黑夜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必要。
长长的夜也在学习新课,复习旧课里面非常不够用。
身体原因,早上四点五十他不用再跟着去出操,这会儿只剩下他安安静静坐在宿舍里学习,写字的声音合着阳台的偶尔掠过窗户的风声。
对他而言,高三的校园生活正式开始了。
·
“这是最后一次集体活动了。”
陈老把茶叶放进自己的保温杯里,又给两个一次性的环保杯里抓了一点:“咱们班高一的时候,一个活动没有,高二也就是郁月城来了,把你带着,一起动员着,咱们班拿了个第一名啊。”
饮水机显示温度烧到八十度,陈老挨个给杯子里添水,方渡燃走过去想帮忙,陈老摆摆手。
“拿个冠军还不行啊。”
方渡燃坐回沙发里,身边挨着郁月城,他顺便拍拍大白猫的腿:“我不想再参加什么了,他去不去看他自己。”
“用不了什么时间,你们有什么上什么,在班里找个人上去也行。”陈老把两只添满茶水的环保杯放在他们面前。
方渡燃看到他弯下腰的时候,鬓角已经有了几根白发。
“我听晚自习的老师说了,你现在学习很刻苦。”陈老说:“班里今天一早走了三个。现在加上你们,还有十一个学生,下个月有五个要离校,这个校庆的人不会很多的。”
他直接道:“校领导有任务,青训的老传统,要给省上交差,给家长交差,高三也要有高三的样子。要求你们意气风发,走出校门,迎接美好的明天。”
陈老把文件要求都背下来了,看看没说话的郁月城:“你会乐器,要不晚会上你出一个独奏,也算过去了。”
第255章 家人
学校里的部分事情, 陈老秉着来硬的不如一起站队感化,可以透露的都会告诉方渡燃这个班长, 毕竟他在班里的号召力很强,比自己出面要更让学生心甘情愿。
但临到毕业了,来这一出,在刚回学校的方渡燃来看,就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他思考片刻,旁边的郁月城在出声:“我没有问题,只是独奏会不会太仓促?”
陈老松了口气:“不会, 哪来的仓促。剩下这点人能凑个节目出来就不容易了。别的班上个月就开始借外援, 在校外找了些合作的机构出出演奏歌舞,咱们班我思来想去,还是得班里的人自己上。”
这明显比动员班里的人可行性强多了, 方渡燃问:“我们班怎么不找外援?”
“资金都是够的,学校里每年发的活动经费还剩下不少。班里关注这件事的人也不多,不会有意见。”陈老说。
“违反校规吗?”郁月城问。
“那倒没有。”陈老看看他和方渡燃,语气带着不掩饰的惋惜:“算是我个人的一点情怀吧。找外援来充节目,和咱们学生自己上, 这意义还是不一样的。
“毕竟这是你们的高三, 他们想怎么搞就去搞吧,咱们班从高一进校,到你们高二分班, 也没分出来几个,人都留下来了。同学两三年, 老师还是希望你们最后留在学校里的印象都是属于自己人的。至于班里其他的学生在不在意这件事, 现在说都为时尚早。”
陈老是教语文的,这会儿的情怀并不让人觉得矫情。
相反, 他身为班主任,曾经也告诉过方渡燃青春难得,得好好地过。
受命去打联赛的时候,方渡燃也没有想过那个他原本不愿意参与的集体活动,会在他的学生时代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能带领一个球队拿到冠军,让一个处处不被人看好的班集体,得到从十二中到联赛几十个学校的称赞和鼓舞。
能给班里每个人都带来信心,让只受过处分的他们也能接受那一刻全场盛大热烈的荣耀。
所以这样有长者说教意味的话,方渡燃并不反感。
他下意识去看郁月城,对方也像在认真聆听的样子。
这种道理,有人不懂,有人懵懵懂懂,但是方渡燃知道,郁月城一定是懂得。
“这些话,为什么不让班里的学生知道?”
方渡燃说:“他们应该也知道别的班请外援了,剩下的人凑一凑,不搞花的,弄个诗朗诵对着稿子念没难度。”
“那要他们能听进去。”
陈老笑道:“他们认为我肯定会想办法,跟他们无关,实际上我还等着他们能给我出个节目。”
“······那确实。”
方渡燃知道班里的人对这些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几个人愿意费这劲。
十二中的学生难管,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待着,除了严峻的体罚和管理制度,还有这些不想去的集体活动,不能强行安排人。
跟其他学校不一样,这里就算安排了,没人听就没招,不能以不参与活动来惩罚。
从上到下一边对作息严格管控,一边尊重学生的意愿,所以长久没人参与,才会衍生出请外援这种方式。
“人总是要经过那个阶段,再回头看,才会明白自己得到了什么,错过了什么。”陈老在他们没出声的间隙说。
但是这种毕业晚会的节目,他们真的不感兴趣的话,可能也不会有什么遗憾。方渡燃想。
“我们做老师的,就是用人生里得到过的一些有限经验,来尽量指引你们不要错过。究竟能不能从中获得什么,还得靠你们自己。”
陈老似乎能看出他的困惑:“我只能把我能为你们做到的事尽量做好。咱们班情况特殊,成绩问题到了高三,能参加高考的人本身也不剩下几个,在别的方面,就努力争取吧。”
方渡燃点点头,转头问大白猫:“你还会乐器?”
郁月城:“会一些。”
“这个‘一些’,该不会是指乐器的种类,不是只某一种吧?”方渡燃语气有点复杂,感觉自己都不用猜。
郁月城肯定他的猜想:“嗯。”
果然。
方渡燃只能样样都往高处想,往好到离谱的地方想,就能对上郁月城了。
大白猫被他盯着,主动交代:“小提琴、大提琴、钢琴、吉他······常见的都会,但是没练习需要跟谱。”
“不常见的呢?”方渡燃忍不住问。
“一些小的,便携的,或者少见的、特别的也会一些。”郁月城说。
方渡燃:“你真是······”
无懈可击。
他话没说完,陈老就先一步拍手道:“那就让郁月城独奏一曲,舞台灯光这些我再去联系。”
“既然要出节目······”
方渡燃想了想:“那灯光和舞台我可以问问,班里应该能抽几个人出来。”
“真能找出来人搭把手,那就太好了!”陈老放下一块大石头:“班里能参与的都参与参与,把积极性调动起来,咱们班毕业收尾,也算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完美的句号。”
方渡燃这回是看出来了:“陈老,您一早把我们叫过来,不是为了关心关心你一年没见的学生,居然就是为了让我们出个节目?”
“你的问题,你干爸他们在你返校之前,我们就见过了,谈了很多。”陈老吹吹茶叶,烫嘴的茶水喝出响。
方渡燃还处在没反应过来的阶段。
“他对你是很有信心的,主要交流的还是你的身体状况。学习方面,尽力而为。”
陈老格外强调:“你家里人都让我注意你的作息,我和你们宿管那边也讲过了,之后会安排人熄灯后来查寝,你必须休息。”
他还了解到方渡燃在家的学习情况,说:“你干妈反映,你在家就经常熬夜学习,不利于身体的恢复,现在是严禁你再熬夜,要多鼓动你参加学校的活动,放松放松。”
方渡燃完全没想到,拿胳膊顶顶身边的大白猫:“您是说我干爸?就郁月城他亲爸爸?”
“是啊。郁治书先生,是学术界很受爱戴的教授,他出学术结果的时候,还很年轻,我曾经也是拜读过的。”
“他们还知道我的成绩了?”方渡燃从中提炼出信息,震惊道。
陈老交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他们对教育的理念都很先进,没有在学习上给你压力,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他看向郁月城:“还有你妈妈和你······你应该叫做大伯,对吧?另外还有个小姑娘,都来过学校。”
“嗯。是我大伯和小姑妈。”虽然没有通知过郁月城,但他对此毫不意外。
“一家人都来了啊。”方渡燃那点塞牙缝都不够的分数被曝光在郁家,一时没接住这么多的关怀,还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干妈也真的跟学校联系了,要找人叮着他的作息。
安靖之前说这个,方渡燃其实以为是个带着关怀的督促的话语,目的是让他自己注意。
没想到都是真的。
哪哪都没有骗过他,都是落到实处在关心他。
“这可你比以前那个爸要好多了。”话刚出口,陈老意识到不对,立刻停下。
这个方渡燃能立马反应过来,第无数遍澄清:“那不是我爸。”
陈老连连点头:“不是。我这习惯了,早知道······唉,现在好了就好。”
方渡燃跟原定监护人断绝关系的文件,层层盖章,他都看过,也核对过。
中间的缘由郁家人不必多说,他更加不会去让揭一个孩子的伤口。起码现在这家人,对方渡燃的态度比以前那位要好得多。
这是他从高一就开始关注的学生,家庭情况一直都很复杂,现在有个好的家庭来照顾,陈老也算放心了。
“不能比的。”方渡燃突然道。
陈老和郁月城都看向他,他继续道:“我干妈和干爸他们,跟以前那个人,不能比。”
方渡燃不希望把自己的个人问题摊开来,也不容别人再把他现有的关系和方正海那个畜生相比,放平语气反驳。
郁家人都到齐还是方渡燃从青苗基地回郁宅那天的午饭上见过的场面,就连那天,郁闻礼也因为出国为他查询药品所以没来。
其他的时候,他们都是偶尔聚在一起,各自都忙着各自的事情,没有全到齐过。
现在是为了他重回学校,都作为他的亲人来学校里了解情况。
方渡燃上学这么些年,从来没有家长来参加过他的家长会,开学报名也是自己去。
初中的时候,方正海顶多叫上一个律师陪他去办首次入学的手续,高中更是入学那天都自己搞定。
恍然有种身后不再是空荡荡的感觉。
突然一下,自己就成了也有后背的孩子。有家人在他前面为他去出面。
“不提这些。是不能比。这回是老师说得不对,以后都不提了。”陈老勇于致歉,学生的心理健康在他眼里一直排在首位,没想到自己过去一直误会了方渡燃和那位监护人的关系。
他还以为方渡燃那句“他不是我爸”,只是跟家庭产生矛盾的气话,是他在这上面把孩子们的想得太意气用事了。
“我干妈他们很好。”方渡燃说。
陈老非常认可:“他们的确很负责,说是你的家人,学校也都核实过,你现在就是住在郁月城的家里。”
方渡燃:“嗯。”
陈老拿着杯盖指指方渡燃,欣慰道:“特别注意让我看好你,多活动,少费心费力。倒是郁月城,在我这坐了半个小时,他父母只问了两句。”
郁月城······郁月城应该是从小就完全不需要家里人操心的孩子。
须臾,方渡燃问:“郁月城,你想跟班里的人一起搞这节目吗?这种活动,你以前经常参加吧。”
“有时候会参加。”郁月城说:“晚会的话,独奏确实简单,舞台也不需要太麻烦,简单布置就好。”
“班里动员了几次,难找。有点苗头的都离校了。”
陈老低下头,眉宇间掺杂无奈,喝了口茶:“要是能找人顶上去,我肯定也想你们全班都上。”
水比较烫,他又爱喝烫的。
埋头去吹开茶叶的时候,鬓角的白发就更明显了。
才一年没见,方渡燃感觉陈老真的老了一大圈。
给他们倒水的样子,和以前偷偷带好吃的进学校里,在办公室里小心热给他们吃的样子一样。
很仔细,这种一举一动的仔细,似乎就衬托出他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点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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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6章 平凡
方渡燃和郁月城应下之后, 打算在班里支上几个闲人去做舞台,自己抽时间盯着。
上课铃响, 临走的时候,陈老让他把下节课要用的课本和资料带走,然后跟他们走了分岔路,去政教处。
方渡燃从背后看他离去的背影,大概是见过他的白发,有了心理暗示,连带着身影也变得没高一刚见面时那么闲适。
体格是瘦了一点, 步伐却变得重了些。
方渡燃是班长, 这办公室的防盗门门槛,以前他都快踏平了,那会儿陈老总是把他们青春期, 心理条件不成熟、很脆弱,要好好呵护挂在嘴边,这边要操心一下,那边要抓紧一下。
一边把他们当做孩子看,一边又总是顾虑着这批孩子也正在成长期, 他们要长大。
不能当小孩儿一样看, 引得学生们起反叛心理。
他的办公室柜子里放了不少教育类的书籍,把各种青少年心理健康和如何教育的都翻烂,来生疏地应对学生们在班里班外的各种情况。
十二中的情况跟其他学校不一样, 几乎个个都是一半老师眼里的“问题学生”,陈老可能也花过很多时间来适应, 一直在摸着石头过河, 所以这么小心。
对着学生,也能说错话就立刻道歉, 从来不用班主任的权威来摆架子,亦师亦友。
这应该不算常见,至少方渡燃上的明智初中部里不是这样的。
陈磊,方渡燃高一刚进学校的时候认真看过这个班主任的档案。
他年龄不大,还不算是一个老教师,正是职业的黄金时期,在别的地方,这时候应该是出教学成绩的大好时机。
高一七班是他在青训十二中里带过的第五届。
本来不应该每次遇到问题,还要跟他这个班长探讨,怎么才能让某件事的某个、某些学生更容易接受学校的安排,或者怎么才能给班里进行能让学生接受的思想教育,不被这帮学生笑话、不上心。
又或者,怎么才能跟学生相处得更好,拉进距离,不被排斥。
陈磊都带过五届学生了,带了他们,又像是第一次带一样,哪哪都是矛盾和顾虑。
虽然总是弄不到点上去,还总是瞎猜这个那个,猜不准。
但是方渡燃知道,是陈磊陪伴七班走过入校最艰难的时期,没放弃他们。不然七班就会在一个又一个班主任的手里流转,成了没人要的一帮学生。
源于十二中的特殊规则,他身为班长给班里顶过的所有处分比班主任要多,受过的罚比班主任多。
开始那会儿,班里没几个省心的,他受罚受处分背责,班主任却从来没用死规矩去责骂他们。
他没放弃过任何一个学生,承受其他老师的偏见接手他们。
这应该是陈磊带过受处分最多,最难管教的一届学生,是他教学生涯的败笔。
他有把班里的每个人都当做独立的个体来看待,他很虚心,甚至可以低下头向学生讨教。
方渡燃有时候觉得他很平凡,太过普通,上课也上得很普通。
在十二中的课堂里,因为没有学生回应,曾经获得的那些各种教学能手的名气,被市里被省上所表彰的风采,都在一天天没有教学结果的磋磨里消失。
一同磨平的还有他在黄金时期要教出很多高分学生的理想。
他应该也是有点职业追求的,方渡燃看过他变着法子做教案,想尽办法在课堂上吸引学生的注意力,让他们多学一点。
只不过都被环境给磨光,变得平平无奇,成了一个没什么特色的中年人。
变得失去光彩,再也进不到正常的教育行列里获奖攀登,成了一个没什么追求混饭吃的班主任。
还在世人眼里,拿高薪资进少管所“十二中”,断了教育者要出成绩的职业理想,为了金钱变得庸俗。
可有时候,比如现在,他又觉得陈磊是个好老师,好班主任。
他给自己热过汤,为了给他这个“有家庭问题的”学生一点关怀,开过小灶,拉过关系,总是拿自己的猜想去给他做心理功课,总想请他吃饭。
就他了解的时间里,只要肯坐下来跟陈磊说说话,能听进去话的学生,他都详细记着,挨个关心,分好了人数,每个周分批次地跟家里保持联络。
在没有长辈关怀的日子里,方渡燃也常常会把他当做一个长辈应有的样子。
随着年龄增长,也开始理解这些身上已经褪去光彩的成年人,都有在认真地生活,对待他的每个学生,在平凡生活里伴随他们成长。
没有那么的出众,优秀。
是全省高考升学率最低的学校里面,最垫底的一个班。
最烂的班有最烂的班主任,最倒霉最没前途的班主任分到最烂的班,相辅相成,学校里都知道。
跟他们一样不优秀,也没什么。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郁月城那样,永远考第一名,永远那么优秀。
不那么好的人,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也能在路上植树种花,也能装点岁月。
总是有一些可以传递温度在的东西就好了。方渡燃想。
“其实没有排斥毕业晚会,对吗?”郁月城在他耳边问。
“对。”方渡燃没有迟疑。
学校里安静起来,没有脚步声,明德楼的教室里传出来上课问“老师好”的动静。
按照校规校纪,打上课铃之后再进教室是要站在后面听课的。
方渡燃一直都不是个迟到的人,总是把时间算在前面,不会让自己狼狈地赶,这次却走得一点也不着急。
过了会儿,陈老的身影从楼下出现,是在往政教处的楼赶,比刚才的步伐要快一些,比方渡燃不慌不忙去教室的样子也要快。
“不想耽误复习,我来布置别的就好。”郁月城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独奏钢琴可以不用装饰,舞台打扫干净就好。”
方渡燃摇摇头:“一点小事,催得动。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七班的节目。”
他又说:“我盯不住就让赵霖去盯。”
“陈老师在学校一直很照顾你。”
郁月城像是问句,语气再作陈述:“之前你在治疗的时候,他最开始平均一个周就要打一个电话问你的身体情况。”
“还去过青苗基地,是吧?”方渡燃笑了下:“还报过警。”
郁月城:“嗯。”
“他操心呗。”
方渡燃搭住他的肩膀:“你第一天转学过来的时候,他也特意叫我过去,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好照看你。我那会儿还以为你是他流落在外的亲儿子呢。”
“我?”郁月城跟着他不紧不慢地同上课的老师擦肩而过。
——是别的班的老师。
打过上课铃,他们还在外面游荡,一点不着急,一看就是七班的。也都认得这两个曾经在学校的风云人物。
一个不学无术带领学生打架斗殴,经常出现在训练场受体罚,顶着全班的每个人责任的七班的班长。
一个成绩优异,体能过人,样样拔尖,却混在最差的班里的第一名。
那种目光,方渡燃接受过很多次。
即便他们在联赛上赢得过所有人的掌声和欢呼,热情褪去,回到一分分的成绩上,他们还是垫底的。
上课时间不出现在教室里,还是会被这样也许只是习惯性的、无意的投来的异样目光所投射。
他侧过脸看看郁月城,大白猫这个好学生似乎都不在意,一副同样不受影响的神情。
“对啊。就是你。”
方渡燃捏捏他的耳垂:“他是看人下菜,你那会儿刚来学校,什么也不懂,怕你受欺负。让我这个大哥多罩着你一下。”
郁月城轻抿唇角,刚重逢时方渡燃确实拿扫把指着他,威胁他叫哥。
“哥?”他出声。
方渡燃把玩的指尖僵住,清咳两声:“现在光天化日,不要诱惑我。”
郁月城:“你让我叫的。”
“我······”方渡燃当然知道自己比他小几个月。
郁月城示意他看前面:“教室到了。”
方渡燃放下搭住他的手,小声:“你给我等着。”
郁月城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因为上课迟到拿着书站在后面听课。
方渡燃打报告进去,然后拿起书往后一站的流程特别熟练,他也跟着站在一起。
地理老师正在讲课,几次想停下来让郁月城这个好学生坐回去,看到旁边的方渡燃又作罢。
方渡燃练习题做得快,写完就开始写自己的卷子,地理老师转着圈走到他们身边。
先看一眼方渡燃正夹在画板上写的题目,又拿起他写完的当堂复习资料查看一遍,静静地放回去。
等看到郁月城手里的纯外文书籍,投过去一个奇怪的眼神。
郁月城夹上笔,把书递给他。
地理老师翻了一圈发现居然不是英文,里面还有不少用笔划过,和同体系的语言笔记。
他在一整页的外文里,费力认出来几个词语是法语。翻开扉页和最后一页,确定是纯法语,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在课堂上看与课堂无关、与整个高考都无关的书籍,应该提点两句,可郁月城是全科满分,挑不出毛病来,不能因为上课迟到就牵扯到别的地方。
地理老师把书合上,又还给他。
“回座位吧。”他对两人说。
方渡燃正在写题,头也没抬。
郁月城替他小声道:“不用了。老师。”
方渡燃在他走后看眼自己的位置,赵霖没有来。
这个角度一眼就看到自己课桌抽屉里多了一堆文件夹——那是七班的班级资料,和平时点名、开班会、增添学生档案的表格和笔记。
是赵霖交给他的。
赵霖去哪了?
心里虽然有疑惑,他还是没把时间花在打听上,继续低下头做题。
许烈阳今天也没有来。
·
直到上午放学,赵霖也没有出现。
方渡燃想到昨晚教训文峰的事情,他没让赵霖把文峰送去校医务室。
今天早上还以为陈老会因为这件事找他,没想到完全不是,而且是叫上他和郁月城一起讨论毕业晚会的节目,一个打架的字也没说。
“燃哥,走不?去高一的新食堂。”丁羽在旁边的组叫他。
“你跟郁月城走吧。”方渡燃收拾好桌面,拿了本扩充实时政治的资料书:“我去趟五班。”
他说的明白,不想让郁月城跟着一起。
郁月城心有灵犀地看过来:“要当心。”
“我只是去看看。”方渡燃笑道:“没事。”
放学的人三三两两,明德楼里还留在学校的学生很少。方渡燃很快来到楼上,预感里不会有什么好事,这不安来得有点迟。
第257章 风起
踏上四楼, 方渡燃还没出声,已经被来往的学生纷纷侧目。
消失在学校里一年的校霸突然出现, 面无表情的样子依然写着生人勿近。
只是简单地穿过放学的学生们逆行,也因为时间流逝而带来的陌生感,让他整个人从上到下都透着疏离冷漠不好惹的气场,主动让开条道。
方渡燃停在高三七班的教室门口,在里面看了一圈,没找到他想找的人。
一年没见,他对十二中的记忆力还没有退化, 经常跟在林晟后面那几个狗腿子, 一个也没在。
“等会儿。”他叫住打算避开他转身从后门走的一个男生。
“燃哥。”Alpha回过头,信息素在紧张时自发散出来一丝。
方渡燃轻轻蹙眉。
“我不是故意的。”那男生当即收起自己的信息素,坦白道:“燃哥, 你别介意,这条件反射。”
方渡燃没在意他对同类堪称冒犯的行为,等他在等待暗示的目光下小心走过来,面对面出声问:“张子贺和李墨今天来了吗?”
“谁?”从外班的人嘴里熟脸吐出自己班里的人,男生以为自己听错了。
方渡燃不动如山地倚在门框上看着他。
男生回过神, 点点头:“我知道了。”
回头朝没几个人的教室看了看, 他不确定道:“好像没来,他们平时走得最晚,来了这会儿应该就在。”
“什么叫好像?”方渡燃语气平淡:“你们不是一个班吗。”
男生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我坐第一排, 没注意后面的人,跟他们不熟。”
方渡燃点点头:“谢了。”
“哎!燃哥。”男生在方渡燃转身后叫住他。
方渡燃停下来:“怎么?”
“你要是有什么事找他们, 我可以帮你转达一下。”男生多加了一句解释:“就当我道歉, 那个信息素,我不是故意的。”
方渡燃:“不用了。”
走出去几步, 方渡燃为了避免自己预估错误,把这俩个祸害放跑了,侧身道:“要是他们什么时候来上课了,告诉我一声。谢谢。”
对他突然反悔的行为,男生直点头:“哦、好的。”
方渡燃走到楼道的尽头,到拐角时听到有人在对刚才那个Alpha善意劝告。
“你给自己找事干什么,他什么人你不知道啊,信息素都敢放?挑事呢。”
男生回答地很无辜: “真是条件反射,他气场强,我没反应过来。”
“还好校霸心情好,刚回校,不然你就惨了。”
有人在帮他们回忆:“那两小子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林晟不在还惹上他。我没看出来校霸心情好,就看他那样子想杀人,你们忘了以前他打架的时候也没表情的······”
方渡燃站在楼梯拐角听了几句,心里没因此掀起波澜,往前按下电梯下楼。
周围等待电梯的学生们,只有后来的两个女学生大胆走进去,跟他一起下楼。
“你找李墨他们吗?”一个眼熟的女学生问。
方渡燃看过去,想起来她高一的时候经常来七班外面等朋友:“嗯。”
“李墨今早在校医院,没来上课。”
女孩说话间没有靠近,站在他两步外的地方背靠在电梯里:“我早上出操看见他去校医院了。”
“校医院?”方渡燃问:“他一个人?”
“不知道。”女孩摇摇头:“从我们宿舍楼去出操要经过校医院的后门,我看见他从旁边进去,应该是拍片的地方。好像腿脚不好,一瘸一拐的,还杵着一只医院里的拐杖。”
方渡燃感觉自己的猜测可能没错,这应该就是赵霖干的。
“我只看到他一个人。”女孩补充道:“不过张子贺今天也没来上课,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起。”
方渡燃:“好。谢谢。”
电梯门打开,方渡燃走出去,女孩立刻跟上来一起走出大厅,始终跟他保持两三步远的距离。
“那个,方渡燃!”
她跟上来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方渡燃:“怎么了?”
“你跟郁月城,一起回学校了,对吧?”女孩问。
方渡燃没说话。
“可以问吗?”那女孩看他没有变化的表情重新征求意见。
方渡燃停住步伐,转身道:“嗯。你想说什么?”
“······这都被看出来了。”女孩低头小声说了句,然后抬起头试探道:“你们一起离校,又一起回来······”
方渡燃:“我现在有事,你要问什么可以直说。”
“你们,我是想问你和郁月城是不是,在谈恋爱啊?”女孩往后退了一步,自己先连连摆手:“你可以不回答的!我纯属问一下,可以不回答!”
方渡燃看着她:“你喜欢郁月城?”
女孩猛地摇头,对着当事人说得直白:“没有没有,我更喜欢你这款。”
“只是这一款!我知道你不谈恋爱的,高一就知道了,所以有点奇怪,就想问问。”她看着方渡燃有点意外的神情,连忙解释。
方渡燃想到那天让文峰长记性的时候,自己说过的话。
接着原封不动地告诉她:“我住在他家。是他们家的干儿子,他爸妈也是我干爸干妈。郁月城比我大点,算起来我们是兄弟。”
女孩的表情越来越吃惊,最后用手挡在发出惊叹的嘴上:“啊——原来是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没别的事了?”方渡燃问。
女孩:“没了。”
方渡燃走掉之后,她一起的小姐妹才走过来:“方渡燃真、的、好帅啊,我也喜欢这一款。可惜我是个Alpha。”
“他们是住在一起的干兄弟哎。”女孩悄悄说:“感觉更刺激了。”
“他都说是兄弟了,你胡说不怕他找麻烦。”
“想想嘛,真的很配。他看着也不是随便就动手的,你看他刚才也很好说话啊。以前校霸还给七班女生都买过花呢!”
“那也不叫好说话吧。还买花······这?他这么会吗?”
“庆祝他们班得冠军啊······”
·
方渡燃上课不带手机的,回宿舍里丁羽和路至安都还没回来。
他拿上手机给赵霖打电话,被人挂掉。
手里的书没放下,直接带上打算出去,走的时候发现宿舍跟他走的时候不太一样。
站在中间环视一圈,是许烈阳桌子下面的一个箱子消失了,书桌前的椅子也被转过方向。
方渡燃特意去看了看他床位底下的插线板开关,开着的,显示器却被关了。
有人来过?
许烈阳回来了?
方渡燃给许烈阳打过去电话,许烈阳的电话是在学校里也会偷偷带上的,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才接起来。
“燃哥?”对面问。
方渡燃:“没存我号码?”
“怎么可能,你号码我倒背如流。”许烈阳那头有汽车的鸣笛声,回话也有点匆忙的感觉。
“这不是饭点儿吗?你是回宿舍拿手机了吧,怎么不去吃饭?”许烈阳问。
他对方渡燃的上课习惯也很熟悉。
“我看宿舍里被人翻过,你的箱子不见了。”方渡燃问:“你回过学校?”
“回过。那是我刚搬走的。”许烈阳说:“不用担心,有你在呢。校霸的宿舍谁敢乱翻?”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方渡燃问。
“我不知道。我这有点事。”许烈阳停顿一秒:“处理完就回来了。”
“上高架了,先生,往哪开啊?”
电话那头传来不标准的普通话,有浓浓的榕城本地方言的味道。
许烈阳的声音离远了:“去乔坎。”
“那可远了,打表划不来啊,爬山要加钱。早说我们走高速能省一半。”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看他说。
许烈阳:“我给得起路费,让你去去就行了。”
许烈阳的声音有些跟学校里不一样的沙哑,不是熬夜或者感冒了,就是刻意压低过。
为了显得自己成熟?能给得起路费?
从榕城直接到乔坎乡下,听那边的意思应该走的是国道或省道,要绕上很大一圈,穿过榕城外沿的那几座山。
爬山加钱,路费大概上千多。
“喂?燃哥?”手机重新被接起来,许烈阳喊他的声音还是充满活力,跟以往没什么不同。
嗓子里还有点拔高声线也掩盖不住的沙哑。
“我在听。”方渡燃问:“你要下乡?”
“嗯,我去帮我爸收点东西。”许烈阳说。
方渡燃突然有种预感,跟他放学时对赵霖的预感不一样。
赵霖可能是出事了,但是许烈阳······
或许是因为他们已经高三了,十二中的高三,连离开都是没有告别的。
教室里的人,说走就走了。
刚回来那天的晚自习还有十几个人,今天就少了几个。
他突然觉得许烈阳这次去乔坎,他们可能、也许,也会没有告别。
这种对方不会再回学校的感觉从哪里来的,他也不知道。
“你家让你回去接管家业了?”方渡燃问。
对面沉默一下,然后笑起来:“他们倒是想,我还是不想回去,做饭店,特没意思。”
“就那几个饭店,我从小看到大,真的特没意思。”许烈阳重复道:“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吧,燃哥。”
方渡燃:“嗯。你说不喜欢。只想过跟花花老婆孩子热炕头。”
许烈阳转身从车身后面的暗色玻璃往外看,那两辆跟过来的车已经因为他变道太多次不见了。
转身放松倒进后座里,一手翻开他手边的纸箱。
——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国币。一百二十万整,一张都没动过。
这是方渡燃曾经在宿舍里,拿现金形式的纸币来跟他换银行卡得来的。
现代社会网络交易普及,他没见过这么多纸币,全是连号的新钱,觉得有意思就一直留着。
从来也没想到,这笔放着没管过的钱,居然会派上用场。
自己会有一天,能到用上它的地步。
“我说这话的时候,才高二没多久吧。”许烈阳说:“打赢联赛那回。”
方渡燃:“嗯。你喝醉了。”
“没醉。我真喝醉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最多算喝多了。”
许烈阳摸着手底下崭新的国币,因为太新有割手的触感:“那天赵霖跟郁月城把你送回去的,你喝醉了。”
“郁月城送我回去的。没有赵霖。”方渡燃记得清楚,断片儿发生在那之后。
“他想送你回去。”许烈阳说:“我看见他和郁月城一起送你出门。”
“嗯。赵霖没去,后来是郁月城一个人送我的。”方渡燃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细细想来,好像明白了。
又不太对。哪哪都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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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处分
许烈阳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 对方渡燃道:“花花在我高一刚进校那会儿认识的,后来分分合合。我其实很不喜欢这种。”
“不喜欢花花?”方渡燃记得他们也有过如胶似漆的时候, 那会儿熄灯了躲被子里都要打电话。
许烈阳后脑勺枕在座椅靠背上,回忆起他还能穿校服的时候:“不是。我跟她在一起那会儿,是喜欢她。后来受不了了,我觉得我俩肯定就是不合适。”
方渡燃放下手里的应届时政资料书,坐在椅子翻开上听他讲:“很难有完全合适的人。”
“燃哥,你也有这觉悟啊。”许烈阳笑道:“你是不是恋爱了啊?那个Alpha?上次你跟郁月城也没成啊。”
“肯定是那个Alpha对不对?”他问。
“还没有。”
方渡燃垂眼看着书里一条要闻,这次的一心二用稍微走神, 说话时也在思考, 认真道:“是个Alpha。如果我那天恋爱了,第一个告诉你。”
许烈阳:“行啊,我就爱听这个。”
“Alpha······双A也不是不行。”
他推翻自己曾经的理论, 换了个角度说:“只要人对了,管他什么性别呢!Alpha比Omega更了解Alpha,倒推一下,也是很好滴!”
“你有不合适的人吗?”方渡燃说。
“有,我也有。”许烈阳说:“花花她总跟我闹分手, 跟你讲过的, 每次都要我哄,一次两次三次,可能是我不懂Omega的心思吧。我觉得没什么的事, 就像我得上课,不能马上出现在她面前, 她也要不高兴。这种事我解决不了, 她要分手,我只能哄她。次数一多, 老分手,我就腻了。
“我喜欢她的时候,就因为她长得可爱,信息素好闻,没别的,Alpha刚喜欢Omega的时候不都这样吗?可那点喜欢支撑不了我哄那么多次,无穷无尽的,我没耐心。”
“性格不合适?”
方渡燃没跟Omega接触过,更没跟Omega谈过恋爱,只能靠猜:“我以为她是你最用心的。”
对面沉默了一小段时间,手机里传来汽车遥远的鸣笛声。
“是。是我最用心的Omega。”许烈阳说。
他东一句西一句,好像突然要把一肚子话都说完,又好像躲着什么不能讲出来。
“花花跟你联系了?”方渡燃问,许烈阳这话坦白得很突然。
“后来找过我几次,来十二中,就在校门口,我没见她。”许烈阳说:“她会遇到合适她,愿意一直哄她的人,绝对不是我。平均一个周能分手一回,三个月没见面的时间全在闹分手,我耐心一用完,就再也提不起劲了。”
方渡燃决定暂时把书放下,靠在椅背上问:“你提她,一点也不想她?”
“不想。”这一点许烈阳十分肯定:“以前不合适······现在,现在就更不合适了。”
“一样的人,现在还多出来不合适了。”方渡燃敏锐察觉。
“现在咱基础条件对不上了。”许烈阳说:“我也不想谈了。”
只是在说花花吗?
方渡燃感觉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你家里的事,什么时候弄完?我去看看你。”他说。
许烈阳:“应该快了。不用你来,我说不定还要出省,你来我不在,白跑一趟。”
方渡燃的预感变得更强烈了,许烈阳家里的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但是对方显然不愿意让他知道,也不想他去造访。
以前许烈阳就会他出事的时候,暗自收起想问的想知道,不在他面前提,现在换做自己,方渡燃也不想戳穿。
“那我等你回来。”他说:“返校提前告诉我。”
“嚯,不敢劳燃哥大驾。您要去校门口接我啊?就那么几步路,我自己就走回去了。”
许烈阳想到自己也说过一样的话,立刻道:“我是想给你们接风的,临时有事走不开,不然几步路我也去接你。”
听筒里响起“嘟嘟”声,许烈阳拿下手机看一眼:“燃哥,我这儿有电话打过来了。先挂了,回头我来找你。”
方渡燃看一眼许烈阳团在床上的被褥,还有地上没收起来的鞋,匆忙到行李都没有收拾。
衣服和东西都还在,理论上人就算走,也肯定是要回来打包的。还有必须本人到场的离校手续,毕业证采样,都没有做。
方渡燃却总隐隐觉得这一次许烈阳会离开很久。
“好。”他说。
“燃哥再见!”许烈阳说。
方渡燃工工整整道:“再见。”
许烈阳直接把中途插播进来的电话挂掉,又等了两秒,方渡燃那头没有挂,他按下挂机键。
一下子切断了跟十二中的联系。
再翻翻自己的通讯列表,确定已经把该记住的手机号都记住了,一个数字都没错。
然后拔掉手机卡掰断成好几快,从出租车窗户扔出去。
方渡燃看完翻看的这一页,每年更新的高考时政内容,需要了解,但是不需要背诵,他记住个大概,然后私下后面几页揣在兜里出门。
李墨怎么样,他不关心。
他担心的是昨天他走之后,赵霖在他这得到七班那两个人的消息,自己去收拾去了。
许烈阳之前跟他说,赵霖下手比他还狠,他就应该注意到的。
如果赵霖是私下去找李墨和张子贺,因此受了伤,或者背了处分,高三的校规罚得重,正好撞枪口上,方渡燃不能让赵霖给他背锅。
他是打算找这俩人谈谈,郁月城这次回学校了,嘴里不干净的人,免不了就会跟文峰似的。
但也不是要让赵霖单独去为他报仇,为他受惩罚的。
他先去的校医院,在里面走了一圈,没看到李墨,张子贺也不在。
大概是转院或者回家了,Alpha互殴都挺较真,打伤了只有校医院和转院,宿管也不会让躺在宿舍里。
方渡燃直接去的政教处的大楼,办公室的门牌换了几个,他找了两楼才找到以前经常去的一对一的教导处小房间。
门是虚掩的,在外面就已经听到高二重新上任的教导主任在里面训话。
一时半会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里面反反复复说得都是那套。
方渡燃看情况,打算等教导主任训完了,再跟赵霖沟通好,然后他再把处分背了。
带坏的学生罚总比主谋罚得要轻,现在去,增加一个打群架的人数,事情性质又变了,赵霖受罚更重。
等待的时间他走到楼梯口,推开侧面的安全通道,然后拿出来自己撕下来的时政书,对着门缝透进来的光看。
近十页的时政要闻全部都看了两遍,教导主任才从门缝外面经过。
他推开门走出去,刚好和走在主任后面的赵霖撞上。
“班长?”赵霖看向他身后,就他一个人。
“训完了?”方渡燃问。
“完了。我去楼下拿红头文件,签字就能走了。”赵霖把他往进推,两个人从安全通道里走下楼。
“几个老师都在气头上,你别站在这。”他说。
“一早上听了几次教育。”方渡燃说。
“没记,五六次吧。副校长看着比教导主任火气还大。”赵霖的语气半点也不上心。
“你伤了吗?”方渡燃问。
“不过你没事,陈老说你最近一心都在学习上,而且刚返校,身体也不好,没管好班里的事物情有可原。”赵霖越过他的问题说:“你走之后,班里的事情都是我在处理,你交给我的,所以他们罚我,应该的。本身也不应该罚你。”
所以陈老早上去政教处,就是处理他们打架斗殴的事情。
“你打张子贺和李墨,怎么跟我无关?”方渡燃停下来。
“是我打的,不是你打的。”赵霖也停下来,看着他说。
方渡燃:“昨晚我走之后,你还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赵霖平静道:“我去看了看文峰,活着呢,好着,全是外伤,养养就好了。让他自己爬回去,没送他去校医院。”
方渡燃:“张子贺和李墨呢?”
赵霖沉默片刻,抬腿往楼下走:“你都来政教处了,肯定知道我跟他们打过了。”
方渡燃抓住他的胳膊,赵霖立刻抽气,他松开手把校服袖子撸上去。
对方小臂上正缠着渗血的绷带。
“他们还拿家伙了?”方渡燃皱眉。
“没有。”赵霖收回手,把入秋才会穿的长袖卫衣校服拉下去,衬衫藏不住他的伤。
“是我拿的。”他说。
方渡燃愣住。
赵霖坦白道:“他们俩都是Alpha,跟林晟以前混在一起,我们都交过手,我怕我胜算不够,所以带了撬棍。”
这些东西以前他们刚进学校打架的时候,被学校见一次收一次。
赵霖那居然还有。
“这是他们拿撬棍扎破的?”方渡燃说。
“嗯。不过他们比我惨。”赵霖笑起来:“张子贺昨天半晚就被接回家了,李墨应该骨折了。”
方渡燃:“你呢。”
“我还好,我趁他们俩洗完澡回宿舍,走路上不注意动手的,先下手为强,这伤都是后来他们最后一口气了。”赵霖挥挥手臂。
方渡燃心里有股气,很想对赵霖发出来,但这是替他解决问题所以受伤的,他没办法发火。
“下午我去找副校长,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的。因为我身体不好,所以让你去。”他说。
“不用。”赵霖诚恳道:“真不用。”
他还看向方渡燃手里忘了收起来的印刷资料:“你好好学习,我知道你想高考。我得罚一个月,说不定没罚完,我就离校了。”
“我不用你替我顶处分。你手都这样了,怎么罚?”
方渡燃提高声量,安全通道里的声控灯亮起来:“你为什么动手的时候不叫我?如果我去了,你就不会受伤!”
“没必要叫你。”赵霖说:“燃哥,我没想让你动手,我也看不惯他们。”
方渡燃直言:“要是我昨晚没从文峰那问出来,你还会去吗?”
“不会。因为我不知道。”
赵霖看向他:“因为我知道的没有你多,这些事你不在学校里,只凭对他们的了解就能猜出来,可我都不知道。我要是早知道,一样会动手。”
“我知道你会动手。”方渡燃很想从他眼底看出掺杂着什么情绪,但是赵霖很坦然,仿佛就只是表达了想说的话。
方渡燃不太能接受,他手臂上渗血的绷带简直刺眼:“你大可以叫上我一起,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受伤。”
“可你会受罚。”赵霖有着他没见过的坚持。
方渡燃一时语塞。
“······我不怕受罚。”他说。
方渡燃听出来了,赵霖这次是很难听他的。
非常坚持,一声招呼不打就把这俩人揍了,一声招呼不打,就一个人领了处分。没给他一点插手和决策的选择。
他注意的到,赵霖平时都叫他班长,偶尔有所含义的时候,才会叫跟其他人一样叫他“燃哥”。
他的“燃哥”,和那些根本不熟悉见他就挂在嘴上的“燃哥”不一样,他是心里真的换个身份说话的时候,才会这么叫。
方渡燃想,他跟自己一样,对有些关系,分得特别清楚。
什么时候该近,什么时候该清。
同学、朋友、兄弟,就是不一样的。
赵霖现在是在拿兄弟的口吻跟自己说话,想让他让步,不是他们高一认识时候的同学。
可这样,方渡燃就更不能跟他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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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分岔路
沉默后, 方渡燃转身径直往楼下走,独自切断掉话题:“我只是做了个小手术, 还没到体罚那点力气都过不了。”
他边走边把手里的时政资料折起来放进裤兜里:“下午副校长上班了我去找他。是我让你去打架的,撬棍也是我交给你的。”
赵霖站在原地,眼看方渡燃已经一步步走下一层楼,没有改变心意的意思。
他们的燃哥,说什么就绝对会做到。
不阻止的话,方渡燃一定会按照他说的去做,去找教导主任和副校长。
他也一样没有接受这个单方面决定, 立在原地喊:“燃哥, 真的跟你没关系。”
方渡燃不想跟他做口头争端,尤其是赵霖因为他的事受了伤。
这跟他们以前一起打架,他因为体质问题没受伤, 但是别人多少都会受伤的性质不一样。
而且他本来可以让这件事不把赵霖牵扯进去,他以前有能力让班里的人站起来说话,在学校里挺直腰板走出去,现在就这么个不用上台面的小事,他完全有能力保住赵霖的。
方渡燃甚至都为此懊恼, 许烈阳都告诉过他赵霖会出手, 他昨晚就不该把赵霖留下来,说不定文峰后来跟他交代过什么更不好听的,刺激到他。
赵霖自觉的确拦不住他, 走下楼来到方渡燃的身边,意图未变:“你在还是不在, 我听到这话, 都会找他们的。我反正是要出国的,有没有处分对我来说无所谓。你不用想太多, 学校对我的处分也出红头文件了,我去签个字就领了。”
方渡燃转头看他,不为所动:“我有所谓。你是我的兄弟。”
“你要高考。”赵霖清楚道。
“你的档案里没必要在高三的关键时期留下这个污点。”他索性和盘托出:“陈老今天来的时候给你说了很多好话,他很看重你。如果你表现的好,很有可能帮你把以前的档案都改了,青训校内改个档案没有难度。你是班长,你为班里做过很多很多事,随便写一条上去,考大学的时候都会好看点。”
方渡燃目色沉下去:“我就是十二中的,谁不知道十二中,还用得着档案吗。”
赵霖:“我能看出来,你想学好。”
“你把我想得太守规矩了。赵霖,我没那么好。”
方渡燃说:“如果我真的在乎,我昨晚就不会跟文峰动手,他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吧。”
“你对七班,已经很好了。”赵霖在他注视下说:“对我们也很好。”
“你受伤了,我不想跟你起争执。”方渡燃卸下气:“告诉他们你受伤了,罚不了,我来罚。”
“这个我能说。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不要管这件事。”赵霖抬动胳膊:“我把病例给他们。”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方渡燃不用人帮他出头的。
他们从高一认识,赵霖跟他同桌这么久,至少在打架这件事上,他们很默契。
不应该出现这种局面的。
“如果是因为不想给我的档案上添一笔,那我不接受。”他说。
气氛一时僵持,过了会儿,赵霖沉下声说:“我只是想做点事而已。”
赵霖抬起头,跟他四目相对:“跟任何人都无关,我看不惯他们,想打就打了。我打的,处分我来背。”
方渡燃微微蹙眉,他听出来一点言外之意,但是赵霖的神情很真挚。
“燃哥,”赵霖拿商量的语气喊,“你如果觉得这次不算,就算在我头上。还想要报仇,等他们伤养好了,你可以自己再动一次手。”
“你什么意思?”方渡燃直言。
“字面意思。”赵霖道:“你上次说,我们也是好兄弟,我记着的。”
他用十分郑重的口吻复述:“好兄弟,我只是想做点事而已。我的事,跟任何人都无关。”
方渡燃没话说了,赵霖把话讲得太死,一点余地都没有。
他想不到赵霖为什么这么坚持。
为了他手里的高考资料?他就不该走的时候还带来,可是中午休息时间就那么短,能挤一点是一点。
那是为了他说的“我看不惯他们”“跟任何人都无关”?
方渡燃根本做不到这个跟他无关。
“你什么时候出国?”他问。
“不知道,在办手续。”赵霖说:“应该快了。”
方渡燃转身道:“许烈阳今天也这么说。”
“他说什么?”赵霖跟他的步子往外走。
“他说他家里的事应该快弄完了,会回学校。”方渡燃说。
赵霖跟他走过政教处楼下的绿化带,才出声:“······那就是快处理完了吧。”
“你们没联系吗?”方渡燃问。
“前几天打过一通电话,他说他家里出了点事,最近都不回学校了。”赵霖如实道。
可他今天还回学校一次,宿舍里少了一个箱子。
方渡燃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赵霖回头看。
方渡燃发问:“······他缺钱吗?”
没记错的话,那个箱子的样式,那是他之前打包装箱的一百二十万国币。
放在那里一直没有挪动过,方渡燃也没去注意。
许烈阳特意回来宿舍把钱取走?
他没想到许烈阳就一直大大咧咧地把一百多万现金放在宿舍里,也没想到他会特意回来为了拿钱。
他换的那张卡,是许烈阳的私房钱。
他现在已经没私房钱花了?他不是回家了吗?
在家还需要落到没钱花的地步吗?
如果不是家里跟学校沟通过,非常急需学生本人回家,许烈阳根本不可能在十二中里来去自如。
“他没缺过钱。”赵霖说:“上次我们见面,他花销也不省。”
“你给他打个电话。”方渡燃说。
赵霖拿手表翻出来通讯薄找到许烈阳的手机号打过去,由于没带蓝牙耳机,听筒外放出一点机械女声被他们一起听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是有什么问题吗?”赵霖看向方渡燃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出国的事,没告诉他。”方渡燃说。
赵霖:“没有。”
赵霖没把自己要出国的事告诉许烈阳,是有自己的考量,他答应过,就不能多话。
同样,方渡燃觉得自己也不能把许烈阳特意回学校拿走一百多万的事情告诉赵霖,许烈阳连他都没告诉,摆明了不想让人知道。
他俩本来是走得很近的,是同进同出的。
是前一阵子还一起穿过榕城到A市的长长的山岭,为了共聚,为了在一起玩的。
应该是他们三个,还加上他。
那会儿他在池水边,还听了许烈阳和郁月城在包间里吃饭,放肆高歌,没一句在调上。
那会儿他还和赵霖坐在一起,他们比以往每次交流都要深刻。
他第一次听到赵霖把自己跟许烈阳隔开,说许烈阳“是他的好兄弟”,知道他心思也分得那么清,把自己摘了出去。
所以他肯定,他让赵霖知道他们彼此也能成为不可替代的好兄弟。
原本大家都是朋友,后来也都走到了成为兄弟这一步,现在却各自瞒着各自的事。
赵霖为了一个打架的处分那么坚持,方渡燃能尊重他的选择,也会有不舒服在。
但这个不舒服还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友情。
“我也不知道。”方渡燃换言道:“他说他很快就处理好回学校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他说话一直没个准数,说‘很快’,没准过一个周,或者一个月才回来。”赵霖说。
方渡燃想想他刚才听到许烈阳跟那个本地司机的对话,违心且真心道:“希望是。”
“晚一个月就快到期末了,回来正好放寒假。”他说。
“你们高三留校,寒假是没有了。”赵霖说。
方渡燃:“高三补课,他也去吗。”
“你去他肯定去。”这个赵霖很了解:“在家待着他要无聊死,不如来学校跟你一起。”
“赵霖。”方渡燃喊道。
赵霖垂眼看着前面的路面:“嗯。”
“你走的时候,一定记得告诉我。”方渡燃今天第二次说这话。
一次是对许烈阳回来的表示:“那我等你回来。返校提前告诉我。”
一次是对赵霖离开的送别。
“我记得。”赵霖说:“上次在度假山庄说过,没忘。”
“我给你送行。”方渡燃说。
“······好。”赵霖应道:“如果有机会,一定让你送行。”
凡是加上一个“如果”,有时候是美好的祝愿和期待。
有时候在期待下面,是因为截然相反的没有把握。
方渡燃不想去猜赵霖这话属于美好的期待,还是他自己也没有把握的防御针。
他翻一遍手机,许烈阳的微信号和手机号码都还在,刚才的通话记录也在。
同时也不想去猜许烈阳家里是出了什么事。
要是许烈阳真的需要他的帮助,会告诉他的。对方没说,这点默契应该还在。这是他们认识七年对彼此的了解,他应该有信心。
赵霖也是,高一到现在,他那么坚持,擅自动手,擅自去领处分,他相信也是有默契的。默契就在赵霖知道他根本不会同意他独自下手,所以自己不打招呼就先做了。
三个人的关系,方渡燃说不出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但至少,他们都是希望对方好的,他还是能信任他们,能在打架的时候把后背交给对方,能在要离校的时候安排好一切,交给他认为能胜任的他们。
他希望他们彼此,现在、未来,都要好好地。
第260章 预演
即将走到分岔路, 方渡燃转身说“班里要在毕业晚会上出个节目,是郁月城的钢琴独奏, 已经定了。”
赵霖微微怔住,很快恢复如常神情:“是陈老安排的。”
“刚回学校就说这事,班里的人没一个愿意出的,能用的都离校了,郁月城可以顶上去。”
方渡燃说:“你要是还有段时间走,就帮我盯着搭舞台的,预演之前要搭一次。抽签结果已经出来了, 这是开场第一个节目, 舞台咱们班直接搭好就可以,后面的节目不能用上的,他们自己拉幕之后会改的。”
“好啊。我去看。”赵霖干脆应下。
方渡燃发现他们除了这次处分的分歧, 似乎从来都没有过矛盾。
作为他在班里分配任务的左右手,学校没有副班长的职务,但赵霖基本上都承担了这个职责。
这上面,他们的默契从高一一直到现在,尽管很久没回学校, 也没有改变过。
“先把手重新包扎一遍, 这个止血药不够好,我那儿应该有更好的,你签完字来我宿舍拿。”方渡燃看向他放下袖子的手臂。
赵霖领了任务, 不再揪着体罚的事:“手伤我下午去报备,体罚肯定暂时免了, 就剩写检讨, 时间多,能看好他们的。”
“丁羽要训练, 路至安要学习,重新在班里找几个闲人。”方渡燃交代。
“那就关小北他们几个,班里人少了,生活委员闲着,整天碎嘴。”赵霖道:“跟许烈阳一样,八卦。”
方渡燃笑了笑:“行,你看着办。”
“班里的档案和年级组发过的文件,我都整理好放你抽屉里了。”
赵霖也像许烈阳那样搭上他的肩:“你现在回来了,你才是七班的班长,查查之前的记录,我哪漏了缺了早点问我。他们离校的还有几笔班费,加上班里的支出、上次的奖金、学校发的活动资金······有一部分我还没做完。我指不定什么时候走,不过走之前一定给你把舞台盯着。”
方渡燃:“好。下午班会我跟你,还有陈老,一起对一遍。”
中午赵霖没来宿舍拿药,方渡燃短暂的午休之后,在上课之前二十分钟醒过来。
从郁月城那里拿到研究所的科研级别外伤止血剂给赵霖拿上去,敲过门推开,宿舍里一片荒凉,他才知道赵霖的宿舍里原来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些原本应该是他了如指掌的,班里的情况,每个人住几号几床。
他刚回学校,除了学习什么都还没看。
赵霖整个宿舍都是空荡荡的,离校的同学被褥挂在床上,拖了一半坠下来。
床单有掉在地上的,枕头有倒在椅子上的,桌面上的东西全都空了,衣柜的门半开着,里面只剩下衣架和几件废弃的单薄衣物还挂着。
“燃哥。”赵霖坐在书桌前叫他。
“宿管怎么不来收拾?”方渡燃走进去把外伤药递给他,还给他一并拿上一板微量元素补充剂,也是郁月城交给他的。
“有一张床位收拾过了。”赵霖接过来翻到胶囊背面,这一看就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药。
方渡燃解释道:“一天一粒,微量元素和补充信息素分泌的。说是外伤的时候吃能促进药物吸收,挺神的一个玩意儿,什么地方都用得上。”
赵霖判断道:“花钱不容易买的玩意儿。”
方渡燃笑笑,也不好说是郁月城他们家产出的:“我住院的时候给的。”
赵霖指指离自己近的,正乱得一塌糊涂的两个位置:“他们今早刚走,还没来得及收拾。”
宿舍里其实不脏,十二中的管理条例很严格,每天出操之后都会查寝,在军事化管理下,个人卫生和宿舍整洁度都很高。
因此地面和桌面上都不会有杂物和垃圾,但是方渡燃还是感觉空气里似乎都漂浮着尘埃。
而赵霖就坐在尘埃之中跟他打招呼。
那声对赵霖而言用词亲切,跟他称兄道弟的交流,也像是隔着时光的痕迹,眼前的整个画面都是一张老照片。
“人都走了,挺冷清的。”方渡燃说。
赵霖似乎看得很开,示意自己桌面上音乐暂停的显示屏:“走了也好,不用我戴耳机了。”
方渡燃:“校医院去了吗?”
“还没,中午回来坐了会儿。”赵霖很坦诚,十二中雷打不动的午休也没拿出来敷衍。
就坐了会儿。
“那上药的时候就让他给你用这个,包扎直接包进去就行。”方渡燃敲敲他给的外伤药:“有没有伤口都能用,皮肤破了和淤青都可以,一直用到痊愈没问题。”
赵霖把铁皮膏体转了一圈:“这上面没有说明,校医院认吗?”
方渡燃按住盖子转过来,侧面和管身直直打了一排隐蔽的同色系钢印,“他既然有医师执照,肯定能认识这个,放心用吧。要是问你,就说你家里人给你找的。”
赵霖收起来:“好,谢谢燃哥。”
·
高三的时间过得很快,比方渡燃曾经在学校里的日子都要快。
从踩着盛夏的尾巴穿过山岭回到榕城,一直到深秋傍晚,夹着凉意的微风吹过校园里紧挨着的一颗颗大树。
在榕城,是没有那么多落叶的。
远处一年四季的山野都是绿的,校园里一年四季都是常青的,不过是夏日的枝叶们格外茂密,而越往四季的尽头,就纷纷停止生长,不再抽芽。
失去了深深浅浅的绿色,变成稳重的深绿色。
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方渡燃一天又一天,走在路上听背诵材料,晨起在宿舍阳台刷两张试卷的选择题,下午自习课在教室里的一片昏睡写一道道的大题,每晚算题到超过研究所给的作息时间。
路上的花凋谢,会有新的重开,秋日里开得慢一些而已。
去食堂去宿舍的路上,头顶一直郁郁葱葱。
差点就忘记了时间的流失。
直到教室里连十个人也凑不起来,课桌一张张的全部空出来。
各科的老师都能看到他沉默的努力,想让他换座位去第一排,方渡燃都拒绝了。
第一轮复习都结束了,没有新课再需要听,教室也没人了,坐在哪里都无所谓了。
一抬头可以看到大白猫还在他的眼前,就比什么都让人安心。
“今晚的毕业晚会预演,燃哥,你去看吗?”赵霖问。
方渡燃抽出来一张昨天被郁月城打过分的试卷,错了三道大题,还只是阶段性的测试。
“我不去了。”他拿出演算本按照郁月城批改提示上的方法重新做:“等你们弄好我再去看吧。”
赵霖在身边看舞台的设计图,图是路至安做的,他找人按照上面的搭建,基本上是以鲜花和灯光为主的。
行动上比别的定制材料要好上手,也方便,就是需要几个小时的准备,比较耗费时间。
方渡燃之前也跟过不少次,拿着书坐在舞台下面边看边盯着班里的人被偷懒。没有危险的地方,所以也用不着他上手。
“郁月城今天会弹一遍,你不去看看吗?”赵霖问。
方渡燃眼里还看着卷面,笑起来:“我留着等他正式演出的时候看。”
手里套出来一个公式,他分神拿笔戳戳大白猫的肩膀:“你可是咱们班台柱子,人虽然走得没几个了,士气不能输。今天好好表现啊。”
“练过两遍,可以不看谱了。”郁月城说。
“学校提供的钢琴能用吗?”赵霖问:“你的曲子很难,琴不够好,效果上会打折扣。”
“啊,还有这个。”方渡燃只记得他那首曲子很好听,郁月城练琴的时候他听过一次。
“有点影响,不过应付学校足够了。”郁月城如实说。
“郁月城同学,你的思想不端正啊。怎么叫应付呢?”方渡燃逗他:“好学生可不敢这么说话。”
郁月城回过头:“那是什么?”
方渡燃单手支着头动动脑子:“那叫便宜他们了。我都不知道琴不够好,早知道的话,给你找一个好的。不能辜负你这身本事,也不能辜负这曲子。”
“实在是浪费。”他很不满意。
“现在租应该来不及了。”赵霖说:“我家酒店里有一台定制的,我让他们送来学校?”
方渡燃:“要多久?”
“钢琴那家在A市,预演赶不上了,下周一的演出前能办好。”赵霖说。
“学校有台好一点的,在活动中心的顶楼,我练琴用的就是那个。”郁月城说:“向学校申请应该能搬过去。”
方渡燃:“那个白色的?我以为你演出就是用它。”
“学校给演出配的演出专用的。”赵霖说。
“演出专用,是中看不中用吧。”方渡燃回想一下那台白色的三角钢琴:“练琴那台就很好看啊。”
郁月城笑了下:“贵一点,学校应该就一台,怕损坏。”
“十二中会缺这点钱?”方渡燃不信:“我去申请。”
“不缺,我觉得损坏了不好修吧。”赵霖翻译了一下:“郁月城说的‘好一点’,是说那是八位数的琴。”
“几千万啊······”
方渡燃点点头:“那确实缺这点钱,十几个学生的学费。但我还是觉得抠门,十二中两千多人呢。”
郁月城:“可以弹,晚会的人不多。”
“我明天让人把我家那台运过来。”赵霖说。
方渡燃:“比学校那台好吗?”
赵霖:“好一点。”
方渡燃用虎口捏了一个一小截的样子对着他俩比:“你们说的好一点,是真的就‘好一点’,不是改变一下八位数的第一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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