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少年

    郁月城唇角弯出好看的弧度, 被他逗笑了,方渡燃抬眼就看到大白猫的侧脸。

    “应该是。”他听到大白猫说:“不过运过来, 要找专人来配送,不然也可能会损坏。”

    赵霖:“没事。反正放那一年也弹不了几次,就是个装饰品。”

    方渡燃想了想:“我晚自习就去学校申请。你家那台就别动了,定制的磕到碰到修补也麻烦。这是学校毕业晚会,不能把你家的私人财产搭进去。”

    “学校那台能申请下来可以用。”郁月城也说。

    “那好。”赵霖看着他道:“今晚你先凑合一下,申请下来正式演出的时候就好了。”

    郁月城点点头。

    方渡燃看向赵霖手里他已经看过很多遍的舞台设计图。

    舞台的地面是白色的大理石效果,这个在学校的舞台上可以做到, 脚下是全方位的显示屏, 取色调处来质感打上去就是白色地面。

    边角上有一丛丛的鲜花簇拥起来,一直延伸到右侧的钢琴摆放出,从繁盛到散落, 大面积的白色的玫瑰花成片成堆的铺设,大气又不乏浪漫。

    少部分的枝叶伸出来,增添一抹生机,花朵上泛起粉色的百合花点缀在角落里。

    预演和正式演出比,除了没有这么观众以外, 其他都一模一样。

    用这么多的鲜花搭个一次性舞台, 很阔气,可以在正式演出之前提前看看效果,哪里还需要修改, 方渡燃其实很心动,但是因为错题比较多, 今天不做完, 只会堆积到明天。

    明天还有明天的计划要完成,他就只能在做完题之后, 先去学校申请钢琴,然后再去看大白猫的演出。

    希望能赶得上。

    赶不上的话,就在正式演出的时候惊艳一下也好。

    方渡燃拿开这张图,露出下面被顶上四周新装上去的香槟色氛围灯打满光的演示图,他挺满意的。只是在脑子里构想一下都很不错。

    整个氛围跟白色的三角钢琴和郁月城这只大白猫很搭,路至安就是照着郁月城的演出来设计的。

    “赵霖——!都固定好了,你来看一眼。”关小北扎住最后一个卡扣,大喊道。

    “我这边也好了。”体委把剩下的枝叶都收紧大箱子里推出去,把舞台露出来。

    赵霖走了一圈,把边边角角全部检查一遍,捡起一片被拽掉下来的玫瑰叶片,退后对楼上的人打个手势:“关灯。”

    整个演出大厅瞬间黑下去,三秒之后,一束灯光打在舞台的入口处。

    换好白色西装的郁月城走上舞台,灯光在他脚步之前一个个点亮,周围的氛围灯也逐一亮起来。

    走到钢琴前,他先对舞台下的座位行礼,然后打开琴盖,突然发现钢琴上放着一支百合花。

    跟搭舞台用的鲜花都不一样,是单独的一支,带着叶片,非常完整的一支。

    从外形上来说,很好看。是经过挑选的。

    预演之前,没有人告诉他这里会出现一支百合花,演出的一切都是经过缜密计划的,灯光现在就投射在他和钢琴上。

    也投在这朵完整新鲜的纯白色百合花上。

    没显露出自己的意外,他举止流畅的拿起来,用欣赏花枝的目光代替多余动作,然后换了一个角度放在钢琴上,让对着自己的花朵变成四十五度角侧对观众席,在舞台的构图上,和自己呈现出更和谐的画面。

    坐下双手搭在琴键上,按下第一个音符,接着曲调行云流水般响彻整个演出大厅。

    除了方渡燃没有人看过郁月城练琴,在场的除了下一场接棒的班级负责人,就剩下七班目前仅剩的几个学生,但足以去感受郁月城的独奏。

    是个盛大而浪漫的曲调,当中有抓紧人心的急促节奏,也有激情后的悠扬缓和,如同静夜里的风吹拂湖水,吹拂舞台上的花香,吹拂钢琴上那朵百合花的花瓣。

    演奏对不懂音乐的人来说,是十分无聊的一件事。

    由于郁月城坐在那里就已经是一副出挑的漂亮画卷,灯光和舞台在他面前也显得不够完美,隐去身后作为衬托恰当的背景,让到场的人都移不开眼。

    一曲终了,才有人后知后觉地拿手机拍摄。

    “哎!一班的,干嘛呢?”体委在舞台楼上大喊:“演出前不许偷拍泄露!”

    他这一嗓子把其他沉浸演奏中的人都喊了回来,丁羽也喊道:“别偷我们班演出资料啊!”

    “就是!别偷拍啊!”剩下的人纷纷跑过去阻止。

    “我就留着,我自己留着,我不泄密!”那学生还在挣扎。

    没人听他的,几个Alpha率先上去把手机抢出来。

    赵霖站在观众席最好的位置从头记录到尾,没因为这些意外情况打断。

    舞台上的郁月城同样不被下面的骚动干扰,仍然对着观众席作最后行礼鞠躬,然后步伐自如地退下舞台。

    赵霖在他的身影消失在舞台后,从摄影机上看到楼上的灯光也同时暗下来,大幕拉下。这时关停摄影机,记录下预演的完整视频资料。

    郁月城今天在化妆师的要求下,把脸上的轮廓打深了一些,为了配合舞台的灯光效果。

    他的皮肤实在太白了,脸部轮廓又很俊美,上场虽然已经凭外形就足够抓人眼球,化妆师仍然不忍看他因为皮肤白在灯光下把轮廓弱下去。

    退下之后,郁月城花了点时间避开脸上和脖子上的化妆品,把定制西服换掉,收好之后换上自己的学校制服走出去。

    四周很安静,这里是二楼,能来汇演大楼的都是准备预演节目的,集中在演出后台和演出大厅,其他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

    现在是晚上,上下的电梯口也没人,郁月城只需要再走几步就要到走楼梯消失。

    “郁月城。”赵霖在他离开汇演大楼的走廊里叫住他。

    ·

    方渡燃做完试卷已经下了第一节晚自习,跟班主任打过招呼之后去学校申请毕业晚会使用的钢琴。

    那架钢琴在记录上,建校这些年就用过两次,音乐专修班的学生也没有用过,只有重大演出的时候才被拉出来给音乐老师使用,审批的流程相当地麻烦。

    方渡燃领了一大堆的保证书和钢琴的使用注意事项手册,以及要做留档的文件,一大部分今晚已经批不下来了,晚自习后勤部和行政上的老师都不会上班。

    他带着满满一堆资料,在教务处拿文件夹分类装好。

    往教室回去的路上,一转头就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汇演大楼,月亮正挂在大楼的上空。

    榕城的天气总是很好,空气清新,夜晚的天空也是干净的湛蓝色。

    没有A市城市中心那些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没有喧闹的人潮。

    校园里的树木在清新的空气里,郁郁葱葱。

    路灯照亮树梢,另一头有室外网球场的铁丝网,从植物的间隙里露出来一块,画面带着青春特有的少年气,就定格在榕城的十二中里。

    在他生命里过一天少一天。

    方渡燃站在原地犹豫两秒,带着文件夹向汇演大楼飞跑过去。

    这时候去应该来不及了,说不定他们遇到什么推迟了预演时间,他还能看到登台的郁月城呢?

    虽然这个可能本身就不可能,预演是很严肃的事情。

    尽管高三每个班也没几个人了,正式演出的时候台下的座位也许都坐不满,但是在十二中的形式上,毕业晚会的重量是堪比入校的迎新晚会的,青训在省内的领导都会过来。

    对学生而言,只有一次高中。

    高三三年,就这两回。

    高一的时候,迎新晚会,他作为班长在班级位置的后面坐着。

    台上演了什么他都不关心,也不知道,只知道看住面前这几个不老实的,别让他们闹事,每过二十分钟就要起身走动,检查班里的学生有没有玩手机,跟四周分界线外的另外几个班有没有暗地起冲突。

    还要威慑住五班那群一进校就找事的死对头。

    这次高三,有郁月城,有留下来的这些同学,他们也都跟曾经入校的时候不一样了,能安安分分地坐在座位上,再也不用强行盯着,不用学校合作的一堆的教官穿着军服过来镇住。

    方渡燃会很认真地以一个学生的身份去看自己班的节目。

    他还是抱着一点希望,万一能看个郁月城的预演谢幕也是不错的。

    今晚的复习就往后退后那么一点点,他可以打着台灯躲在床帘里做题,宿管每晚都要来查宿看他熄灯后有没有按时睡觉,真的很不方便。这是她的职责,受了安靖的委托,他也不想让安靖为这种小事操心。

    可以把时间挤一挤,再挤一挤。

    这是他认识郁月城的时间里,大白猫第一次登台啊。

    秋夜的凉风在耳边呼啸,方渡燃抄近路跳过了几个绿化的小丛林。

    制服衬衣外面套着针织马甲,他忘了穿外套,现在的身体,郁闻礼叮嘱过不要觉得不冷就不加衣服,要学会像其他正常人一样去增减衣物,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循环系统。

    不知道郁月城看到了会不会说他不该跑那么快,不该不穿外套。

    可他真的没时间回教室加衣服了。

    衬衫衣袖被风刮得紧紧贴在手臂上,方渡燃不觉得冷,也感到一丝寒意,知道气温降了。

    知道冬天要来了,春天一过,他的高中就结束了。

    说不去没关系是真的,他差的题很多,他的时间越来越少。晚上他还要去申请三角钢琴,现在办完一切有点时间,他还是忍不住想飞奔过去看看。

    大白猫一定会在台上发光,有没有观众都不重要,只要他站在那里,就是整个青春的模样了。

    最美好的模样。

    这一面,他想先看看的。

    他只是看着那张设计展示图纸,想到大白猫出现在里面,就有很多美好的幻想。

    在汇演大楼前面停下来,方渡燃仰头看见二楼和三楼的窗户都亮着灯,还有班级在预演,这里面也可能有他们高三七班。

    只是二楼,他从一楼大厅正中间的楼梯走上去,因为一路跑过来沉沉地呼吸,没人的大厅里只有他的步伐和气息,几步跨上去往预演的舞台方向走。

    方渡燃边走边平复起伏的胸口,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轻轻回荡在空旷的另一侧的楼道里,步伐停在原地,就连胸膛的呼吸也屏住。

    ······

    “我喜欢你。”

    赵霖平静地面色下,眼神透露出一抹荒凉的紧张,语气却无比坚定。

    第262章 你很勇敢

    “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和我在一起,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似乎说出这句话, 就把埋藏许久的情感都宣泄出来,那点紧张也渐渐平息下去,他认真道:“你很优秀,出色,我找不出缺点。你进校那天我就知道你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那会儿就配不上,现在更配不上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 面对面看着郁月城道:“但我还是要谢谢你。真的, 非常地、非常地、非常地感谢你来到青训十二中的高二七班,感谢你来到我的十八岁。因为你,我在这里留下了很多的美好的回忆。”

    郁月城安静听完他的话, 正想开口,赵霖直接出言:“你喜欢燃哥吧。”

    “你喜欢方渡燃。”赵霖说得清楚。

    然后把自己的情绪咽下去,抬眼笑了下:“他们没看出来,我看出来了。”

    “燃哥也很好,但他心里好像一直藏着不少事情, 他从来也不会跟我们说。不管是我, 还是许烈阳,许烈阳认识他的时间很久,燃哥对谁都很有义气, 但他自己的事情,从来也不会说出来。”

    郁月城在他提到方渡燃之后缄默, 他也是一步步才走到方渡燃的身边, 甚至还违背了他意愿去找他,才了解到他的真实。

    这些东西, 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他只是辅助方渡燃,在一旁陪伴他,都都感觉透骨的疼痛和辛苦。

    方渡燃以前自己消化的时候,跟最亲近的朋友们也不能透露,一定过得很不容易。

    “能来十二中的学生,就像是烂在同一滩泥里面一样,没什么高低贵贱,都一样。可我觉得,燃哥跟我们不同,就像你踏进高二七班的第一天,我也觉得你跟我们不一样。”

    赵霖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站在离郁月城这么近的位置,把他印在眼里,放在心里。

    他不紧不慢道:“他身上有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性格、长相、脾气、他自己的事情······什么都好,也许我说不出来,总之就是跟我们不一样。你和他虽然看似完全不同,可我能看出来,你们是真的能走在一条路上的人。”

    郁月城:“谢谢。”

    赵霖:“燃哥跟所有人都说,你们是住在一起的好兄弟,我想不会那么简单。”

    郁月城没想到方渡燃是这样跟其他人说的,只以为在宿管那里听到一次,是方渡燃在开玩笑。

    不过没有太过惊讶。

    “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了,我祝福你。也祝福燃哥。”赵霖说。

    再看向郁月城,再没有一开始的外露的波动,把情绪都沉在心里。

    “好。”郁月城道。

    “如果没有,”赵霖微微垂下头:“希望若干年以后,我们还是好兄弟。”

    “不需要若干年,我们现在就是好兄弟。”少年明朗的声线传过来。

    赵霖怔住,回过头看到刚刚出现在自己话语中的人,正朝着这边走过来,不掩诧异道:“燃哥。”

    方渡燃从他身后几米远的楼道转角出现,歪着头朝他笑了笑:“怎么?跟他做好兄弟,不跟我做?”

    赵霖愣神之后也笑出来:“跟啊,怎么不跟。”

    “赵霖,挺难受的吧。”方渡燃单手还插在制服兜里,一只手拿着文件夹,一步步走过去,立在他身后停下脚步。

    然后视线一斜,透过他耳侧看向前面正对着的郁月城,再收回视线放在赵霖的脸上:“一不小心看到你失恋了,真对不起啊。好兄弟。”

    “是暗恋吧。”赵霖坦言道:“我知道我没机会,我就是想告诉他。高三了,我不想憋在心里。”

    方渡燃:“你怎么不临走的时候再告诉他呢?不都说毕业表白吗。”

    赵霖沉默片刻,抬起头,脸上忽然扬起爽朗的笑意,眼睛里还沉着些方渡燃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高三了,大家都长大了。他想。

    “因为我希望之后的日子里,他眼里的我,是喜欢他的我,而不单单是作为同学的我。我希望最后一点时间,我的身上除了同学这个两个字以外,能有一个属于我的身份存在过。······他不喜欢我,他可以忘记,可以记不住我,也没关系,只要我记得他在我十八岁出现过,记得我们在高二七班这段时光就够了。”

    赵霖当着两人的面,不卑不亢:“要是让你感到不舒服,我作为你的好兄弟向你道歉。但我不会为向他表白这件事道歉。”

    “嗯?”方渡燃挑眉。

    赵霖正视他道:“之前我问你,有没有跟郁月城在一起的想法,你说没有。我说我觉得你们看起来很搭,应该早在一起的,你说关系不是非得在一起,你说你们是好兄弟。”

    方渡燃想起赵霖的确问过他这个,不止一次,都被他自己给否决了。

    许烈阳也问过,也被他否认了。

    他甚至没有承认过自己对郁月城有感情。

    也没有对任何一个熟识也好,陌生人也好,去认可过自己跟郁月城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赵霖的话他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也没法反驳。

    话是他一个字一个字板上钉钉的。

    赵霖在他回想时接着道:“所以他是单身,你也没有想要追求他的表示,我可以向他表白。我没有介入任何人之间的感情,你们之间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样,你没有告诉过我,应该有你的想法,我尊重你。但我也是个普通人,我有我自己的感情和想法,对一个单身的、我非常欣赏的对象,我明白跟他的差距,得不到他,也会希望我自己的青春不要留下遗憾。”

    方渡燃从没见过赵霖这么清晰明了地表达过自己的感情,他们在高中认识的这段时间里,赵霖也一直没有谈过恋爱。

    方渡燃知道他不是没人喜欢,也有外班的Omega过来找过他,只是没想到,他不恋爱,居然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直到这时候,他才消化掉赵霖一直暗恋郁月城这件事实。

    他的勇气已经足够大到可以对着郁月城平稳地讲出来。

    他还有勇气接受被会被拒绝的事实。

    “你知道他不会同意,还要这么做。”

    方渡燃一时想不清:“为什么?”

    赵霖往后退了两步,让自己的姿态放松一些:“他,你,许烈阳,丁羽,路至安、陈老……七班的所有人,青训国际私立十二中,这所有的,都是我的十八岁。我要离校了,他和这些都要留在榕城,再也不会重来,我也不会再冲动一次,做出来明知没有结果还要不让自己后悔的表白。”

    话开了头,被谁听到好像都无所谓,因为顶着逝去不再来的胆量,赵霖什么都能直接说出来:“我现在十八岁,等我二十八岁,三十八岁,再遇到别的喜欢的人,我想我也许都不会再有这种勇气。

    “也不会再去喜欢一个跟我不可能有结果的人。他在我这里,或许已经不是某个人,而是我连同整个十二中在一起的青春。就算要留在记忆里,我也希望它是完整的。这就是我的想法,我为我自己的打算。”

    赵霖面朝他道:“让你感到不舒服的话,我很抱歉,可我不觉得这羞耻。被你撞破了,我也不会隐瞒。”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我喜欢郁月城。喜欢他很久了,从高二开学,他坐在我前桌开始。”他口吻肯定。

    “我转学来十二中,是因为有我想要找的人。”郁月城在一旁开口。

    赵霖有些诧异,继而似乎了然:“没关系。我知道没结果,想说的我都告诉你了。”

    郁月城:“嗯。”

    方渡燃因为赵霖刚才那番话微微地走神,看眼赵霖然后往楼下走,脚步声跟在他身后。

    只有赵霖一个人。

    挺默契的,在他身边帮他做事,跟他打架练出来的默契。

    “郁月城,你先走吧。”他不忘对郁月城交代一声。

    看见对方走回楼道,那是去往从另一个出口。

    在回宿舍的路上,方渡燃绕了一条很远的路,赵霖跟在身边没有做声。

    他是想跟赵霖说点什么的,他现在需要理清楚头绪,赵霖坦诚的表现,让他现在难以面对郁月城。

    在刚才听到的那番真挚的话里,在看到赵霖面对郁月城、面对自己这个突然出现的旁观者,也能从容肯定他自己感情时,郁月城甚至还因为他的不认可,帮他打了掩护。

    就那么接受了他对任何人宣称的,他只是自己的“好兄弟”,接受了他在外对谁都撇清关系的行为。

    他忽然意识到这很伤人。

    他们是什么也都没有。

    可他们、他们拥抱过,接过吻,郁月城陪自己渡过过很多次易感期,他脖子上还挂着刻有郁月城联系方式和姓氏的项链。

    对比赵霖的坦诚,他没法站在郁月城面前。

    方渡燃原本以为,他追求的喜欢是纯粹的,这个年纪里,分分合合的像过家家一样的人太多了,他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那些肤浅的喜欢,他也看不上。

    于是,他对郁月城慎之又慎,总想着要准备好一切才能有正式确定感情的资格。

    他现在的能力真的太弱了。

    可他忽略了,在同样的时间里,有人跟他一样。

    也有着单纯而诚恳的爱恋,在郁月城的身上。也不比他的时间要短。

    如果主动的不是他,如果郁月城来十二中没有缘由,如果不是小时候的支撑,如果赵霖不看轻自己,他也跟自己一样想要就去接近郁月城······

    如果赵霖没有因为他们的友情而顾虑,在明白心意的时就对郁月城好······

    如果高二开学的第一天,摔倒在地上的郁月城,对他伸出手的不是自己。

    如果他跟郁月城没有过去。

    每一条的背后,都不会是现在的局面,他都不会遇到郁月城,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愿意跟着他的大白猫。

    可自己什么也没给过郁月城。

    甚至连一句告白都没有过。

    “你很勇敢。”方渡燃走过长长的一段小路,低声开口。

    转头目光从跟赵霖对视,停下脚步:“比我勇敢很多。”

    赵霖不作声,静静跟他对视。

    方渡燃隔了很久,才重新开口:“你的青春里,能看见他,挺好的。他是一个值得被人看见的人,值得被喜欢。”

    “你也是。”赵霖上前一步搭上他的肩。

    他现在经常这样,像许烈阳平时那样的亲近姿态,口吻却很郑重。

    他说:“燃哥,你也值得被人喜欢。”

    方渡燃感觉心脏被敲了一记。

    他想过。但他不敢想。

    第263章 秋夜

    头顶夜空静谧, 深秋的校园里没有蝉鸣,只有凉风轻缓吹过树梢的动静。

    方渡燃的文件夹里掉落出几张印着青训十二中的红头文件——那是钢琴申请要重重签字的文件, 被风一吹,飘起两尺高,又坠下。

    赵霖弯下腰替他捡起来两页,徐徐说:“其实我很羡慕你。”

    方渡燃也蹲下身去一张张捡起来叠好交给赵霖,然后起身把文件夹弹开,赵霖将合拢排序好的文件递还给他,方渡燃再一如往常地夹进去。

    咯噔一声, 把文件夹的卡扣扣紧。

    他们交接的动作也很自然而有默契。

    这是赵霖跟他跑过很多次的校内各种处理机构成了习惯的, 本来也不需说什么,就可以完成。

    这是他从前很少回去注意到的小事。

    赵霖其实也很细心,方渡燃想。

    他跟许烈阳一样, 无论平时说不说什么,外表看着是静还是动,内心深处都有着自己的想法。

    都知道关键点上的分寸,都不去过问他不愿提及的隐私。

    对眼前和未来的计划,行事做法, 都伴随时间的流逝, 伴随他们各自长大,变得越来越清晰。

    做他们想做的事,去他们想去的地方。

    赵霖他沉得住气, 他敢做,也敢承认。

    “你很厉害, 能服众, 也很讲义气,有你我们班才能走到最后, 不然在高一就散了。虽然现在走得七零八落,不剩下几个,但是他们这几年,能在学校里过得舒服,全靠你带他们站起来。是因为你,七班可以一直到最后,留也好,走也好,没有一个人说不好。”

    赵霖看着他站在原地,随手一翻就能找到每一页所在的位置,重新依次分类整理妥帖。

    这些工作方渡燃从高一开始接触,中间离开快一年,一点儿没有生疏。

    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但是是方渡燃跑了无数次各种政务和后勤,还有学校里的各部门锻炼出来的。班里每个学生出了问题,班长都会连坐在前面顶着。

    还有一呼百应,一战成名,让人闻风丧胆的凶悍气势,有干过轰轰烈烈可以在青训联校历史上记上一笔的大事。

    “你和郁月城一样,都是在学校里会成为焦点的那个人。”赵霖说。

    方渡燃几次都想开口告诉他,我没郁月城那么好。

    没他那么优秀,那么有实力,那么厉害。

    没有他对一个约定就念念不忘十几年的固执,也没有他想要去追寻就可以马上动身去往那里的资质和底气。

    然而,当他做好准备,一抬头,却看到赵霖脸上平静沉着的神情。

    就像不到二十分钟以前,在汇演大楼的楼道里被他当场撞见表白失败,也能当着他这个旁观者的面清楚地肯定“我喜欢他”时的表情。

    “你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这些事不能告诉我,也不能告诉许烈阳。可我能感觉到,郁月城不一样,他或许才是最了解你的,跟你走得最近的。”

    赵霖平静的神色显出一些遗憾,不过两秒,就消散在秋夜的凉风里。

    他对着方渡燃,拿出些许轻松的语气:“不知道你刚才听到没,我再跟你说一遍给你听。——如果我们七班的燃哥,以后跟校花郁月城在一起了,我肯定第一个给你们贺喜。会在婚礼上作为你们的同学,送最厚的红包。”

    方渡燃当面听到这句话,仍旧心上一震。

    他能看出来赵霖已经尽量让自己显得自在了,他从来没听赵霖叫过郁月城校花,在赵霖眼里,他想郁月城也不会是这个印象。

    他甚至都很少用Omega来定义郁月城。

    他应该也跟自己一样,把郁月城看做一个独立的、特别的存在,是一个没有那些固定标签的个体。

    不论他是Alpha,还是Omega,都不会影响自己的感情。

    方渡燃直视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我想不到,还有谁能比你们在一起更搭。你很好,他也很好,你们在一起才不会让我觉得可惜。”

    赵霖一直没有露出伤感的表情,这时在他的追根究底下,才有点出神,看向方渡燃的眸光深远,似乎能透过他看到别的什么:“他要是一定会和什么人在一起,那我会希望这个人是你,不是别人。”

    “这也是你所谓的私心吗。”方渡燃说。

    “算是吧。你是我认为值得托付的人,我相信你。”赵霖收敛神情道:“不过这得看你们自己使劲,能不能成,只要最后能幸福就好。比起这所有的想法,我更希望我们这些人,最后都能得偿所愿,有不错的人生。”

    下课铃打响,这里的小路上没有行人,远处的轰然响起一片的课间纷乱声,传递到他们身边也变得宁静起来,把气氛衬托得更加隐蔽。

    他们好像在说什么只属于他们的秘密,这里只有风和树梢会听见。

    “赵霖。”方渡燃出声道。

    赵霖:“这儿。”

    “你也很好。”方渡燃说。

    “······燃哥,”赵霖问:“我们还是兄弟吗?”

    “现在想起这茬儿了?”方渡燃散漫轻笑。

    “我想听你亲口说。”赵霖很是郑重。

    方渡燃想了想:“万一我骗人呢?”

    “你骗过我吗?”赵霖说。

    方渡燃:“骗过。”

    赵霖短暂回想,就找到缘由:“是度假山庄回答我的那两句吗?”

    隐去郁月城的名字,似乎这真成了个他们俩之间的秘密。

    只是方渡燃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欺骗。

    他说他和郁月城没有在一起。

    他们的确没有在一起。可也没有那么清白罢了。

    所以方渡燃不置可否:“你说呢?”

    赵霖跟对视片刻,朦胧猜到些情况:“我知道了。”

    “我没那么大度,不过也没资格管你喜欢谁,谁喜欢他。”方渡燃转身朝宿舍的方向走回去:“你说得没错,十八岁不可能再重来一回了,错过的东西,也不可能再回来。”

    甚至稍有不慎,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他和郁月城都不可能走到今天。

    能遇到他的大白猫,很幸运。

    郁月城总是在他的身边,也是难得的幸运。

    方渡燃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这种幸运一旦不抓住,某一个时刻,时间的齿轮轻轻一拧,它就会从指缝间溜走。

    “所以你想追他了?”赵霖走在他身侧问。

    方渡燃斜他一眼:“所以,我没资格也要管,只要我还在他身边,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哈哈哈哈行,我死心。”赵霖少见笑声落阔,半真半假道:“我的心都死透了。”

    方渡燃:“失恋的滋味不好受。”

    赵霖点头:“失恋的滋味不好受。”

    方渡燃走了会儿,突然道:“暗恋的滋味也不好受。”

    赵霖跟他出现不一样的想法:“暗恋的滋味,也许要看怎么想。可能不好受,不好受的时候,可能也多,但也会高兴的时候。”

    他转头问:“你没有吗?”

    方渡燃:“我看起来像会暗恋的人吗?”

    “不像。”赵霖拿手肘撞他一下:“所以你赶紧追。”

    “赵霖。”快走到宿舍楼下,方渡燃又喊了一次。

    赵霖:“嗯?”

    方渡燃:“你走之前,我们吃个饭吧。”

    这个约定,他们很早就定下过,方渡燃因为自己隐约的预感,怕它失效,所以后来又再次确认过。

    他让赵霖临走之前,一定要告诉他,给他践行。

    这种事,怎么会忘掉呢?

    他们同学两年多,在学校的每一天,都是同桌,他们离的最近。

    在他中途离开十二中的日子里,赵霖也没有毫不关心。郁月城也离开学校了,他甚至都没有联系过郁月城。

    方渡燃知道那是因为他和郁月城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

    他那时候,也很肯定,知道他和赵霖只要彼此有事,一个电话就可以叫过来。

    担心没有告别的离开,在之后日复一日的高三生活里被磨掉。

    赵霖的手续好像办得很慢,也没再提过出国,他就忘了赵霖也会随时提前离开。

    然而现在,这种未雨绸缪的预感又来了。

    似乎一切都早早地被安排好了。

    赵霖这次一如既往地回答他:“好。我记住了。”

    方渡燃能清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被今晚的秋风吹开一道透明的隔阂,是他不能左右的。

    “手续应该快办完了吧。”方渡燃说。

    赵霖点点头:“差不多了。”

    方渡燃脚步放慢,道:“临走的时候我送你到机场,我们还是好兄弟。”

    赵霖笑道:“必须的。”

    那天晚上方渡燃带回去的文件夹,被他重新又整理了一遍。

    赵霖交给他的班级资料和年级组、学校下发要求的文件,也被他再次翻出来,一条条核对,归纳当天下午他和赵霖刚跟陈老核对过的账目和条款。

    在他不在班里日子,赵霖按照他留下的格式和样本,把班里的事物管理的很好。

    如他所言,他以为自己的脾气算可以的,也被气得无数次想甩手。几十张的记录表上都能看出来,字迹潦草,用词用语也透着极度地不顺心。

    但是他没真的不管,还是挨着一件件地办了下去。

    高二他离开之后的所有资料,合起来,只比高一他留下的叠起来少几公分。

    赵霖不熟练,各种破事和不着调的人也多,会出错,按照学校要求不能撕毁,要存档,只能重新做,所以厚出来一叠。

    方渡燃一边看他留下的东西,他们在宿舍电梯里分开时还好好的,可能明早见面就会不一样了。

    但他想给赵霖践行,送赵霖去机场,那时候他们还是好兄弟,这些话都是真的。

    今晚连题也没做多少就熄灯,方渡燃坐在床上用床帘遮挡起来,用画板夹着试卷在里面算题。

    宿管来查宿,他立刻关掉灯,屏住呼吸。

    等宿管走了,台灯又在床帘里面亮起来。

    笔尖哗哗几声之后停下来,方渡燃朝郁月城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他还很想去见郁月城的。

    尤其是在经过今晚这场意外遇见的告白之后。

    可是去了说什么?怎么说?

    要解释吗?怎么解释?

    郁月城不介意地就把他在外面那些撇清关系的行为全盘接收,他要怎么去安慰大白猫才可以?

    跟他的兄弟关系,住在一个屋檐下,不算说谎,但方渡燃现在切实知道自己就是错了。

    会让大白猫伤心,那就是不对。

    他要找个机会把这样的关系解决了,赵霖留在他眼里的那副坦然和勇气挥之不去,他得做点什么让郁月城身上带着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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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4章 假公济私

    宿舍里其他人都已经睡下, 丁羽要训练,呼吸声每晚都很沉。

    方渡燃的被子上堆了两本翻出卷边的课本和厚厚一叠翻过来的演算本, 每页都写满了算式。

    放在以前,这情况是他想都想不到的。

    赵霖在做他想做的事,他其实······也有在做的。

    做过的每道题,都是以后能跟郁月城并肩在一起的征途。只是在征途没到目的地之前,他没勇气给出承诺。

    挂在脖子上的项链在他低头的时候垂下来,表盘把睡衣顶出来一个形状。

    方渡燃从衣服里拿出来,没有被光直接照到的表盖, 仅仅靠着在暗处收到的微弱光线, 也可以折射出漂亮的细碎的星光。

    郁月城都给他这么大的肯定了,这是愿意单方面为他一切的人身安全负责。是心甘情愿做他的底牌,愿意把自己归属关系绑定在他身上。

    方渡燃想自己也应该再往前跨一步的。

    未知的不确定的未来到来之前, 他也应该对郁月城做出一点回应的。

    不属于伤害的回应。好的回应。

    能让大白猫高兴的,舒心的,不被辜负的。

    虽然他们都已经有过亲密的举止,但方渡燃一旦产生要戳破这层纸的念头,想想自己要跟郁月城确定一个公开的关系, 还是会心跳加快。

    现在才刚熄灯几分钟, 郁月城不会睡着吧?

    方渡燃下床把手机拿上来,点开郁月城的聊天界面,想了好一会儿, 才在输入框里打出来一句-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那样说的, 我没想跟你撇清关系-

    我知道我们不是兄弟。

    一口气发出去, 再往下方渡燃就卡壳了。

    不是兄弟?

    那下一句是不是要说我们是别的什么关系?

    他们还没有一个双方正式的约定,就这么潦草地定下来, 潦草地说是······情侣?

    太不正经了。

    方渡燃只是想到这两个字,心里都烫烫的。

    再放到郁月城和他的身上,那好严重,是个很无比郑重的事情。

    自己随便一句就带过去,就是在冒犯郁月城,连带他想要做的解释都变得很没诚意。

    大白猫可是万里挑一,浑身都散发着贵族气息的漂亮家伙,他怎么也不能光凭自己的想法就给郁月城套上个关系。

    方渡燃想,他还得当面谈。发消息算什么,还是微信,一点儿仪式感也没有。

    还没有赵霖的态度认真。

    要做领到大白猫的男人,第一步就是要直面郁月城,不能躲避,对未来再纠结,心里再躁动,也不能回避郁月城。

    哪怕今晚知道自己没赶巧,知道在赵霖的对比下,真正跟郁月城有过联系,都把他亲过的自己连个喜欢也不敢说,显得很不上心。

    知道自己没脸见他,知道伤害了无辜的大白猫,知道自己哪里都不太对······也要有勇气面对。

    再逃避下去,更显得他更不用心。

    做错了事,最基本的得是认错,不像现在这样躲起来。

    下决定的同时,方渡燃就立刻把消息撤回来,差点就超时了,还盯着屏幕十几秒,提心吊胆害怕郁月城已经看到。

    对面没说话,方渡燃这才换成-睡了没?

    搁下手机,把注意力放在算了一半的题上面。

    方渡燃发现跟别人对话一心两用可以,在郁月城的身上根本不可能一心两用,算题总是时不时要看眼黑屏的手机有没有消息进来。

    对时间观念把握很准的他,还每看一眼就要预估一下郁月城已经几分钟没有回复他。

    ······这简直比做题要难多了。

    方渡燃就没被什么事情难成这样。

    一个人带着血样南下去找麒麟研究所的时候,他都没这么担心过,每一秒心里都惦记着。

    他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是不是刚才撤回的话被看见了?

    如果这就是“追他”的感觉,那也太焦心了,是不是就他这么紧张?

    许烈阳和丁羽他们也没见这么七上八下的。

    郁月城明明没有拒绝过他的,他怎么还会慌?

    只是有要追求他的念头,再放在大白猫身上,就已经开始慌了。

    手机一震,方渡燃立即放下还是没进展的演算本。

    郁月城-在检查实验进程,还没睡。

    方渡燃松口气,还好没看到他发的那些话。

    这下说句话都要琢磨一下才能发出去了。

    方渡燃手里还拿着笔,思考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中性笔在睡衣上划了一道。

    “啧。”方渡燃把笔从被子上捡起来,真没出息。

    方渡燃-还有多久?都熄灯了,你要不要早点睡?

    按下发送键的同时,他脑子里就转起来,这样会不会显得他管太多?他又不懂那些实验,郁月城对自己的时间把控,肯定比他这个不了解的人多。

    方渡燃对着密密麻麻的演算本感到无力,有这么多心思,做题的时候怎么没用起来?

    守着聊天界面等消息,郁月城很快回他-已经做完了,准备睡了。

    方渡燃拍拍他的头像,摸摸大白猫的脑袋-那你快睡。

    郁月城那头停顿了一会儿-好。

    方渡燃闭着眼直接发出去-明早我带你去吃东门那间早餐店。

    郁月城从善如流-好。

    方渡燃-就这样,你睡吧。晚安。

    郁月城-晚安。

    方渡燃经过反复考量,就这个周六,他们晚自习可以少两节,提前回宿舍,到时候要认认真真跟郁月城表态。

    不能着急,不能没诚意,还不能光靠嘴说。

    他得准备点什么东西,什么都想给大白猫最好的,可是现在在学校里,干什么都不方便。

    在那之前,就这几天,他得憋住,想想怎么追他,怎么让郁月城高兴,要多陪他。

    Alpha是怎么追求Omega来着?

    不是,Alpha怎么追求Alpha啊?

    完了,方渡燃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用夹住试卷的画板敲敲自己额头,赶紧给我想!

    ·

    第二天一大早,方渡燃就穿戴整齐等在大白猫的宿舍门前,多几步约到楼下碰面都不行。

    等郁月城出操回来,正好看见方渡燃靠在他的宿舍门上背单词。

    “你去换衣服吧,我等你。”方渡燃抬眼看到他从电梯里走出来,让开门极其自然地搭话,手里的单词表捏得紧紧的。

    郁月城露出一点疑惑的神情,然后点点头,开门走进去:“你有钥匙,可以直接进来的。”

    “没事。反正我现在也不出操。”方渡燃站得笔直:“站一会儿就当锻炼身体了。”

    刚脱下运动衣外套的郁月城转过身看他。

    方渡燃立刻避开视线,背对着他,还用一只手捂住眼睛:“你换衣服,我不看,绝对不看!”

    “······”郁月城只是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这么说就更奇怪了。

    “我要冲个澡,出汗了。”郁月城说:“你可以坐下。”

    方渡燃应声坐下:“好的。你去洗澡吧。”

    他举起单词表,一时忘了自己背到哪里了,随便抽了一个就念出来。

    郁月城拿着要换上的制服拧开浴室门,最后看看在书桌前挡住自己视线保持“绝对不看”的方渡燃,提醒道:“时态错了,是进行时,不是完成时。”

    “啊······”方渡燃定睛去找被自己倒霉抽到的单词。他都记住了,怎么会错?

    从一堆英文字母里揪出来的瞬间,他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居然把单词和释义念反了。这都是他今早刚背下来的,再看也不会错的。刚才一时紧张,见字就念,还念出声了······

    他背书都没那么大声!真丢人啊。

    郁月城冲澡很快,一会儿就出来,方渡燃看见的时候,他已经换上秋季的长袖衬衣。

    深秋渐凉,大白猫的衬衫外面套了马甲,最后取下西式制服的外套穿上。

    “真好看。”方渡燃见他就夸,顶着刚才被纠错的丢脸样子也夸。

    郁月城被他真挚的赞美注视着:“······谢谢。”

    “不用谢,别跟我说谢谢。”方渡燃说:“你本来就好看。”

    这话他以前也不少说,这会儿就连他自己都感到过分刻意,被那股必须要正面应对的气势顶着,不自然他也得说。

    Alpha多夸夸Omega,Omega都会高兴吧?

    那Alpha多夸夸同类,也不是坏事,方渡燃想。

    郁月城冲澡的时候打湿了几缕头发,方渡燃在他换鞋的时候走过去,挑起来用干燥的毛巾轻轻擦拭,压干那一点点的水分。

    这会儿就连郁月城也感觉到他确实不对劲了。

    方渡燃以前也对他很细心,给他涂药什么的,但是没这么非常规的围着他转。

    这有点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那会儿他就好像要把自己围起来,风吹草动都想照看到,手里擦破皮也会给他涂药。

    “好了,走吧。”方渡燃把毛巾放回浴室里。

    “你不上早自习吗?”郁月城问。

    如果去东门吃早餐,来回肯定要迟到,方渡燃是从来不喜欢迟到的,他宁可下一个节课再去。

    “陈老跟我说过,早自习我能去就去,不能去可以晚点去。”方渡燃走前面替他打开门:“他担心我睡眠不足,干妈他们要求的,以我的休息为主。”

    郁月城:“假公济私?”

    方渡燃笑出来:“你也知道啊?我可是欺上瞒下呢,所以想吃什么?”

    “那家不是会有不一样的早餐轮换吗。”郁月城记得被他带去过两次:“碰上什么吃什么吧。”

    方渡燃在电梯里凑近他,神神秘秘地说:“今天肯定是你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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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5章 看路

    方渡燃在电梯里凑近他, 神神秘秘地说:“今天肯定是你喜欢的。”

    郁月城侧过头,正好跟他的额头碰上, 他看着方渡燃澄澈的双眼:“为什么?”

    大白猫离得好近······

    好看到能让走神的一张脸突然转过头,要不是电梯的摄像头,方渡燃都想抱住他。

    这样不行,他怎么满脑子胡思乱想,一点也不认真!

    方渡燃沉住气,大大方方往他肩膀上一搭,看向打开的电梯门, 搂着大白猫的肩膀走出去:“因为我把那间早餐铺子承包了。”

    郁月城不太信:“学校里门店, 几乎都是校内老师的亲属消化掉了。”

    方渡燃沉默两秒:“郁月城同学,你能不能认真点,让我装一下还不行。”

    “哦。好。”郁月城溢出一丝笑意, 被方渡燃一看,又收起来:“商业上看,你在十二中承包一个早餐店,算稳定的投资。但是原来的售卖模式过于随性,不符合商业经营的模式, 不加以改进的话, 你可能会亏损。”

    “谁让老板就为了做饭,亏不亏的他大概也不介意。”方渡燃手臂收紧,直接搂在他脖子上:“重点是你!是给你的!”

    郁月城应和:“心意我领了, 我给你报销。”

    “让你认真不是让你······”方渡燃话到一半闭上嘴。

    你完了!郁月城。

    他忍住没把这话说出来。

    现在是他要追猫,要顺着毛梳, 不能威胁, 不能威胁。

    “不用你报销。”方渡燃阔气道。

    郁月城看向他的侧脸:“真的有我喜欢吃的?”

    “当然了。”方渡燃说:“燃哥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

    郁月城:“我记得它没有固定菜单。”

    方渡燃清清嗓子,那点得意又回来了:“我从陈老那要的早餐店老板微信, 昨晚给他发了个红包请他今天做点好吃的。”

    还说了好多好话。

    那个退休的张老师实在太难说话了,吊着他胃口问了半天,非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干,还好之前经常去关系还不错。

    郁月城好像明白过来,方渡燃今天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大概是昨天的事造成影响,所以这么反常。

    “好。”他说。

    方渡燃话里有一丝骄傲,轻轻抓一下大白猫柔软的短发:“看吧,燃哥不骗你。”

    ·

    热腾腾的馄饨米线和卤牛肉端上来,跟他们第一次来吃的时候一样。

    “口味好像变了。”郁月城闻出来。

    “鼻子这么灵呢。”张清端上来两碟蘸料:“最近刚调整的配方,香料成分的比重变了,做法也改了改。”

    郁月城吃过之后才在张清期待的目光下说:“肉的味道更偏向本身的质感,之前酱料的味道重些。”

    “行家啊。”张清进操作间送给他一碗自己做的萝卜:“难怪方渡燃非要带你过来。”

    方渡燃不能吃这些东西,早上吃过能量补充剂,只盯着郁月城看。

    感觉自己是在看着一只大猫嗅嗅食物,然后等它凉一点,一口一口地优雅进食。

    “学校里的食堂都没你这儿做得好。”方渡燃说:“以后我常带他过来。”

    张清:“还想天天点菜啊?”

    “······要不您给我提前预告一下?”方渡燃看她。

    张清想了想,然后在他们面前坐下。

    “也不是不行。”她看看郁月城道:“刚好他能帮我看看口味。”

    “我们免费服务,帮你试菜不收费。”方渡燃说。

    张清拿手里抹布作势朝他拍过去,被方渡燃躲开:“有人撑腰,说话底气都一样了。”

    方渡燃从郁月城身后直起身:“什么?”

    张清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调侃道:“这就是你昨晚说的要带来的朋友?是以前那个同学吧。在我这来过两次。”

    “老板的记性真好,他都一年多没来过了。”方渡燃摸摸大白猫的后背,从裤兜里翻出来酒精湿巾给他。

    郁月城拿过来擦掉指尖沾上的一点油渍,仔仔细细把整根手指都擦了一遍。

    “这样的孩子,谁见过都很难忘记的。”张清说。

    方渡燃看看郁月城的脸,确实。

    他看过这么多遍,每次离近,还会因为大白猫的颜值移不开眼。

    张清看方渡燃周到的样子,加上昨晚发了好几个红包,就为了让她早上能点个菜,直接问:“我记得之前你们过来,那会儿好上的,都过去一年了,感情还不错呢。”

    好上······

    之前这老板,还以为他跟郁月城在一起了,那会儿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就直接应上了。

    这次不一样,这次他知道,郁月城也知道什么意思。

    方渡燃偷偷去看郁月城的表情,对方正在认真地进食,面上似乎没有排斥这个说法。

    方渡燃摸摸鼻尖,掩饰自己赤.裸的眼神,大胆接话:“是挺不错的。”

    大白猫吃饭的手停了一下,转头看他,方渡燃也梗着直视。

    四目相对,郁月城转过头继续吃完这一口,附和道:“嗯。是很久了。”

    “像你们这个年纪,感情稳定的不多了。”张清随口道:“毕业还有一波呢,有时间就多在一块儿。”

    “啊、是。”方渡燃点头。

    毕业,他们当然是毕业也不会断了联系的。

    回教室的路上,方渡燃一直等着郁月城对于他这种单方面胡言乱语的行为进行追究,但是大白猫似乎是习惯了。

    他在外面说他们俩什么也没有,郁月城不对他生气。

    他对张清胡说,他们已经好上了,郁月城有点意外,但是也没有否认。

    大白猫让随便自己揉捏,这让方渡燃更内疚了。

    于是只能加倍多跟大白猫贴在一块儿,走路上也肩碰着肩。

    花园的小路窄,郁月城给他让出来一半,方渡燃就暗暗也跟着走过去。

    “看路。”郁月城提醒他。

    “喔。”方渡燃嘴上应着,脚下也只退回去一点点。

    “你有话要说?”郁月城问他。

    “没有啊。”方渡燃现在非常干脆,直接坦白道:“就想跟你走近点。”

    “······赵霖昨天的话,让你不舒服了吗。”郁月城说。

    “还好。”方渡燃如实道:“算不上。我对他没那么大敌意,他是我兄弟。更何况······他也没做错什么。”

    方渡燃退回来,走在大白猫的身后,把小道让出来,不过这样就看不到郁月城什么表情了。

    “他很看重你。”郁月城说:“作为朋友。”

    “我感觉得到。”方渡燃想,包括赵霖之前,用自己跟许烈阳比,虽然话没说明白,但他明白那意思就是许烈阳才是他的好兄弟,自己不是。

    所以方渡燃才会肯定告诉他,不对,你们都是。

    我都有看作是关系很近的人。

    方渡燃对人际往来一向分得特别清,朋友总事比兄弟稍微远那么一点。

    可他和赵霖的关系,也是从他肯定的那一刻起,比朋友还要更近一步。

    “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方渡燃踢开路中间的一颗小石头:“他没问题,是我自己没处理好。”

    方渡燃不明白自己这么说,郁月城能不能听懂,他好像没什么立场来说这话。

    郁月城也不是他的。

    盯着大白猫的背影,方渡燃伸手搭上去,但是总归会是他的!

    他马上就想办法搞个好的、正式的邀请,把大白猫禁锢在他的领地里。

    早自习已经上了一半,方渡燃和郁月城从后门进去,原本在路上就想好了,打算调整座位,自己跟郁月城坐一排,或者加张桌子坐后排。

    没想到到教室的时候,自己的同桌——赵霖的座位已经空了。

    他跟郁月城相视一眼,各自坐回自己的位置。

    下课方渡燃从陈老那了解到,赵霖今天早上已经离校了,这几天所有的手续都办过了。

    所以没有意外的话,是不需要再回十二中的。

    所以是······他知道自己要离开,才去跟郁月城表白。

    而他还很不爽地问,为什么不等到毕业再说这话。

    其实不用毕业,这对赵霖来说,就已经是毕业了。

    方渡燃一早上连着三节课心里都空落落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身边的位置突然空出来,好像自己的物品怎么也填不满,班级的资料好几个文件夹放进去,也空出来很多。

    就像他告诉郁月城那样,他相信赵霖的为人,也把他当做看重的朋友、兄弟。

    赵霖帮过自己,也帮过郁月城,帮过身边的人。

    他暗恋郁月城,却也因为祝福郁月城和自己,从来没有打扰过他们。

    还给他们留过很多单独相处的空间,在许烈阳还在的时候,他有眼力,常常给他和郁月城创造不少机会。

    方渡燃对郁月城的事都记忆清晰,他都能数出来,赵霖甚至在他们背后推波助澜。

    昨晚送给他的祝愿,他想那不是掺假的。

    赵霖有私心,去跟郁月城表白。

    可谁都有私心。

    相比起来,赵霖那点表白的私心都算是坦坦荡荡。

    方渡燃觉得自己是可以接受这个局面的,虽然出乎意料,但是他还可以承担。

    没抓住大白猫是他的错,辜负大白猫让他伤心,也是他的错。没给他一个身份,总是撇清关系,让别人以为他单身,还是他没做好。

    方渡燃觉得自己来好好抓住,他来弥补郁月城就好了。

    而赵霖,说好了以后大家还是好兄弟。

    昨晚约定的时候反复确定过,临行前要送他一程,给他践行,这件事不要忘记。

    现在身边的位置突然空出来,约定消失得连个响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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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6章 没欺负他

    送别这件事没有什么忘记, 只有不想,不愿意。

    方渡燃曾经的生活环境, 导致他没那么多所谓的亲朋好友,更没有家人。

    交际非常有限,只剩下一点在学校里认识的人。

    从同学,慢慢地建立起更近的关系。

    尽管这样,他也跟其他人有一道隔阂,不能毫无隐瞒,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真实的一切, 不能跟对方完全坦诚, 所以保持默契,又能给彼此留足能留下来空间,并且不影响交情的朋友, 他挺在意的。

    认识多少人他也不屑,有两三个玩得来的,关系近的就够了。贵精不贵多。

    他一直觉得,就他们都在,就挺好的。

    宿舍里许烈阳的床位和桌子这段时间一成不变, 再也没有回来过, 行李也没有搬走,方渡燃能感觉到,大概率是不会回来了。

    如今, 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赵霖。

    昨晚还坦诚相谈的两个人,走之前一句话也没留下。

    三个以前走得最近的人,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

    分别是早晚的事情, 道理他都明白,可是这种突然消失的离别, 仍然来得有点猝不及防。

    方渡燃仔细回想昨晚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回宿舍,走的那条很绕很偏僻的小路,那时候他有离别的预感,可预感里至少他们能在临走前有个交代。

    现在看来,那会儿他们说过的话,可能就是赵霖临行留给他的告别。

    也许不只是自己,赵霖也需要时间来消化。

    他做不到无视昨天那场告白,对赵霖来说,他也将这件事看得很重,于他有特殊的意义。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都没法迅速调整过来。

    方渡燃看看自己旁边的空座位,比如,赵霖没走的话,他今天换了座位也会让对方尴尬。

    他们都走得很突然,方渡燃后知后觉,在A市的度假山庄那场聚会,居然很可能成为他们这几年里最后一次相聚。

    抬眼能看到前座的大白猫正在看书,方渡燃看了一会儿,大白猫时不时在书上写几笔。

    是在学习吧,不是光看,大白猫也在努力。

    他伸手去碰大白猫的袖子,指尖点在上面没有规律地拨动。

    “嗯?”郁月城回过头。

    方渡燃直言道:“没事,我就是想碰你一下。”

    郁月城往后靠着后座,把书搁在自己桌沿上斜立着。

    方渡燃顺势握上他的手臂,可以直接摸到他的柔软蓬松的大白猫,垂下头抵着桌面默不作声好一会儿。

    手臂的温度透过衬衫传到掌心里,他小声说话:“郁月城,周六你忙吗?”

    气息凑在试卷上,又扑回自己的脸上,方渡燃大脑停工片刻,看不进去怼在眼前的题。

    “要跟科研所同步检查样本,晚自习去不了。”郁月城说。

    方渡燃:“那就是在宿舍。”

    郁月城:“嗯。”

    “那你给我留一点时间吧。”方渡燃说:“我有话想跟你说。”

    郁月城侧过头看他,方渡燃正倒在自己的试卷上,眼神沉沉的,又好像在放空的样子。

    “好。”郁月城说:“我申请到提前三小时处理,周六少两节晚自习,你下完课我应该就检查好了。”

    “嗯。”方渡燃不自觉地加上一句:“你别忘了。”

    郁月城:“不会忘。”

    方渡燃点点头,郁月城跟他们不一样,他答应了,肯定不会忘的。

    而且就这点事,大白猫和他都在学校里,跟他一起回十二中还为了监测他的生活起居,怎么会忘记这么简单的一个约定?

    方渡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说这种没用的傻话。

    “别忘”这个提醒似乎没有实际用途,会不会做全靠对方的决定。

    他直起身继续把视线放在试卷上。

    余光里身边的座位是空的。

    今天他的学习效率变得有点低。好几次清空脑子里乱糟糟的东西,才把精力逐渐集中在复习上。

    ·

    花了一两天去适应身边没有人的教室,方渡燃没搬座位,还是坐在郁月城的后桌。

    他也习惯一抬头就能看到郁月城,他这让他安心。

    调整好这头的心态,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和大白猫身上了。

    下课郁月城去水房洗手他都跟着一起去,活像两个小学生,可方渡燃就想贴着大白猫。

    他现在时间也不多,他们不能出去玩,就学校里这段时间,可不就是吃饭一起,放学一起,甚至去水房、去卫生间,都一起。

    丁羽看见他们俩双双从楼道水房的方位走回教室后门,然后回到座位上,方渡燃的眼睛还时不时就跟着大白猫看。

    在强大的疑问支持下,他来回看看两个人,直说:“班长,要不你俩做一个桌就方便了。”

    “嗯?”方渡燃把郁月城衬衣领口上的一缕发梢挑出来抚顺:“怎么方便?”

    “嘶······就办事儿方便。”丁羽这几天看多了方渡燃这种完全不知道自己多肉麻的举止,仍然被校霸的铁血柔情搞得皱眉头。

    方渡燃没听明白,他刚才差点碰到郁月城的后颈了,那里有他的腺体,丁羽说什么他都没注意。

    “你说什么?”他问:“你再说一遍。”

    丁羽经过判断,校霸是真不明白,不是发火,压下音量道:“我是说真的,班里就几个人,座位也没人管了。”

    他拿眼神示意,指向郁月城:“你们天天腻在一块,不如直接坐一起。”

    “这个啊。”方渡燃扫了一眼郁月城的后背,大白猫的脖子很漂亮,这个位置看到的侧脸也很好看。

    “前后桌就不错,跟坐一起没差别。”他说。

    丁羽没明白,他怀疑方渡燃是不是也真不明白?

    班里仅剩下的几个人都每天见证校霸围着校花转,勤得上个卫生间还得等在外面,谈恋爱都不见这么腻歪的。

    所以晚上训练完,丁羽回到宿舍,路至安回来得很晚,又没在,他洗完澡趴在床上瞅着机会跟床底下在刻苦学习的校霸进行Alpha的寝室交流。

    “班长,你跟校花怎么回事呢?”

    丁羽先给自己披上铠甲:“你可以不回答!我就问问,你不是还开导过我吗?我也关心关心你俩。”

    方渡燃头也没回,继续做题:“什么怎么回事?”

    “就你俩,真没什么?”

    丁羽说出来自己都不信,学校里就算知道他俩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的人,一样很难相信。

    “这个我回答不了。”

    方渡燃这次没有在撇清,他已经想好要坦诚面对,顿了顿道:“你换个问题吧。”

    “那就是有点什么了?你俩要真是住一起的兄弟,亲爸亲妈和干爸干妈,那差别大着呢,没血缘关系。喜欢就在一起呗,又不犯法,何苦憋着。”丁羽老实道。

    方渡燃这次回头了,有点困惑:“你从哪看出来的?”

    他们也没在一起啊?这不正在准备阶段吗?

    “我长眼睛了,为啥看不出来。”丁羽拍拍自己的额头:“眼睛不是白长的。班长,但凡是学校见过你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太明显了。”

    “我们以前也一起吃饭,这也能看出来?”方渡燃说:“现在跟以前没区别。”

    他现在倒是想有区别,但是时机不好,什么也干不了。

    准备工作给大白猫弄个惊喜什么的都办不到,他每天睡觉之前都特意抽出来半小时思考这个问题,后天就是周六了,也没想出来。

    但是话已经放出去了,有些烦躁。

    “区别很大哇。”丁羽说:“班长,你是自己看不出来。”

    方渡燃:“嗯?”

    “怎么说呢······就感觉你这是粘着郁月城,比以前还粘着。那种粘着,跟一起吃个饭不一样就感觉不一样。以前你俩也在一块,现在那感觉就不一样。”

    丁羽琢磨半天找不到准确的语言阐述,看着方渡燃在算题的背影,突然道:“你看他的眼神不对!”

    方渡燃的笔尖一顿,······我什么时候看他的眼神清白过,只不过以前没想这茬儿。

    丁羽都看出来了,那,郁月城应该也看出来了吧。

    他是连自己想靠近的的意图都能看出来的。

    可他没拒绝自己的追求,是不是可以继续粘着他啊?

    “那就不对吧。”

    仗着宿舍里就两个人,当事人也不在,方渡燃说:“我确实对我这个哥有非分之想。”

    丁羽诧异:“校花比你大啊?”

    “嗯。”方渡燃暗自有点骄傲:“要不怎么说他是哥呢。”

    “我听见过,他还管你叫哥。”丁羽说:“班长,我说话直,你可能不爱听。”

    方渡燃:“你说吧。”

    丁羽咽咽嗓子:“就是、你也别太欺负人了。校花多好啊,比你大还让着你。”

    方渡燃七上八下好几天,还有些低沉的情绪被驱散。

    因为这话,心里还打翻了一瓶甜味轻薄的糖水。

    “我没欺负他。”方渡燃说。

    丁羽掰着手指头数:“每天给你补课,跟你同进同出,你生病请假跟你一起走,你俩住一块,他肯定还照顾你了吧?还从A市跑回来给你收拾宿舍,你放阳台上的那盆花也是他带走的。”

    手往方渡燃桌子上的蝴蝶标本一指,丁羽接着道:“就这个无价之宝,有钱买不来的标本,也是他回宿舍给你打包整理的,他还管你叫哥······”

    他说完叹道:“这还不好啊?我要有个这样的哥,我得乐死。他要还长成校花那样,再来个文武双全,我半夜觉都睡不着,守着他生怕梦醒了。”

    方渡燃垂下眼,面前就是郁月城给他量身定制的备考试卷。

    第267章 喜欢就上

    沉默片刻, 方渡燃往椅背上一靠,笔头搭在书桌上一下下敲响:“你说得对, 要我我也得守着。”

    “喜欢就上,班长!”

    丁羽以往没见过方渡燃跟别的Omega走得近,而且这个郁月城,他确实跟一般的Omega不一样。

    所以他好意叮嘱:“虽然郁月城样样都没得挑,但是他们Omega吧,你得注意他们的情绪,不要因为他平时多厉害, 就不管他, 尤其是生理期前后那几天,会影响情绪,要多顺着他, 关注他的需求。我看你们也没矛盾,校花对你这么好,八成就是有戏。”

    ······郁月城要是听到自己在同学眼里完美的Omega人设这么坚固,不知道什么感想。

    顺着他?

    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郁月城顺着自己。

    他很少有拒绝自己的时候, 方渡燃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还都是跟自己有关的,为他的身体着想的时候。

    “没看出来,你这么细心。”方渡燃说。

    丁羽嘿嘿一笑:“我以前以为我也会找个Omega的, Alpha配Omega,天经地义嘛, 所以刚上初中生理课都记住了。不过也没白学, 我女朋友也有不舒服的时候,一样能用上。”

    没想到的事的确很多, 方渡燃就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摆脱掉实验室。

    没想过还能遇到郁月城这样一个人。

    丁羽自从方渡燃对他一大老爷们儿进行过感情开导,对班长第一次当面承认的对象很是关心,班长没想到的点他都想到了。

    在方渡燃正思考的时候,鼓励道:“你跟郁月城住一起是兄弟也不是问题,不是亲兄弟都能行,你用力点追,说不定就追上了。”

    方渡燃回头看他,对方脸上是满满真诚地期望。

    “借你吉言。”他说。

    重新拿出一张试卷接着刷题,方渡燃笔下在圈着选择题的答案,心念不自主地把刚才丁羽细数的事一件件的过了一遍。

    郁月城何止做过那些事啊。

    别人看到的,听到的,都不过千分之一,万分之一,郁月城比他们眼里的还要好上千倍万倍。

    随便摘出来一点点,都足够照亮一个昏暗的小世界。

    他捏了捏自己睡衣里面的项链表盘,不过只有他知道就好了。

    丁羽这点推动简直把他前几天憋着的心情都戳了一个洞,打翻的糖水滩在他的心口上整整两天,味道越来越浓,干枯成一块浅浅的焦糖。

    方渡燃一节课一节课地数着过,又紧张又焦心。

    那些暖心地、真挚地、温柔地、周到地······郁月城带给他的各种事迹,把跟朋友离别的失落冲淡,把大白猫跟自己绑得更紧。

    更想要早一点和他在一起了。

    这样的想法以前方渡燃都不敢想,现在也反复酝酿过好多次,才变得在它们冒出脑海时,心里默念的语气不会瑟缩。

    要真正说出口,还是有点难度。

    再忍忍,再忍忍。

    不就是表白吗,别人都可以,他有什么不行的。

    方渡燃一边希望早点到周六,一边发愁什么也没准备。

    两手空空地到了周六,他终于想出来一个对Alpha比较有诚意的东西。

    迫于现状,也只能先这样了,礼物到时候再补起来。

    没有Alpha会不喜欢那个吧?方渡燃想。

    而且他已经好久没来易感期了,人工信息素没有释放,只要不破坏到手术的伤口就好了。郁月城的精度,也不可能破坏的。

    今天成功了,明天就能一起坐车回A市检查,还能在车里粘一会儿。

    今天不能成功,明天还能一起坐车回A市,他方渡燃还是郁月城不可推卸的,被家里长辈盖过章的兄弟,他还能再跟大白猫多独处一会儿。

    熬过了漫长的晚自习,方渡燃做题的心都是飘的,从来也没跟谁告白过,连想好的说辞都忘了。

    这简直就跟他没想这茬儿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怎么变得这么怂。

    大白猫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人,他怕什么!

    摸摸胸口,可是心跳好快。

    还没开始,就已经这么快了。

    回到宿舍,就他一个人在。

    憋了几天的方渡燃放下书,翻开柜子里面的抽屉,解锁弹出来,里面是郁月城送给他的宝蓝色丝绒首饰盒,打开取出里面的703钥匙。

    早知道他就应该写一份表白要用的文案,然后背下来,也不至于现在大脑宕机,临到出发不知道第一句先说什么。

    蝴蝶标本在余光中散发着细闪,方渡燃抬头拿指尖轻敲透明的玻璃面,看了会儿光芒在蝴蝶翅膀上流转的异彩,让自己冷静一下。

    深吸口气,直接走出宿舍打开隔壁703的宿舍门。

    刚一开门,宿舍里没人,独立卫浴里有洗澡的动静,浴室门里也亮着。

    方渡燃关上门走进去,一步步走到浴室前敲了敲门,里面的水声停了。

    “是我。”方渡燃说。

    “你有钥匙,我知道。”郁月城的声音回荡在浴室里,再传出来,闷闷的。

    方渡燃心里也闷闷地,来时的紧张压下去,掺上点不知所措,他说:“你先洗吧,不用急,我没什······”

    话到一半,他自己掐断。

    换言道:“我等你洗完出来。不着急,慢慢洗。”

    然后他坐在郁月城的书桌前,因为没拿复习资料,根本无法分心。

    只能用嘴把早上背过的单词小声默念出来巩固记忆,顺便让自己别慌。

    但是压根阻止不了他憋了两天的情绪,复习单词都成了机械运动,不过脑子,要怎么说怎么做的顺序全没了。

    只记得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

    他要跟郁月城缔结一个只属于他们之间的关系。

    有实质意义的关系。

    要让郁月城身上带着他方渡燃的名字,让别人看了他都知道他是郁月城的,郁月城也是他的人。

    这目的被他一遍遍强化,说不出口的告白都被推翻到后面去。

    浴室的门锁刚一转动,方渡燃立刻警觉起来。

    大白猫从浴室里走出来,他立刻转过头,四目相对时,没经过脑子先出声:“郁月城,你咬我吧。”

    郁月城脸上写着困惑,好像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我说······”

    方渡燃咳咳嗓子,字正腔圆道:“郁月城,请你标记我吧。你很久没标记我了。”

    果然,每次被方渡燃喊全名,都有让他意外的事情发生。

    这次还发生在学校里。

    郁月城没理清楚他的头绪,对他突然郑重其事地约好时间过来,却冒出来这样明显不符合现状的话只感到奇怪。

    应该是这几天方渡燃的表现都有些不同寻常。

    比如,他吃完饭还没有到需要有人帮他收碗筷的地步。

    学校的食堂吃完是顺手就能在出口上归还餐具的,方渡燃总是先他一步带着他的餐具去送还。

    比如,方渡燃不能在外面进食,去食堂只是为了看他吃饭,给他擦桌打饭送果汁,然后趴餐桌上写题。

    他是可以打包带回宿舍跟方渡燃的一起吃的,对方坚持认为打包回去伤了饭菜的品质,十二中的打包盒不够好。

    比如,每天早上学校给他放宽的休息时间不休息,跟着早起带他去东门吃早餐······

    诸如此类,这跟以前的行事完全不一样。

    他应该没感觉错,方渡燃忽然变得很爱跟他在一块,比以前都要紧密,紧密到他可以自己拿筷子这种事也要替他做。

    有点要把他变成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

    但是郁月城很配合,虽然不理解,还是随他去了。

    因为他能看出来方渡燃这种事无巨细围着他转的举止里,常常充满很多刻意为之和生疏。

    他好像是从没这样过,因为太生疏,所以极力什么都干,也不去考虑分寸和距离。

    郁月城目光停在他身上两秒,然后对着方渡燃正经的表情走过来,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刚一走近,方渡燃从他手里拿了毛巾给大白猫擦干头发,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手里没停。

    放轻力道搓揉毛发,把大白猫头上的水滴都擦干,然后打开柜子找到吹风机递给他:“你先吹头,我等你。”

    郁月城接过来,方渡燃现在的样子明显不对劲,他的余光看到方渡燃握在柜门上的指节微微发白。

    “你很紧张。”郁月城乌黑的碎发凌乱搭在额前,丹凤眼微微垂着,不再跟他对视:“先想好要说什么再说,我一直在这。”

    “那我给你吹头。”刚坐下的方渡燃蹭得站起来:“吹完你再标记我。”

    郁月城:“你······”

    “我们都这么熟了,你不用跟我客气。”方渡燃自认为非常自然地说:“觉得很意外是吧?”

    郁月城: “嗯。”

    “没关系,你不是Alpha吗?标记是Alpha占有的本能,你以前标记我不是做得很好吗。”方渡燃庆幸他没有盯着自己,不然真没法强行让自己张口就来。

    “那次我还稀里糊涂的,这次不一样。”他说:“这次是我请你咬我的。”

    “上一次也是。”郁月城说:“你忘了,你的邀请。”

    “没忘。我那是命令,非要不可。”

    方渡燃用行动打断他可能存在的拒绝,径直推进浴室里,插上吹风机就开始给大白猫吹干头发,宣布道:“这次是请求,我想要你正式地标记我。今晚时间多,你可以标记地慢一点,给你吹好头发就来咬我。”

    郁月城:“······那这也算命令。”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突然跟父母一起出门,还在路程上要明天才能回,双更和今天的都会补起来的,太突然了,揉揉等更的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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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8章 跟标记过不去

    湿哒哒的头发摸在手里也是软软的, 方渡燃觉得自己失了心智,这样的头发他也会觉得手感很好。

    明明就是凉的。

    那口吻多少确实有“命令”的样子, 不愿听郁月城说不肯,就连郁月城的话也装作没听见,被淹没在吹风机刚打开的声音里。

    他实在是怕自己的勇气被戳个洞,就补不起来了。

    尤其是已知未来是未知数,他很可能没有能力承担的时候,去明确关系,这跟他处事的原则都相互违背。

    但是焦虑不安的心在推着他往前走, 撑着他这口气。

    他想让郁月城开心点, 想弥补之前没能给到的回应。就凭郁月城对方渡燃这个名字的执念,就不可能是不想要的。

    虽然对未来有些心虚,他还是坚定站在郁月城面前。

    只要足够努力, 很努力,拼尽每一分钟,他总是能有机会的吧?他也不笨,智商正常,只要他很认真地学, 以后也不会过于不体面。

    那就还能站在大白猫身边, 所以他只是提前预支一下,也不算不负责,是吧?

    方渡燃视线始终放在郁月城的发丝上, 轻柔地拨动,让自己什么也别想。

    透支自己没把握的未来, 真让人提心吊胆。

    “我都被你教的要吹头了, 你怎么不吹。”方渡燃打破沉默。

    眼前温驯任由他摆弄的大猫,足够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得让自己多点信心。

    “哦,你吹风机放在柜子里,我忘了。”没等郁月城回答,他又自问自答。

    郁月城从没见过他这么慌张的样子,能看出来表面上还在尽力维持自己不要露怯。

    跟着方渡燃的手转过头让他吹,郁月城从镜子里面看到少年的喉结在滚动,有轻微的吞咽的声音在轻度的噪音里响起来。

    顺便检查了自己的仪表,睡衣是工整地系好的。

    方渡燃怕太热的风吹烫他的大白猫,推到低档又觉得凉,只能把吹风机拉远一点,然后不停拨动短发。

    细发在指缝里漂浮,痒痒的,撩拨他紧绷的心弦也痒痒的。

    “你是不是就不想标记我。”他抬眼问。

    郁月城没有正面回答:“现在不是时候。”

    “你做手术了。”他对着方渡燃执着的神情说。

    方渡燃直接道:“做手术怎么了?咬一下又不会死?我让你咬我不行吗?”

    他感觉自己有点咄咄逼人了,然而停不下来,接着摊开:“你又不是没咬过。”

    “你有易感期前兆吗?”郁月城没有受影响,反而担心起方渡燃的状态。

    他最近就不太对,今天更有点一触即发。

    “没有。”方渡燃偏过头去理顺大白猫的软发,头发这么软,让他咬一口怎么这么硬?

    “我说过,我不是易感期也想跟你在一块。”他知道自己走进死胡同了,执拗道:“不是易感期,也想让你标记我,有问题吗?”

    现在点出他情绪不对,方渡燃大概会受刺激。

    郁月城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影响,方渡燃以前在易感期和戒断治疗的时候,情绪都暴躁敏感,失控也是常有的状态,所以现在还不至于不适应。

    他只是不明白方渡燃最近一反常态的行为,······就为了让自己标记吗?

    须臾,郁月城说:“我当时不知道你的信息素那么特殊。我要是知道的话,我不会标记你的。我的标记对你来说,不是好事。”

    方渡燃感觉自己被拒绝了。

    他现在没那么多Alpha的人工信息素,也没有Omega该有的信息素,没到易感期,也不会有发热期,可是情绪还是受到影响了,仍然因为郁月城的拒绝感到难过。

    紧绷好几天的心弦“啪!”得断掉,弹在他自己心上。

    方渡燃不再说话,一直到发丝上的水汽全部吹干,眉心渐渐蹙起。

    郁月城说得没错,他明白。

    这都是为了他好。

    可这不耽误他觉得难过。

    “我连现在Alpha都算不上,Alpha还能咬,是吧。”他低下头说。

    “你明白我不是这个意思。”郁月城想把他手里的吹风机拿下来,对方捏得紧紧的。

    他只能按住方渡燃的肩,跟着垂下头稳声道:“我的信息素会对你产生影响,不利于你的恢复。你以前······”

    “你以前标记我的时候接触到我的信息素,应该也不舒服。”方渡燃打断他:“这跟普通的Alpha接受Alpha的信息素不一样,你咬别的Alpha,顶多口感不爽,咬我,你还得做全面的体检,不要被我异类的信息素沾染上。”

    “我没有这样想。”郁月城说:“我也不会用异常的眼光看你。”

    “那为什么不能标记我?我做过剥离手术不是正好吗?你就不会被我影响了。”方渡燃抬眼道。

    “而且你可以不咬在伤口上,这都不是问题。”他很坚持。

    “你最近突然跟我走得很近,就是为了让我给你标记吗。”郁月城说。

    方渡燃毫不掩饰:“对。就为了这个。”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是我们走得近,就可以随便标记的。”他放缓语气。

    “我没有随便让人标记!”方渡燃有点怒气。

    蛰伏的野兽也想要亮爪子的样子。

    现在好像说什么都会刺激到他,郁月城轻拢他的后脑顺顺,当做安抚。

    这本来应该是件好事,时机不对,方渡燃的表现就像是他自己说的不想欠人情,觉得亏欠所以急乎乎地要还回来。

    他不希望事情的走向变成这样。

    对峙片刻,郁月城说:“······你只是想要我标记你,还是想跟我缔结关系。”

    “我······”前一句还固执己见的方渡燃突然被问住。

    他以前没想过要跟郁月城缔结关系,他现在负不了这个责任。

    他就想要一个身份不行吗?

    跟别人不一样的身份,能证明这只猫是他的,只是他一个人的。

    不要去想什么这个顾虑,那个顾虑,他也有顾虑,他都装瞎当看不见,郁月城不行吗?

    这不可理喻,他知道,但是就······郁月城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不管自己提出怎样过分的要求,大白猫也不会拒绝的。

    “你只是想要标记,我可以帮你按摩一下腺体,但是不能咬。你的伤口还没好,不能再刺激它。”郁月城耐心道:“你受了很多苦才走到这步,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去伤害它,伤害你自己。”

    眼前的依依不饶的少年终于沉静下来。

    方渡燃不说话。

    郁月城很会找人的弱点,他就是很珍惜现在的一切。

    一言不发被大白猫带出浴室,听着、看着对方收好吹风机,然后从抽屉里拿出来体温计。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正常。”方渡燃凉声。

    “你的身体跟正常人有区别,数据有异,不代表你不正常。”郁月城解开他制服外套的纽扣。

    深秋的制服能把后颈的腺体遮住一半,加上发梢掩盖,几乎看不见。

    房间里打开低温供暖的空调,郁月城把他的外套脱下来,抽出领带,解开衬衫胸前的衣扣,让领口宽松起来。

    这种事情,都被他做的一点暧昧意味都没有,方渡燃看向他,对方的表情,专注到就像禁欲和丝毫没有感情。

    他是怎么在跟自己说着标记这种事的时候,还保持一点反应都没有。

    方渡燃如果不是看过他也会在亲密时动情,都怀疑是不是因为对着自己,所以没感觉。

    或者是对着Alpha,所以没感觉。

    “不要乱想。”

    郁月城似乎能看出他的困惑,伸手试探药贴周围的温度,有一点热,体温计拿过来测量温度。

    “嘀——”地一声,显示屏上只高出正常体温零点三度,在郁闻礼给的正常范围以内。

    “可能是易感期前兆要到了。”他根据以往发生在方渡燃身上的经验说。

    “别把我对你的不正常归咎给易感期。”方渡燃说。

    “······”郁月城忽然笑了下:“是跟标记过不去了吗?”

    方渡燃:“嗯。”

    今天也到了该换药贴的时候,郁月城从书桌的柜子里拿出来给他用的医药箱,取出来工具。

    步骤清晰地先把药贴浸润,用镊子整张撕下来,手术的伤口还留着一道没有完全闭合的缝隙,里面能看到一丝正在生长的嫩肉。

    郁月城的动作越发仔细,就现在这样,方渡燃居然还敢让他标记。

    “知道你的伤口还没好吗。”他些微沉下声。

    “知道。”方渡燃说。

    “愈合得非常慢,原有的细胞规律很抗拒被剥离,时间不短了,目前皮肉都没愈合。”郁月城没留余地,清楚转告。

    “我也知道。”方渡燃的后颈传来湿润的凉意,习惯伤口的皮肉疼痛,也因为暴露在空气里令人不适。

    可他毫不在意:“可你很厉害,不是吗?你不会伤到我的。”

    “······我会。碰触它,都会伤害到。”所以郁月城戴上医疗实验级别的手套,更换的过程要清理伤口,还要注射药物进去,他没让自己的手指接触到一丁点腺体那块脆弱的皮肤。

    “方渡燃,有些事可以不用那么着急的。”

    方渡燃没有挑明,或者说不愿意挑明,郁月城主动告诉他:“我一直都在。”

    “你不会一直都在的。”少年道。

    郁月城:“嗯?”

    “你对我很好,你总会帮我······”但人的耐心是有限的,方渡燃想。

    郁月城低头认真的样子,他看不见,但是可以感受到他靠近带来的气息。

    这气息也在诱惑他,让他要抓紧这只大白猫,他不能接受郁月城对别人靠得这样近,对别人这样百般呵护。

    “为什么会认为我需要标记这个行为?”他听见郁月城问。

    方渡燃:“因为你是Alpha。这是本能,没有Alpha会对标记不动心吧?我没有想那么复杂,我想要一个标记。而且我不是Omega,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很适合标记,不需要你对我负责,还没有附加风险。”

    虽然不能像Omega一样,能释放信息素让Alpha那么舒服,但他也不像Omega一样不禁折腾,咬多少次都可以,他不会被打上记号,给对方来带麻烦。

    赵霖也是Alpha,可赵霖都可以没有负担,想说就说出来。

    方渡燃避免不了自己在心里暗暗比较。

    尤其是现在时间那么紧张,他能干的事就更少了。

    “你对信息素的把控很精准,我相信你。”方渡燃说。

    郁月城对他接二连三越来越突破常理的认识没有作声,一直到换好药贴,收好医药箱,再脱掉一次性手套。

    他站在方渡燃面前直视,片刻后伸手抚向少年的侧颈,方渡燃因为紧张打了个激灵,肩膀轻轻一抖。

    郁月城黑眸深邃,往前一步,口口声声要让他标记的少年此刻身体僵硬,最终没能停在原地,跟着也往后退,他却再没停下来。

    直到方渡燃的后背抵在衣柜上,郁月城的一条腿顶在他大腿上,两个人的身体近得只要前倾几寸就可以完全贴在一起时,他才停下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Alpha身上散发的信息素,纯净、清透的信息素。

    熟悉的冷香不知不觉已经萦绕四周,将两人包裹起来。

    方渡燃终于从郁月城眼里也看到纯净的、直白的暧昧。

    “你想要的是标记,还是我?”郁月城敲在他的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

    情人节就要来个大的,月城同学会心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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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9章 你是在说喜欢我吗?

    宿舍里的台灯此刻照不到方渡燃的身体, 他整个人隐没在阴影里。

    郁月城静静地,直接地, 目不转睛地把视线大肆放在他身上,一贯温驯的大白猫此时有让人窒息的压迫力。

    方渡燃心知肚明,这不是伤害,没关系的。

    心虚却加重他想逃脱的念头。

    身体想往后撤,方渡燃后背紧紧抵在柜门上,连视线也逃不开,只能直愣愣地跟那张好看到惊心动魄的脸对视。

    郁月城没有放信息素, 他只是简单地盯着自己, 方渡燃仍旧不敢再撒谎,根本骗不了那只聪明的大白猫。

    而且······

    这压迫力还透着深深的诱惑,是他太没出息, 被看得无处可逃,也不耽误他被眼前的美色所蛊惑。

    甚至还有点不想失去。

    郁月城给他的自由太多了,以前方渡燃是喜欢的,很舒服。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心慌, 他担忧, 他胆怯,所以这样逼近他慌不择路,也沉浸其中。

    再多一点也没关系, 他想。

    “我想要你的标记。”方渡燃声音不自觉放低,自己也觉得没底气似的。

    “嗯?”郁月城对这种结合式的回避不接受。

    “······”方渡燃的心跳擂在胸腔里, 出声就会泄露他的胆怯。

    这意图能在心里拐着弯地去想, 要让他说出来,简直需要装瞎无视一切的矛盾。

    这也恰恰是他最难放下的责任感, 对他和郁月城有真实未来的责任感。

    大白猫显然不觉得这是矛盾,他在守株待兔,等着自己撞上去。

    他出色,不惧任何风雨也会翻山越岭来到自己身边。

    他有底气,也有行动力,他比自己要肯定许多,他眼里全是沉稳可靠的未来。

    他眼里只看着自己,看着“方渡燃”这个名字。

    从始至终。

    这样的肯定似乎通过把方渡燃逼到没有退步的方式传递出去,让少年的目光和忧虑也被夺走,对视间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还差点什么······

    也许他可以、他能说出来的,方渡燃想,动动嘴的事情,不难的。

    答案堵在心里呼之欲出,他反复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崩断的心弦再次拉紧,越到要开口越乱。

    他比任何时候都慌张,看着郁月城的脸,又比任何时候都要确定。

    “这是选择题,只有A和B,没有自定义选项。”郁月城也比任何时候都要坚持,不再给他回避的余地。

    他把方渡燃堵在自己伸手就能环抱的范围里,他用信息素直白地缠绕在两人四周,少年就真的像收起爪牙的小兽被困住。

    “这答案很难吗。”他轻声说,干净的声线消散在空气里。

    方渡燃听见他掺杂在呼吸里的一点失落,很浅很浅,是郁月城向来不予追究的温驯样子。

    可这次······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慌乱突然就从心里蔓延到手脚,琥珀色的瞳仁里染上急迫。

    那话还是梗在喉咙里没出声,已经先抬手揽住大白猫的腰往自己的怀里用力一按,身高相仿的身躯紧密贴靠在一起。

    郁月城的额头碰在他的额头上,方渡燃反复咽下堆积到嗓子里的紧张,对着大白猫的唇瓣撞上去。

    毫无技巧的吻在嘴唇接触的一瞬间点着心火,一把烧干净潦草和慌乱,全部供给积压许久的情思燃起烈焰。

    方渡燃闭上眼在郁月城的身上找寻让人踏实的安全感,舌尖一个劲儿地往对方口腔深处探寻,去舔舐最柔软的嫩肉。

    敏感产生的细微电流跟情愫拧成一股,身体感知的愉悦和年少爱慕一同迸发。

    他从没急于想要证明什么似的去接吻,但是却感觉吻到了彼此的灵魂上。

    “我想要你。”方渡燃贴着郁月城的唇,黯下声清晰道:“想要你。特别想。”

    他们的呼吸融化在一处,方渡燃鼻尖微微发酸,说不出是兴奋,还是这个喜欢后面拖累的东西太多。

    话一旦开了口,怎么也止不住了。

    郁月城搂住他的后背厮磨张合的唇瓣,把这句好不容易等到的心声化在缠绵里,用行动给到少年需要的安全感和回应。

    “想要你很久了。”方渡燃尤觉不够,把自己的胆小和尝到的冷香一起吞下去,看向郁月城墨色的双眸。

    话音刚落,少年呼出的热气被郁月城瞬间压回嘴里,激起更深更绵长的纠缠。

    先前解开的衬衣纽扣不必再合上,项链挂在胸前的表盖上是被行星轨迹遮挡切割的钻石光芒。

    一点点光亮,就可以闪耀起来。

    郁月城的鼻尖顶上它,错过它,再碰触它,垂眼可以看到那星光洒在大白猫纤长的睫毛上。

    也许是心理反应,方渡燃觉得郁月城从来没有这么激烈过,也没有率先这么主动过。

    他是个教养很好的绅士,纵使动情也不会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不会把人逼到退无可退。

    现在却埋在他的颈窝里连亲带咬,要不是秋季的制服可以遮住,一定会被人看见的。

    方渡燃被意味明显的信息素所影响了,也被郁月城这只大白猫蛊惑了,他暗自期望郁月城能在他的身体上留下痕迹。

    吻痕、咬痕,还是别的什么,都行。

    他可以用力捏自己皮肤,可以碰他想要的任何一个地方,自己甚至可以揭开腺体上的药贴,暴露伤口来让他标记。

    方渡燃感觉自己疯了。

    但是他心甘情愿这样堕落,虔诚地期望自己身上出现郁月城留下的印记。

    就这样一直沉溺在熟悉而令他欢喜的冷香里。

    “郁月城······”方渡燃低低地喊,被动太久了,猛地翻身坐在大白猫的腰上。

    眼前的景色太漂亮,他舍不得眨眼,俯下身,边大肆抚摸这只雪白的大猫,边由衷地夸:“你真好看。”

    “喜欢吗?”郁月城染上情意的黑眸直白看着他。

    “当然喜欢。太喜欢了!”方渡燃低头在他脖子上轻轻地咬,小兽磨牙似的。

    Alpha的腺体被他来回舔舐,吃进去冷香,方渡燃突然抬起头:“是我的吗?”

    郁月城揽住他让两人回到肌肤相亲的距离:“是你的。可以亲,可以抱,想要什么都可以。”

    大白猫的体温有点凉,应该是自己太热了,是易感期前兆吗?

    方渡燃深陷欲.望的时候,艰难扯抽一根理智去想。

    不然怎么会几次也不够······

    正常的Alpha不会这么精神吧,他只要看看郁月城,摸一摸他的大猫,就可以迅速产生超强的占有欲,全部都完完整整让郁月城来接纳。

    要让他看到,自己就是这样。

    就这么无耻,就这么灵敏,看见他、碰一下他都受不了,都可以立马在他身上撒野。

    郁月城的身上留下他斑驳的吻痕,因为珍重和保留的一点理性,他这次一再让自己要温柔些。

    不能弄疼他的大白猫。

    但到了那个点,还是忍不住咬出痕迹,大概就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占有欲在作祟,总要留点什么。

    这是他的。

    今天,会挂上他的名字了。

    郁月城后颈的腺体湿漉漉的,方渡燃屡次都快要咬破它,又松开。

    尖利的犬齿刺在皮肤上,他并不害怕,但腺体是Alpha的禁地,少年的气息和唇舌都会挑起他的感官,时时向对方开启状态,随时都可以相互抚慰。

    冷香的薄荷味逐渐清晰起来,严谨绅士的Alpha彻底暴露他的信息素,宿舍里的空气全都浮着清透的草木香。

    被褥里也全都是郁月城身上的味道,方渡燃放肆地用尽Alpha跟Alpha之间能想出来的所有方式去无限地靠近、再靠近。

    呼吸是他的,皮肤的触感是他的,接吻汲取的信息素是他的,就连汗水和最原始的本能也是他的。

    方渡燃为所欲为地在他的大白猫身上作乱,汗珠滚在一起,黏糊糊的染在大猫蓬松雪白的皮毛上,弄脏床单和被子。

    他时时刻刻注意着郁月城的表情,生怕他有一点排斥和不适,自己给不到Omega能给的,只能竭尽所能让他愉快。

    这是在郁月城的宿舍里,这是他们心意相通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方渡燃很珍惜的,就是一时没忍住,能想到的试了个遍。

    可郁月城一点儿不悦也没有,随他在自己领地里折腾。

    直到熄灯之后又过去半个小时,方渡燃才趴在大白猫的身上一动不动。

    “应该慢点的。”他后颈有点疼,动得太多,还有点痒。

    头上深棕色的发梢凌乱,脑袋栽在大白猫的颈窝里,鼻尖正顶在柔软的侧颈上,贪婪呼吸让他感到舒畅的信息素。

    郁月城心有灵犀去抚摸他的脖颈,绕过腺体的位置在周边触摸按揉,信息素同时掺杂进安抚的态度。

    方渡燃垂着浓密的眼睫,像餍足后的食肉动物,声线残留些许暗哑:“不对,反了。应该快一点,这样还能多做两次。”

    郁月城在他脑袋旁边低低地笑了下,一只手扯过来被子,翻个面给他搭在后背上盖好:“来日方长,明天一早还要回基地检查身体,今晚你要好好休息。”

    “不管。从此君王不早朝。”方渡燃闭上眼。

    郁月城想了想,问:“喜欢?”

    “嗯?什么······”方渡燃头脑放空,嗓音听着懒洋洋起来。

    温度适宜的手指在被子里碰碰他胯骨,郁月城简明扼要:“快.感。”

    方渡燃瞬间感觉自己停止思考的脑子发热,因为自己没回应,那手指还碰了下他刚熄鼓的结,大白猫认真在比划连带说明:“这里的。”

    “······不是!”说出这话的时候,他觉得脸都红了。

    烧得发烫。

    郁月城不解,想去看看他的脸,少年把头埋得死死地:“你想什么呢!不是!”

    “那是什么?”大白猫的求知心很正经。

    越正经地说这些,方渡燃越有种莫名的罪恶感,还生出想跟郁月城黏黏糊糊的,把他身上弄得更脏的邪恶念头。

    不能啊!他在心里叫苦。

    郁月城那么好,他就算连躺在床上,透白的肌肤也勾上一丝高贵圣洁的轮廓。

    “是你。”

    方渡燃压制住自己的邪念,抬起头笃定道:“我只是喜欢跟你亲热,不是喜欢这个!”

    没给郁月城继续求知的机会,他顶着快烫熟的脸看向大白猫,郑重宣告:“你听好了,郁月城。我仅仅只是喜欢跟你做这些事,我以前没跟别人做过,以后也不会。是你陪我经历戒断的,我能用我的生命对你作证。因为是你所以我才会有快.感,重要的不是这具身体,是对象。”

    郁月城愣怔片刻,继而收紧揽抱他的手臂:“我听到了。”

    “听得很清楚。”他说。

    方渡燃忽然来了勇气,借拥抱的姿势对着他的耳朵说:“你不清楚。”

    郁月城拢住他的发丝搓揉:“你是在说喜欢我吗?”

    “对!我是在说喜欢你。”方渡燃用力深呼吸一下,草木的冷香溢满胸腔:“我明白这有点不正常,但就是这样。其实之前标记,因为人工信息素的影响,我感觉挺不舒服的,但还是很爽。”

    郁月城轻易看穿这句话:“——哪里疼要告诉我。”

    大白猫知道得太多了,只说了个“不舒服”,就猜到一定很疼。

    不过方渡燃不这么想,他蹭蹭大猫的脖子:“真的,特别爽,就当我是个变态吧。你标记我,我就高兴。疼也很爽。”

    郁月城不说话,方渡燃反复拿鼻尖蹭他的耳根,悄声道:“郁月城,你要不要做变态的男朋友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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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0章 就是你在的方向

    激情退却后氛围安宁舒适, 宿舍里漂浮着舒缓的冷香,郁月城的信息素态度比任何一次都要亲密地附着在方渡燃的身体上。

    没到他开口, 下一秒趴在他怀里的方渡燃就警觉地竖起耳朵,抬起头紧盯宿舍门的方向。

    “怎么了。”郁月城也看过去。

    方渡燃把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昏暗里方渡燃一动不动盯着,郁月城看着有趣,伸手环住他抬起的腰身,拿气音说:“怕查房?”

    方渡燃短促“嗯”了声。

    宿舍门的隔音不错,绝大部分噪音都可以隔绝掉, 晚上完全听不到走廊里的动静。

    然而方渡燃的时间观念很强, 又被查过好几次,墙壁那头传来的轻微关门上锁的声音被他捕捉,立刻反应过来。

    明明刚才还那么缠人的, 要贴着抱着,这会儿灵敏地跟野外遇到风吹草动的动物一样。

    维持这个姿势四五分钟,方渡燃的耐心和镇定出乎意料,完完全全没透出一点不耐烦的样子。

    如果是有事可做,四五分钟会过得很快, 可什么也不做保持安静, 时间会过得特别无聊。

    方渡燃不无聊,他一面数着外面的动静,一面还能分出一直手在被窝里捏捏大白猫的腰, 挠挠他的下巴。

    “呼——”走廊回归宁静,方渡燃松口气倒下来:“走了。”

    “每天这个时间吗?”郁月城问, 他有听到旁边的墙面传来闷闷的关门声, 宿管离开的动静很小。

    “嗯。”方渡燃说:“幸好我走的时候床帘拉起来了。不过明天赶上抽查监控,肯定能看到我大晚上还在你宿舍, 我得赶紧回去了。”

    郁月城把话题拉回来:“刚才你问我······”

    “停!”

    方渡燃抬手打断他,一脸郑重道:“我想过了,为了表示我不是单纯的下半.身动物,不是为了肉.体的欢愉所以对你有非分之想,再排除一下晚上不要冲动下决定这个说法,我决定给你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去思考,你可以明天早上过了劲儿,头脑冷静地给我答案。”

    “嗯?”郁月城不解,这跟先前方渡燃咄咄逼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现在离他们亲密无间的交缠,也就才过去不到一小时而已。

    热度可以消散地这么快吗?

    “你不想知道吗?”他问。

    “想啊。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方渡燃坦率道:“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要是不动心,那我真得去看看脑子,要不就得看看眼睛。我对你有欲.望,是肯定的。但也只是对你。”

    郁月城四目相对,轻声重复他的话:“不是为了肉.体的欢愉?”

    “那当然不是!”

    方渡燃笑了下,还有一丝得意:“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你。你就算以后都不让我碰,我也喜欢。我看着你就高兴。至于别的······我承认我第一次见你,就因为你这张脸挪不开眼,但你这么好看,如果里面装的不是你,我也不会喜欢。”

    他今天一连说了几个喜欢,胸腔里的信心和勇气满满的。

    调侃郁月城,逗逗猫的话他说过不少,认真的情话却没尝试过。

    此时此刻,他们躲过宿管的查房,偷偷窝在一个被窝里,青春的呼吸赤诚而纯真,方渡燃把郁月城少年的脸印在他生命的轨迹上,无师自通。

    “郁月城,不管是肉.体还是心灵,我都只有一个方向,就是你在的方向。”

    说完他后知后觉,这么肉麻的话他居然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

    再看一眼郁月城——他的大白猫,什么肉麻,什么不好开口都烟消云散,这些烫嘴的情话放在大白猫身上毫不违和。

    这不是花言巧语,是他的清楚明确的表示,他要让他的大白猫知道他的心意。

    他不愿再看到他的大猫举重若轻地掩盖掉眼里的失落。

    不让他猜,也不要让他难过。

    郁月城要是没听清这句话,他甚至都可以再复述一遍,再复述一遍,掰开揉碎了一个字一个字地讲给他的大白猫听,直到它的含义能完整无误传达给对方。

    在眼前的少年思绪乱飞的间隙里,郁月城凑过去,往他唇上留个礼貌温柔的吻。

    方渡燃脸上一热,低下头:“好了,我要回宿舍了。”

    郁月城还在看他,他也还搂着大白猫的腰,方渡燃有点不想走,还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就这么待着,气氛也挺好的。

    什么也不说,感觉也挺好的。

    总归是第一次告白吧,还顺便亲了抱了,直接走掉方渡燃总觉得不应该。

    憋了半天,他也没想出来到底说点什么比较好。

    “这么为难?”郁月城问。

    “啊······”方渡燃干脆抬起头:“这么明显吗?”

    郁月城点点头:“很明显。绞尽脑汁的样子。”

    “你做题的时候都不会这样。”他添了把火。

    方渡燃的脸热从面颊烧到耳根,脑袋抵进大白猫的颈窝里咬个牙印出来:“你还说!”

    郁月城纵容地摸摸他的脑袋:“我能明白。不用担心。”

    “你明白什么?”方渡燃问。

    他自己都没明白,就觉得这气氛······很不一样。

    跟以前和大白猫在一起的时候都不一样。

    他不忍心破坏,也舍不得离开。

    “该明白的都能明白。”郁月城说:“因为我和你一样。”

    方渡燃笑出来,看到大白猫也弯起眼,亲了一大口响的:“放心了!”

    果断从郁月城的怀里爬起来,强忍住多看一眼的念头,脸上的笑意却抹不去,穿好衣服走下去。

    那道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方渡燃没告诉过郁月城,他一直都很享受这种被他注视的感觉。

    因为能知道,这一刻他就是郁月城眼里的焦点。

    他喜欢自己占据他的视线,喜欢站在他的世界里。

    将要关上703的门回自己宿舍的时候,方渡燃还是恋恋不舍从门缝里探进头:“郁月城,晚安。”

    郁月城坐在床上,他还没有把衣服穿回去,能看到一个光裸完美的锁骨,垂眼跟他道别:“晚安。班长,”

    方渡燃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关上门,好像烫了手似的。

    从703回到自己的宿舍里,再收拾好回到自己的床上,亮起台灯准备补上今晚的复习进程,满脑子还一直想着那句“班长”。

    郁月城绝对、绝对是故意的!

    干嘛要在做完这种事情之后叫这个······

    也不是第一次叫,他们认识的时候,郁月城在学校都这么叫,现在也没变。

    可现在不一样了,那味儿也不一样。

    大白猫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学的这些!?

    心里有猫爪子在挠,正经的称谓蒙上一层暧昧的颜色,果然人一旦聪明起来,用在什么地方的手段都聪明。

    现在回想起来,那感觉也没有消散。

    方渡燃撂下笔,让自己的心跳和身体一起冷静了五分钟,才重新投入学习里。

    ·

    晚上就睡了三个小时,方渡燃起床之后明显疲惫过头,下床头都是晕的,站了一会儿清醒过来。

    这幅身体,现在是真不经用,随便熬个夜就跟不上。

    今天是周末,丁羽还在睡觉,路至安已经早起出去学习了,他在饮水机前接了杯冰水,

    推开阳台门看向窗外大片大片的绿色植物。

    榕城的深秋,早晨有清新的空气,不像A市,刚进入秋天,就开始有凛冽的风刮起来。

    方渡燃知道自己原有的家在A市之后,还是更喜欢榕城的气候,路上的植物一年四季都是绿的。

    安宁、舒适。

    也很容易消磨人的斗志,时光都跟着变慢。

    可是他慢不下来,他得去更高的地方,他要站上能看到郁月城的地方。

    冰凉的玻璃杯口碰上嘴唇,方渡燃顿了顿,回身把杯子里的凉水倒掉一半,按下饮水机的热水键,兑出来一杯温的来喝药。

    他在青苗基地和郁月城的家里,他们都没有给他喝过冰水,方渡燃刻意在生活的小事里面,一点点地改变自己以往的习惯。

    他现在要努力朝正常人的方向去照顾自己的身体,天冷要加衣,喝药不要用冰水,哪怕他的体感并不会觉得热觉得冷,也要照顾好自己。

    他要更好的身体,更正常的生命,要跟郁月城有更大的可能性,所以想到郁月城都会慢慢纠正自己这些年留下的习惯。

    他得把自己当人看,得做一个和普通人一样的人类。

    以往那些从没想过好好对待身体的行为,一半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异于常人,用不着精细,就这些不良的生活习惯,什么都算不上,也用不着放心上。

    另外一半,他心里明白多少都夹杂着破罐子破摔的随心所欲。

    从小冰箱里拿出来吃掉一大半的微量元素和能量补充剂,这些他以前不待见的东西,都记得要按时服用。

    现在是他早餐的时间,方渡燃拿上钥匙去703。

    宿舍外面放着研究所的人一早送过来的早餐,是保险的密码锁箱子。

    看来郁月城还在睡觉,不然按照平时的周末安排,郁月城早就会按点收到食物,然后拿回宿舍里放着。

    方渡燃放轻动作提着早餐走进去,直奔郁月城宿舍的阳台,看一眼床上的被子拱起来的安静人形,再小心翼翼关上阳台的门隔绝声音,自己在外面拿着小凳子,把早餐取出来吃掉。

    没什么花样,每天都是那些东西,今天是无菌蛋和一些生骨、大型的贝壳类海鲜。

    对方渡燃的牙口来说,生骨肉嚼起来跟饼干没什么区别,和着骨头渣子,现在比以前细致点,会嚼碎一些,然后一起咽下去。

    别人需要用工具才能撬开的厚厚的海鲜壳,他没用力咬一下就能碎掉,新鲜的蔬菜汁味道很冲,不知道今天是加了什么药剂在里面,喝着怪怪的。

    郁月城推开门的时候,方渡燃正叼着一根大型动物的肋骨段在嚼。

    新鲜的、淡淡的血水染满了少年的嘴,红得像是狩猎成功后生生一口口吃掉猎物的猛兽。

    这是乍一看能让常人毛骨悚然的行为。

    方渡燃一手还端着绿色带渣的奇怪味道的蔬菜汁,在周末早晨宁静的校园生活里,肋骨让他咬得咯嘣咯嘣直响,突兀而诡异。

    雪白的大白猫穿着睡衣突然出现在面前,方渡燃咽下嘴里嚼碎的骨头渣,灌了几大口蔬菜汁冲掉尖锐的残渣,再把咬得惨烈的一大半骨头拿下来,琥珀色的瞳眸有点懵:“吵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阳接流感,眼睛也变差了,看电子屏幕的时间被剥夺,刚痊愈到岗,就派到去一线基层的任务,一下脱离网络好久,假条都没机会挂上,实在很对不起等更的宝贝们。现在还在每天出差中,这次的任务重,预计要开展两三个月。生病前的存稿没有来得及修文就没有发,不想发自己不满意的章节,会逐句逐字修,存的十几章明天开始可以在出差的路上修,边修就边发出来了。

    之后等这次的任务完毕可能还要去看看眼睛,那会儿就能提前报备了,不一定手术,不手术就保持更新,手术的话会提前打招呼。为了致歉完结后会安排多加两个番外。

    这是我很用心在写的书,每本书都会认认真真地完结,不会有任何敷衍,所以不用担心我的行程影响到文的质量,我也尽量保持每天有更新。

    评论还没有来得及看,这两天会找时间会挨个看,对这次突然停更真的很抱歉,我会尽我所能写好我的每一本书。

    最后深鞠躬,谢谢我的小天使们,有你们喜欢这本书,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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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1章 天衣无缝

    郁月城看看他嘴角的一丝血迹, 再看看他手里碎掉的粗壮的动物肋骨。

    方渡燃后知后觉,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子多少有些诡异, 不然怎么会天天躲着吃早餐。

    不管关系有多熟悉,有些地方不一样,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只是之前的这个点,郁月城都去出操了,他也不想让郁月城看到他这种样子,总赶在宿舍没人的时候才过来。

    其实在郁宅的时候,郁月城不是没见过他茹毛饮血的模样, 然而让他大大方方地把这种样子摊开来, 给干净单纯的大白猫看见,他还是做不到。

    他记得在郁宅用餐的时候,郁宅的人嘴严, 送来的也都是些起码像个人吃的切好的冷鲜肉样子,厨房的人送餐也都会避嫌,只有郁月城敢坐在他对面。

    他心里是明白的,这不是什么好看的模样。

    况且,他瞅一眼手里的东西, 有时候送过来的饭他也挺疑惑的, 属实超过正常人能接受的范畴了。

    总不能因为自己有宿舍可以用来躲着吃,就完全不考虑吧。

    会吓到他的。方渡燃想。

    他是想尽量减少这些不正常的画面出现在郁月城面前的。

    咽下口腔里满满的滑腻的血腥味,混合上奇怪的蔬菜汁味道, 意识到的方渡燃立马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抓起骨头的手臂僵在原地。

    “我以为你听不见的。”他声音缺乏点底气, 明明记得宿舍的隔音还算不错,咬起来只在脑子里响, 怎么宿舍里面也能听见?

    郁月城跨过面前的门框走过来,方渡燃不自然地皱起眉。

    大白猫的脸色······似乎不是很愉快。

    他打心底明白,郁月城从来不会对自己另眼相待,但是一大早让对方看到这种场面,换谁也拿不出好心情。

    不知道这次是什么动物的骨头,剩下的一半都有他半个手臂那么长。方渡燃纳闷怎么这么不赶巧,偏偏让郁月城撞上这次的。

    就这么凶残的样子,还要跟雪白的大白猫待在一块儿,他也不想的。

    他昨晚可是还跟大白猫亲密无间的,一大早就吓到他,挺煞风景的。

    “抽屉里有湿巾,可以自己拿。”郁月城把手里用来消毒的酒精湿巾拿出来。

    要蹲下身才能跟坐在小凳子上的方渡燃持平,没理会对方伸过来拿湿巾的手,郁月城给他擦掉嘴角的血迹,又把他卫衣上滴落的几点血水擦掉。

    “这个能吸水,垫在衣摆上,就不会弄脏衣服。”郁月城擦完以后,从里面的桌子上拿出来干燥的毛巾铺在他的膝盖上:“被老师看见会问。”

    方渡燃活络过来,脑袋一凑去看他的脸:“帮我作弊啊?不怕我?”

    郁月城抬眼:“你在家里吃肉的时候,血水滴桌子上,把李姨吓过几次。”

    “那不一样,在你家吃的多文明,小块小块的全是肉,好歹还有餐具呢。哪像这些。”方渡燃笑了下,晃晃手里剩下的一半:“了解我的牙口啊,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现杀的,太新鲜了。”

    郁月城:“能吃出来?”

    方渡燃想了想:“应该能。我吃过新鲜的。”

    看干干净净的大白猫乖乖在面前歪着脑袋看他手里被咬断掉的一半,好像一点儿没理解人间险恶的味道,方渡燃带着点儿恶意样的,故意阐述给他听:“以前在实验室做测试,要反复注射,直到达到身体的极限,或者达到方正海拟定的目标值。有时候要好几天。跟动物们关在一起,没有吃的,哪里会有盘子里装起来的饭菜,饿了就撕开他们的皮,连骨头带肉拔出来,就地给吃掉。”

    他意识不到自己的语气渐渐变得平静起来,像个冷漠的旁观者,懒散里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郁月城的脸色一点点凝住,方渡燃收回低垂的眼神,深棕色的瞳仁被初升的朝阳映出几点金灿灿的光辉。

    却神神秘秘地说不应景的话:“有的刚死没多久,血是热的,咬的时候肌肉还会跳,也可能是神经还在反应。”

    郁月城干净乌黑的眼眸,果然被他搅乱了。

    方渡燃不知道自己这种突然生出来的恶意是为了什么。

    他本就如此。

    再遮遮掩掩也是这样。

    郁月城不是早就知道吗?

    ······他知道的还不够多。

    自己还有很多很多他没见过的、血腥而怪异的样子。

    他是想要轻轻拥抱柔软的大白猫的,所以话出口来他又后悔了一瞬间,不过更一瞬不移地盯着郁月城。

    一点不知哪里来的期待埋在很深很深的土里。

    “他二审无期了。”十几秒的沉静过后,郁月城忽然说。

    “嗯。”方渡燃双肩一松,一口咬断大块骨头,咀嚼出响动,低头随口道:“我没在意他。”

    “你接触这些东西,还是会想起来。”郁月城的眼眸像安静深沉的湖水:“这些都是他留给你的。”

    “······会。”方渡燃突然不想再说谎:“不过我觉得我恨他是应该的,我不会忘掉那几年,也不会忘掉他。这些东西也许会伴随我一生,等他老了,我还要去监狱里多看他几眼,我要让他知道我这个实验品还活着,而他,只能日日夜夜痛苦到求死不能。”

    “可以办到的,对吧?”他看向郁月城。

    “根据现有的条例,对某些罪行严重的犯人,不遵守纪律的情况下,劳改任务繁重,剥夺人身权利,禁止对外交流,没有娱乐生活,除了每天的六小时睡眠以外,是很枯燥。”郁月城像以往一样,认认真真地回答。

    “不是枯燥。”方渡燃眼睑垂下,浓密的睫毛盖住冰冷的眸光:“他会很痛苦的,他一生都会。”

    “······”郁月城凝视他的侧脸,片刻后应声:“他会。”

    方渡燃牵动嘴角,笑得寡淡而肆意。

    好像在郁月城面前露出来这些不那么好的一面,还有点痛快。

    他就是不懂宽宏大量,就是要让方正海痛苦一辈子!

    这恨意清晰浓烈,哪怕他的想法恶毒,想让他坐牢也不得安生,他仍旧把这副面孔暴露出来。

    这似乎有些变态,但他对大白猫好像就是这样。

    想要修最漂亮的城堡让大白猫在里面安全快乐的玩耍,要让他好好的,抚摸毛发也会用轻柔的手指。

    但偶尔却想要露出凶恶的一面来吓唬他。

    万一呢?

    万一他就被自己吓跑了呢?

    万一······

    他没跑呢?

    这很矛盾。

    方渡燃以前没喜欢过谁,他不懂是不是喜欢这回事,就是矛盾的。

    会既想要,又害怕。

    会既害怕,又突生出抵御整个黑暗的勇气。

    会有了勇气,又担心他够不够胆大,够不够接受所有的自己。

    欲望越来越大,想要的越来越多,就连现在这样的做法也奇奇怪怪。

    可是等他把手里的骨头都咬碎了,吃掉了所有的骨血,用郁月城给他的湿巾擦完手消完毒,大白猫都没有走。

    方渡燃低头一步步收拾好自己唯二的餐具——一个上锁的保温箱和一个保鲜的玻璃杯。

    已经站起来的郁月城这时候才动了动,他弯下腰把方渡燃染上血迹的毛巾抽走,打开墨水瓶泼上去,打结之后放进垃圾桶里。

    “天衣无缝。”方渡燃内心的暗叹不经意称赞出声。

    “我以前以为他有孩子,调查确认后,那两个孩子已经都跟着他的前任伴侣离开榕城去往南方,现在的生活经历已经跟他毫无瓜葛了。”

    须臾,郁月城合上墨水瓶,擦净手指道:“他们没有婚姻登记,生了两个Omega,他的前伴侣原本有一些资产,根据资金流向来看,都拿去支持他做基因研究了,大概率是购入了一两台新型的分析设备。我联络到他的前伴侣,方正海一直认为他们生的这两个Omega不具备改良的价值,评级很低,体质方面也没有能改变的倾向,所以只是作为他当年参与青苗基地时推进Omega体质项目的理由,从始至终没有履行过做丈夫和父亲的职责,也没有建立过正式的家庭关系。”

    方渡燃跟着他的话一点点陷入深思:“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不过······

    他转头望向郁月城:“你调查了他的背景?”

    郁月城眼里那湖深沉的池水依然无波无澜:“嗯。”

    方渡燃顿觉不对:“你亲自去了南方,跟那个女人见面了?”

    郁月城:“她现在过得不算好,我给了她一笔可以周转的资金。”

    “所以她才把什么都告诉你了?”方渡燃帮他补全。

    “你会生气吗?”郁月城问。

    “我气什么?······气你给方正海的孩子送钱?”方渡燃笑笑:“他们也是无辜的。你为了得到消息,应该没少做这样的事,我知道你会用最便捷的方式拿到想要的信息。”

    郁月城是温柔善良的大白猫,是他想要保护的,也是聪明会为人处世的。

    他没那么不谙世事,他比同龄人要更明事理,更知道分寸,这些方渡燃一直都明白。

    然而找到方正海的孩子和以前的伴侣去调查,这是他完全没去想到的。

    郁月城找他们干什么?

    他这些年都没见过这几个人,听也没听过。他都不确定方正海的年纪会不会有老婆孩子,郁月城比他还清楚。

    况且,方正海不是已经二审了吗?

    现在找他以前的伴侣,没意义,郁月城去南方找她······

    愈发觉得不对劲,过了会儿,方渡燃心头猛然一寒,抬起头看向站在他身边的郁月城:“你不会是想让他一家大小都跟着连坐吧?”

    “想过。”郁月城毫不避讳:“我不能确认他开展的项目他的家人会不了解,不支持,所以我需要亲自对比证据来分析确认。如果他有家人的话。”

    方渡燃心尖上的寒意蔓延开来。

    如果说他那股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恶意是变态的话,郁月城这种不害怕,还想出,并且直接实施到“全家连坐”这种打算的行为,那简直是掉下神坛。

    一次比一次让他惊讶。

    那可是郁月城。

    郁月城可以有盘算,可以聪明,可以会猜测人心,但是他是不可以有这种想法的。

    方渡燃纵使自己恨方正海,也没想过他如果有家人的话,要怎么去向他的家人报复。

    郁月城怎么这么疯?!

    这就是他的天衣无缝吗?方渡燃心里五味杂陈。

    郁月城没有错,相反,他太严谨了,可大白猫明明是那么雪白干净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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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2章 请多指教了,男朋友

    郁月城的原因是成立的, 这次但凡是投资过这个项目的参与者和组织,都被翻了出来, 方正海之前的伴侣和孩子如果也为了从中受益而参与过,那显然也是其中一员。

    郁月城有十足的缘由。

    只是这种想法,不是谁都能想到的。

    郁月城可以,并且他有能力,更有把握可以实施。

    这才是更强悍可怕的力量。

    从大白猫的嘴里说出这些的时候,他也没有认为有何不妥。

    好像从他眼里,对自己有害的人, 只要染指, 不论多少,都会被直接划分成楚河汉界,不论是谁, 他都一视同仁。

    这做法不适合洁白无瑕的大白猫,处事严谨的他能想到却也不奇怪。

    他本该那么好,那么纯良的。

    方渡燃复杂于大白猫天使被恶魔附身似的强大,又在这种极端的偏爱里惶恐又欣喜。

    郁月城没错,他是对的, 他只是更周全而已。方渡燃重复对自己暗示。

    他只是, 想要保护好我。

    复杂的情绪纠缠了好半天,方渡燃才平复心情:“谢谢你。”

    “嗯?”郁月城面露疑惑。

    方渡燃摇摇头,没有解释, 只换言道:“······你以为他可能是为了自己的Omega孩子做这些,他的伴侣也有份。没想到他连他老婆的钱都坑, 连自己的孩子都会利用, 坑完了妻离子散是吧?”

    郁月城:“嗯。有点意外。”

    大约是看出方渡燃之前的犹疑,他接着逻辑十分清晰道:“他的妻子起初是支持他做改造Omega基因的项目的, 他们原本都想要一个Alpha的后代。只是当她发现项目收益的时间过于漫长,她的Omega孩子也被判定为无法改造的不合格品质,她们几乎丧失获利在自己身上的机会,所以在和方正海沟通无果后放弃了,随后带着孩子离开榕城去往南方独自扶养。如果她要参与其中,用无辜的Omega代替她的孩子来做实验,以此获利,我一样不会让他们全身而退,这说明他们也是伤害你的人。”

    方渡燃愣住,郁月城的坦诚耐心且坚定,里面这个无辜的Omega······指的是他自己。

    而郁月城所做的所有事,一直都是默默无闻地去处理,用最快的速度去办好,还要挤时间赶回青苗基地或者赶回家来看望他。

    大白猫是善良的,他很少会表达自己的恨、厌恶,这些情绪。

    他会沉默而锋利地用行动去实践。

    他浑身都是养尊处优的气质,他纯真、善良,是连血都不想让他看见的干净模样。

    方渡燃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可以看到、听到郁月城这一面。

    是因为护着自己,大白猫才变成这样。

    让家人跟着连坐,只要参与到有关自己的改造项目,就不会放过,哪怕对方是个有孩子的Beta或者Omega······

    方渡燃扔掉擦干净自己的手指的湿巾,空气里还有点上面的酒精味,挥发后房间里不知从何处而来,竟然透出一丝花朵的芬芳。

    他站起来一步步向郁月城靠近。

    “我想好了。”近在咫尺时,郁月城比他先开口。

    “嗯?”方渡燃跟他平视。

    “你说让我想一夜,我想过了。”郁月城说。

    方渡燃灿金色的眸光瞬时颤了一下。

    大白猫果然太聪明,知道他会担心,也知道怎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偏偏这件事就是他在乎的。

    郁月城看着他,平静道:“你的过去,现在,将来,还有我所知道的一切经历,和我缺失在你生命里尚未了解的部分,我都想过了。在此基础之上,我愿意做你的男朋友。”

    “······真的?!”方渡燃完全被拿捏住,刚刚的犹疑全部抛开,神情都被点亮。

    这事对他的诱惑太大了,比什么都大。

    郁月城点点头:“嗯。”

    方渡燃前进的膝盖碰到刚锁上的食物保鲜箱,他匆忙低头瞥一眼,有点慌张。

    这么煞风景的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怎么办······他还看到了衣摆上渗进去的血迹。

    大白猫也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一眼,只是表情丝毫未变。

    方渡燃忽然明白为什么郁月城要提到过去和将来。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对这些食物不是真正心如止水的。

    他不是没感觉的。

    吃过再多次,见过再多次,行为会习惯,心也许会变顿,然而一旦对比起正常人,只会一次次地加深他对自己怪异身体的认知。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没什么,方渡燃真的习惯了,这些都是他的习以为常到快要忽略的细枝末节。

    就算心里有膈应,有排斥,有反感,有不情愿,甚至有厌恶,有纯粹的恨。

    恨方正海,也偶尔会恨他自己这幅不正常的身体。

    这种种负面情绪,也都会在反复的捶打里埋进骨血,沉睡在心底。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知道郁月城在他面前,这些郁月城都看到了。

    郁月城是在说他都懂,是在告诉他他们是一起的,还可以帮他扫清障碍,帮他作弊,帮他一个不留地报复,会为了他做根本不像自己的事情。

    用根本不像是他会用的手段。

    方渡燃一直都了解郁月城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不谙世事,相反,郁月城最是周全,会为人处世。

    可那张脸,那副身段,太过好看。

    人又那么好,哪里都好,方渡燃很难不对他升起满满的保护欲。

    当郁月城为了他做这些,大白猫一时间好像变得没有看起来那么纯善了,他变得冰冷、下手狠,面色平静地去做能压制方正海一生的事情,面色平静地陈述为什么放过了方正海的伴侣和孩子。

    他还不动声色地容纳住自己对手里这些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没有明说出来的厌恶。

    大白猫不止没有怕我,还在用柔软的爪垫轻柔地拍抚,安慰,用足够呵护住我自尊的方式。

    方渡燃心脏迸发的颤动,都快冲出来。

    伴随着郁月城那句认真地回应,更加酸软沁甜。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世界里一下就多了一只好聪明的大白猫,懂他的大白猫。

    连同他埋在心底的负面情绪也会照顾到,也能察觉到。

    最关键,这只猫是他的,真正属于他的。

    他从此可以拥有伴侣的立场,可以大方的对人说“这是我的人”,“这是我的Alpha”,再也不会有想说却心虚自己没有立场的时候了。

    也不会在吻他的时候,牵他手的时候,需要逃避自己的真心。

    不慌张是不可能的,方渡燃想过郁月城也许是愿意的,他这些年都没放弃过等待“方渡燃”这个人,但没想到是考虑这么周全地愿意。

    连同他曾经的疑虑也包含进去,把他们走失的这几年,把不同于小时候的自己,把他之前困扰得走不出去的自我挣扎通通包含进去。

    郁月城有在乎到他每一个情绪,即便他已经接受了,郁月城也会温柔的抚摸他的伤疤。

    方渡燃好想立刻说点什么回应,语言功能却跟退化了似的。

    “你的过去,现在,将来,还有我所知道的一切经历,和我缺失在你生命里尚未了解的部分,我都想过了。在此基础之上,我愿意做你的男朋友。”

    方渡燃的记忆力,最近比不上以前了,可郁月城刚刚说的这句话,他却能在胸腔和脑子里一字不差地回溯。

    残忍血腥的样子没有吓到雪白的大白猫,未曾见过的、也许会更加难堪的部分,他也不介意。

    方渡燃从没想过自己也有嘴笨的时候。

    大白猫总是能给他超过预料的情意。

    好像那里是一池深不见底的净水,一直源源不竭。

    之前他不敢走进去看,好不容易有勇气走近看了,又不敢伸手去碰。

    怕弄脏了池水,也怕他守不住这份情意,怕他给不起。

    现在郁月城朝他走了很多步,走了很多年,这样盛大的情意他也能有勇气伸手去抓紧了。

    好像骨骼里都在抽枝发芽,淡淡的蔷薇花香不受控制地散发些许。

    压住狂跳的心脏,把发热的眼眶收拾好,方渡燃赶紧吞掉自己嘴里残余的血腥味,把已经擦掉血水的手指再仔仔细细地擦拭一遍,然后恭敬伸出手,调整好有点紧张的口吻清晰道:“那以后请多指教了,男朋友。”

    郁月城漂亮的丹凤眼微微压低,有好看的弧度漾出来,伸出手和他交握:“你也是。男朋友。”

    第273章 小流氓

    四目相对, 方渡燃上前顺势揽住大白猫的身躯拥抱,掌心要平整地贴合郁月城的背脊, 彼此克制且亲密地拥住对方腰身,这拥抱也显得格外正式。

    方渡燃闻得到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蔷薇花香,很淡很淡,不过郁月城一定可以闻到,他的评级那么高。

    这泄露了自己的情绪。

    仅仅是郁月城的一句承诺,一个回应,都让他的信息素跳跃。

    有点可耻的敏感。

    然而此刻, 方渡燃甚至想要这样的信息素更加清晰浓郁。要能把他因郁月城的一言一行而燃起的敏感都摊开来让对方看见。

    既羞耻又骄傲。

    要是个正常的Alpha或者Omega, 这会儿一定有浓郁明确的信息素把大白猫紧紧缠住了,可惜他散发的信息素只有寥寥的花香,什么也表达不出来。

    方渡燃不免还是有点失落, 只是这些都可以被眼前巨大的喜悦给冲淡。

    他就是如此,他正式交往的男朋友也接受他就是如此,他自己也该学着打心底里面对真实的自己。

    后颈处有微微发凉的触感,比他的体温要低,是大白猫的手指在轻轻安抚他的腺体四周。

    明明都没有那些意味丰富的信息素, 大白猫还是会把他当作珍惜的宝物一样对待, 在用行动跟他的信息素做交流。

    方渡燃闭上眼睛,狂跳的心脏刚刚平稳一点点,又开始擂鼓。

    “喜欢吗?”郁月城和他相拥着, 在他耳边低声说:“我闻到它好像在说喜欢。”

    方渡燃不懂大白猫的敏锐来自何处,只鼻尖发酸, 然后把这股矫情的酸咽下去, 点点头。

    调整好自己的气息,他趾高气扬地说:“它说得不够, 它太弱了。······是很喜欢。特别喜欢。”

    “不着急。”郁月城从他的脖颈一直顺抚到他的腰上,从上到下,一下下的,缓慢的,足够耐心地说:“它可以慢慢地说。我们有很多很多时间。”

    直到那股浅淡的芬芳在安抚下平稳,从他们四周消散,方渡燃才从他的怀抱里离开,头也不回地走进卧室里,顺便提走有血迹罪证的垃圾袋。

    生怕回头一下就舍不得走了,一分一秒也不想分开。

    “我去换个衣服,李叔快到了。”他说。

    郁月城捻动自己的指尖,上面有纯正芬芳的蔷薇花香弥留,缠绕在指缝里。

    看着刚成为自己所属的Alpha从宿舍门走出去,在方渡燃的身后目不转睛:“好。”

    ·

    直到坐在李叔来接他们回基地的车里,方渡燃的对于他和郁月城已经正式交往的身份还没有完全消化。

    是的,这可太让人兴奋了。

    他转头看看坐在身边的大白猫,又感到一丝不真实。

    郁月城一直以来都是完美到没有瑕疵的存在,如果他的身上会有缺陷,那么这个缺陷就叫做方渡燃。

    他是郁月城身上唯一的瑕疵。

    郁月城沐浴在圣光里,他就是从阴暗潮湿的地底下爬出来的怪物。

    从前不堪入目,超出常人想象范围的黑暗时光,方渡燃一刻也没有忘记。

    他清晰记得自己是因为被光芒照射,让他快自暴自弃,活一天是一天,就要腐烂掉的生活重新燃起希望。

    这光芒用力地拉住他,他也鼓起勇气去紧握,所以他们牵住了彼此的手。

    他们本来是两个世界的人。

    就在这时,方渡燃感到自己大概已经和被遗忘掉的过去和解了。虽然他和郁月城寻找的那个定过亲的“好朋友”相距甚远,但他明确知道如今得到的不会比过去的自己少。

    如果不是因为过去,他不会和郁月城有交集。

    如果再重回少年时代,他仍旧会为郁月城这么好看又完美的小男孩停下目光,也会像现在一样,想要哄他开心,想保护他。

    想一直一直地在他身边。

    他喜欢看郁月城高兴,喜欢跟大白猫在一块,不管是刚认识,还是现在。

    “怎么了?”郁月城察觉他发呆的视线。

    “没什么。”方渡燃靠回座椅上,过了会儿又觉得该说点什么,脱口而出道:“你还记得我以前送给你那朵星云吗?”

    郁月城的目光落在他的胸前。

    方渡燃低头一看,把有行星轨迹的表拉出来,项链刚扯出来,被遮挡分割出来的光芒就印在郁月城的脸上晃动。

    “这是它周围的星系轨道。”方渡燃陈述道。

    这是郁月城能办到,也能想到的事情,他后来特意去一一对应地搜索过。

    “嗯。”郁月城看着表盖中间道:“正中的位置就是它。”

    方渡燃笑起来,虎牙露出一个小尖:“我就知道我男朋友厉害,搞浪漫的手法也不比我差嘛。”

    “你刚刚在想这个?”郁月城问。

    方渡燃摇摇头:“就突然想到了。”

    他把项链重新放进自己衣服里:“之前我很感谢过去的自己,那么喜欢你。现在觉得幸好我有跟你的过去,所以才有如今遇到你的机会。”

    “不会再有人送给我会发光很多很多年的星云了。”郁月城道。

    “等着。等燃哥以后出息了,再给你送别的。”方渡燃按住他的手背,手指一合就握在手心里:“只要是别人有的,你都得有!别人没有的,你也得有。”

    郁月城:“我也可以。”

    方渡燃摆头拒绝:“你的是你的,我送你的是我送你的,那不一样。”

    郁月城没接话的间隙,他微微垂下头,语气分外郑重道:“我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保护到你。也有能力给你别人可以给伴侣的一切。”

    郁月城想说你从小就已经保护过我了,在他那时候内敛又不与人结伴的时候,是方渡燃大大咧咧,每次都像带着热烈不知疲倦的阳光一样来到他身边。

    他并不感到孤独,也没有排斥人群,只是幼年早慧,小孩子的把戏他已经无暇参与,他自己都还没能消化掉自己认知,他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去做。

    那些独自前行的时间里,是方渡燃总把欢声笑语带给他。

    因为方渡燃的存在,他那些时光才显得有了色彩。

    郁月城也从不觉得方渡燃做那些孩子气的事情是幼稚,相反他也愿意跟着偶尔出格几次。

    而小时候就调皮很难安静下来的方渡燃,只要面对他,就有用不完的超过他年龄的耐心,可以乖巧地不发出任何声音,不打扰到他的任何学习,用安静的陪伴去等待他几个小时,日复一日,只为了等他下课一起渡过短暂的相处时间。

    他似乎从小就那么包容自己,从小就那么温柔。

    不打扰、不影响,顺着他的时间和地点,不会去思考值不值得,不会因为自己忙碌就失去陪伴的兴趣。

    这对一个顽皮喜欢四处玩耍的小孩来说,乖巧地过分。对成年人来说,也很少会有人一次次地心甘情愿付出大把大把的时间去等一刻钟的互动。

    没有人能像方渡燃一样,也没有小孩可以像曾经的方渡燃那样。

    只是现在的方渡燃不太满意自己,才会如此介意。

    那个健康的、可爱的小孩,只是暂时生病了,一切都可以好起来。

    郁月城比谁都了解他的坚强。

    无论他是Alpha还是Omega,想要保护身边的人,又还能力不足的时候,需要的不是过去的勋章。

    他现在仍旧会像以前一样,会想要给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会有用不完的耐心。

    在郁月城的眼里,他对待自己的心情,并没有那么大的变化。

    一如既往。

    “你会的。”郁月城翻过手心,跟方渡燃双手交扣。

    “未来我们可以一点点规划。”郁月城说。

    “养猫吗,是得慢慢来,得精细着养。”方渡燃嘀咕似的说完,自己先笑了。

    再回头看,郁月城也笑了。

    他说给自己听的,也故意让郁月城也听听。

    他们第一次心与心可以离得这么近。

    些微凝住的气氛瞬时活络起来。

    郁月城现在是经过本人同意的“他独家专属的猫”了,这种窃喜都变成明喜,藏都藏不住。

    漂亮、高贵、聪明······很多形容词堆砌在他身上也不足为过的厉害的评级S的Alpha,会愿意承认自己是他的猫了!

    方渡燃在郁月城耳边悄悄地说:“男朋友,我想粘你一下。”

    郁月城伸手牵住他的手,修长漂亮的指节穿进他的指缝里,十指相扣。

    大白猫的手指很漂亮,皮肤很细腻,细细的触感从指腹泛起,蔓延到手指尖。

    痒痒的。

    方渡燃倒在郁月城手臂上,角度躲过掉前座的后视镜,半个身体的重量靠着郁月城。

    其实他这会儿是想把大白猫整只抱在怀里的,想给大猫顺顺毛。可是那样动作幅度太夸张,驾驶座还有人,可以躲过去,不能完全不在意李叔还在啊。

    于是就变成了好像怎么贴着都不够,脸颊都往大白猫的脖颈皮肤上印。

    一个穿白衣服一个黑衣服,皮肤蹭在一块的时候,跟两只猫科动物缠在一块蹭似的。

    方渡燃感觉自己肯定是只凶猛野兽,黑豹那级别的,郁月城是雪白纯良的大猫,猫科动物嘛,也是有去别的。

    这会儿凶猛野兽很粘人,都想要把大白猫圈在自己怀里。

    方渡燃把郁月城另外一只手拉过来,放在腿上,然后一笔一划在掌心里写到:是不是很幼稚?

    郁月城也写给他:哪里幼稚?

    方渡燃指指自己:我。

    不会。郁月城出声道。

    方渡燃忽然想起来,小声问:“我以前也这样吗?”

    郁月城会意:“嗯。”

    方渡燃还是有点怀疑:“也喜欢······”

    他拿手就地比划了一下两人:“这样?”

    “嗯。”郁月城再次肯定:“你小时候也睡我的床,要躺在我身边,贴着我才能睡着。”

    方渡燃看了一眼驾驶座的李叔,声音越来越低:“那我当时肯定也抱你了。”

    “有的。”郁月城帮他补充记忆:“小时候你有很多安抚玩偶,用来抱着睡的,小孩子一般都会有,但是你都不喜欢。总要抱着我才肯睡觉。”

    方渡燃沉默半晌,自我评价道:“······那我小时候,还真是色迷心窍。”

    郁月城没听清:“什么?”

    方渡燃笑了下:“没什么,我说那我从小眼光就这么好,不愧是我。”

    郁月城这会儿捋清了那话了:“小流氓?”

    “啊?”方渡燃反驳:“我那么小,不能是流氓!”

    “你抱着我不撒手。”郁月城说。

    方渡燃:“······那我确实流氓。”

    他们座位前面突然升起一块挡板,完整隔绝了前座,形成一个狭小私密的空间。

    方渡燃眼看它把车内的空间分隔开,明白过来这是李叔干的。

    郁家的人还真是······周到。

    是他的动作太大被看到了?

    是他们不分场合,不够有礼节?

    还是他那点心术不正的小心思被察觉了?

    发愣的时候郁月城已经松开他的手,把他整个人揽在怀里,拍拍他的后背:“不用紧张。”

    “我没紧张。”方渡燃下意识否认。

    抬起头看到郁月城乌黑的双眸,又败下阵:“好吧,是有一点。就一点点。”

    “为什么,不喜欢这个?”郁月城抬眼示意那块挡板。

    “不是。”方渡燃说。

    那挡板可太好了,方便多了。他心想。

    具体方便了什么,他也不好说。

    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因为得到了跟郁月城单独相处的机会变得灵敏起来。

    还因为这里其实不只有他们,还有一个“旁观者”在。

    就算留了空间给他们,也没办法完全忽略。

    这个车的空间很宽敞,要在后座容纳下他们两个大男人还是有些局促,他目测横躺起来他和郁月城的双腿还得留一半在座位下面。

    但身体已经越来越放松,整个人的重心都放在郁月城身上。

    他,他······

    郁月城揽在他后背上的腰在支撑他,其实不用这么绅士的。

    他可以做点别的。

    大白猫现在是他的,属于他方渡燃一个人的。

    在一起的讯息简直还没消化,他恨不能时时刻刻每分每秒都圈着独属于他的这只Alpha。

    流氓就流氓!

    方渡燃现在只想抓住一切可以跟大白猫粘在一块的时间。

    不止郁月城属于他,他也属于郁月城,他脖子就挂着郁月城的名字。

    具有归属意义的名字。

    “郁月城,我想······”方渡燃抬起头,正撞进郁月城深邃的眼眸。

    瞳仁里如星光微芒,朝他压过来,接着唇瓣上一软,话淹没进柔和的吻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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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4章 蛊惑

    方渡燃舍不得闭眼, 轻轻拿双唇同他厮磨,看着郁月城漂亮的丹凤眼垂下眼睫。

    睫毛真长, 真好看。

    看多少次都能像第一次见他那样心动。

    方渡燃词汇贫瘠,想不出别的形容,只有搂紧大白猫的腰,把这份美好都抓在自己手心里,两人腰胯也紧贴着。

    要不是接吻带来的亲密,他整个人都想摊开在郁月城的身上,汲取他的体温, 他的呼吸, 他的一切。

    舌尖伸进唇齿间,如同点燃细小的电流,触感扩散在口腔敏.感的软.肉上, 同时激荡在胸膛里。

    他们接过吻,方渡燃这次格外认真,格外的有耐心,强按住自己骨子里刻下的Alpha的侵略和冲动,一点点地细细品尝。

    这是他们名正言顺, 有了身份和立场之后的亲密, 跟以前看不见摸不着的心情不一样。

    把大白猫滑溜溜的舌尖吃到自己嘴里,当做软糖吮吸,又和他们曾经躲在宣讲台后面, 那个迎向朝阳的初吻一样。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接吻的滋味。

    如今生涩被克制替代,比初吻绵长。

    方渡燃有好多的事都想要做, 都想立刻动手, 全部都因为刚在一起的珍视变得小心翼翼,这珍视的心情似乎一如既往, 跟心动一般从未改变。

    不厌其烦把郁月城嘴里的气息扫荡了一遍又一遍,带着一丝冷香的津.液被他通通搜刮咽下去。

    “男朋友。”方渡燃轻声喊。

    郁月城:“嗯。”

    “你是我的。”他说。

    “是你的。”郁月城道。

    “有名有份了,是我的了。”方渡燃迟来地宣布,多少次都不腻:“跟以前不一样。”

    “你可以告诉所有人。”郁月城说。

    “那当然!”

    方渡燃刚说完,心虚地瞅了一眼后座的隔板,把提高的音量压下去,得意道:“第一个就是来接我们的李叔。······他应该已经猜到了吧,不然怎么把这个升起来?”

    “那是职业素养。”郁月城唇角一弯:“不过他会很快知道的。需要我再发个消息给父母和亲朋好友吗?我们做完检查可以回家一次,他们在家的话,应该会为你的到来准备一番。”

    “别!”方渡燃知道那会有多丰盛:“不麻烦干爸干妈了,我们晚上还要回学校,时间太紧。”

    而且动脑子想想也知道,要是连亲朋好友都通知到,干妈再准备准备,那不就跟以前郁月城和自己小时候定亲的时候差不多吗?

    肯定是个大场面,他还没做好准备。

    方渡燃也希望这种正式的会面,可以留在另一个同样重要,更正式的时候。

    ——比如,他们真正决定作为伴侣渡过余生的时候。会手牵着手面向所有人做出有关一生的承诺的时候。

    这种勇气,他还差一点点。

    他要留着给郁月城更盛大更完整的诺言。

    郁月城问:“时间太紧?”

    “对啊。还没到时候。”方渡燃说。

    梳理之后的情绪依然很炽热,未来还困难重重,他让自己放空大脑,什么也别想,只要看到眼前就好。

    “好喜欢你。郁月城,我好喜欢你。”方渡燃趴在他肩上紧紧抱着,上身全部贴在一起,心跳隔着两个人的胸膛彼此起伏。

    车里这种私密的空间能够让他们做点什么,但他现在很享受紧抱住他的大白猫。

    原来只是在一起就这么快乐。

    心里都被塞满了。可能是Alpha根深蒂固的占有欲被满足,这种怀里这个人是属于我的快.感也太强烈了。

    方渡燃闻到空气里有冷香四溢,是安抚他的信息素。

    不止······

    他闭上眼感受,还从中得到了一些Alpha仅仅会对自己的伴侣所释放的亲近地温柔地爱抚。

    跟以往那些克制不一样。

    这信息素里面有坦然的亲密。

    如果他是Omega,这信息素完全可以和自己的相融,缔结牢靠的生理关系。

    Omega会迷恋上这种信息素,在遇到任何负面情绪的时候都会回忆到自己伴侣所能给予的爱抚。

    Alpha亦然。

    ······

    虽然他们从前就已经彼此信任,也有过亲密时光,方渡燃也清醒地明白自己不是Omega有多么的局限。

    郁月城真正作为他的男朋友,向他敞开一切的信息素的时候,方渡燃才时时刻刻感到各中差距。

    以往他是感受不到这些的。

    现在他会不断在郁月城的信息素里想到自己。

    想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任何意义的信息素都没有。

    他没让自己沮丧,也不能忽视掉这些客观存在的差别。

    “要我帮你吗?”郁月城低头吻他的耳尖,轻声问。

    “啊?”方渡燃走神一瞬,再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散发出蔷薇花香。

    有点随时会消弭的迹象,若有若无。

    不知道是不是信息素的阻隔贴贴歪了,还是他现在的信息素太不受控制了。

    “出门的时候明明都贴好了。”他疑惑出声,伸手想去摸。

    郁月城按下他的手:“别碰。”

    方渡燃:“啊?”

    郁月城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腺体的位置:“在发烫。”

    短短三个字就让方渡燃警觉起来,继而耳根发红。

    郁月城错过他的脑袋,往信息素贴印上一个吻,方渡燃浑身颤了下。

    他怎么没想到是自己的信息素散发太多溢出来了······

    太丢人了吧!

    郁月城什么也没做,怎么会这样?

    这显得他色迷心窍似的。

    方渡燃不由自主地舔舔唇瓣,上面留下的信息素和嘴里的一样,都是郁月城刚才接吻带来的。

    他们不是······他觉着自己挺克制的。

    方渡燃在心里谢谢郁月城没把他点破,不过看了眼郁月城的腿,立刻就没有心思想别的了。

    大白猫到底是怎么做到面色平静告诉他,自己的腺体已经激动到在发烫这种事,他伸手摸了下郁月城的腺体。

    对方很温驯地让他摸,没有一点Alpha不可侵犯的感觉,只对他这样纵容。

    方渡燃那股火被这些零零碎碎的给架得更高。

    “你怎么不烫。”他说。

    郁月城似乎有一丝意外,大方坦诚自己暂时没法见人的胯部:“我以为这种生理反应已经很诚挚了。”

    方渡燃喉结滚动:“是很直接。”

    因为发现我的信息素居然已经浓到溢出来了吗?

    我也很意外。

    方渡燃没把这些说出来,快要想了好几遍。

    他的信息素溢出来也不过是散淡到快要消失的蔷薇花香,没有含义的信息素,只是这样,大白猫也可以感到他身心那些东西吗?

    手指按了按Alpha那块直接的呈现,方渡燃这次真是脑子发热,小声犹豫:“李叔······”

    “隔音的。别怕。”郁月城拍着后背安抚他,顺势将后座的车窗完全合上:“正常说话都可以,只要音量不太大,不会听到。”

    方渡燃咽了一口嘴里残留的信息素,然后就问了一个破天荒的问题。

    “你要吗?”他说。

    郁月城:“我没事。”

    “那我不要了。”方渡燃垂下头:“就这么憋着吧,等会儿就到家了。”

    郁月城也低下头,忽然在他耳边正色问:“你想让我要吗?”

    方渡燃脱口而出:“想!我是你男朋友,我为什么不想。”

    郁月城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休闲裤的腰带上:“你想就可以。”

    “我是你的。”他说。

    ······这跟妖精的蛊惑没有区别。

    方渡燃喉咙发干,捏着腰带一把拉开。

    ·

    车滑过减速带,轻微的颠簸下方渡燃皱起眉。

    郁月城拿出温水和毛巾,拧开杯盖递给他。

    方渡燃推开毛巾,只接过水杯。

    郁月城看着他滚动的喉结:“怎么不吐出来。”

    方渡燃一边大口喝水一边摇头,喘匀了气说:“不难吃,就是不习惯。怪怪的。”

    他喝空大半杯水,拿毛巾抹干净自己的嘴,才去亲亲大白猫的脸:“也是薄荷味儿的,我喜欢。”

    然后回味了一下,有点走神。

    “怎么了。”郁月城不断抚摸他后背:“哪里不舒服?”

    “不是。”方渡燃坦然道:“我在想,原来信息素含量高的地方,不管是气体,还是液体,都会有点发苦啊。”

    郁月城面色顿住。

    方渡燃细说:“我以前就一次,闻到过你信息素浓起来的时候——是我戒断时候的易感期。你陪我,有一次你的信息素很重,闻起来有点发苦。那会儿我虽然脑子不好使,人也晕晕乎乎的,但你的信息素我记得特别清楚。你陪我的时候,我人不清醒,身体也不受控,可以接收的唯一的信息就是你的信息素。”

    郁月城静静看着这个刚刚跟他进行过亲密举止的Alpha。

    “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你的信息素在我身边。真的是苦的,清苦,有些淡,可我能分辨出来。”方渡燃说。

    “薄荷味,是草木型的信息素,浓度高了就会这样。”郁月城说。

    方渡燃接着他的话道:“没想到吃起来也是。”

    郁月城看他还在认真琢磨的样子,扶住后脑吻上去。

    方渡燃想要挣脱,嘴里还有那东西的味道,不想让大白猫尝到。

    念头刚落地,对面柔软的舌头就挤进来,强行让他把话咽回去。

    快要到基地的时候,方渡燃仔仔细细把自己裤子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留下一丝作案痕迹。

    郁月城被他过分警惕的样子逗笑:“不会被看到的。”

    方渡燃还把他的也扒着看了一遍:“那也要注意点,等会儿还要见郁叔,要是他看到了,再告诉干爸干妈,也太荒淫无度了。就坐个车还······

    后脑的发丝被大白猫揉上来,方渡燃趴在他腿上抬头:“怎么了?还想来一次?”

    郁月城看着他没立刻回话,方渡燃看眼外面的景色:“要下车了,想要燃哥晚上给你。”

    方渡燃翻来覆去没在他大腿和腰上看到什么,最后一次检查完毕,才坐起来放心给他系好腰带,突然道:“看来我技术还不错,天赋异禀,一点儿没浪费的。”

    才做完那种事情,就对一个Alpha从开始的味道探讨到后来的技术。

    ······方渡燃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现在的直白坦荡有多诱人,跟邀请无异。

    郁月城按着他后脑碰碰额头:“喜欢?”

    “喜欢啊。”方渡燃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你的东西我都喜欢,这不就是信息素和蛋白质吗?”

    郁月城向他发出难得地拒绝:“不许说了。”

    “说什么?”语毕方渡燃好像明白了。

    郁月城也会在这种场面上害羞?

    那可太神奇了。

    他以前科普生理知识的时候,眼都不眨的。仿若那些行为和生理构造都是一堆没有特殊含义的文字。

    居然也会在这时候不好意思?

    方渡燃撑起身凑过去,故意逗猫:“怎么了?我吃了浪费了?”

    “哦,还有遗传物质。”方渡燃火上浇油:“可是遗传物质在我这也用不上,我不是Omega。Omega该有的我都没发育,郁家小公子的遗传物质只能浪费在我嘴里了。”

    “方渡燃。”郁月城道。

    “哎!燃哥在呢。”方渡燃拿手指挠挠大白猫的下颚:“害羞啊?”

    郁月城没说话,方渡燃细细看他。

    果然,能看到郁月城细腻白净的耳根有轻微的一抹粉红。

    方渡燃乐得想笑出声。

    车停下来,方渡燃临下车前还对着大白猫的耳朵清清楚楚咬字:“嘴里算什么,你也可以把遗传物质浪费在我的身体里。”

    郁月城瞳孔微微放大,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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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5章 纯情

    青苗基地。

    “你这个周的饮食有严格要求吗?”郁闻礼翻着手里密密麻麻的数据分析报告表, 头也没抬地问。

    “有。学校食堂也没有吃。”方渡燃从操作台上跳下来。

    “你再好好想想,什么地方没注意到。”郁闻礼转过头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方渡燃突然被这直白的眼神看得心虚, 下意识往门口的郁月城看。

    郁月城收到信号比他反应得快,走进来道:“他不是空腹。”

    方渡燃顿时明白,耳根热辣辣的。

    “检查之前三个小时不能进食,喝水也尽量控制在100毫升以内。”郁闻礼在专业上要求非常严格,口吻里没有责怪,却足够引人重视。

    他也看到两个少年之间的眼色传递,直白道:“小燃, 问你呢, 你看他干什么。你现在的身体正是需要万分注意的时候,如果不是你坚持要上课,我应该把你放在基地里让人二十四小时看管着。”

    “大伯。”郁月城心里把这责任全部归结在自己身上, 忍不住打断:“是我的问题,我没注意到。”

    他看向方渡燃:“他不喜欢被监视,被看管,下次不会再发生了。”

    郁闻礼过了几秒轻叹口气:“我明白,我也不希望给他别的压力, 但是他这个身体······不是一个周、一个月两个月, 就能调理好的,这都克服不了,以后有他受得。”

    “是我。”方渡燃顶着发热的耳尖上前, 顺手把大白猫的手臂拉在手里放在身后:“我自己忘了,我以为影响不大。是我没想到这点, 郁叔, 你别说他了。”

    郁闻礼把厚厚一叠表格合起来放在一旁,摘下眼睛揉揉眉心:“你哪里看到我说他了。唉······这种事, 最终还得靠你自己,我也不能保证每个周都在青苗基地,我哪次有事没在,再出现这种事,都可能出问题。”

    方渡燃低下头:“郁叔,对不起。”

    “你先去把骨质的检查做了,趁着现在还没影响到这些方面的数据,手头上这些用不了,做完你吃点东西,再过几小时,补测一个。”郁闻礼说。

    “好。”方渡燃往后看一眼郁月城,转过头朝郁闻礼弯腰鞠了一躬:“麻烦郁叔了。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

    郁闻礼拍拍他的肩膀:“以后注意就行,别有负担。”

    方渡燃:“嗯。那我先去楼上做检查。”

    “月城先别走。”郁闻礼把要跟上去的郁月城叫住。

    郁月城在方渡燃耳边小声说:“大伯没生气,你先去吧。”

    “好。完了给你打电话。”方渡燃走出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我就不说你们的事了。”郁闻礼率先开口。

    “可以说的。”郁月城也直接道。

    “你们也就那点事,成不成得看你们的造化。”郁闻礼拿手指点点刚测出来的报告单。

    郁月城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大伯,你有事找我。”

    “嗯。前一阵就想跟你聊聊,但是看小燃的情况,所以先缓了缓。”郁闻礼说。

    郁月城:“跟他有关。”

    郁闻礼:“算是有关,毕竟他对你来说,非常重要。”

    郁月城大方接受这个肯定:“很重要。”

    “我和你妈妈都知道这点,你当初非要转学去十二中,你爸也看出来你的决心。”

    郁闻礼表情松弛下来,看向自己的小侄子温和道:“婚姻大事和喜欢的人,是很重要,但是你的前途,也很重要。你想过没有,日后打算怎么办?”

    “想过。”郁月城诚恳回应:“之前考虑过,但是计划有变动,我还需要重新梳理一下。”

    “有打算就好,有打算是好事。”郁闻礼直白问:“那有出国的打算吗?”

    “我爸来找你了?”郁月城问。

    “还用找吗。”郁闻礼道:“我母校的推荐信,三封里面有一封都是我给你写的。”

    “那的确是很好的学校。”郁月城说:“比他们当时考上的要好。”

    “方向不一样。论综合排名,是顶尖的,论专业,你爸喜欢搞学术,他那学校更适合他。”

    郁月城:“我不喜欢科研方向。”

    “你是有出国的考虑的。”郁闻礼肯定道。

    郁月城思虑片刻:“之前有过。不能否认学校的含金量,所以我最近两个月做了很多准备,但是事态有变,我得重新再做打算。”

    郁闻礼不难猜到他的重新打算是从何而来,自己的小侄子今天和方渡燃一起踏进青苗基地的气氛都不一样。

    房间里安静了两分钟,郁月城没有其他的表示,郁闻礼也没有说话。

    他们从小关系亲近,比起自己严厉有距离感的父亲,跟郁闻礼这个心态年轻的大伯说话更加自在,即便相对坐着不出声,也不会有压力。

    然而这个话题,是郁月城不得不去面对的。

    郁闻礼在沉默之后开口:“有喜欢的人,是件好事。这一点,我和你的父母都不认为有错。包括你爸爸,他只是在感情上不善于表达,但是他也认为,不论对方是谁,只要他为人善良,走正道,他都可以接受。”

    这是郁月城没想到的,他一直以为父亲虽然接受了方渡燃,但多少会有些不满意的。

    “小燃也算小时候我们看着长大的。”郁闻礼说:“现在的情况,放在没有经济和科技支持的家庭,也许就是另外一个结局。我们为他的投入,都是心甘情愿的,即便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完全恢复也很困难,他的未来可能会有那样那样的麻烦,你父母对他和你的恋爱以及婚姻都没有意见。”

    “我爸真的对他······”郁月城微微蹙眉:“他很反对我去十二中。”

    “他不是反对你去找小燃,他是反对你毁了自己的前程。”郁闻礼道。

    “我不会。”郁月城说:“要是我会,早就毁了。”

    郁闻礼:“你有自制力,但是自制力只是一方面,十二中给到的教育资源,配不上你。”

    “······我知道。”郁月城说。

    “我听小燃说,你很厉害,都在自学大学教材。”郁闻礼说:“一山还有一山高,你总得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才行。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学习的教材、理论、方法,如果是这些条理的本人跟你交流,你会获益更深。”

    郁月城垂下眼:“我知道。”

    “小燃现在的身体,得让他自己去强制自己注意。”郁闻礼道:“我保证不了每个周的这个时候一定能出现在青苗基地,你现在还跟他在一个学校里,等你毕业了,大学了,工作了,你也不一定能这个时间准点出现。”

    “我会让他注意的。”郁月城说:“他其实很有自制力,你也看到过。”

    “我知道他很棒。”郁闻礼说:“你看上的人,不会差。”

    郁月城才刚接受方渡燃的告白,他们才刚刚有了一个作为彼此正式男朋友的吻。

    从车里狭小的后座走出来,似乎就要开始面对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他原本的打算,的确是出国留学,他以为他可以兼顾到国内外,他能每个周都飞回来。

    但是大伯说得没错,他有能力安排好自己的时间,没能力去左右别人的时间,只要想花费精力去认真学,就没法每个周来回飞。

    可是方渡燃不能出国。

    可是方渡燃不能出国。

    他还离不开青苗基地,国内的学校对自己而言,也确实局限性很大。

    郁闻礼能看出来他的重重思虑:“现在是家族在替你承担一部分压力,这些无可厚非,但是我和你爸妈都有老去的一天,你也会承担起家族的精神。”

    “这些浅显的道理,你这么聪明,肯定从小就明白。”郁闻礼如实道:“你一直是我们家的骄傲,大伯也以你为傲,我们希望你平安快乐,我们可以不去在乎你能走多远,但是小燃以后的身体会怎么样,科技能发展到哪一步,你都得照顾好他。”

    郁月城:“我会照顾好他。”

    “我相信你。”郁闻礼缓声道:“你今年十八岁,不小了。从小你就比同龄人成熟,你应该知道喜欢一个人,就要有给他更好的生活的实力。”

    ·

    “今天郁叔突然好严格,之前都没这样。”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方渡燃倒在后座里喝加了料的蔬菜汁。

    “是我今天没注意到你的检查。”郁月城看了眼窗外的景色,车已经进了榕城的郊区,稀稀拉拉地晃过几个偏远的小区。

    方渡燃凑近大白猫的耳朵,小声说:“谁让我色迷心窍呢。”

    郁月城转过头,手在下面牵住方渡燃的手。

    “啧。这么主动啊。”方渡燃很满意:“知不知道我以前看见你,就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大白猫很顺利地上钩。

    方渡燃点点自己的脸颊,仗着李叔识趣地把隔板升起来,大胆道:“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郁月城纯澈的黑眸看着他,方渡燃总是能被这张脸好看到心脏微微震动,这会儿还不自觉地咽了口发干的喉咙。

    “要不我们······”他嗓音暗下去道:“已经检查过了,可以不遵守郁叔的要求了。”

    郁月城这次似乎没有受到他的诱惑,静静看了几秒,凑近过去,柔软的双唇端正地吻在他的面颊。

    方渡燃眼睛发直,心里狠狠酸软了一下。

    ······这也太纯情了。!!!

    是郁月城会干出来的事。

    可是怎么都那什么,他还这么纯情啊!

    受不了。

    方渡燃简直想把大白猫在自己怀里揉碎,又怕抚摸他的力道大一点都会惊到他。

    “你这样,显得我真的像个不要脸的流氓。”方渡燃说完想搓搓自己的脸,还舍不得把那个吻给搓掉了。

    只能敲敲自己脑袋,让自己清醒点。

    “我真下流啊!”他说。

    自己刚才想的是白天他们在车里干过的事情,郁月城居然纯情地就之亲了下脸颊······

    大白猫肯定也明白自己言下之意,可就是那么干净。

    “亲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郁月城很严格地遵守交易,眼神因为他的反应变得温柔起来。

    难受地换成方渡燃,逗猫被猫挠得心痒,不是第一次,也绝不是最后一次!是几乎每一次!

    “郁月城,我现在看见你,还是会有那个想法。”方渡燃拍拍自己另外一侧没被亲的脸:“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那你多看看。”郁月城把他拍脸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方渡燃顺手捏了把,手感好极了,嫩嫩的,软软的。

    “郁叔今天跟你说什么了,不是我检查出的毛病吧?”他问。

    “不是。”郁月城不会撒谎,也不想现在在没想好时候破坏掉现在来之不易的气氛。

    “哦,那就好。我就怕他有什么瞒着我。”方渡燃说:“我心理素质应该是没人能打得过了,有什么毛病直接告诉我就成。”

    “最近功课感觉怎么样?”郁月城突然问。

    方渡燃一直在他的辅导下奋进,没感觉到不对劲:“有些吃力,之前落下的太多了,而且总觉得我的记性没以前好了。”

    他摸摸自己后脑勺:“比之前在基地那会儿要好一些,但前期补起来的课,我在重新学,记忆力退化,导致我反应也变慢了,很多地方接不上,我想再重头补一遍。这两个周在做你最开始教我那套试卷,上面还有我之前的笔记,对着课本来学,进度有点慢,但是还行,能学进去。”

    “我给你讲,能快点。”郁月城说。

    方渡燃摇摇头:“你现在晚上要盯实验数据,下午要打电话给那些研究所,上课还要写资料和论文,休息时间已经很少了,别管我了。”

    郁月城斟酌道:“我每个早、中、晚自习,给你讲一节课,不会用很多时间,主要还是靠你自己消化,笔试考卷······”

    “笔试考卷做题是最重要的,我懂的。”方渡燃反过来安慰他道:“燃哥就是脑子有点生锈了,问题不大,多转转就好起来了。别担心。”

    “你不会有压力就好。”郁月城过了会儿说。

    “我什么过不去。”方渡燃笑道:“燃哥什么都能淌过去。”

    郁月城在昏暗的视角里,那笑看上去不全是释怀,夹着一丝自嘲和落寞。

    方渡燃遭遇过的事情,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要求他必须时时刻刻都保持积极向上的样子。

    郁月城实在没想过在这种时候,要完全离开方渡燃。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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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6章 宝、贝

    校园里夜色正浓, 他们回来的时候,晚自习已经结束。需要路过的高三部本就只剩下一小半还没走, 这会儿稀稀拉拉地人影也不见几个。

    这个月的天气骤冷,入冬过后,轻薄的晚风吹起来夹杂一股寒意。

    方渡燃不觉得冷,也跟其他人一样换了有厚度的外套,看上去更能融入这个冬季。以前他一件单衣过冬,总显得格格不入似的。

    好像是比以前的冬天更暖和些了,他想。

    最重要的是, 现在他的身边还有一只漂亮的大白猫。

    大白猫柔软的长毛和体温, 足够他过冬,抵御他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冬天。

    走出那片牢笼之后的冬天。

    方渡燃和郁月城不紧不慢地往宿舍的方向散步回去,榕城的冬天除了空气换了个滋味, 校园里的树木依然长青,只是枝干不再发出新芽。

    成熟的叶片层层叠叠,被光一照,油绿油绿的。没像夏季,茂盛得快要在太阳底下蒸发出水汽来, 但也足够让这座小城保持它的沉静和生机。

    一眼望去, 在冷空气里满满屹立的绿色,是A市没有的。

    凉风吹过树梢,簌簌作响, A市也不会听见。

    就连天空,都比A市看起来要干净, 没那么多浑浊的光污染。

    静谧悠然的环境, 让方渡燃的心也静下来,他抬起头, 在树叶的间隙中看到了皎洁的白月:“有月亮。”

    “今天是月中吧,这么圆。”他说。

    郁月城随着他的视线去看:“旧历的十六号。”

    “这我知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方渡燃朝他笑了下,虎牙一个小尖露出来:“好兆头。专挑我有男朋友这天圆。”

    方渡燃这样的笑容和刚刚在车上的样子截然不同,有生命力,也有一丝丝的孩子气。

    那样子是方渡燃,眼前这个少年也是方渡燃。

    “心情很好?”郁月城问。

    “那当然。谁有了这么好的男朋友,做梦不笑醒啊。”这件事上,方渡燃就差把那点得意和满心欢喜贴在脑门上了。

    回到学校,他走在路上都要专走人最少的那条小道,琢磨着趁机牵牵大白猫的手。

    “我也很高兴。”郁月城说完,在树木的阴影下,修长的手指送进方渡燃的手心里。

    “很荣幸做你的男朋友。”他说。

    方渡燃脚步一顿,随即紧紧握住。

    他目视前方,指缝里悄悄地泛痒:“别勾引你燃哥啊!公共场合呢,注意点影响。”

    “我以为你往后碰了我的手五次,是想牵它。”郁月城话这么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方渡燃脸上发热,强行护住自己身为Alpha的尊严:“我是你男朋友,我牵我男朋友的手这不应该吗?”

    郁月城弯起唇角:“应该。给你牵。”

    “那不就行了。”方渡燃拉着他大步超前走了几步,有些负气样的走出正步的步伐。

    “不怕被人看见吗。”郁月城问。

    他之前听过方渡燃很多次有关于暧昧的推脱,能走到今天这步,是他也同样期望的。

    “我怕什么。”方渡燃大方道:“我有了全校Alpha和Beta的终极梦想,把你这个顶级的Omega哄到手里了,他们羡慕还来不及呢。”

    似乎真的因为牵了手,握住了他的全世界,这会儿他连刚刚想要偷偷牵手那点犹豫和试探都没了,无比确信。

    一个明确的答复,就可以给人这么多的安全感,方渡燃都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走出这步。

    他走得太慢了,他让他心爱的大白猫等待太久了。

    方渡燃情不自禁地拿手指厮磨郁月城的指节,他恨不能昭告天下,郁月城是他的了。

    又想安安稳稳地把这只猫抱在怀里,让关系成熟稳妥,别因为他的张扬而惊动。

    “那就让他们羡慕。”郁月城看向他。

    方渡燃也跟着笑了:“要不是学习紧张,我肯定挨个通知。”

    “都可以。都好。”郁月城顺着他的脚步走,微微错开半步。

    “真乖啊,宝贝。”方渡燃赞叹。

    自然而然地说出口,完事才去偷瞄一下大白猫的表情,看到他没不高兴,自己心里就更高兴了。

    方渡燃总是从前方牵起郁月城的手,正面看上去,郁月城知道自己就像是被保护的那一方,这可能也跟方渡燃作为Alpha埋在骨子里的进攻性有关。

    不过郁月城不在意这些。

    尤其是在方渡燃直接向他表明,也可以······在他的身体里。

    方渡燃用Alpha的身份长大,他都不介意这些,还能直白地对自己发出邀请,自己有什么好介意的。

    谁牵住谁,被他人怎么揣测,谁才是那个Alpha,郁月城都不在意。

    只要手里是方渡燃的手,这就够了。

    “该回宿舍了。”方渡燃在703的宿舍门口,凑身往郁月城脑袋旁边清清楚楚刻意道:“宝、贝。”

    郁月城精致的丹凤眼微微压下去,侧过脸口吻珍重地回给他:“晚安,宝贝。注意你的作息,别学习太晚。”

    方渡燃后背僵硬,感觉自己耳根都麻了。

    同一句话,自己讲出来跟流氓似的,郁月城讲出来······他就,就舍不得走了。

    他想跟郁月城睡觉。

    “我想跟你睡觉。”他不止想了,还无意识地小声嘀咕出来。

    郁月城很快接受了他的想法,伸手顺了顺他深棕色的发丝,安抚道:“周五晚上就陪你,今晚要查寝。”

    “好。”方渡燃应下。

    这种安慰······回过头才琢磨出来不对劲。

    大白猫看他的眼神也温柔得过分,要是换个地点,他绝对是要干点什么的。

    宿舍门被方渡燃打开,门锁转动出响动,他脑子里的弦也捋顺了,回头对已经被他目送回宿舍,马上就彻底关上门的郁月城大声澄清:“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乱想啊!”

    “嗯?”郁月城拉开门。

    “嗯——??”丁羽也在方渡燃打开门的宿舍里发出惊叹。

    “我靠。”方渡燃左右看看,最终把大白猫赶回宿舍里:“你快去忙你的,别乱想就行了。”

    “咋了,班长?”丁羽从床上朝门口望,没看见方渡燃身后还有人:“你刚那么大声说什么,没听明白,还有人吗?”

    “没了。就我一个。”幸好宿舍没开顶灯,看不见方渡燃的脸,他短暂地心虚了一下。

    “班长,你是不是跟校花一起回来的?”丁羽看完Alpha群里的消息冒出疑问。

    方渡燃正坐在书桌前翻开演算本:“是啊。怎么了?”

    “我看你们每个周都一起走一起回。”

    丁羽试探道:“你们······是不是住在一起啊?”

    “啊?”方渡燃从试卷里抬起头:“谁说的?”

    方渡燃一直对这种流言蜚语的揣测展现出抗拒的样子,从高一开始就这样,除了许烈阳跟他的铁哥们儿关系能套点话出来,还不挨揍,别人多一句方渡燃都懒得搭理。

    但是这次丁羽发现班长居然没有直接拒绝,还不像是生气,看来群里的照片是真的。

    “不是谁说的。”他直接把群里那张夜里从远处拍的,模糊到只能看出两个人影牵着手的照片翻出来,从床上举下去对方渡燃示意:“有人拍到了,说看着像校霸把校花拿下了,群里闹了好一阵,都刷屏了。”

    方渡燃看完照片,把视线重新放在试卷上,故作平静道:“哦,刷屏说什么了。”

    丁羽摸不准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就猜呗。有人说一看就是你,还说你们经常在一起,迟早的事,说不定早就拿下同居了。”

    同居······也没说错。

    但是他们说的同居,带着什么样的暧昧色彩方渡燃心里清楚。

    放在以前,他会一个个把这些人都找出来让他们嘴里放干净点,别污蔑了郁月城的清白。

    但是现在,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也确实很想跟郁月城一起睡觉,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就是想待在他身边。

    这也没他们想象中那么乱七八糟。

    想想方渡燃感觉还是得让他们长长记性,闭上嘴,就算他和郁月城在一起,也不允许郁月城被其他人赋予那些□□意味的设想。

    他记得之前已经跟人提过几次,说他们是兄弟,住在一起,别他妈瞎说,怎么是没通知到位吗?

    “谁说的,你把他班级名字发我。”方渡燃说。

    “班长,你生气了啊?”丁羽问。

    方渡燃:“你说呢。”

    “我还以为你都接受这个了。”丁羽道。

    “接受什么?”方渡燃直言:“接受他们以为郁月城跟我同居,我们天天满脑子除了Alpha和Omega那点事儿什么也没了?”

    “所以你俩没同居?”丁羽抓住重点。

    “······我住在他家,具体的原因不重要。”方渡燃说:“反正我跟郁月城在一块,没他们想得那么龌龊。”

    “唉,有的人就是脑子有毛病。”丁羽也知道这个年纪有了对象,Alpha们多少都会联想到一起渡过生理期,虽然没错,但膈应人有一手。

    交往也不是全靠生理期那档子事,但架不住总有人心术不正。

    方渡燃是什么人,他们都有目共睹,这话听了不顺耳是肯定的。

    “我把时间截图给你,你进群里自己看。”他说完把几条看着就暗示意味很浓的消息截下来发给方渡燃。

    “我觉着就算你俩在一起,也很般配的。”

    丁羽截图的时候,又看到那张照片,对应起来方渡燃和郁月城两个人:“不过群里大部分人还是说你俩不可能。”

    “为什么?”方渡燃反应很快。

    “心碎吧,我看里面心碎了一大片,说一瞬间痛失两个终极目标。”丁羽挨个翻过去念道:“说郁月城跟你气场不和,确实是个顶级的Omega,长得漂亮学习好,家世也好,但身高气质什么的,不像个传统类型的Omega,实力太强了。你也是强势的Alpha,硬碰硬,要能在一起你俩早成了,都要毕业了,就是图个新鲜,是不会有结果的。”

    方渡燃这头正打开手机,把几个说话不中听的名字和班级记下来。

    “那要让他们失望了。”他懒散道。

    “嗯?什么意思?”丁羽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路至安的英文听力练习早早在听筒里停下来,他坐在最里侧的书桌前摘下耳机:“班长是说,要让他们失望了,他和校花成了。”

    丁羽睁大眼:“什么?!”

    方渡燃点点头,头也没回:“嗯,我俩成了。”

    窗口切换到短信界面,头顶是郁月城的手机号码,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

    我说我想跟你睡觉,是什么也不做都可以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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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7章 月光

    郁月城看到消息的时候, 已经是凌晨一点以后了,实验数据有波动, 他用来监测的机子上浮现大串不稳定的线条。

    跟合作的研究所电话交流了三个小时,笔记本上写满了好几页的笔记和新的推演方式,结束掉点开消息的一瞬间,方渡燃的消息出现在眼前。

    瞬间,刚刚严肃的气氛就被打破。

    想到现在的时间点,不想打扰到方渡燃休息,他把回复的短信设置成早晨五点五十再发送, 是他们起床正在洗漱的时间-

    你想做的事, 什么都可以。

    像是从紧凑学习里见缝插针注入的一丝温存,郁月城设置好时间当即收起手机,再次坐在书桌前。

    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也被郁月城用来接通另一头实验室的视频情况, 监测机用来同步分析数值,外接一个大显示屏在一旁没人住的桌子上。

    运算情况怎么推演都不在最好的预期以内,郁月城感觉还得自己抽空亲自去实验室操作几轮才行。现在的科技远程操控和检测都没有问题,但是他更相信自己的操作,不亲自尝试纠正, 始终都是理论层面。

    尽管会有人帮他实现当场的测算, 郁月城还是想要全部都亲力亲为几遍。

    每一项复杂的实验,总是牵扯很多大大小小的问题,不长期驻扎在实验室, 目前来看就是最关键的问题。

    就算他要留在国内,这些项目到最后也是他需要用来跟更好的资源进行交流的基础, 为此他这段时间参与了不少国内外的比赛和实验项目, 忙起来就像高一那会儿差不多。

    那时候他是希望自己的能力可以足够用来做后路和铺垫,能够让家里人, 让他自己,放心的拿出高中剩下的时间转学去找方渡燃。

    而现在,他在未来的分岔路上存有顾虑,尽管如此,诸多的阻拦和重重压力,他只一心先往前走,拿到的筹码越多,能做的选择就越多。

    控制不了别人,他可以把握好自己。

    宿管早已经查过寝,郁月城在台灯下收拾好做过的笔记,打开宿舍的顶灯,让光线更亮些,再次投入验算中。

    同一栋宿舍楼,隔壁的702阳台门窗漏出一道缝隙,月光透过窗户打进去,微风也浅浅吹拂进去。

    方渡燃回到学校,郁月城把他的风铃草也放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他没有刻意提过,但是大白猫就会注意到这些——这些出现在他生活间隙里能温暖到他的细节。

    榕城的冬天不会很冷,现在还没到深冬,八、九度的气温里,它还没有完全凋谢。

    正安静地垂下花瓣,在夜风里轻微晃动几下,走近了,能闻到幼儿熟睡般的甜香。

    就像是正在深夜里闭上眼入梦的整个校园一样。

    在昏暗的阳台仔细分辨,推拉门里面有微弱朦胧的光线亮着,在明亮的703旁边始终发着微弱的光。

    方渡燃正坐在书桌前默念英文试题,把选词填空做成纯粹的填空题,一个个填进去心想的答案,再对照正确答案纠正自己的思维,找出来更多的缺陷和漏洞。

    这方式费时费力,他不嫌麻烦。

    试卷旁边放着一本卷了边的英文课本,随手翻开的课本里,重新学过的单元内容都密密麻麻记录着他能想到的所有知识点。

    每翻过几页,就夹着一张写满例句的笔记,钉在书页上。

    这些东西,在以前,他是不屑于去做的,看起来费力还笨拙,一看就让人觉得是个学习特认真的好学生似的,不管成绩是不是真的好。而且那时候的他,不需要这样才能学进去。

    方渡燃总认为写再多,不过脑子也没用。

    初中那会儿,他还在明智初中部,前一半的时间,每到考试之前动点脑子,成绩都还不错。那会儿他就经常看到班里有几个同学总是把书写满,考试也没见进步多少。

    果然是过脑子比不带脑子写一百遍都管用。

    但是现在,方渡燃清晰地感受到身体有很多不一样了。

    一开始,他有些不习惯,后来回到学校接触到真实的试题,再没有基地的人在他反应退化的时候,帮他作弊来安慰,方渡燃慢慢开始怀疑自己。

    为什么理解力断崖,为什么总是看过的东西,转眼就忘了,为什么他也成了那种学不进脑子里的。

    似乎是一下子收回了他身上存在的所有魔法,包括精力也节节败退,再也不能无休止地熬夜、打球,包括学习。

    方渡燃暂时无法知道这是一时的,还是以后都这样了?

    他所有因为注射人工合成的Alpha信息素所带来的异于常人的优势,是不是都会被上天一件件收回去?

    方渡燃甚至都没有时间去细细感受失落和不断冒出来异常和怀疑。

    比起挫败感,他现在更多的是紧张,紧张时间不够用,紧张他会从此落下越来越多,会走不上想走的路,会跟郁月城差距越来越大。

    这种感觉他不想与郁月城分享,并不美丽。

    跟郁闻礼聊过,也只是说他的身体在戒断人工Alpha之后的不应期,自身的信息素也不够稳定,各种微量元素和激素的供给跟不上,身体会有一段时期的空白。

    但是这个空白,他等不了。

    方渡燃知道自己没有郁月城那么好的基础和能力,尤其是现在脑子总觉得顿顿的。

    他不是那种有了实际上的困难,就会放着任由它自生自灭的,相反,自从他一点点意识到脑子真的没以前好用之后,就开始强迫症似的想到什么就用笔直接写出来。

    一次捋不清就写下来一步步地核对,记不住就默念着一个个单词往纸上写,算不明白就拆解到最简单的步骤一加一二加二的列整齐······甚至是有疑惑怕回头就忘了,也用笔记下来。

    强行把自己脑子里的一团乱麻梳理清楚,把模模糊糊一知半解的知识用最笨拙朴素的方式灌进脑子里。

    一遍不过脑子,他就耐着性子,一个个地去拼凑,掰碎了弄明白了再接着下一个,还要计划好重复练习的时间。

    重复是个好东西,他相信自己努力带着脑子在用心去重复,总是会有效果的。实际上,方渡燃自己也发现效果不错,虽然麻烦,投入的精力更多,但是有所收获就是很好的事情。

    他不怕麻烦,也不怕头脑和身体素质恢复不到原来的状态,只要能往前走,过程艰难一点也没什么。

    他愿意投入更多来换取进步。

    距离他规定的最晚入睡时间已经超过两个半小时了,有一些倦意,他喝了口装在一次性便携瓶子里味道奇怪发涩的蔬菜汁,嚼碎里面的植物纤维提提神,继续扎进试卷里。

    方渡燃明白现在的身体来之不易,得珍惜,但是他有太多事需要去做,本身进展就没有以往那么顺利。

    他想要压缩时间,尽最大的努力能走快一点。

    再快一点。

    直到夜里静得只剩下凉风轻轻掀起树叶的声音,天空的云朵缓缓退散,剩下一整片干净没有杂质的,浓到发黑的墨兰色。

    月光在这深夜的衬托下里,冷冷的,亮亮的。

    时针跳过一格,再一格,整个十二中沉浸在透彻的冬夜里,703的宿舍灯才灭下去,一墙之隔的方渡燃宿舍里,过了一会儿,也彻底暗下去。

    ·

    学习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总是不够用。

    方渡燃因为单独进食的需求已经一个月没去出操,时间都用来在郁月城的宿舍里吃早餐,顺便伴着大量的背诵资料一并咽下。

    郁月城每天出操回来,在宿舍里冲个澡,收拾整齐,他们又一起去教室。

    跟所有去上课的学生一样,方渡燃看看身边的大白猫,他们又跟其他人不那么一样。

    因为他有郁月城,郁月城也有他。

    在高中最后的时光里,他们一起走过每一步。

    天气越来越冷,学生们把西装陆陆续续换成了冬季的大衣,十二中的铭牌别在胸口上,领带的颜色由不同的年级区分开。一些女生在制服大衣里穿上保暖袜和冬季的厚裙摆,一部分换上裤装。

    高三年级没多少人还在,每天来来去去都是些熟面孔,有关校霸和校花的猜测,在当事人没有否认的情况下传遍了学校,掀起一阵风浪,又归于平静。

    加上郁月城在十二中从天而降的格格不入,和方渡燃一方霸主的名声,还有他们一起拿过奖的合影,因为郁月城意外泄露“蔷薇花香的Omega信息素”而改变的更衣室规则······没过多久就成为十二中口口相传的“秘闻”。

    谣言的方式极尽浪漫,真真假假,随意就可以搭配出很多故事。

    走在路上,方渡燃经常能感觉到被偷偷注视的目光,有些是同级的学生,有些是高一高二慕名来看几眼的,不过他对这些习惯了,只是现在他会多看一眼身边的郁月城。

    视线相对时,没有闪躲和意外,是不言而喻的默契。

    那些流言他也听过,现在听来,他只觉得太小儿科了,他和郁月城可是干过比这些都浪漫的事情。

    未来他还有更多让大白猫惊喜的计划。

    教室里的桌椅空了一大半,学校为了做好高三的后勤工作,让自行挑选座位,还把剩下的学生使用的课桌和座椅都更换成方便课间休息的。

    方渡燃不愿离开这个跟郁月城认识时就使用的座位,也习惯一抬眼就看到熟悉的背影。

    但有时候实在会累,他的精力比不上从前怎么也不会疲惫的时期,常常在例行检查之后扯开工整的领带,有些懒散地倒在椅背上,仰起头舒展也会开始发酸的脖颈,嘴里还不忘小声背诵课文。

    郁月城有时候会把平板电脑带来教室,画一下图,查阅资料,写很多方渡燃一眼看不懂的、满是专业词汇的文章。

    他也很久没休息过了,方渡燃想。

    当然,也不可避免会在班级群里更新新消息,发现从一个班里都各奔东西的时候,想到郁月城的未来会在哪里。

    他要去什么学校,自己要去什么学校。

    郁月城,他那么好,如果留在国内,应该会去最好的国科大,方渡燃从来也没说出来过,因为实力有限,时间也有限。

    ······他其实也想去国科大。

    说出来郁月城不会笑话他,他却会觉得全因自己的实力不足,显得太过狂妄幼稚。

    方渡燃更希望这个埋在心里,令人难以置信的想法,有一天可以直接实现。

    那时候可以再站在郁月城的面前,告诉他:燃哥厉害吧,早就想好了。

    第278章 告别

    毕业典礼在高三第一学期的最后几天, 十二中里需要出国的学生已经全部办好手续,最后一批也全部离校。

    其实离开学的时间还早, 不过只要能够早点离开学校,很少有人愿意留在十二中被束缚。

    702里,路至安终于拿到想去的艺术学院资格,方渡燃知道他家里人不支持他离开自家产业去做别的,所以路至安一直自行关注相关领域,也参加过一些摄影和服装设计类的比赛,自己挑选国外有机会录取的大学。

    直到高三在学校申请到一对一的外教恶补出国的英文和专业词汇量, 待在操作间里做出来好几份作品, 投了六个院校,成功拿到四个通过资格,最终撼动了父母。

    很快路至安的家人为他找到更合适的对接渠道, 通过引荐让他接触到梦想的学院,重新准备入学的作品、考核和资料,经过一番折腾总算是如愿以偿。

    临走的时候,他们连聚餐也来不及,路至安要赶去国外和老师一起参观一场名声很大的服装设计展。

    方渡燃在郁月城的宿舍里吃完早餐回来, 放下手里的单词表, 拿上制服大衣准备去教室,路至安正推着行李箱往门口走。

    这段时间,他经常外出, 方渡燃关心道:“还没办完?”

    “办好了。”路至安把行李箱在门外放好,转身去拿另外一个背包。

    方渡燃跟着他的走动随意看了眼, 路至安的桌面一直都很整齐, 十二中在行为上已经从高一开始把学生规范得很好了,到了高三早就养成了收拾整理的好习惯。

    只是这次, 方渡燃一眼发现了不一样。

    路至安贴在书桌里面的几张漫画不见了,书柜的玻璃窗里面只剩下几本课本倒放着。再往上,床上铺的是学校发的被褥和枕头,他自己带来的已经换下来。

    让其他人来看,这里一定是有人住的位置,地上的鞋盒还在,衣柜外挂着常用常取的两个衣架,但是方渡燃会发现——跟路至安自己有关的东西都不见了。

    就连书桌底下用来放他小型缝纫机的箱子也消失掉。

    方渡燃:“你要离校。”

    路至安:“我走了。”

    两人同时开口。

    方渡燃从高二开始,就在适应这种分别。

    一直到一个宿舍里的许烈阳走了,宿舍的人从此少一个,球场也很久没人再去打。再到现在的高三七班里,教室里只有六个人还上课。

    他本身朋友不多,以前受困于自己的身体异常,不能跟人走得太近,要建立起正常的社交,就需要注意到这样那样的小细节。

    性格上,不爱往没必要的圈子里赶,不觉得非得认识的人多才算有朋友。

    对方渡燃而言,只要有几个聊得来的,彼此以诚相待的,就足够了。

    只是这几个聊得来的朋友也各自分散。

    高中毕业总是会走向不同的人生轨迹,他都明白。

    赵霖去欧洲留学学管理,许烈阳家里有事,之后一直没再出现,丁羽有自己在本地的规划,会找个国内的大学,路至安在为了以后可以做服装设计而努力。

    大家到最后都会分开的。

    方渡燃只是忽然很难接受这种面对面的不告而别。

    路至安就在他们一个宿舍里,他们昨天下午还一起吃饭,晚上入睡前还聊过天,还恭喜过他的学校申请通过。

    就在刚刚,他要是没回宿舍,他们就连最后一面都看不见。

    衣架、十二中的铭牌,都挂在衣柜上,他可能都不知道路至安这次不在,是再也不会回到十二中。

    “明天毕业典礼,不去了吗。”方渡燃看向他道。

    “想去。”路至安把背包拿出去,放在行李箱上,再走回来坐在方渡燃对面的位置上。

    那里空着,许烈阳搬走之后,每天做值日,衣柜书桌都擦拭干净,上面没有落下灰尘。

    “但是来不及,我晚上的航班,明天要过去跟老师汇合。”路至安说着,楼道里打响铃声。

    这是早自习的预备铃声,提醒还在宿舍的学生该去教室了。

    方渡燃之前会拿上大衣,伴随铃声跟郁月城一起往教室走,这次郁月城走过来等他,出现在宿舍门前,他看了一眼没动身。

    “为什么不告诉我。”方渡燃知道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够和善,情绪也确实很不是滋味。

    “至少跟陈老说一下吧。”他看眼丁羽的床位:“丁羽也不知道?”

    “不知道。”路至安看着走进来的郁月城:“要不你们先去上课,中午放学再说。”

    “说得好像你放学还在学校。”方渡燃站起来把自己的椅子让给郁月城,拉住他的手臂按上去,再一把甩上宿舍门:“我们好歹同学两年半了,你从702走出去,一声不吭,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方渡燃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计较的,但是许烈阳走之后,路至安跟他算走得最近的,他们还有着兄弟间的交情在。

    路至安心思其实挺细腻的,不是咋咋呼呼外向的样子,但有什么事,都能发现矛头,也能想到他。

    这样的,怎么能不告而别呢?

    “时间紧,突然通知我的。”路至安少见地有些局促,他看看方渡燃,又看向被他拉进来坐着的郁月城:“之前想请你们吃个饭,没想到没时间了。”

    “你也不是很想跟我们吃饭。”方渡燃面无表情道。

    “······这也能看出来。”路至安顿了顿,道:“班长就是班长,谁说话都瞒不过你。”

    方渡燃:“为什么。”

    “要是我说没想好怎么告别,会不会很假。”路至安说。

    郁月城在方渡燃身后拍抚了两下,不言而喻地安抚,方渡燃把一只手伸到背后抓住他的手。

    “不需要怎么告别,就说一声你要走了,也比你当着我的面走出去,我都不知道你要离校好吧。”他道。

    路至安顿住,随后轻轻叹了口气:“是想过一起吃个饭,但是想想,你们在备考,最近都很忙,也不用特意抽时间出去吃饭。······而且,宿舍里人也聚不齐,就想着算了。”

    “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方渡燃说。

    至于人聚不齐,确实聚不齐了。

    “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坐在一起难免要说点什么,人聚不齐,肯定还是有点影响心情。”路至安看向郁月城道:“郁月城最近也在忙吧,我不想为了这点事耽误大家的心情和时间。”

    “没事。”郁月城这时出声道:“如果有我能帮上的地方,你随时可以联系我。”

    “多亏你之前给我补课。”路至安打心底里感谢:“开始底子太差,你讲得深,给的复习资料都很厉害。算是给我打基础了。谢谢!”

    “你一声不吭走了,连给他说谢谢的机会都没有。”方渡燃说。

    路至安想了想,跟他对视:“班长,我很看重你们这些朋友,我在十二中,也就跟你们一块儿玩。你想得对,但我不是不想跟你们吃饭,我是不想、不喜欢这种分别的场合。”

    “我也不喜欢。”方渡燃干脆道: “我觉得没几个人会喜欢。”

    “但是你们一个个都走了,你还想连声招呼都不打。”他接着说:“有没有想过我们?”

    路至安低下头:“对不起。”

    “谁想听你的对不起啊!”方渡燃道。

    路至安站起来伸出手,方渡燃一把拍上去,手心里打出脆响来。

    对方却顺势握上,两人有默契地朝前一步,肩膀一撞,伸手结结实实抱住。

    方渡燃用力拍他的后背:“我他妈都想揍你。”

    力道不小,路至安被拍地咳了两下,笑道:“行,燃哥要揍我,我也跑不了。”

    方渡燃松开手:“留着吧,打坏了明天见老师印象不好。”

    路至安垂下眼,过了会儿抬起来,想开口的样子,又闭上嘴稳住有些发热的鼻腔。

    方渡燃耐心等着,路至安喉结咽了一下,整理好情绪,声线低了一些:“我不爱凑热闹,话也不多,跟班里的其他人也没打过什么交道。······我觉得你们很好,希望你们以后都得偿所愿。”

    说这话时他看向方渡燃身后的郁月城,对方朝他点点头。

    方渡燃能听出这中间少了一部分连接起来的句子,不管没关系,他能听懂。

    “你也会得偿所愿。”他说。

    上课铃声越过操场和层层树木,传到方渡燃的宿舍楼时,变得模糊。

    “欠你们一顿饭。”路至安在模糊的铃声后说:“告诉丁羽一声,我走了。时间还长,机会还很多,以后还给你们。”

    方渡燃:“好。”

    “握个手吗?”路至安能看得出郁月城很少跟方渡燃以外的人肢体接触。

    郁月城走过来跟他握住手。

    路至安看看他们俩:“你不是Omega,是吗?”

    他是看着郁月城说的,指的当然是郁月城,但方渡燃比郁月城还惊讶。

    “嗯。”郁月城应道。

    “你怎么知道?”方渡燃简直震惊,这个学校里,除了他以外,居然还有人知道郁月城不是Omega。

    路至安:“他来的时候,跟我一个宿舍。凭直觉,我觉得不是。”

    方渡燃都怀疑他是不是知道更衣室里那股信息素是自己的,那支被使用过的高强度Omega抑制剂是被他用的。

    路至安又看向方渡燃,琢磨了下。

    “你还知道什么。”方渡燃有点紧张。

    “班长,我不会说出去的。”路至安有些怀疑地问:“我感觉郁月城,是个Alpha。”

    方渡燃松了口气,大度道:“那你感觉还挺准。他确实是个Alpha。”

    “评级S的Alpha。”方渡燃提到这个可是很骄傲。

    路至安重新打量一遍郁月城:“很好看、也很优秀的评级S的Alpha。”

    方渡燃:“那当然。”

    “祝福你们。”路至安说。

    “燃哥收下你的祝福了。”方渡燃把郁月城的脖子一搂,一手去拿制服大衣往外走:“走吧,还有东西吗,一起下楼。”

    “没了。”路至安跟着一起走出去。

    到了楼下,来接路至安的车就停在宿舍门口,路至安转身对他们说:“保重。”

    “嗯。”郁月城道:“保重。”

    方渡燃忽然说:“欠一顿饭,记账上了。”

    “记账上了。”路至安最后看一眼宿舍楼,能一眼望到他们住的七楼。

    “到时候一个也不能少。”他说。

    方渡燃挂在郁月城肩膀上的手轻轻握紧:“不会少的。”

    “再见。”路至安踏上车辞别。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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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9章 分岔口

    已经上课了, 方渡燃很久没有在上课时间迟到。

    老习惯还保持着,既然迟到成了既定事实, 就不着急了,他不紧不慢地拐个弯走进树木紧凑的石子路。

    眼下也真的没什么可着急的事了。

    回到学校之后,他还从来没耽误过一次课程。即便新课早在高二就结束,现在都是学生坐在教室里自己复习,他也仍旧是那个按时踩点到教室的。

    陈老通每节课都会给班里的上下课签出勤表,没有人比他的表格还填得满。

    现在的课堂在经过高三的二轮复习后,安静得只剩下翻书和学生偶尔搁下笔的声音。代课老师坐在讲台上, 等他们上去挨个提问, 教室里的人寥寥无几,完全可以一个个得辅导。

    总体上比高一那会儿的地狱模式宽松多了,方渡燃却变得越来越像个好学生, 一刻没误时过。

    不过这会儿,他也想挥霍点光阴,短暂地在外面随意走走。

    高三紧迫的备考阶段,没那么多时间可以用来低落,用来感时伤怀, 像以前一样遇上迟到就索性直接延后到下一节课的场面没法再出现了。

    方渡燃看眼身侧的身姿修长的少年, 关键是郁月城也得学习,他不能带着郁月城旷课。

    “着急吗?”方渡燃打着商量:“不着急我们走过去。”

    “走走吧。”郁月城平和应到。

    方渡燃穿上大衣,放缓步伐, 掏出来口袋里折叠好的政治题背诵资料。

    树木林立的小路上,空气会跟着冷上几度似的, 吸进鼻腔里冰冰的。

    制服大衣里面的针织背心和衬衣上满满渗透着温热的体温和宿舍楼里中央空调弥留下来的暖气, 整个身子还是暖烘烘的,同外界的清冷截然相反, 很快让面颊覆上一层凉意。

    今年的冬天跟以往不太一样,方渡燃想。

    他好像有一点点能感觉到冷了,比如现在。

    他用暖和的手背试了一下面颊的温度,有一丝微微地泛凉,挺好的。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可以慢慢感知到四季变化了?虽然体温还是一如既往的恒定,不怕寒冬也不怕酷暑,但至少,他不会再不知冷也不知热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是吧?

    包括相继离开宿舍的同学们、朋友们。

    他低头看着眼前的背诵资料,把整整齐齐的文字一句句地在心里默念,边走边背。

    那些突如其来由离别带来的伤感,都化在十八岁的步伐里,化在冷冰冰的石子路上,化在裹着寒霜的树林间。

    “没看出来,他还惦记着人不齐了。”

    方渡燃快要走进高三教学部的时候,眼里还盯着手中写满一叠的背诵资料,忽然开口。

    郁月城没有半点意外:“你说的,同学两年半,你能想到,他是你的朋友,他也会想到的。”

    方渡燃没立刻接下去,径直路过电梯,再踏上楼梯间步行上去,走了几步,他才停下来转头道:“我当班长是不是特失败?”

    “嗯?”郁月城跟着驻足,坦然肯定道:“没有。”

    “你很棒。”他接着说。

    楼上哪个前后都没关门也没关窗的教室里传来数学老师在板书解题的讲解声,时而清晰,时而暗淡下去,在空荡荡地楼梯间里尤为突兀。

    毕竟这栋毕业楼里面,总共也凑不齐多少学生了。

    能听出来课堂学生人少,没有人应答,但丝毫影响不到十二中的毕业班老师的教学热情。

    方渡燃挺拔的肩膀骤然松垮下来,往楼梯扶手上一靠,放低声线:“那他们为什么走的时候,都不想跟我好好道个别。”

    “这很难吗?”他捏住手里的背诵资料,冰冷道。

    从许烈阳开始,说好的会回来,再也没回来。

    到赵霖,说好的走之前告诉他,也因为避免尴尬一声不响地离去。

    再到今天的路至安,他要是没抓到,没多看那一眼床位,他一无所知,他都不会认为那个柜子上还挂着校牌的位置已经空了。

    来得时候大家明明都是一个一个结下情谊的,怎么走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肯妥善地告别呢?

    “要面对离别这件事,有时候是会难一些的。”郁月城上前拢住他的后背,顺平几根有些凌乱的发丝。

    方渡燃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冷漠,都被他小心完整地护住。

    伴随着楼上数学老师忽近忽远的教学声,郁月城知道他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过了两秒,他和方渡燃并排倚在扶手上。

    “我上初中的时候,经常有国内外的交流活动,从初二开始陆陆续续就有学生通过各种招生途径留学,没有走国内的教学制度。”

    郁月城娓娓道来般,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所在的班级,风气相对传统,大部分人都在家庭的坚持下念完了国内的基础教育,所以前两年大家都在一起上课,参与活动,竞赛,体能······但是到了初三,不可避免地,就开始大面积地离校。有的去了国外上专修的艺术院校或者金融方向,有的去国内外各类的研究所附属学校,有两个进了军校,有的在国内大学的各种特招班······平时都每天都能见面的同学,突然就进入了不同的领域,有了不一样的身份。”

    方渡燃抬眼,深棕色的瞳仁有一丝茫然,他没想到郁月城会突然跟他讲这些,他都没想过郁月城这号人身上会发生这些凡间俗世的牵扯。

    所以方渡燃消化掉这番话之后,对上郁月城精致的脸庞,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你的学校,那个国际中学?”

    郁月城:“嗯。”

    方渡燃:“你们不是······”

    方渡燃正想说你们不是全省乃至全国的尖子生吗,怎么不一起升学?

    而后意识到,正因为是他们成绩好,综合素质高,所以他们普通学生到了高考才需要考成绩来做的选择,郁月城他们那些家庭的父母,可能从初中,不!是从咿呀学语的时候就开始精确计算和考量。

    他们什么都会比普通孩子早一步,学得比普通人快,成绩比普通人好,就连体能大概率都比普通人更加健康,指标和评级更好。

    可是他们也有朋友,有跟自己一样的同学和兄弟,只是离别的到来,比自己要早上几年就开始面对。

    虽然郁月城已经跟他说过不下一次,自己也是有感情的,但一看到那张脸,都这么久了,方渡燃还是下意识会默认他是没有这些俗世的烦恼纠葛的。

    美色误人。

    都这么熟了,一点儿不减。

    郁月城也是有自己的社交的,他怎么能都忘了呢?他也不是天生就十八岁,他也会跟自己一样为了学业费脑筋,也跟自己一样有过同学朋友,有过分别。

    他甚至十来岁就开始被迫接受、独自面对了跟“方渡燃”的离别······

    他比自己面临这些境况还要早得多。

    “什么?”郁月城没等到他的话,发问。

    “你们没有什么毕业典礼吗?”方渡燃换言道:“都离校了,那不是跟我们一样,毕业典礼上每个班不超过十个人。”

    “有的。学生确实很少,老师和校长都会到齐。”郁月城说:“大部分是家人代替参加,会总结每个学生的突出成就,给家人介绍学生在校内外获得的各类奖章、成果,分发毕业礼物,还在校的学生会参加晚宴。”

    “不难过吗?”方渡燃问他。

    郁月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思考过后回答:“起初会有些不习惯,但是后来我们时常会联络,关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进入不同的领域之后,现在和未来也会有交集。实际上如今的往来和一起上学那会儿一样的真挚,还多了很多可以相互支持的资本,这些都让我们的关系更加牢靠。比起难过,大家可能更需要适应的是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如何抉择,以及如何更快的投入新的身份和环境。”

    “适者生存,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方渡燃无奈调侃。

    “你担忧的问题,我也有过。”郁月城认真答复他:“我的想法是,真正的朋友不会因为暂时的离别而改变,我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延续我们的友情。”

    “就像是林镜遥?”方渡燃问。

    “嗯。”郁月城点点头:“就像是他,他也是我初中那会儿开始熟悉起来的。不过他和我们家是至交,关系要亲近一些,还有些别的在学校里认识的朋友。”

    “看得出来,他比你大两岁。”方渡燃说。

    “以后遇到别的朋友,我一一介绍给你。”郁月城说。

    方渡燃忽然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以你的水平,在十二中,暴殄天物。

    比不上你的人,都早早地去学习,去进步,去到更合适的地方提升自己走向未来了。按照他们这个速度,比你早几年就开始专业学习,早就有了自己新的社会身份和人际关系,你至今还留在十二中这个“少管所”,跟着我每天去上一些没营养的课,学习纯靠自学,会不会太亏了?

    这些方渡燃没能说出口。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亏死了!

    换成别的家庭,没有郁月城家庭氛围这么融洽开明的,不得气个半死。

    他作为男朋友自己只是浅浅地做个比较,都心里堵得慌。

    而郁月城一开始能来十二中,能得到干妈和郁叔的支持,就是因为“方渡燃”这个人。

    “方渡燃”对他很重要。自己也对他很重要。

    他的父母都知道这个人对他很重要。

    说出来只会成为负担。

    他不是没想过的,他一直都在刻意避开这些问题。

    他们之间什么时候也会有负担了,这原本是应该高兴的事情,郁月城从未来到过去,都是写满了他“方渡燃”的。

    他既然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过去,就应该为此得意,为此庆幸的。

    可是到了人生的分叉口,这也会成为不好讲出来的事。

    他似乎成了郁月城去往更高的地方的阻碍。

    他和郁月城之间,也开始有应该避讳的话题了。

    比如,郁月城优秀的同类们都各奔东西去提升自己,他留在这里会不会太可惜?

    那当然,太可惜了。

    比如······你要不要出国,早点,越早越好,大好前程,浪费了你一身本领。

    那肯定的,国科大是全国的顶尖学府,可不是全球第一。

    方渡燃是能隐约感觉到郁月城变得繁忙,每天做的事情,肯定是跟学业有关的,方渡燃没问过。也不想问。

    有一点点好奇。

    好奇杀死猫,他想。

    现在这种一起学习的日子,过得紧张又充实,能多一天是一天。

    话一开口,可能关系就变味了。

    不过这一遭下来,确实冲淡了不少刚才的伤感,因为注意力全被更重要的事夺走了。

    谁说现在没有要紧事了?

    最要紧的就是他也要快快地提升自己,他学业还进步得很艰难。

    “你说得对,只是离开学校了,又不是以后都不见面了。”方渡燃说。

    楼上数学课的复习内容突然大起来,老师似乎换了讲题用的位置,来到靠近门口的讲台上。

    从楼梯的这个角度看出去,上面的走廊遮挡住一大半的视线,露出来的是对面的教学楼,也是他们的文科部。

    明德楼修成了一个缺口的长方形,三侧都是通的,对面一楼好像就是今年的高一新生。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烫金的字体镶在楼体上,被遮住了下半部分,也一样可以在心里补充完整,是已经被师生们看过千千万万遍的寄语。

    ——但行前路不负韶华

    在十二中一贯的铁律风气里多了很多人情味,跟学校每年高一招进来的这些成绩垫底、不服管教的富家子弟们反差极大。

    能被送进来“少管所”的,应该没有哪个高一的学生会把这些没用的絮絮叨叨放在眼里。

    郁月城收回视线看向方渡燃,口吻肯定道:“往前走。”

    方渡燃顿时心里一亮,抬眼道:“我会的。”

    他会放在眼里,他还会记在心上。

    这是郁月城想要告诉他的话,也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方渡燃轻抬唇角,深棕色的眸光变得无比笃定:“他们如果真的还拿我当朋友,来日方长,总会再见面的。”

    换一种做朋友的方式而已,不是朝夕相处而已,但比起一起吃吃饭上上课,他们会有更多、更好的可以用来交往的方式。

    兄弟朋友们都在奔赴未来,各自去到更高的地方,他自然也会跟他们顶峰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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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0章 只看着你

    毕业典礼眨眼就到, 在方渡燃紧锣密鼓地学习间隙里窜出来。

    陈老站在周一的班会上正式宣布:“晚上就是你们这一届的毕业典礼,是我们班里同学能在学校参与的最后一场大型活动了。”

    对着班里仅剩的五名同学开班会, 他跟以往对着一个班学生说话没什么不同,只是气氛明显不复从前。

    方渡燃作为班长从试卷上抬头往讲台上看了一眼,正好对上陈老的眼神,那种和善地、像是看待自己晚辈一般的神色。也顺势扫了一眼左右,有两个同学在翻书背考题,准备走家里安排的校招,还有一个似乎在认真听讲。

    另外剩下两个学生就是他和前面一排的郁月城, 郁月城这会儿桌面上摊开摆着一大页手写到一半的英语论文, 用的是钢笔,字体非常漂亮。

    他注意到郁月城手边的电子屏上是收集整合的英文文献,另外还摆着几本很厚很厚, 封面是他不认识的,标题上写着专业术语的俄语书。

    郁月城可能也跟那两个同学一样,在准备什么备考的课题。

    不过这会儿,郁月城作为一个好学生,已经放下笔在参与班会了。方渡燃也搁下笔, 跟郁月城一起靠在椅背上听陈老讲班会。

    陈老看着底下各干各的学生, 继续道:“按照惯例能留在学校到现在的学生基本已经有了未来的规划,该走的都走了,大家也知道高三还在校的学生不多。学习时间虽然紧迫, 这也是你们结束高中生涯的仪式。之后你们走校招还是统考,或者别的什么, 时间也凑不到一起去了。”

    方渡燃从高二就开始适应的离别, 现在变得平静下来。

    他举手问:“那座位还按照班级来坐吗?”

    陈老点点头:“地点就在你们彩排的活动中心,还是按照之前的顺序坐, 没到场的位置,就空着吧。”

    “好。我会按时带他们去。”方渡燃朝周围说:“有谁不去提前两小时跟我说明。”

    “知道了——”认真听讲的那位看向他说。

    “我去。”在做试卷的同学没抬头应声。

    “我也去。”另一个几乎没在班会发言的也说。

    方渡燃是没想到这几个一直没表过态,在班里算是参与活动度不高的同学能一个个都当场明确答复。

    他本意只是通知一声来着。

    “那晚上不用来教室了,宿舍楼下集合。”方渡燃说。

    “OK。”

    “没问题。”

    “好。”

    “你呢?”方渡燃用手指点点大白猫的肩膀:“郁月城同学?”

    郁月城侧头看他,再看向讲台上的班主任。

    陈老当即替他说道:“郁月城同学是我们班的演出人员,作为节目表上的开场曲目,班会结束之后就要去后台准备了。”

    方渡燃愣住,暗叫不好。

    靠······!这么大的事儿我给忘了。

    我怎么给忘了啊?

    方渡燃想起来之前就错过了郁月城的彩排,最后去虽然接到了人,但是也撞见了赵霖和郁月城的对话。

    这次······

    这次是正式演出,他怎么给忘了?

    “我等会儿就带他去准备。”方渡燃有点心虚,这会儿才看懂刚才郁月城刚才望过来的眼神。

    “我没什么好准备的,班长不用紧张。”郁月城说。

    “真贴心,哈。”方渡燃在他身后偷偷往衣领处挠几下。

    这时候他才发现,最近的心思真是完完全全都在学习上,郁月城的事他是一点也没想起来。

    心虚极了。

    剩下的班会时间,陈老在上面说一些关于毕业典礼的纪律问题,这些方渡燃从高一就开始组织,所以他开始思想离家出走,把这节班会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复盘最近跟大白猫的相处。

    虽说以学习为重,郁月城也一直在辅导他的功课,也乖巧得不得了,从来没说过什么,但是他记得自己最初,是连郁月城吃饭的时候会喜欢喝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的。

    他喜欢什么样的护手霜,他纸巾用什么牌子,他什么习惯,他全记得。

    西门的早餐店明天有没有他爱吃的,有的话方渡燃一定会安排上的。

    但是现在,为了节约时间,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带郁月城去吃早餐了,也没在微信上关注早餐店更新的菜单。

    郁月城的学习也很忙,这些都是小事,郁月城不会为此对他不高兴。

    道理方渡燃都明白,但是他会惭愧,他会觉得他没能在可以让郁月城高兴的时候,让他高兴。

    没有给大白猫梳毛,没有好好联络感情,没有做到一个男朋友应该给到的情绪和陪伴。

    况且,郁月城来了十二中,这是他的毕业典礼,他的钢琴曲,还是作为开场演出的重要性,这不是小事,这是大事。

    连这个他都忘了。

    方渡燃开始发现他的精力果然大不如前,或者说他现在的时间确实不够用,他当下其实没有能力在他全心全意为了高考的时候平衡好自己的男朋友和学习。

    这挺不好的。

    如果他像其他同龄人一样,有正常的生活经历和身体,他好像也不会这么缺这么多,或许他的时间就可以用来游刃有余地安排好一切。

    就像是郁月城,虽然是他现在仍旧很繁忙,在准备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但是明显也只是在他自身的节奏之内,并没有被打扰得过多。要不是为了陪着他复习,郁月城现在说不定应该在实验室,或者在别的什么地方有规律的生活。

    只有他的时间远远不够用,班里其他两个在备考校招的学生也显得比他要宽松一些。

    他的注意力已经有阵子没有放在他的大白猫身上了。

    下了班会,方渡燃抄起他还没完全熟悉的英文阅读合集拿在手里,跟郁月城一起去活动中心。

    “吃个饭吧。”方渡燃停步在去食堂的岔路口说。

    “好。”郁月城一如既往地随着他去。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方渡燃把他按在餐桌前,再放下书去打饭。

    这头刷好两个人的餐,他又去甜品区要了一份最贵最精致的小蛋糕,再在旁边的饮品区买了桃子味的鲜榨果汁。

    一一端回去,郁月城起身去中途接他,方渡燃摇摇头:“你去拿餐具吧,我来。”

    等所有东西都放好之后,方渡燃把英文阅读的复习资料从餐桌上拿开,放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

    “在想什么?”郁月城看着他收起来资料。

    方渡燃还是摇摇头:“没什么。感觉好久没跟你一起吃饭了。”

    “中午才吃过。”郁月城说:“在教室里。”

    “教室不让吃······”方渡燃话到一半想起来,校规校级是不让在教室吃饭的。

    但是由于高三的特殊性,本身班里学生就很少,有些赶时间的带回教室吃饭也不会被阻止。

    然后方渡燃有了一两次让郁月城带饭,之后慢慢地,郁月城都会定时定点地给他带饭到教室里来,教室就他们俩。

    吃完饭郁月城会回宿舍进行半小时的午休,而他怎么样也不肯午睡,不是在刷题就是在死记硬背地背例题。

    他也能感觉到他没以前好使的脑子,在他这样的强制灌输下变得有了点起色。

    郁月城也在全力支持他,变得有点透明了。

    “现在可以。”郁月城说:“我上周三带饭回教室,看到班主任,他刚吃完饭回来,路过教室有看到你,嘱咐了我几句,没提纪律的问题。”

    “陈老?”方渡燃一点印象都没有,以前倒是能注意到陈老偶尔会在上课的时候来教室看看,高三之后还真没注意过。

    “他跟你嘱咐?”方渡燃把鲜榨果汁的吸管都插好,然后连同酒精湿巾一同郁月城,问:“说什么了。”

    “说让我们注意身体,别光顾着学习。”郁月城仔仔细细用湿巾擦干净手指才开始进餐。

    “真稀奇,他也会说这种话。”方渡燃咬住吸管想了下:“应该没想到我有一天也会听到这种话。”

    “你很优秀。”郁月城突然道。

    方渡燃笑起来:“男友滤镜啊?”

    “你说是就是。”郁月城平和道:“班主任说的。”

    方渡燃挑眉:“嗯?”

    “他说你很优秀,他很看好你,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狠。”郁月城看向他:“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水到渠成。”

    方渡燃:“这也是他说的?”

    郁月城:“嗯。”

    “没有你说的?”方渡燃不太信,“你肯定借题发挥了。”

    “没有。”郁月城如实道:“因为我知道我劝你午休,你都不听,能每天按时睡觉、进食,每个周按时去检查身体,已经是你的配合了。”

    方渡燃低下头去吃饭,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喊:“郁月城。”

    “我在。”对面的少年看向他,夕阳有余晖印在玻璃窗上,又投在Alpha精雕细琢的脸上。

    “你真好看。”方渡燃脱口而出。

    郁月城能从跟他的神情里看到专注点只有自己,深棕色的瞳仁里有金灿灿的光点。

    “随便给你看。随时给你看。”他说。

    “奥~”方渡燃拖着调子道:“这就很耐人寻味了啊。”

    他凑过去一些,放低声音说:“什么叫随便看啊,郁月城同学?”

    郁月城神色不变,看着他应:“你想的,都可以。”

    方渡燃吸了口气:“咳······肾上腺素激增影响学习效率。”

    郁月城笑了下:“来日方长。”

    方渡燃垂下眼,小腿在桌子底下往对面的郁月城双腿之间穿进去,拱拱他的腿,然后又拿运动鞋的侧面敲敲郁月城的鞋。

    小孩子似的。

    郁月城这会儿怎么也能看出些端倪。

    方渡燃虽然没有明说,但突然拿出时间来跟他吃饭,还表现出来这段时间几乎已经没再见过的、亲近。

    是的。

    他们自从在一起以后,除了开始那几天非常亲近,之后就连周末回青苗基地的路上,方渡燃都一直在刷题、背书、学例题。

    这时候方渡燃的眼里除了学习什么也没有,甚至会忘记自己坐在他身边。

    他是个想要做什么就一定会拼尽全力的人,这点在检查出他的精力、反应能力和记忆,对比起他曾经注射人工Alpha信息素的时期出现滑坡之后更加鲜明。

    他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去弥补这个差距。

    “不用特意陪我吃饭。”郁月城说:“我自己去活动中心就好,你先复习吧。”

    “其实我叫你是想说,郁月城,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贤内助。”方渡燃顿了顿,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很体贴,也特细心。”

    郁月城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才说:“如果以后你有这个需求,我也可以在家办公,不过时间得协调。”

    方渡燃猛地摇头:“不要不要,我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我只是想不到合适的词。你好到我有点······我觉得自己挺混蛋的。”

    郁月城:“为什么?”

    “因为我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也没时间陪你,经常晾着你。”方渡燃能想到很多,这段时间他越来越少地跟郁月城相处。

    尽管两个人坐前后桌,晚上也一起回宿舍,但是很多事情他都没处理好。

    “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该做的事。”郁月城道:“你现在以高考为重,别的东西,都应该让路。”

    “不应该的。”方渡燃说。

    是他的自身条件导致的。

    更何况,有些话他不能让郁月城知道。

    如果不是遇到郁月城,他的人生根本不会有回到正轨的一天,会烂在地里,腐朽成一堆垃圾,人不人鬼不鬼。

    他从那里走出来,是不可能忘记照向地底的那束光的。

    郁月城就是那束光,他也是一直在跟着光走,想要一直把它握在手里,才有了一次又一次的勇气去走过荆棘泥泞。

    才会想要能够跟大白猫堂堂正正地,有底气的并肩而立。

    可是这些说出来很矫情,还有点给郁月城上道德枷锁的嫌疑,他不想这样。

    正因为郁月城对他而言的意义如此的重大,所以他觉得自己没能力陪伴好郁月城显得更混蛋了。

    把一个好好的Alpha传成Omega,把这个校花Omega哄上了自己的身边,把精致漂亮的一只大白猫圈在了自己怀里,却连每天给他梳梳毛,聊聊天的时间都没有。

    他也是真的很怕。

    怕现在一个松懈,本身就薄弱的学习底子会差一点,到考场上就成了差一大截。

    “我不介意。”郁月城说:“高三了,每天在一起已经很好了。”

    “我介意。”方渡燃道:“我连你今天要在毕业典礼上做开场演出都忘了,而且还是在班会上,陈老反反复复在提起来,我都没想起来你的事。”

    郁月城:“我······”

    “我那会儿就是没想起来。”方渡燃说:“我在班会上没有跟你调侃、调情、开玩笑,陈老说你要开场的时候我才想起来。”

    郁月城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愣怔,被方渡燃捕捉到了。

    “是不是很恐怖,这都能忘。”方渡燃继续道:“你知道的,我很看重仪式感的。你的事在我眼里没有一件是小事,更何况我们俩的毕业典礼,这本身就这不是小事,你开场,更不是小事了。”

    他拿食指点点自己的脑子:“所以你知道我现在这里,它好像真有点不争气了。”

    郁月城越过餐桌去握住他的手:“······没有问题,我······”

    他仿佛在想一个更能安抚方渡燃的措辞,然后选了个十分中性且理智的说法:“能理解。”

    方渡燃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他知道改变不了什么。

    郁月城是不会怪他的,还会安慰他,还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安慰他。

    他明明就有失望,他肯定有,要说一点没感觉,他不信。

    他的大白猫确实也没想到吧,他这都完全忘了。

    方渡燃自己都挺惊讶的。

    他得想想。

    这样不行。这一点儿也不好。

    吃完饭,在去活动中心的路上,方渡燃选择了可以再折回宿舍的路径。

    这也是条小道,路上没几个人,这会儿要去活动中心的只有像郁月城这样要去后台准备的。

    大白猫就走在他身侧,方渡燃这次想也不想地在走进树林的遮挡处时,一把抓住郁月城的手,另一直手上还拿着那本英文阅读合集。

    少年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方渡燃的耳根少见发热:“看什么?我牵自己男朋友的手很奇怪吗?”

    郁月城:“没有。”

    片刻后,Alpha修长的手指穿进他的指缝里,十指相扣。

    熟悉的感觉和对方带来的满满的安全感,方渡燃看着地上被拉得很长很长的人影,想起来他的手机屏保。

    上面就是在这样的夕阳下面,郁月城和他一起去拍的那组球场合影。

    这时光真好,这时光过得太快。

    一转眼,都好像过去很久了。

    那会儿他肯定想不到如今他可以直接牵住大白猫的手,可以真正地拥有这么好的大白猫。

    方渡燃很想把这样的时光都装进可以冰封的盒子里,全部都冻起来。

    让它经久不衰。

    让它暮暮朝朝。

    他是真的很想、很想要跟这个人在一起。

    也是很自责,没能力去权衡好时间和精力。

    “我知道你理解我。”方渡燃说:“那我也想要你失落失望的时候会告诉我。······哪怕只是一丁点,也算。你所有的情绪在我这里都是重要的。”

    郁月城走了几步,开口道:“嗯。来看我演出吗。”

    “当然来!”方渡燃朗声:“必须来。我男朋友的毕业典礼,这辈子就这一次。”

    他拉起两人相扣的手,将郁月城的手背放在唇边,垂眼虔诚地吻了一记。

    “燃哥一个镜头也不会错过,只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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