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我在拍我的男朋友

    把郁月城送到演出后台, 方渡燃从化妆镜里看着少年精雕细琢的轮廓,拿手背轻轻摸了摸大白猫脑后的发丝。

    “我去跟班里的人集合, 等会儿见。”他说。

    郁月城也从镜子看着他,方渡燃立刻低下头凑在大白猫的耳边小声说:“燃哥说到做到,一定会看着你。”

    周围还有来来往往在后台准备的学生,郁月城抬起手臂虚虚拍了拍方渡燃的后背:“我知道。你去吧。”

    化妆组的人是之前在青训的篮球联赛上给他们拍过合影的,一眼就能认出来郁月城,走过来打开化妆箱口吻熟稔:“没想到能看见你,今天没白来。”

    “他的成绩能在十二中留到现在, 我也很意外。”跟着化妆师后面的同学脖子上挂着活动人员的牌子, 在做化妆师的助理。

    郁月城能认出来他是从高二那会儿就跟着摄影组的学生:“你好。”

    “hi,我们青训建校以来最好看的校花同学。”他给郁月城戴上罩衫:“我叫江铭。就你一个?燃哥不上台吗?”

    “独奏,就我一个。”郁月城把化妆桌上的节目单递给他。

    “可惜, 还想给你们弄点相互呼应的设计。”江铭一手拨拨挂住发梢的耳坠,他衣领上还别着十二中的校徽。

    “你连节目单都不看?”化妆师看向他。

    江铭躲开两步,辩解道:“我就冲着他俩来的,一时太激动,没注意看。”

    “你认识方渡燃?”郁月城问。

    “认识啊, 十二中谁不认识他。高一那会儿一起打过架, 不过他可能不记得我吧。”江铭笑得开朗:“我这人颜控,是专看脸来的。”

    “你们的长相留给化妆师的余地太少了。”他说:“这需要很强的专业意识了,还是师父你来吧。”

    郁月城注意到他们的手上戴着一样的手环, 江铭应该已经不是留在学校的学生了,只是从这里毕业, 还留着校徽而已。十二中的纪律还没到能让学生不穿制服戴耳坠。

    化妆的时候郁月城保持着各种配合, 等化妆间的人少了些之后,江铭低下声问他:“有个问题, 很多人都很好奇。”

    郁月城:“嗯?”

    江铭左右看看,确定方渡燃不在,才谨慎开口:“你跟燃哥,是真的还是假的?”

    ·

    方渡燃用最快的速度跑了躺学校的新闻社,今天的人手全部都去准备演出了,他找了几个办公室没看到人,器材室的人也不在。

    本来想临时再借个设备,又怕来不及错过开场,等会儿班里的人还等着他带进场。

    他记得郁月城也有相机,回到宿舍开了郁月城的宿舍门在柜子里翻了一遍,心里还在反省:对不住了男朋友,我不是故意翻你的隐私。

    方渡燃是万万没想到郁月城的相机会放在背包里,他揣起钥匙拿走相机。

    郁月城之前送给他的钥匙被他跟自己的宿舍钥匙串在了一起,垫垫手里质感完美的专业相机,方渡燃边走边挨个拨弄每个按键调试,顺便再给班里剩下的几个同学发消息集合。

    第一次在不告知对方的情况下做这种事,其实挺不礼貌的,方渡燃还有点心里负担。摸到裤兜里的钥匙,他就让自己释怀一下。

    钥匙是你送给我的,宿舍是你让我随便进的,借个机器也不怪我了?是吧?

    调试相机的手突然在屏幕闪过之前的相片时停下来。

    方渡燃对天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以为郁月城放在背包里的相机应该是很久没用过的样子了,没想到上一张照片就是三天以前。

    照片的主角是个少年的侧影,站在轿车旁边在低头看书。

    ——那是他。

    这个发现本来并不是很奇怪,发生在现在的时间空间里就不得不让人心惊。

    郁月城什么时候拍的他?

    方渡燃自认为感知很灵敏,为什么有人在拍他他都不知道?

    更恐怖的念头是,他再往前按一下,是不是会看到更多有关他的照片。

    全部都出现在他和郁月城在一起的时候,但是全部都不被他知道。

    郁月城一直在看着他,还记录下他的很多时候,这些时候他都不知道。他全都忽略掉了。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以前也可以做到这样,他曾经也是这样的,但是现在他真做不到。

    这就衬托的那些被他忽略掉的时候显得更加刺目。

    他瞬间就可以想起来他连郁月城毕业典礼的开场演出都忘掉这回事。

    愧疚和自责翻涌而至。

    “班长!”同学的喊声叫醒了他。

    方渡燃一把暗灭屏幕,然后跟两个同学集合,剩下的一个也很快从电梯里出来,他挨个检查了一下着装和校徽、领带,然后带去活动中心入场。

    “班长?”有人在身边叫他。

    “嗯?”方渡燃垂着眼头也没回。

    身边的同学犹豫片刻,关心道:“你还有事?”

    “没有。”方渡燃直接道。

    留下两三个同学相互对视一眼,于是没有人在说话。

    气氛很明显地不太对,方渡燃想不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大概不会很好看。

    手里的相机也变得沉甸甸的。

    他感觉自己甚至有些缺乏勇气继续往前翻,看看之前还拍过些什么。

    大白猫心思纯善,干干净净的,如果装着他,那就只会是装着他。

    方渡燃能想到全是一些跟那张侧影差不多的相片。

    三天前,他们从青苗基地回来,他在楼下等郁月城出来。

    刚下过小雨的天气,照片上能看见地上还有些浅浅的水滩,他看上去很专注,哪怕只是站在车旁边等人,也没有分出一丝一毫的注意力在已经走过来的郁月城身上。

    方渡燃实在要压不住这股愧疚。

    这当然很甜蜜,谁不希望自己男朋友眼里全是自己,但是这份甜蜜对郁月城来说很不公平。

    他应该是很心疼大白猫的,居然连头都没抬一下。

    还好。

    还好这是郁月城的隐私,是他不小心翻到的。

    方渡燃用这个作为正当的借口让自己不继续看下去,他不是会探查对方隐私的人。

    十分钟之前,他还以为自己把郁月城的这场演出记录下来,做得算是一个男朋友应该做到的体面的样子,没想到郁月城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陪伴,关注。而他能力不足,根本没给到该给的关心。

    结合起大白猫优秀的成绩和实力,方渡燃一时心绪复杂。

    直到上台之前,方渡燃都作为班长坐在高三七班的位置上,跟以前参与大会议和活动的时候一样。

    全场的灯光忽然灭掉,一片昏暗里,方渡燃也起身离开座位往后走了两排,站在六班空置的位置上。

    然后用最合适的角度对准舞台的方向,打开录像,舞台上灯光骤然亮起。

    光束集中在入场的位置上,方渡燃不停调试参数找到最好的。

    镜头里,焦点在入口的地方,少年修长优雅的身影从后台走出来。

    银白色的西装没有任何多余的点缀,只是站在哪里,无异于暗夜里皎洁的月亮,墨黑的发丝微微蓬松,皮肤白皙透亮,轮廓乍一眼看去,完美得不像是凡人。

    他朝着舞台下方的各位嘉宾和学校的师生俯身行礼,抬起眼的瞬间,方渡燃从镜头里看到了郁月城的目光。

    他没有告诉郁月城自己在哪里,这里也没有打光,郁月城却那么准确的在这片昏暗里找到了他。

    隔着镜头他们遥遥对视一秒,郁月城转身拿起来钢琴盖上摆放的白蔷薇放在自己身边的座椅上。

    好似是在跟这束白蔷薇合奏,又像是在借花束来表达漫长的思念。

    方渡燃纵使有各种复杂的心绪填满心头,也在这一眼对视里尝到甜味。

    那白蔷薇是他事先安排人放好的,他知道他们彩排的时候也有人在琴盖上放过一枝花。

    时间能允许的话,他肯定会亲手去打理每一枝,包装好放上去。

    方渡燃从镜头里看着郁月城,他的大白猫,写着他的名字,在哪里都会第一时间找到他。

    伸手摸到脖子上挂的表,手指抚摸过表面的星球轨迹。郁月城一直是那么好,好得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他也想为郁月城,为他们,做很多很多事的。

    如果成长可以快一点让他变成一个有能力的人就好了。

    钢琴曲本来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关注的节目,犹豫舞台上的少年在发光,带动舞台下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

    郁月城在繁花铺满的布景里,每一帧都美好得像一副精美绝伦的油画。

    钢琴悠扬的曲调传遍整个大厅,也让方渡燃的各种想法越发清晰。

    除了方渡燃在记录他的男朋友,学校里到场的学生,但凡是带了手机的,都拿出来偷拍了几张。

    开场曲目结束后,开始了漫长的赞助商和校领导讲话,学生们的注意力都被刚刚的演出带走,毕竟到了高三还能看到这样的场面太稀少。

    学校里也已经很久没有可以一石激起千层浪的事情发生了。

    演出到了最后纪律变得宽松起来,中场的间隙,校领导和赞助商出去休息,小声说话的声音立刻浮出来。

    六班有学生回头看到方渡燃这个七班的班长站在六班后面的空位里,手里还拿着相机在摆弄。

    “燃哥。”有两个熟悉的悄悄转到后面来打招呼,目光瞟到方渡燃手里的屏幕界面,知道他不是新闻社的人,发问:“拍什么呢?”

    方渡燃没有想要藏起来的念头,被看见也就看见了,他和郁月城一直同进同出,被人各种猜测他都知道。

    也有意让这样不清不楚的传言散播,今时不同往日,郁月城都是他的人了。

    那些暧昧的传言,他得承认,他有些不那么正当地得意。

    他喜欢看着大白猫的名字跟他绑在一起。

    可是这会儿,他看着屏幕里刚刚拍下来的影片,猝然笑了一下,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在拍我的男朋友。”他说。

    “卧槽,真的啊?”坐在前面的学生直接回头。

    “别吧。”六班从高一就认识他的同学,难以置信道:“他们磕校霸校花是一回事,不是真想让你们成啊······”

    “谁不想让我们成?”方渡燃突然道。

    “不是!”那人立马摇头:“只是惋惜一下子少了两个顶尖的帅哥。”

    方渡燃歪着头想了下,面不改色吐字道:“不般配?”

    “不敢不敢!”

    “谁敢说校霸和校花不配啊,不要命了。”

    “没想到是真的啊!”

    “这他妈的,都高三了还能吃到这一口,值了!”

    “我最喜欢的Alpha跟最帅最好看的Omega在一起了,我的心碎了······这谁能比得过。”

    “终于等到了!见证现场了!还好我没离校!”

    ······

    方渡燃话到这份上,也不管周围几声惊讶的语调和凑过来三三两两的人,坐下来低头去调节画面。

    就是这一低头,后颈腺体处贴的信息素阻隔贴从制服衣领亮出来,身边两三个人的窃窃私语顿时停下来。

    休息时间的灯光很亮,足够让他们看清楚,那不是别的什么药膏,就是端端正正地贴在腺体上的信息素阻隔贴,只是材质不常见,不是市面上经常出售的品种。

    离得近的几个人相互对视几眼,倒吸口气,纷纷心惊。

    有人咽咽口水,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燃哥,你那个,脖子后面,你们······你不是Alpha吗?”

    方渡燃已经习惯药贴的存在,听到这话,再转头看到他们强行克制的震惊神情,当即明白过来,口吻平静道:“奥,是啊。”

    他现在理论上来说,确实也只有Alpha稍微符合他的身份,Omega和Beta的生理功能他是一点都没有。

    “那你们,他,郁月城跟你······”再是熟人,这会儿也不敢直接对着一个实力凶悍的Alpha说出来,吞吞吐吐半天没能把话说完。

    “你想说什么?”方渡燃看向他。

    四周霎时安静下来。

    丁羽在参加完校招初试之后回来赶上了毕业典礼,这会儿坐在前排看了好一会儿,就算他自认对感情上的事不那么敏感,也对Alpha和Omega的基本生理认知没问题。

    别说其他人,他跟方渡燃住在一个宿舍里,他也好奇。而且方渡燃是他们靠得住的班长,比起惧怕,他对方渡燃更多的是佩服。

    于是在没人敢说话的时候,丁羽出声清楚问道:“燃哥,他是想说郁月城是不是把你这个Alpha标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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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2章 甘之如饴

    在没人敢说话的时候, 丁羽出声清楚问道:“燃哥,他是想说郁月城是不是把你这个Alpha标记了!”

    “卧槽, 你不要命了!”六班的人顿时趁机跑开来到丁羽身边。

    “当心燃哥揍你。”同班的俩剩下的同学好言相劝。

    尽管高三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毕业晚会的座位往后看都是空空荡荡的,但方渡燃留下的名号从高三一届届的传到了新的高一,在十二中,不会有真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生。

    更何况在场都是同届的学生,跟方渡燃一起进学校的,他人尽皆知的狠戾和冷酷, 并不会因为他最近一段时间没在学校更新他的“战绩”就消失。

    “你们不也想知道吗?”

    丁羽被这氛围影响到咽咽口水, 大大咧咧的音调小了不少,看着方渡燃抓抓脑袋,低下头朝旁边一指, 没底气道:“燃哥,这不是我说的,是他!背地里嘀嘀咕咕。”

    “我靠!我也没让你说出来啊!”被指到的人立刻往人群外面缩了缩。

    丁羽虽然神经大条,心里自然是向着方渡燃,没想要大庭广众之下让方渡燃不自在, 直接怼回去:“帮你问了还不行?”

    “燃哥我不是那意思, 你别听他说!我冤枉的——!”

    “叫你多嘴。”周围有人小声凑热闹:“燃哥是好久没活动筋骨了,你这不是送上门找抽······”

    “丁羽你是这个!”还有人在座位底下悄悄给丁羽比了个大拇指。

    “我敬你是条汉子,不怂······”

    ······

    这种场面方渡燃见得多了, 作为言论风暴的中心,他并没有不自在, 任由他们相互甩锅。

    也知道这些在后面跟着起哄的, 大部分是真的有在怕他。

    毕竟Alpha被标记这种事情,不管放在谁身上, 都是在挑战身为一个Alpha的尊严,拿到众人面前来大肆谈论,就更是火上浇油。

    他能在十二中这种地方立下规矩,这怕肯定是真的,他以往的确是瑕疵必报。有的事开个口子,都有人得寸进尺,比如郁月城刚来那会儿,曾经就被人拿风言风语去中伤。他自知那点心思阴暗,狠到扒人老底,把人送进去。

    高中能开学就堕落到十二中来,没多少善茬儿,自己是靠拳头硬和心狠手辣让这些不安分的变老实。

    这种戳破Alpha底线的事情爆出来,都怕他发起火来给自己一点教训。

    方渡燃也知道,这里面看戏的成分有多少。

    不是每个人都会打心底里对他没意见,也会有丁羽这样只是单纯好奇的,但是想看他笑话的,看他在十二中风光了三年,等着这一茬儿看他翻车来嘲笑的,不缺人。

    被校霸揍过的Alpha,易感期走在路上看见了方渡燃,都得憋住自己的信息素绕着走。

    这种拳头能比铁还硬的Alpha,能被别人标记,本身就足够成为噱头。

    方渡燃等了几秒,注意力都放在手里的相机上,把拍摄下来的舞台片段前前后后剪了一部分,刚刚好只留下郁月城的完完整整的入场和谢幕。

    周围的人群没有因为他的不做声离散,仿佛这是他们无趣又平静的高三生涯里难得抓到的趣事,其他几个班的人也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悄悄嘀咕的闲言碎语已经在远处嗡嗡作响。

    方渡燃不紧张,看上去姿态闲适又自然,反而让旁人紧张起来。他也没在这种气氛里有什么避讳,按部就班做好自己想做的事。

    但是后颈的腺体似乎不同意,那些目光就像是变成了一束束有热度的光,刺在皮肤上,穿透了带着信息素阻隔功能的药贴。

    皮肤里面在隐隐发胀,还伴随体温的升高。

    他现在已经能够感受到自己体温了。在这种情况下发现,不知道算不算好事。

    这些目光带来的热度,和从郁月城身上带给他的热度完全不一样。

    可能他还是会在意作为一个Alpha,在这会儿成为了被标记的焦点这回事吗?

    没有Alpha会不在意吧?

    他做了好几年各项指标数据都颇为优秀的Alpha。

    他可以在和郁月城拥抱的时候无所顾忌,但是面对众人的眼光,会有Alpha完全没有感觉吗?

    可是想到郁月城,这都是他的大白猫给他的标记。

    相机的显示屏上是在舞台上演奏的郁月城,这么小的屏幕,方渡燃都可以辨别少年漂亮的手指,能描摹他优雅的身姿。

    一个Alpha被标记,就是耻辱吗?

    ······去他妈的!

    他从没忘记过自己是真的想要郁月城真正地、彻底地标记他。

    反正在郁月城第一次分享给他属于他们童年时期的录影带时,那个有通体蓝色的异样漂亮蝴蝶投影在彼此身体上的夜晚······

    郁月城确实标记过他。

    Alpha的信息素注入他当时还在注射人工信息素的身体里,他丝毫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只知道他想要郁月城在他的身体里留下痕迹。

    通过实验室对身体的长期改造,他的认知似乎也发生了偏差,只觉得这样的交付才是完全信赖和表达喜爱的方式。要物理意义上地拥有对方最独一无二的、最私密的信息素才可以。

    主动的要求,和被方正海强迫地改造,是刚好相反的两个极端。

    他愿意用这样极端的方式,不顾信息素的背驰去索要郁月城的标记。

    没有什么能比他所经历的还要可怕。

    所以他什么都不怕。

    他允许郁月城用信息素入侵他的身体,允许独属于郁月城的东西融入他的血肉。

    甚至可以允许郁月城对他的□□肆意妄为。

    只要郁月城想,用能够留下痕迹的器具在他的皮肤上去作画也无所谓。

    不去细想之前,方渡燃从来没觉得自己内心深处竟然还是这么的······变态。

    这想法怎么看都有些扭曲,更何况是一个Alpha对另外一个Alpha产生的。

    他以前,明明只是想要一个标记的。

    明明只是觉得,他喜欢郁月城,他什么也给不了,Alpha的天性里标记就是一件特殊且快乐的事情,所以他就想要跟郁月城更亲密一点。

    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样,还是说,那会儿他就已经是这样了?

    只是跟郁月城在一块的时光,总是温柔且安心,包括最难熬的人工信息素戒断期,每每清醒过来,也有大白猫柔顺厚实的皮毛让他枕着休息。

    让他那些扭曲的念头都藏得深深的。

    方渡燃后知后觉才在各种投向他的杂乱视线意识到他作为Alpha,被郁月城标记这回事,从来也不简单。

    在郁月城根本不知道他的情况,在他也还不懂郁月城对“方渡燃”的执念时,他们只有一腔青涩的喜欢的时候,是他主动露出自己的腺体,几乎是强势地要求郁月城标记自己。

    从夏天到深冬,那股Alpha信息素相斥带来的纯粹的刺痛,那阵让他身心震撼的S级的Alpha的信息素超高纯度,和因为标记他的对象是郁月城而带来的异样亢奋都清晰可见。

    他闭上眼,就可以瞬间在青天白日里梦回。

    大白猫太绅士了,哪怕是对那时候的自己,都顾虑太多。

    如果不是他这副身体需要调节,他还希望在他表白的307宿舍里,郁月城除了脸上印出他胸前的吊坠碎钻,还可以再给他一个缔结关系的标记。

    至于什么Alpha不能被标记,再去回溯,就那么轻飘飘地过了坎儿。

    都没所谓的,他就是喜欢郁月城的东西留在他身上。

    Alpha被标记,本就不简单,在外人眼里,被郁月城一个Omega标记,更是笑话。

    会有人在看笑话,又怎么样呢?

    时至今日,在被各种意味隐晦的目光打量时,站在会有流言蜚语的中心时,方渡燃意识到他对郁月城的感觉完全没有动摇。

    最重要的是,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郁月城才是那个最优秀,最顶尖的Alpha,他都可以为了帮自己,用Omega的身份在十二中生活。

    那只最漂亮,最善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大白猫都从来没去介意过自己做了一个Omega,他校霸又怎么了?被标记又怎么了?

    方渡燃只觉得自己乐意。

    他心甘情愿,他甘之如饴,他也愿意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甘情愿。

    就连在这些会被看热闹的谣言和谎言里面,郁月城一直在朝他走,他也可以朝郁月城走。

    想到这点,还在心里甜了一口。

    旁边的杂乱的闲言碎语在他最初的沉默里达到高潮,又在他面色不改地摆弄相机时渐渐噤声,只剩下远处的几点窃窃私语。

    方渡燃想他如果是一个健康的人类,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或者是Bate,那不止要让郁月城标记他,他也要标记上郁月城,把最重要私密的信息素全都相互交付。

    但是Alpha标记Alpha带来的刺痛太辛辣,他可舍不得他柔软的大白猫受伤。

    所以在缤纷多彩的猜测和谣传里,方渡燃轻抿嘴唇,只当做让他在最近繁忙里学习里,回顾了一番被他忽略掉的郁月城。

    舞台上大放异彩的少年被他收进相机里,所有的好的坏的猜测也被他收进眼里。

    他站起来步伐自然地回到七班班长该坐下的位置,打算守着这场毕业典礼结束,就马上去拥抱他的大白猫。

    四周的人群在他经过时立刻给他散开一条道,追究的视线并没有因为他的默不作声作罢,反而有暗潮涌动的趋势。

    方渡燃突然心里一动,那点带着坏的心思冒出来。

    他翻开随身带来的复习资料,在重新熄灯,准备揭幕下半场的演出时,就着昏暗的光线对着书页不紧不慢地抛下一句:“你们看到什么,那就是什么。”

    ······

    ——  !!!

    语气平平的语调砸在演出会场里,轰然静下来。

    如同平静无波的湖面下炸了个闷声的响雷。

    坐在第一排的方渡燃正低着头,舞台上的光线将他侧脸的轮廓打得分明,一如既往微微下垂的眉眼,疏离淡漠、闲人勿近的气质。

    甚至没人再敢出声问一句。

    人人都知道郁月城是个独特的Omega,非常吸引人的Omega。

    可说到底,也是个Omega。

    Omega也能标记Alpha了吗?

    Omega生的犬齿里有信息素注射道吗?

    Omega的信息里注射给Alpha,这不是逆天吗?

    学校里有过暗恋郁月城的Omega,就算是他们都是同性的Omega,也不曾想过关于标记和发热期除了借助新的医疗帮助服务,要怎么去靠自己渡过。

    就这么个肤白貌美的Omega,他居然把校霸Alpha方渡燃标记了?

    这个消息在座的每个学生都得消化一阵。

    猜测、谣言、看热闹,和当事人真正做实了,完全是两码事。

    半场时分出去休息的校领导和赞助商们回到了演出会场里,没来得及在愣住之后炸开的消息,开始用信息在学校的论坛和各个大群小群里开始爆炸。

    方渡燃有听到几声此起彼伏没有关掉的消息振动声响在四周传来,这次他没发挥班长的纪律作用去警告加没收手机。

    想想明天学校里该传疯了,方渡燃勾起唇角,居然还觉得这也不错。

    他很期待明天郁月城走出宿舍门,就在全校学生的眼里贴上他方渡燃男朋友这个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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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3章 不讲理

    消息比他预料之中传得还要快。

    毕业典礼结束后, 方渡燃抓紧时间将班主任和剩下几名同学从通道依次送出去,急急忙忙地去后台接到十足默契在等待他的大白猫时, 一路上已经接受了不少目光的洗礼。

    什么样的都有。

    方渡燃没那么多闲心去辨别是看热闹,还是震惊,只是每个投向他的目光反而让他有股说不出的得意。

    越是靠近郁月城,那种莫名的满意和一点恶劣的心思,就愈发明显。

    他从没有特意大张旗鼓地去介绍过他的男朋友,那太幼稚了。

    要是郁月城在面前这样做,更显得他幼稚得像个小孩儿。

    方渡燃还是有点希望现在的自己, 能和当初跟郁月城青梅竹马的小孩儿有所区别的。

    可是他忍耐不住这样的兴奋, 他太喜欢这种宣告大白猫是自己所有物的感觉,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他和郁月城绑定了。

    就算是真正被标记的是他,是他脖子上戴着刻有郁月城姓氏和通讯号码的吊坠, 是他身体里接受过郁月城的信息素,那又怎样?

    他是郁月城的,郁月城也是他的,这是属于他们俩之间才能够搭建起来的联系。

    谁才是被标记的那个,别人会用什么眼光看待他, 完全影响不了他的兴奋劲儿。

    郁月城那么好, 他拥有天底下最好的男朋友,对每个人挨个炫耀方渡燃也不嫌累。

    最近他学习学的脑子都笨了,把男朋友都快学忘了, 郁月城天天陪着他,不应该就这样没名没分地隐没掉。

    每一个路过偷偷打量他的眼神, 都被方渡燃转化成对他和郁月城感情的注目礼。

    这种消息, 一向传得最快,也最安静, 像是在已经喷发过的安静火山下,流动着沸腾的岩浆。

    滚烫热浪。

    当方渡燃发现自己心里在窃喜的时候,顿时意识到自己现在也没成熟多少,单方面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不也是公然宣告吗?

    他在某些时候一直想要跟那个占据他空缺记忆的小孩儿有所区别,实际上自己跟小时候那个幼稚样也没什么两样。

    本性难移。小孩子能有多沉得住气?他现在也没多沉得住气。

    一旦遇上跟郁月城有关的事情,他就很难达成原本在任何凶险面前也能维持的镇定自若。

    “怎么了?”见他不说话,一见面就被他抱得紧紧地郁月城拍拍他的后背。

    方渡燃的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脑子里都转了好几圈了,摇摇头:“没事。我男朋友弹钢琴真好看,让我抱一下还不行?”

    柔软的发丝蹭的耳根底下有点痒,是有些日子没有这样亲密的拥抱过了,郁月城也会想要他在怀抱里的温度可以多停留一会儿,手心按在方渡燃的背脊上顺顺:“抱多久都行。”

    这会儿他们还在活动中心的楼梯处,现在走楼梯的人已经很少了,没人经过,都从正前方的电梯走了。只有他和方渡燃一起默契地步行下楼。

    郁月城静静抱着他,等着他再说些什么。

    方渡燃突如其来的热情,有点热情过分了。

    毕竟毕业晚会之前的一段时间,他们并排坐在一辆车里,方渡燃的视线都没离开过刷题的试卷。

    多半是刚才发生了什么,就像是下午的班会课上,只有班主任点名提到他会上台演出,方渡燃才发现自己忘了这事,然后立马叫他一起吃饭,像是怀着歉意一般陪他吃个饭来安抚。

    刚刚在他不在场的时候,一定也是发生了什么,方渡燃才能在考试前夕如此热情,他手里还拿着晚会时带过去用来背诵的复习资料,看起来也是用过的样子。

    合订起来的资料从中间打开弯折过去,一眼能看到上面有笔记勾画过的痕迹,是进度到这里了。

    “今天的毕业晚会上,有什么事发生吗?”就连一起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郁月城也明显体会到方渡燃的情绪跟平时不同。

    他似乎是······有点亢奋?

    更明显的是,学校的学生们对他和方渡燃注意力成倍提升。

    他们走在学校里,不免被人多看几眼,他知道,只不过他从小就就习惯了这种目光。

    这次那些目光里,除了可能会有的猜测和闲言碎语,还多了些别的意思。

    他和方渡燃同时出现时,之前只会擦身而过偷偷看他们的一些同学,今天的目光可以从发现他们开始,一直跟随到他们消失在小路的拐角。

    几乎每个遇到的同学都看到他都面露诧异,然后目光再轮流打量他和方渡燃。

    而方渡燃对这些视而不见,或者说他好像全都知道?

    方渡燃是不会允许别人过度打量他的,这点郁月城很确定,所以这些目光,就像是被方渡燃默许的一样。

    他一定是做了什么。

    方渡燃听到他问话,也能知道这点反常过于招摇,忍不住笑起来,过了会儿才收敛住自己的笑意:“没什么。”

    郁月城已经换下银白色的西装,穿着十二中冬季里深到快成为墨色的湛蓝制服大衣,脸上还留着妆。

    下了舞台之后,离近看,妆面把他透白的皮肤显得深了一个度,本就深邃的轮廓这下完全显现出来。

    方渡燃转头看了眼,就想到上一次他化妆的时候,在他们的篮球联赛之后,也是这样。肤色暗了一个度,但是把他的五官立体度都彰显出来了。

    他真是太久没有好好看看他的大白猫了。

    也太久没有拿出来时间和精力去想念他的男朋友。

    “方渡燃。”郁月城忽然连名带姓地叫出来,打断他欣赏美色的时刻。

    “啊?”方渡燃大大方方伸出手臂,往大白猫的脖子上一搭:“燃哥在呢,怎么了?”

    郁月城看向他从手里挂回脖子上的相机,还没说话,就被方渡燃积极自证:“我去了!”

    他拿手里的复习资料拍拍相机:“答应你的事,燃哥肯定办到。我不止去了,还录了完整版,打算好好珍藏起来!······我以为,你那会儿看到我了。”

    他录像时从镜头里跟郁月城似乎是有过对视的。

    “我看到了。”郁月城说。

    “那么黑你怎么看到的?”方渡燃脱口而出。

    郁月城承认了,他反而觉得奇怪,因为的确是太黑了。他也拿不准。

    “感觉。”郁月城说:“感觉那里有人在看我。”

    方渡燃:“那可不一定是我。”

    郁月城看向他:“是你给我的感觉。······那是舞台下距离我最好的角度。”

    “算准了燃哥要给你录像?”方渡燃笑起来。

    “没有。”郁月城诚恳道:“只是感觉你在那里。”

    方渡燃搭在他脖子上的手抬起来,轻轻刮刮大白猫的耳廓,再有些懒散似的捏捏耳垂。

    肩并肩挤着,走在冷风萧瑟的小路上。

    “你是看不到我的吧。”他说。

    “嗯。”郁月城道:“舞台上很亮,下面没有打光。”

    方渡燃点点头:“那我也看到你了。”

    他把相机举了起来,做了个拍摄的动作,单眼对准取景器:“就是这样,我从镜头里看到你了。”

    虽然我知道我在的地方很黑、很暗,但是我知道无论何处,你也有看到我。

    “有一两秒,你也正在里面看我。”方渡燃说。

    郁月城抬目:“心有灵犀?”

    方渡燃朗声:“那可不,一摸黑都能找到我,必须心有灵犀!”

    “你刚才突然叫我,还想说什么?”方渡燃问。

    郁月城似乎在做考量,片刻后开口:“今天给我化妆的人,之前是十二中的学生,他知道你。”

    十二中的知道他的人太多了,不知道才奇怪。

    方渡燃点点头:“嗯,知道燃哥的名号了。然后呢?”

    郁月城看着前面的石子路:“他问我,和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方渡燃沉默下来,刚好路过两个高三年级的同学,正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他突然笑出声。

    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儿,一笑起来就收不住。

    郁月城还真是什么也不知道。

    而且,什么叫真的假的啊?

    “哈哈哈哈你怎么说的?”方渡燃问。

    郁月城:“嗯······你猜。”

    “学我是吧?”方渡燃跳起来半步往他肩上压:“快说!男朋友命令你速速告诉交代。”

    他心里填起来的雀跃都快要忍不住了,很久没有这样高兴过。

    郁月城应当是真的在考虑如何回应这件事,所以如实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奥。你不敢公布恋情。”方渡燃说。

    郁月城:“没有。”

    方渡燃:“那怎么不说?”

    郁月城:“······”

    大白猫一时接不上,方渡燃憋了会儿,不打算逗他了。

    可是猫就是好玩,又单纯又较真,只是逗一下,郁月城这会儿可能已经在思考是哪里出了问题。

    其实哪里都没有,方渡燃完全能明白,因为郁月城处处都会为他着想。

    自己不公开,没明着说过,他自然也不会刻意去告诉别人。

    果然,郁月城经过思考之后,认真道:“我不想影响你的决定。”

    这话可以有很多个意思,方渡燃直接道:“什么叫我的决定?我们在一起,不是事实吗。”

    “······”郁月城顿了顿:“要高考了,不想给你带来额外的麻烦。”

    方渡燃觉得这个话题开始偏离轨道,正想否定这什么歪理邪说,就听大白猫认真地补上了一句解释。

    “耽误时间。会分散你学习的精力。”郁月城说。

    这解释还不如别说。

    方渡燃还满满地塞在心里的兴奋劲,刹那间下去一半。

    不是因为这话给他公布恋情的热闹泼了一盆冷水。

    而是因为,郁月城怎么会把自己分类成他的“麻烦”?

    怎么会把他们在一起这件事,归类到“会影响他学习精力的麻烦”里面?

    他能走上今天这步,毫不夸张地讲,全都是因为郁月城。

    不然早就不知道烂在方正海的实验室里多久了,溺死在过去那滩腐朽的沼泽地里也不意外。

    这些他都没忘记过一分,怎么反倒是把他拉出来的郁月城在撇清呢?

    方渡燃一时五味杂陈,兴奋还在呢,可是没来头的心酸,揪着一股拧巴劲。

    这简直是莫名其妙!

    什么他妈的歪理?

    但是方渡燃肯定是不舍得对郁月城说这种话,憋又憋不住。

    他憋了半天,还是骂了句:“郁月城,你真够不讲理的。”

    他是高高兴兴捧着个好消息过来逗猫了,这回是真让猫挠了一爪子。

    郁月城比他想得要冷静得多,语气都没变:“我想维持现状是最好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现在时间紧张,不用分心······”

    其实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方渡燃当时不在,他的确不想影响方渡燃的决策。

    他们有一段时间没有交流过了,他不知道现在的方渡燃在场的话,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我时间紧张跟你承认和我在一起有关系吗?”方渡燃不想听这些话,再多的为他着想也不得不较劲起来。

    郁月城沉默片刻,说:“还是有一些的。你因为强迫自己熬夜,带来的体检数据并不健康,对身体恢复不好,我和大伯知道劝你没用,所以不想让你再在其他地方分心,受外界影响。”

    方渡燃知道这样不对,可是他时间真的不够用,太少了。

    他也没想过,有一天熬个夜做两道题,还会跟自己谈恋爱扯上关系。

    方渡燃一瞬间挺后悔自己学习基础薄弱,脑子也因为身体原因变得没那么好使,只能靠现在用时间,用最简单最笨的重复的方式来紧巴巴地补上去。

    然后导致没时间陪男朋友,导致谈个恋爱还得掐点,导致郁月城说出来这种他完全不想听到的话!

    更何况,郁月城说的还没错。

    他今天确实高兴,也确实想的是高兴一会儿,陪郁月城走回去,然后回宿舍做点题,晚自习要把这周背诵的资料都全拿下······真的没再多挤出来一点时间匀给别的。

    郁月城说的是很现实的话,可怎么那么不中听呢?

    方渡燃的步伐越来越沉,心里甜的、酸的、涩的,还有些苦巴巴的都搅在一起。

    两人一直走到宿舍楼下也没再说话,直到没有言语的默契,就双双一起路过电梯,从一旁的安全通道步行往上走。

    也就为了多在一起待那么几分钟罢了。

    哪怕这一刻,他和郁月城还有着刚发生的矛盾。

    方渡燃豁然开朗,一脚踏响通道里明亮的声控灯,都走上这条路了,都已经把郁月城抓在手里了,不是那么容易被这些什么为他着想的话给影响到的。

    所以他翻出来裤兜里已经关机的手机,打开来,然后随手翻了一下学校的Alpha大群,还有其他基本社团和班级的群。

    里面很久没有这样刷爆消息的时候,每个群聊都是99+,点进去全是大差不差的消息在疯狂刷新,根本看不过来。

    没看错的话,还有刚刚他们俩一起回宿舍被人搁着老远拍到的照片。

    短短几秒,就连高二他和郁月城拍的篮球联赛获胜后的写真合影,也有人从青训的官方网页里翻出来了。

    方渡燃在学校的各个大群里一一巡视一遍之后,满意地熄灭屏幕,把手机放回兜里。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方渡燃抬头看向郁月城,倾斜身体靠过去,凑在大白猫的耳边清楚道:“可是已经晚了。好像,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了。校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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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4章 你才是我此生的珍宝

    ······

    有那么一瞬间, 方渡燃看上去特别像是郁月城在十二中第一次看到的样子。

    他骄傲,沉着, 同样也桀骜不驯,是人群的中心,是在数年之后再见时,就已经长成了带着锋利的爪牙的样子。

    空荡荡的安全通道里,贴近他的少年毫不掩饰脸上那抹志在必得,深棕色的瞳仁里沉静映照出自己的轮廓。

    “怎么不说话了?”方渡燃短促地笑了一下,“不打算接着跟我讲讲道理?”

    他有点咄咄逼人。

    方渡燃知道, 这简直就是在呵斥他的大白猫, 这不应该。他从没用这种语气跟郁月城有过争执,即便是曾经他们有冲突的时候,也没有过。

    可是他此刻恶劣的心思收不起来了, 他就想看看郁月城的反应。

    郁月城那么纵容他的,他当然也希望郁月城事事顺心。

    唯独这件事,一旦他们的关系,在高考前夕这种敏感时候跟影响学习划上等号,他就没一点让步的意思。

    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算什么?郁月城是他想要日后很久很久都可以在一起并肩前行的人。

    方渡燃现在恨不得让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他和郁月城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郁月城不会排在任何一件事和任何人的后面。

    他现在抓住一切的时间想要多考的每一分,初衷都是为了能够和郁月城有以后站在一起的可能。

    郁月城很优秀,他太好了。

    方渡燃不想让自己离郁月城太远而已。

    如果就因为这短短几个月, 把郁月城这只最好的大白猫推开了,让他借着考试的名义撇清了, 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少年靠得很近, 郁月城作为体质顶级的评级S的Alpha,能闻到一丝别人察觉不到的信息素。

    是极为淡薄的花香, 只一缕缕——从方渡燃的脖颈处缭绕传来。

    他情绪不太稳定。

    他因为自己没有正面回应他们在交往的事情而生气?

    郁月城在他紧盯赤.裸的目光下开口:“你说我不讲理。”

    “那我还说你说得对呢。”方渡燃跟着堵回去。

    “我不知道你会对我不回应的态度这么生气。”郁月城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恋爱经历,他所有的关于感情的依托都是系在方渡燃的身上。

    无论是儿时单纯懵懂的两小无猜,还是后来成年时他们的亲密无间,郁月城总是按照自己的判断和执着在行事。

    他没想过这件事会让方渡燃这样在意。

    甚至生气。

    还气到跟他拌嘴。

    “我从来都不会因为你想要去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而生气。”

    方渡燃些微沉沉得出了口气,也摆正态度道:“你百分两百地尊重我,你用所有尽量顾忌到我自尊的方式来拯救我,保护我,陪伴我······郁月城,我不是瞎子,我看得到。我没说过不代表我都没放在心上。”

    “那是我自己想要做的,你有没有放在心上都是你的选择。”郁月城没想到话题会转到这里,更没想到方渡燃会突然说这番话。

    “你不需要因此有负担。”他说。

    方渡燃没提过这些,郁月城也从未想到过。

    有关于他们之间的来往,是不需要摆出来计算的。

    “我知道。我明白你的心意。”方渡燃深吸口气,“可你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你忘了。”

    郁月城:“······什么?”

    “你把和我在一起这件事,放在了所有事的最后,把它叫作‘会影响到我的麻烦’!”方渡燃说:“你尊重我,我也尊重你。我不会因为你的什么决定而生气,你承认也好,不回应也罢,都可以。我气的是你犹豫的原因!明明你陪我经历了那么多,怎么现在我们在一起在你那里变成了影响我的麻烦?”

    郁月城鲜少和方渡燃有这么强烈的矛盾,他在意的不是这件事本身,是他的态度。

    方渡燃似乎在任何一个细节和节点上,也不允许出现这种不够重视的排序。

    郁月城原本认为这没有大碍,想起来父亲通过大伯传递给自己的催促,而他一再拖延至今还留在十二中,方渡燃的想法跟他的做法其实没有本质区别。

    他们都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静止片刻,郁月城提到:“快二月了,过完年就······”

    方渡燃直接打断他:“我知道。高考嘛,高考重要,我都知道。”

    他学习现在什么水平自己更清楚,说着低下头,放轻声音道:“但是我不会忘记我是为什么而出发的。”

    音量小而模糊,郁月城有点没听清,就看见方渡燃在他面前重新抬起头。

    “郁月城,校花,你现在是我的人了。”方渡燃隔着制服裤子拿食指敲敲自己的手机示意:“全校都知道。”

    这种称呼,从方渡燃嘴里说出来,郁月城就立刻意识到,方渡燃这意思,包括这称呼,都是在说,他向所有人公布了他们在一起的消息。

    学校的学生们会这样去讲。

    在他不在场的什么时间,什么契机去公开的,好像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结果。

    方渡燃在给他看结果。

    “高考,我自己清楚。没人比我更清楚。”方渡燃目光放在郁月城精致俊美的脸上。

    “这做不了任何借口,我也不会让它改变什么。”他凑近大白猫,鼻尖近到碰在郁月城的鼻尖上,压低的声线像是再说什么隐秘而郑重的誓言。

    “郁月城同学,现在是只有你不知道。”方渡燃轻声道。

    郁月城与他坦然对视,方渡燃在他面前眸光坚定,没有丝毫地闪烁或动摇。

    “我应该知道什么。”郁月城开口时的气息轻轻抚在方渡燃的脸颊上,对方始终沉着望向他,仿佛能把某种信念深深凿进自己的灵魂里。

    声控灯在他们的轻言细语里灭了,周遭一片空荡荡的黑暗,安全通道的求生指示牌发着荧荧的、淡绿色的光。

    眼睛刚适应这环境,随着昏暗一同来临的还有唇瓣上柔软的触感。

    郁月城当即抬手拥回去,方渡燃挂在脖子上的相机硌在他胸前,他想要松开一点时,方渡燃已经后退了半步,没有让相机压到他。

    亲密的姿态却没停下来,少年探着头,带着独特的一缕花香俯身贴在他唇瓣上,趁着黑暗偷偷厮磨。

    潮热的舌尖舔过他唇瓣上的每一寸,仔仔细细地,小心翼翼般膜拜,拇指轻轻擦过他耳垂下细腻的皮肤。方渡燃像是一边亲近,一边没忘给大白猫安抚似的。

    蔷薇花的味道在亲吻里逐渐凝聚成型,蔓延在唇齿间,少年最后压着他的唇细微地吮出一点响来。

    “你应该知道,你是最重要的。”方渡燃明亮坚定的眸光在黑暗里也追着他的视线。

    郁月城和他额头相抵,缓缓释放出一点安抚意味信息素,希望能给方渡燃一些生理上的安全感,两人间的蔷薇花香里融入了淡淡清透的薄荷味道。

    方渡燃嗅到了,小兽似的蹭蹭郁月城的额头。

    “我现在知道了。”郁月城说。

    评级S的Alpha,信息素带来的安抚效果十分明显,恰到好处的一点用量,方渡燃就可以感到沁人心脾的薄荷味信息素直入肺腑。这种时候有郁月城的信息素,跟拥抱和承诺一样舒适。

    你才是我此生的珍宝。

    方渡燃心想。

    什么考试,不过都是通往你身边,可以离你近一点的道路而已。

    但方渡燃也会知道,这些都是不能说的。

    他今天说的话,足以让郁月城有些负担了。

    但这点“负担”,必须有。

    他不想在从郁月城那里看到他把自己排在一切的事物后面。

    “我想,我明白你的想法了。”郁月城摸摸他的发梢,带着歉意:“是我没处理好。”

    我应该知道就算有眼下的繁忙,你眼里也是会准确看到我的。

    “是燃哥学习太差了。”方渡燃说:“我要是全省前十,我就每天跟你黏在一起。”

    “我帮你复习。”郁月城说。

    方渡燃摇摇头:“一轮复习你给我补课,改补的基础已经补完了。我刚赶上二轮,进度差正常进度一大截,有不懂的我来问你,别的谁也帮不了我了。”

    方渡燃说得没错,自从他开始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为了备考以来,郁月城确实能做的都为他做了。

    好的老师和复习资料能让他事半功倍,所以才能在现在赶上去那么多,剩下的都是自己也没办法突飞猛进的。

    0分到60分,其实不难,60到80,80到100,对方渡燃来说,一步比一步要难。

    他不好使的脑子,都被他高强度的用得像是好使些了一样,每个周的检查结果虽然没有明显的数值变化,但是方渡燃把它归咎为熟能生巧。

    他现在已经接受了脑子没以前好使,也开始习惯那些笨拙的重复的方式去一点点把知识强灌进去。对身体的恢复,他不报悲观态度,也不那么乐观。

    没法好好的之前,总不能干等着,什么都不做。

    高考不会等人。

    情侣间的感情话题,很快就被一句话带到学习上。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高考还真避免不了会有影响。

    方渡燃和郁月城一起手拉着手走回七楼,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才撒开。

    方渡燃在703的宿舍门口驻足,跟以前刚认识那会儿似的,一步都不想分开,想看着郁月城回宿舍再自己回去。

    郁月城看了一眼通道尽头的摄像头,走上去展开手臂把方渡燃拥在怀里抱了下,相机在中间把两个人都硌着了,方渡燃却突然笑了。

    同样回应,紧紧把郁月城的腰身搂了一下。

    第285章 认领男朋友的身份

    “我会加油的。”方渡燃说:“等燃哥高考获胜, 你就是让我考赢的动力。”

    “我不介意学校的老师也都知道。”郁月城说。

    “我跟学生公开,你跟老师公开, 是吧?”方渡燃调侃,他是知道现在这样都在监控底下。

    宿管不一定会觉得他们是在谈恋爱,宿管阿姨以前还以为他们俩是一对儿呢。但是值班的老师万一抽查监控发现这一幕,八成也会联想一下。

    他自己知道他在学校教导处是个什么印象,校霸不是白叫的,学生都知道他不好惹,容易犯事儿, 老师肯定也知道。

    “班主任知道。”郁月城松开他说。

    “啊?”方渡燃万万没想到, 陈老还知道这个?

    是知道他们真正在一起了,而不是知道他们走得近,同进同出。

    他作为班长, 有个郁月城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玩得好,陈老认可是正常的,当初还是陈老让他多关心关心转学新开的郁月城。

    但是谈恋爱······

    校规没明令禁止过,毕竟Omega和Alpha之间有着天生的至关重要的影响力,稳定结伴的Omega和Alpha在生理期时可以相互提供给对方有效的安抚和镇定剂的作用。

    不过高三这种时候, 多半会被叫去上上思想政治课, 要把重心放在学习上,因为还能留在学校里的学生基本上都是要参加高考的。

    他之前去教导处也碰到过上一届的高三学生,一对情侣都在接受思想辅导。陈老要是知道, 还没找过他俩,那真沉得住气。

    郁月城很快就打消他的念头:“上次返校的第一次模考之后, 班主任私下叫我去办公室。”

    “那会儿, 我们还没在一起吧。”方渡燃说。

    “嗯。”郁月城很诚实。这是事实。

    “那你怎么就单方面帮我解除我的单身状态了?”方渡燃眼里泛起笑意。

    大白猫也有私自在外面偷偷认领他男朋友身份的时候啊······

    这跟自己在活动中心被人看到脖子后面的阻隔贴,然后就开始宣布自己被他标记了, 不是一样吗?

    知道郁月城也干过这事,这点默契真是······方渡燃回头得乐好一阵子。

    “我没正面回应。”郁月城不会撒谎和推脱,坦言道:“应该算是默认,班主任看出来我们不一般。”

    他纯净的黑眸看向方渡燃,显得忠诚而洁白:“我想、我们那会儿已经有过很亲近的接触,也在青苗基地和家里相处了一段时间,他说我和你在一起,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也没有错。”

    方渡燃伸手轻轻抚摸郁月城柔软的发丝,好久没有给大白猫顺顺毛,郁月城一点也没变。

    就像是天降的漂亮大猫,第一次被谁抱起来呵护,就会认定主人一样。

    他当初可是会半夜在被子里打滚想要给把这只大猫纳进自己的领地的。

    “对于你这样的自觉,男朋友非常满意。”方渡燃顺带问:“这是我们的事,陈老没让你捎带上我?”

    “没有。”郁月城说:“只叫了我,让我不用告诉你。”

    “这么神秘啊······”方渡燃啧了一声:“那他是不知道,我跟他,你肯定站我这边。”

    他拍拍郁月城的肩膀:“陈老说什么了,郁月城同学?有没有让你离我这个差距过大的同学远一点。”

    郁月城摇摇头:“他说一些你现在的学习情况,各科的弱点,另外问了我一些和你在一起的事情。”

    方渡燃:“他就这么欣然接受了我俩在高考前谈恋爱?”

    在他一头雾水的目光下,郁月城接着道:“他问我和你相处的怎么样,矛盾多不多,你的身体恢复的如何,还有,我认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没有想过和你以后的打算。”

    郁月城把那天时长不短的谈话内容,精简出重点一一摆出来。

    方渡燃一时诧异。

    这怎么看,都不太像那些高考前夕的班主任应该说出来的话,至少在他的眼里,他自己也知道他和郁月城的成绩差距太大了。

    转了好几圈,加上这两年他身为班长,跟陈磊这个班主任比别人都要接触得频繁,细细琢磨一下,这放在陈老的身上,也没有特别的违和。

    陈磊在很多时候,比起学习成绩和试卷上的数字,更希望他们班级里的每个人都能在高中这种所谓的大好青春的时期能去做应该做的事。

    无论是动员他们积极参与青训的活动,还是毕业晚会的初期筹备时对他们语重心长,亦或是班里一些不合群的,家庭特殊的学生,他都有认真地去了解,去走近。

    虽然很多时候,他们这些被能送进十二中“少管所”的学生,对那些所谓的关心瞧不上眼,陈老也没放弃过任何一个学生,常常还会用上一些笨拙的方式去跟学生套近乎。

    就连任命他为班长这个决定,也是因为入校那天他的拳头最硬,也最能抗事儿,把五班那群刚进校就来七班找茬的孙子踩在脚底下。

    前一秒刚进教导处领了惩罚,自愿担全责,看不惯班里同学被欺负,后一秒出了教导处,陈老就着急忙慌的带着他去校医院,还在登记表上写上他就是七班的班长。

    这么想,其实陈老这个人,也挺有义气的。

    方渡燃在青苗基地戒断的时候,因为无亲无故,那时候唯一的监护人方正海那会儿还联系不上,郁月城的父母帮他请的假。

    班主任因为不放心,曾经还报过警,带着警察一起去青苗基地探望过他,只不过他当时在昏迷中。因为的确样样正规,还看到了他的人,所以陈老才放心。

    在十二中的日子里,这个常常想要跟他们学生套近乎的班主任,几乎充当了他的长辈一般的身份。

    “他怎么没跟我聊?”方渡燃对郁月城那些答案不好奇,路是需要他们俩一起走出来的,对陈老这做法倒是挺好奇的。

    “因为不想影响你的学习状态吧。”郁月城可以想到,班主任与其说是对方渡燃寄予厚望,不如说是真的有在关心方渡燃的成长。

    “跟你一样?”方渡燃笑笑。

    郁月城点点头,头一次做了违约的事,答应过班主任不说出来,还是在方渡燃面前拿了出来,他认为有些关怀和鼓励应该让方渡燃知道。

    “他说你现在的心态可能会不稳定,能看出来你很在意成绩,会着急,让我多帮助你。”郁月城说:“他还说,你的进步非常大,是个好苗子,希望我对你有信心。”

    这些话是陈老能说出来的,翻来覆去其实也没什么花样来。

    但是方渡燃却放在心上去了,除了后来认识的郁月城的家人以外,只有陈老会站在他的角度上去为他着想。

    这对十二中里别的学生来说,会不会嫌烦他不知道,但是他是能感受到陈老把他当做一个晚辈来照看的真心实意的。

    尤其是,替他说出来自己也会害怕的东西。

    他对自己没有那么大的信心,他只知道用尽全力去追赶,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不好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子。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都算奇迹了,之后谁能保证不会再有奇迹发生呢?

    方渡燃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尽办法,哪怕是愚笨地方式,只要有路可以走,还有方式能学进去,都会用力往前走。

    同样,他也会担心以郁月城的实力,当他们差距大到无法再同一个环境里相处时,各自又会是什么处境?

    郁月城会对他失去信心吗?

    会在时间的流逝过后,在事实的铁证下,认为他走不快,走不远吗?

    ······陈老是在为他说话。

    这么看,每一句都是在为他说话。

    “他还想得挺多。”方渡燃收敛起开玩笑的样子,然后点点头,拿脑袋蹭了一下大白猫的耳朵,把郁月城推往宿舍门口:“我知道了。感谢郁月城同学的工作汇报,回去休息吧。”

    “晚安。班长。”郁月城说。

    方渡燃看着他的宿舍门在眼前即将合上:“晚安,男朋友!”

    这一夜,宿舍楼的外面刮起入冬以来终于骤降的寒风,榕城最冷的时候来了。

    七楼的阳台里,并排亮着两个窗户。

    半夜稍亮的那扇先熄灭,隔壁模模糊糊的灯光一直亮到凌晨三点半才彻底融进黑暗里。

    ·

    过年的时间来得很快,十二中是封闭式学校,高三的生活日复一日,除了学习上的进度,没有任何变化。直到陈老在班会上宣布要因为过年放假三天的时候,方渡燃才恍然感到这一年居然都到头了。

    他去年过年在干什么来着······

    方渡燃手里拿着笔,看着坐在前桌的郁月城的侧脸有点出神。

    去年过年的时候,是高二的第一学期寒假,他和郁月城还没有经历后来那么多事,郁月城还在给他一点点的定分数的目标,帮他出试卷。

    那时候他还在为认识郁月城而高兴,他们一起去滑冰,去冰雪游乐场玩,去跟朋友们聚会,离校单独出去吃饭,回学校太晚了,带着郁月城这个好学生翻墙进去,摔坏了学校里小门店的招牌······

    还一起去受过罚,去过教导处,也把那个作风不正的教导主任掰下来过。

    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不符合正常人,也太不符合这个年龄段他们应该面临的状况,导致回忆里血糊糊的,填进去太多残酷和不堪的画面。

    不然,他和郁月城的开始,亦或是十七岁的重逢,本来是充满青涩和纯净的。

    那时候寒假也长,现在高三只有三天了。

    在放假时间上,十二中还真是跟那些名校的管理相当。

    眼前跟一年前没有区别,郁月城还是坐在他的前桌,在满是外文的书上勾上两笔,然后大段大段地继续写他的论文。

    也好在郁月城一直都在,后来那些脱胎换骨的痛苦时光里都有这只可以完美安抚他的大白猫。

    他戒断时期在忍受非常人的折磨,郁月城也跟着他一起受苦。

    这样看,似乎后来那段经历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只是他们可以轻松在一块的时间太少了,方渡燃突然有些歉疚。

    他连普普通通的简单的恋爱,都没跟郁月城谈过几天。也就刚认识那会儿短短的一个学期。

    “郁月城同学。”方渡燃在班会时开小差,拿笔帽点点郁月城的后背。

    郁月城往后靠在椅背上:“嗯?”

    “我现在没家了,没法带你回家。”他说起来语气轻松:“所以你过年要不要带我回家啊?”

    方渡燃把声音放低到悄悄话的程度,凑上前一些:“我听说,他们想要认定终生的伴侣,过年都是要带对象回家见父母的。”

    第286章 要摸一下吗?

    第一句时, 郁月城还没能想到别的地方,但是方渡燃说到见家长, 他就不得不想了。

    于是他转过头看向方渡燃:“你愿意吗?”

    “愿意啊。”方渡燃笑起来,虎牙的小尖若隐若现的:“找了个这么好看的男朋友,我为什么不愿意跟你回家?”

    郁月城:“好。”

    刚说完,陈老就在讲台上点到方渡燃的名字:“方渡燃,你做好放假收假的学生统计,春节是人流高峰期,安全为主, 每个人到家都得报平安。”

    “好!”方渡燃突然大声应答, 这种事陈老给学生打电话,有的不愿意接,方渡燃经常干这些。

    “放心吧, 保证完成组织的任务。”方渡燃说。

    班里的几个学生和班主任,包括郁月城,都好些日子没见他这种积极的状态了。

    陈老看看他,再看向刚才被他拉着说话的郁月城:“我知道班里有几名同学是要备战高考的,过年也可以适当休息一下。学校给高三的假也不多, 年夜饭还是要吃的, 和和气气的,明年考个成绩。”

    方渡燃在底下小声接话,只说给郁月城说:“见父母的饭, 那肯定要吃。”

    郁月城唇角荡起笑意。

    他们交往的事情,郁闻礼是知道的, 郁闻礼知道, 就代表郁月城的母亲肯定也知道,但是父亲知不知道就不一定了。

    知道是一码事, 正式介绍给父母,又是另外一码事。

    郁月城以为方渡燃每天埋头学习,这些事情都抛之脑后了,没想到会突然得到这样的好消息。

    他等了很多年,是完全可以随时把方渡燃带回家的。

    方渡燃把自己没有家说得轻巧,但是他不会这样想。

    他是听李姨在家里提过,方渡燃对花园后面那扇锁上的门好奇过,那扇门的对面,就是曾经还没出事时的方宅。

    方渡燃可能多半已经猜到了。

    他从来不说自己想念家人,他的记忆似乎也因为长期的身体实验造成重创,失去对父母清晰的画像了,但一个人在世上没有家······怎么都是痛彻心扉的事情。

    方渡燃说得轻巧,他不觉得轻巧。

    方渡燃还要让他带自己回家,郁月城更觉得对他们的关系而言,是特别的、唯一的决定。

    “我本来在想,会不会现在见家长,太早了。”方渡燃在班会结束后,单手撑在课桌上看郁月城。

    看一会儿,然后动起笔继续做剩下的几个完形填空。

    “你想在什么时候?”郁月城说:“可以在你考完试之后再安排这些。”

    方渡燃摇摇头:“就明天放假回去跟干爸干妈说吧。”

    他接下来的话好像在说给自己听:“我们既然小时候就摆过酒,定过亲了,现在说也不早。我都成年了,我们在一起,是正当交往的情侣,那也应该让你父母知道。”

    “干爸干妈不会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吧?”方渡燃抬眼:“全省排名的尖子生郁月城同学?”

    郁月城想了下自己的父亲,他对方渡燃不认可的态度主要是当初他一走了之,这么多年连个信都没有,后来误会解开了,也不再有芥蒂。父亲虽然偏向严厉,但是跟母亲一样,对方渡燃也都是报以关怀的。

    “应该不会。”郁月城说:“我爸爸他也有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看,他们都很喜欢你。”

    “那我要更努力一点才行。”方渡燃说。

    郁月城收拾好书本,侧过身看见方渡燃还在做最后那道题:“怎么了?”

    “这样他们才会更喜欢我。”方渡燃朝他眨下眼。

    教室里的人走光了,郁月城把整理好的书包放在桌上,转过身给方渡燃看他已经做完的试题,找到他的薄弱点和缺漏圈出来。

    他其实很想说,爸妈喜欢他不是因为他会不会努力,连他也知道,只是因为他是个好孩子。

    是从小就惹人喜爱、心底善良、又聪明可爱的好孩子。

    是从他出生起,就陪在他身边给他做伴,一起长大的孩子。

    是明明不爱安静,也调皮爱玩,甚至根本看不懂他在学些什么,可是为了等他、陪他,会用自己有些笨拙的办法压抑住活泼乱跳的天性,不介意他小时候的少言和内向的,安安静静待他身边陪着他的存在。

    也是茵茵伯母在这个世上唯一剩下的血脉。

    是他们郁家从小就看护在自己院子里的孩子。

    这些无论方渡燃成绩好不好,都不会改变。

    就算多年以后他们的重逢,方渡燃也带给他很多快乐,都是跟别人在一起不会有的。

    但是郁月城翻过一张又一张的模拟卷,看着方渡燃踏实认真地把一个类型的题做那么多遍,就打消了这种念头。

    他看的到因为方渡燃最近的身体还没恢复,所以反应能力和记忆力都跟不上从前,机械地用重复这种方式来让自己记住。

    他是在用努力想让自己往前走,这时候告诉他,不用努力父母也会喜欢他的,太不合时宜。

    方渡燃现在需要的应该肯定他的努力和用心。

    “爸爸妈妈已经很喜欢你了。”郁月城把改过的一张试卷递给他:“他们知道你在备考,也会为你上心。”

    “你次次考满分,他们应该没体会过有个差生当儿子的感觉。”方渡燃指指试卷上好几个圈起来的错误说:“得给他们来点不一样的。”

    郁月城看他眼里藏着一抹狡黠,也跟着弯起唇角:“妈妈第一次看到你的试卷,确实吓了一跳。”

    方渡燃笑道:“这是养成系的快乐。”

    说完自己也拿过来郁月城给他看过的卷子,翻开来把已经错过两次的同类型题记在心里。

    话说得轻松,郁月城的父母其实之前分别都跟他谈过,有关于他未来的发展方向,和现在的学业问题。方渡燃能感受到干爸干妈对他的学生成绩,是没有像对待郁月城那样苛刻,也并不需要他一定要跟郁月城一样多么的优秀。

    只是不那么顶尖的优秀,和面上要能看得过去,要能真的派上用场之间,也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方渡燃需要赶上这个能有点用处的阶段,也要一番功夫。

    而且,对自己的干儿子,和对待郁月城以后的伴侣,这个标准,也许不那么一样。

    与其战战兢兢的去猜,不如直接一些。

    临走时郁月城看到方渡燃把已经做过的一叠试题也塞进包里:“明天我再给你出几套有针对性的卷子。”

    “好。”方渡燃说:“错题也有价值,我带回家再琢磨琢磨。”

    “你不会没有过错题吧?”方渡燃看出郁月城对他打包试题回家的眼神,突然冒出想法。

    郁月城很自然地点点头。

    方渡燃当即倒吸口凉气。

    每当这样的时候,他都得对郁月城的实力水平刷新一次。

    既是意料之中,也意料之外。就是一个人每天和你相处,站在你面前,你知道他很厉害,还是会时常被刷新认知,他这也······太特么厉害了!

    “怎么了?”郁月城打断他的暗自惊叹。

    方渡燃摇摇头:“没有。我在想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得?还在想干妈看到我的试卷,那确实得消化消化。”

    他们刚好走到教室的后门,郁月城微微垂下头侧过去时,方渡燃刚好伸手把电灯都关了,就听见他的大白猫平和道:“要摸一下吗?”

    眼前一黑,一两秒之后才昏蒙蒙的有点外面的光透进来。

    这环境里,伴随郁月城身上好闻的气息,和他悦耳干净的声音,方渡燃不那么正经地想歪了。

    “不太好吧,教室有摄像头。”方渡燃转过头说。

    这时才发现郁月城是把脑袋凑过来了,愣了下,接着反应过来郁月城的意思是要摸一下他的脑袋看看到底怎么长的吗?

    自己却下意识想到那什么······

    虽然也没多过分,但肯定也不是脑袋!

    郁月城之后他们身后就是摄像头,口吻未变,还有点意外:“班会结束就停了。”

    “放假了。”他提醒道。

    虽然没明白摸一下头跟摄像头有什么关系,郁月城只能基础地想到是他们在交往,可能要避嫌?不能在教室里太亲密。

    但是这个举止,很亲密吗?

    班里的Alpha们经常闹着玩,有时候人叠人的摞起来,勾肩搭背,甚至还有滚一块儿去的······相比起来,他和方渡燃一起的举止都收敛。

    方渡燃原本不着调的想法全是场误会,好在外面天也黑了,教室里面也黑了,所以看不出他脸上发热。

    他明明不是那种满脑子有颜色废料的人啊!

    但是这会儿抬眼对上郁月城可以称之为无辜的纯净神情,在心里给了自己一拳,他有时候可能真就是那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蒙蒙的微弱灯光印在郁月城脸上,哪怕只是在教室这样不能再普通的场景里,单凭那精雕细琢的轮廓和浑身的气质,也像是油画一般优雅高贵的画面在眼前铺开。

    他往自己这里靠近一些,在方渡燃眼里更像是不属于俗世的浑身雪白的长毛大猫,坠落在黑夜降临的人间,眼睛干净的不染尘埃,漂亮又胆大,有点好奇地在向他探头。

    是人是猫都是个透透地纯净无暇的,跟他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恰好形成鲜明地对比。

    郁月城看着方渡燃和他对视的神色起了微妙的变化,一开始有些不解,很快就被对方引导着偏离轨道。

    教室门外的光很暗,冬季的黄昏早早落幕,夜晚来得很早,月亮也挂得早。

    混在一起的灰蒙的光在方渡燃眼里聚焦成一点,正望向他微微闪动。

    别的背景都可以是杂乱的,是混合成一团的,但是从方渡燃的眸光里透出来,却都是明亮的,锐利成一线的。

    线的那一头只系在一个人的身上,就是郁月城自己。

    此刻,这根线他柔软下来,变得缭绕,还变得有了热度,从直直系在郁月城身上,变为环在他的四周。

    门外的寒风和教室里的暖热的气流也在相互搅动,纠缠。

    楼上偶尔传来留在最后的学生三五个单薄潦草的脚步声,踏过头顶的走廊,一直消失在右边尽头的拐角。

    “男朋友。”方渡燃轻声喊了句,配合着降临的夜色压低了声音。

    他知道自己这幅样子没什么好说的了,不那么纯洁的意图都要写在脸上了。

    “嗯。”郁月城的视线也坦然迎接他的目光。

    方渡燃的视线从他漂亮的丹凤眼,下滑到完美的唇线,伴随吹进来的冷风,放佛是在说缠绵的情话。

    “我们在教室里接过吻吗?”

    第287章 烟火气

    “男朋友, 我们在教室里接过吻吗?”

    这当然没有。

    方渡燃是非常称职的班长,而他是人尽皆知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他们可以私下里亲密无间, 却没在应该遵守规则的地方有过特别出格的事。

    但是郁月城现在从方渡燃身上看到的不是遵守规则,也不是做班长的以身作则,而是他。

    只有他。

    还有混在寒风里,也丝毫减弱不了缠绵的话语。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想啊?”方渡燃凑得近,还带着少年气的尾音浅浅地拉长。

    他们身高几乎一模一样,郁月城垂下的头的鼻尖很轻易就被对方碰上。

    郁月城其实有一瞬间想说, 这么简单的话, 为什么会被方渡燃说得如此缠绵。

    似乎这里不是教室,而是独属于他们可以尽情交缠的时刻。

    所以他换成更为直接地回答:“高二的课间,你碰过我的脸, 那不算是一个正式地接吻,所以现在要补上吗?”

    方渡燃笑了,他记得,他当然也记得。

    他可太流氓了。

    偷亲人干干净净的大白猫。

    可是他就想对着郁月城耍流氓,尤其是用自己那些晦暗的、不光彩的、 没那么好的样子, 对上郁月城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外貌和品行, 一直有着舍不得弄脏他的疼惜,又时常会冒出来想要把他圈禁起来,让他染上自己的味道的欲望。

    所以当他发现郁月城刚刚是一张白纸, 而自己满脑子不正经的东西,在大白猫足以蛊惑人心的气息靠近时, 轰然点着。

    方渡燃想要一把火把它们都烧了。

    “那是偷亲。”方渡燃丝毫没有不占理的样子, 一手揽住郁月城的脖颈,额头一贴, 鼻尖交错,吐息道:“偷亲是不对的。”

    郁月城往前一步让他们的身影淹没在门框旁边的墙壁上:“班长做个标准示范。”

    身形压近,冷风在空着的门口打转,他们俩紧贴在暖和的墙面上,

    隔着制服大衣,似乎也能分享到层层叠叠下彼此温热的体温。

    清淡的薄荷香浅浅地散发出一点,维持在恰好将两人包裹的范畴。

    方渡燃垂下眼,在认真地体会郁月城给他的信息。

    里面好单纯。方渡燃闻着就笑了下。

    居然是安抚的温柔的信息素意味,而不是激烈的、渴望的、赤.裸的。

    “好学生在学校里,都这么克制吗?”方渡燃说。

    “足够了。”郁月城绕在他身后的掌心将他往自己怀里按了一下。

    感到撞在一起的某处时,方渡燃有点臊,却放肆地说:“我觉得不够,我上瘾,要更多的。”

    郁月城的信息素味道,他是真的感觉自己上瘾似的。

    从第一次闻到,直到现在。

    别说信息素,他就是多看了郁月城几眼,嗅到他身上的气息,脑子跑偏了,他都能硬起来。

    反正流氓都耍了,他也不在乎多欺负欺负大白猫。

    没想到郁月城居然真的低下头,先是亲吻了他的耳廓,然后咬在耳垂上悄声低语:“回家给你。我都是你的。”

    说话时一缕薄荷味的信息素恰到好处的散出来,纯净极了,直直灌入鼻腔,方渡燃感觉头脑都有点晕。

    双眼低垂,懒散的靠在墙壁上,闻了好几下才适应过来,郁月城只是释放出了针对性很强的一点点。

    但是裸露在外的皮肤,脖颈、脸颊、耳朵都随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后又平复下来,整个人泡在方才那股奇异的感觉里。

    方渡燃心想他只是开玩笑在逗猫,想“欺负”一下大白猫的。

    郁月城什么时候变得越来越会勾人?

    方渡燃掀起眼皮看着郁月城的脸又能知道,其实郁月城从来都不是不解风情,反而,他太解风情了。

    聪明的人学什么都是最快的。

    是他这身不染尘埃的气质,和完美到不像人间俗物的外貌让人误以为他什么都不懂。

    方渡燃按住郁月城的后颈把人捞过来,唇瓣直直撞上去。

    那抹在空气里暗自流转的缠绵被他扎扎实实变成明目张胆的暧昧,郁月城的嘴唇很软,十分可口,方渡燃轻轻咬住,反反复复的吮吻也不觉得腻。

    就跟他第一次在宣讲台的后面那个有些糟糕的初吻一样,起因挺糟糕,过程有点懵,但是结果确实格外美好的。

    那天郁月城的唇舌就像软糖一样被他吮进嘴里,他第一次知道被来自Alpha的信息素安抚是这样的,第一次知道接吻是这么奇妙的事情,第一次跟第一个人如此亲密。

    那天早上的朝阳是橙黄色,很想蜂蜜罐子打翻在远处的天边。郁月城和他唇齿纠缠间,化开的草木味信息素也都是灌满蜜的糖汁,充斥口腔,吞进胃里,再弥漫四肢。

    就像此时此刻一样。

    方渡燃色.欲熏心,手指按在郁月城的后颈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他身为Alpha骄傲的腺体,把Alpha堪称为尊严的东西摆弄在手指尖上。

    好久没亲吻过他这里了,方渡燃想。

    有点等不及,现在就想舔一口。

    ······再等等,不能真不是个东西了,回家再说、回家再说。

    细细地水渍声轻响,方渡燃走神的一秒也被郁月城发现,大白猫拿高挺的鼻尖贴着他的小幅度地磨了磨。

    呼吸腻在一团,方渡燃气息略微重了些,按住郁月城的后颈咬了一口他的唇瓣,舌尖探进嘴里搅和蜜糖一样的糖汁。

    不短的纠缠之后,方渡燃一一啄吻掉郁月城唇边的水渍印记,肆意道:“你好甜啊······男朋友。”

    ·

    轿车驶过街道拥挤的榕城市区,方渡燃这次回家记得牵着他男朋友的手,一只手里转着笔搭在膝盖上,文件夹的面板就搁在手臂底下压在腿上。

    车后座为他亮着灯,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题目,时不时往选择题的选项上勾了几笔。

    路过一条减速带,车辆轻微的颠簸一下,方渡燃脑子里还在算题,不经意间抬眼,贴了黑膜的车窗也没能挡住的五光十色的热闹在眼前晃过去,耳边还有用喇叭放大的叫卖声。

    方渡燃这次切身有了节日来临的氛围。

    他把车窗降下去一半,外面涌动的烟火气就扑面而来。

    这段路里闹中取静的十二中只有三个街区,属于榕城市中心的商业购物区,双行道并不宽,还是以前的老规划留下来的。郊区的新区发展起来之后,分开出一部分年轻人的人流,然而在这里四线小城市里来讲,郊区并没有市里便捷热闹,所以一到了节假日,还得是城里的氛围最浓郁。

    方渡燃看着道路两侧的商家纷纷挂起来红彤彤的小灯笼,树梢上也被市政绕上一圈圈红色喜气的小灯。一路过去有整整齐齐红底黄字写着福气话的灯牌,也有繁杂错乱的发光彩带。

    结合着每个门店在门口立起来的各种优惠打折的宣传牌子,和鲜花红毯、走来走去的标志人偶娃娃······

    简直把印象中一年四季都散发着清新潮湿的泥土气和绿色的植物气息的榕城,短暂地变成个穿着大红大绿洋溢着满腔热情的姑娘。

    方渡燃看了几眼,再把算了一半的题目,抽出草稿纸列了竖式做完,选上他认为的正确答案,这才把笔帽合上,将视线放在车窗外面。

    这些东西看起来其实挺陌生的,但又是很理所应当的场景,只是没有在方渡燃的生命里留下过痕迹。

    他的记忆里面,还没有跟谁一起过过年。

    也没有人带他去过这些地方,见过这些热闹。

    去年的除夕,他一个人在郊区那个像牢笼似的小房子里独居,春节当天被方正海发了他父母的照片来做新年礼物“联络感情”。

    往前的时间不是在实验室的地下室里关着,就是在刺目惨白的灯光底下接受一层层的数据探测,过年这个节点与他而言,跟所有重复的时间没有差别。

    “想去逛逛吗?”郁月城在他身旁说。

    方渡燃心神一动,心里却没来由地有些退却,看向驾驶座上从A城过来接他们回家的李叔:“······可以吗?”

    连他自己都听出来那点不自然。

    不过是下车出去逛逛,他说不出从哪里来的一丁点胆怯。

    在他问出这句话时,李叔就已经调转车头,将车速放慢下来,划开地图,把轿车往商业街的步行口驶去。

    这会儿实在是太挤了,明天就是除夕,是很多门店最后一天营业。

    “我跟爸爸打个电话,说我们晚两小时回家。”郁月城边说,就已经在微信上给安靖发自己的定位,顺便交代了不用等他们回家吃饭。

    “好。”方渡燃说:“替我跟干爸说声抱歉。”

    郁月城流露出有些不解的眼神,方渡燃牵着他的手晃一晃:“看什么,回家过年这么郑重的事情,中途耽误了,我抱歉一下不是很正常?”

    郁月城怎么也能看出来方渡燃的不自然了,又看看车窗外花花绿绿的步行街,联系上方渡燃跟他分别的这些年的生活和身体状况,大概能猜到一二。

    电话接通,郁月城直接道:“爸爸,我跟方渡燃来榕城商业街了,李叔也在这,我们逛会儿晚点再回家。”

    郁治书今年也是难得能把事情都推开,空出来春节的假期来陪伴家人,听到这话起初还有些不高兴:“想买什么回来A市买。”

    “暂时还没想好。”郁月城说:“先逛逛,明天除夕,街上就收摊了。A市的购物中心也没多少人了。”

    郁治书从来都知道,郁月城不是个爱凑热闹的孩子,倒是方渡燃小时候活泼得很,又爱玩又调皮。

    “是小燃想去?”郁治书问。

    郁家还是偏向传统的家庭氛围,所以对于过年这件事,郁治书难得把假期都挪到一起,也因为郁月城的一些事,所以这个年比以往都要重要些。郁月城也一向是有礼节,懂规矩的孩子。

    如果是因为方渡燃,那倒是能说通。

    轿车已经在路边停下车,方渡燃先他一步下车,郁月城看他绕车半圈是要来自己这边帮他开车门,对电话那头说道:“他好像还没去看过,我想陪他走走,今晚会赶回来的。”

    郁治书也想到这些年方渡燃在他那个叔叔那边吃了很多苦,放下口吻道:“A市人多,比榕城热闹,要玩什么没有。”

    郁月城“嗯”了声,没接话。

    郁治书接着道:“他想逛就逛吧。我刚到家,你们早点回来。”

    车门被方渡燃打开,郁月城走下车回应:“好。您也注意休息。”

    郁治书相较于以前的严厉,现在平和多了。

    郁月城能感到,随之他年龄的增长,父亲在他小时候那样严苛的态度和板正的神情,开始逐渐的减少。

    到了现在,他们虽然没有跟大伯那样能够如同朋友一般的相处,但是也足够让步,没那么一言堂,变得宽容。

    光是方渡燃的这件事上,父亲在背后其实都出了不少力。在他通过各类人脉收据方正海的犯罪证据时,都是父亲和母亲在后面的默默支持。

    方渡燃在青苗基地里的项目展开,也是大伯向父亲提过之后,他知道自己在这次项目投进去的一部分资金,所以自己的账户才多了一笔母亲打过来的数目不小的钱。

    他自从16岁自己可以立户投资之后,就没再拿过家里的钱。

    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数字,但是这个数字在账户上面突然多了一个0出来,他还是可以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第288章  我想看看情侣款

    “干爸不同意吗?”方渡燃看他挂掉电话目光还停留在屏幕上:“要是他们不高兴, 我们就不去了,我也不是一定要去的。”

    “没有。他说回A市的高速要过山体隧道, 让我们别太晚回家,注意安全。”郁月城将父亲那句“早点回来”直接翻译出来。

    “回去路上开慢点,不到三小时可以到家吧。”方渡燃掏出来脖子上的钟表吊坠,开盖看了时间,“我就进去走一圈就出来。”

    “没事。走吧。”郁月城也和父亲保持了这种不言明的默契。

    方渡燃和他走进人流涌动的步行街,往身侧一伸手,准确抓住大白猫的手, 十指相扣走在路上。

    没有人知道他们俩都是Alpha。

    就算有人知道, 那又怎样?方渡燃想。

    长得太万里无一,一路上打过照面的,不乏有人对郁月城多看几眼, 再对他也悄悄打量一番。

    方渡燃勾起唇角只是觉得挺舒坦,真有点炫耀的意思。

    而且那点炫耀的心思,还正借着逛街的机会被践行,他可称心了!

    和郁月城在学校的时候,只能走没人的小道去偷偷牵大白猫的手, 这会儿怎么牵都行!

    谁看都无所谓, 最好都看见他牵着他男朋友的手。

    这是他们交往之后第一次一起逛街。

    因为临时起意,也算不上约会了,还得注意时间回家。

    算不得约会。这不能算约会。方渡燃在心里念了念。

    他跟郁月城在一起的第一次正式约会, 可不能这么潦草,他得方方面面都安排妥当。

    眼下时间和机会都不允许, 放假三天, 除夕和春节都要好好陪伴干妈干爸。

    他和郁月城在家的时间也不多,团聚的日子, 这点事他还是懂得。

    初一正好是他下一次例行检查的时间,再往后就得推到高考以后了。

    方渡燃觉得挺可惜的,但是算算,高考也快了,他和郁月城的关系总有种特别坚韧的感觉,好像晚一些,再忍忍,再等一下,等到高考结束,也没关系。

    他们都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

    郁月城还一度把自己排在很多事的后面······

    要不是这破高考,他现在就想为郁月城准备一场正式的约会。

    在人堆里穿梭几波,带着小孩子一起出来逛的家长们也很多,不少一打眼就是一家几口人出来赶热闹的。

    方渡燃忽然对郁月城道:“干爸应该是想你了,好几个周回家都没看见他。

    “他最近两年加入了几项全球组织的社会课题研究,时常需要出国,在国科大上课的时候会待在A市。”郁月城说:“上个月又赶上代表学校去和国外的几所合作学校交流,今天刚回来。”

    “难怪每次回家都没见到他。”听起来还是很重要的问题,方渡燃问了句:“是什么课题?”

    郁月城乐于跟他分享自己的家人:“具体的我不知道,牵涉一些保密原则。但是大方向上,据爸爸说是和Omega和Alpha的社会结构有关。”

    方渡燃先前就知道郁月城的父亲是偏向于做人文社会以及历史方面的学术研究,听到这个答案很快也能理解到。

    “要变革吗?”方渡燃跟着猜了猜:“全球组织都在关注的重要问题,应该是和大的调整有关吧?”

    “不一定。”郁月城讲道:“研究和实践、政策、推行,没有确定的连带关系。社会研究一直都存在,至今他们还会研究古时候的社会形态,也会推测未来的社会模式,至于现在的问题,研究者只是在做溯源和找到根基的方法,并不一定能解决掉问题。”

    “但是也得有人去做的。”方渡燃虽然不懂深层的政权和社会科学,也能体会到郁月城的言下之意:“需要有人去关注、发现、想办法找到最底层的逻辑和别的他们那些专业的东西······”

    “对。总要有人去做这些的。”郁月城觉得方渡燃一直都那么一针见血。

    他很聪慧。

    尽管他现在在实验数据上,因为身体原因比起之前有差距。

    “怎么突然想了解这个。”郁月城问。

    “就是好奇。”方渡燃说:“高一分科的时候陈老其实建议我选理科,我理科成绩比起文科好太多了,但是我对生物化学实在没兴趣。那会儿大概了解了一下,作为普通人来说,理工科的实用性的确很强,就像是郁叔那样,我知道干爸也是想让你走生物方面的研究道路。”

    “父亲一直都希望我能跟大伯走一条路。”郁月城说:“他自己做了半辈子的学术,可能认为始终还是不如大伯他们来得成果显著。”

    “他总是希望我能有所成就的。”郁月城看着前方说。

    这话在别人身上有点夸张了,但是对郁家来说完全不。

    他们郁家的每一个人都是人中龙凤,郁月城的资质那么好,走什么路的确不能出岔子。

    如果这样安排,郁月城要是真的顺应了,方渡燃能肯定绝对是可以产出站在前沿的研究成果的。

    他可以理解到干爸的良苦用心,尽管从郁月城的口吻里,他也能感受到对方对这条路的兴趣不大。

    不管怎样,他是永远会站在郁月城身边支持他的选择的。

    而且对于干爸的良苦用心,方渡燃也不尽然赞同。

    他想了会儿,摇摇头:“我理解他的想法。······不过我始终认为,像干爸他们做的事,也不是没有价值的,相反,价值很高。看得见摸得着的,客观存在的东西,固然是可以明码标价的,但是社会规律、意识形态,这一类的东西才是维持社会如何运行下去的润滑剂。”

    “别说研究了,就算只是作为一个记录者,我觉得也有他的价值,难道以前用文字记录下历史的人都没有价值吗?”方渡燃说。

    他和郁月城除了在学习上进行过这样的讨论,上一次还是针对Omega的身份认同问题有过这些探讨。

    他喜欢跟郁月城风花雪月,喜欢跟郁月城一起朝未来努力,也喜欢跟郁月城聊一切的事物。

    他没想到说完之后,郁月城还笑了。

    看向他的黑眸盛着温柔的涟漪,方渡燃没觉得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他做题做错了郁月城都没这样笑过。

    于是他直接捏捏大白猫的手背:“你笑什么?”

    郁月城眼里的温柔未褪,“我在想,你跟父亲应该可以聊到一起去。”

    “我还没跟干爸闲聊过这么多。”方渡燃也不胆怯:“有时间我还想听干爸讲讲人文学科呢。”

    “他应该也没想到你会有这么多想法,有机会你可以直接问他些你感兴趣的话题,他当教授很多年了,会非常乐意向你讲述的。”郁月城说。

    “我差点都忘了。”

    提到见面,方渡燃看看时间,然后拉着他一头钻进前面围起来来的人群里:“干爸那就是想你了。我们走快点,等下早点回去。”

    郁月城看着方渡燃快他两步拉着他前进的背影,伴随着街上各种热闹的宣传和音乐声,有点时光回溯的感觉。

    小时候过年前几天,方渡燃就偷偷带着他出去往人堆里钻,去A市人最多的广场上玩闹。

    小时候方渡燃也会说:

    我们走快点,然后早点回家,妈妈和干爸干妈他们肯定在等我们回去聚餐。

    过年要早点回家吃团圆饭。

    要跟他们在一起过。

    ······

    他几乎就是在郁宅里长大的,茵茵伯母也经常来串门,常常和母亲在一起。

    他现在十八岁,那点细心和敏锐的善良跟小时候无异。

    能把父亲特意在各种繁忙的工作中,将春节的假期挪出来,赶在除夕前回家没说出口的意义都想到。

    ·

    可能是郁月城和他,也没有人长得像个Omega,一看就是两个身材修长,样貌出众,个子高高的Alpha,所以当方渡燃带着他一头扎进正在做活动的首饰店时,站在门口的迎宾小姐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犹豫了两秒才跟上来询问。

    “两位先生想要看看什么样的?”

    方渡燃指指郁月城:“我想给他量一下指围。”

    迎宾将他们二人带到戒指的柜台区,交给导购。

    对方立刻迎上来,对方渡燃道:“您好!是想要挑选戒指吗?这里都是当下很热门的单戒款式,先生可以随意挑选,这个柜台里的每一枚都是可以试戴的。”

    方渡燃把柜子里的款式都看了一遍,都没有入眼的。

    “我想看看情侣款。”他说。

    话音刚落,郁月城就侧过头看向他。

    方渡燃朝他一笑:“先看看,燃哥现在买不起贵的,挑个特别点的也行。”

    导购小姐这才确认两位的确是情侣关系,而且都气质非凡,一位少年嘴里的“买不起贵的”,大概率是不能当作普通人来看的。

    想要特别点的,一些普通的档次无法满足要求。

    所以她将他们带到单独的一个高档陈列区,里面是一些六位数的对戒:“这里是一些经典款,虽然造型上不比时尚款那么个性化,但是做工档次都会比时尚款要高档耐看。也是很多金婚的夫妻会选购的款式,一直都很有福气的,寓意非常好。“

    方渡燃听到金婚这个词,抬起头和郁月城的视线撞在一起,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些许不同的情绪。

    他还没敢想过,他的现状也不允许他去想,但是不影响他手里牵着他的大白猫,心尖上颤了一下。

    导购小姐都是阅人无数的,能看到眼前两位少年的眼神交流,知道自己说对了话。

    这个年纪在一起的小情侣,什么山盟海誓、天长地久,都说得出口。金婚这点拿来推销虽然不对应它的目标客户,但用来吸引有消费能力的热恋情侣刚刚好,说不定眼前的两位少年,前一天还说过要在一起一辈子的话。

    她在珠宝店里工作,都见过一个人同一个月能带着几个不同的对象来买首饰的,只是都在入门的价位罢了。

    没有人会知道,方渡燃恰恰是最不会、也最不敢承诺的十八岁少年。

    别人可以大放厥词、幻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时候,是他最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最想要脚踏实地往上爬的时候。

    方渡燃握紧了大白猫的手,的确被扰乱了心思,目光也踌躇了片刻才重新聚起,再不动声色地恢复到寻常的模样。

    郁月城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背,又没规律地滑动几下,像猫收起爪子,用肉垫在贴近他,要无言地跟他依偎在一起似的。

    第289章 最好的给你

    导购小姐开始在他们面前展开介绍这个陈列柜里价格不菲的对戒:“我们看这里的戒指, 可以直观感受到它们不同的折射率带来的特别的光泽感,跟刚才其他几个分区的差别是非常大的。您稍等, 我拿来给您对比一下。”

    说着她就为了突出这个由价格带来的特别,取出来另一个陈列柜里的戒指放上来用作对比:“而且这里面的每一款都是独一无二的设计,有它们自己的含义,每一个款只有一对,售出绝不会再出现同款,现在购买的话还可以享受到我们新春的优惠······”

    方渡燃没注意她后面的话,只把目光放在陈列柜里的一排排戒指上。

    这种推销他在A市的购物中心里确实不会听到, 不过很符合榕城这样的小城市在过节时的氛围。

    “如果有喜欢的款式, 暂时没有购买的需求,也可以为您试戴的。”导购小姐见他不说话,也暂时没有离开的意思, 猜测也许是预算问题,或者是自己高估了对方的消费能力。

    主要是两位少年身上的气质一看就非富即贵,只是站在那里,就是极为出挑的。就算买不起,出于个人欣赏和她的职业素养, 也会为顾客试戴的。

    这里面大部分都在二十万到六十万的价格区间, 对二十岁左右的小情侣来说,确实很奢侈。

    毕竟榕城里为了新婚来挑选婚戒的,也少有买这么贵的。摆出来这么些年, 上一次开单卖出去还是前年,也确实是一对相扶搀扶而来的金婚夫妻。

    “他的也量一下。”郁月城出口道。

    “好的。您稍等。”导购小姐从陈列柜底下拿出来垫手的托盘和量指围的工具。

    在给郁月城量指围时, 方渡燃已经用心把款式挨个都看了一遍, 没有一个中意的。

    他本意是想要带过来先量个指围,现场能看到中意的, 就回头悄悄买下来送给郁月城,没有就在网上定做。

    现在走进店里,方渡燃就完全不想在网上去订了。

    这种意义非凡的东西,亲自来实地挑选和线上买,到底还是不一样,东西可以一致,心理感觉简直天差地别。

    郁月城给他的礼物,每一样都是精挑细选的,是独一无二的,一看就是花费了非常多的心思和时间、精力,郑重去准备的······

    方渡燃跟郁月城相处时也是非常注重仪式感的。

    忙着学习的日子要一直维持到高考结束,没时间去看,也就放假这三天他能暂时抽个空量上尺寸。

    方渡燃一想到亏欠郁月城,不能好好陪他,就更希望可以把这份心意准备好。

    郁月城送给了他一个圈,刻着自己的姓氏和联系方式,现在就挂在他的脖子上。给了他一个明目张胆的依托。

    和郁月城在一起的第一天,就在想也要送给郁月城一个圈,代表他和郁月城之间独一无二的联系,套在他的手指上。

    他们进的这家店明明也是个国际上的珠宝一线品牌,当初方渡燃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就在网上了解过,榕城唯一一家门店就在市中心。

    是因为城市等级不够高,所以没有配全货吗?

    他看着两三个柜台里的戒指,感觉都大差不差的,一眼看过去都一样,没什么独特的款式。

    导购小姐能在他眼里看出来没有留意的款,但还能再争取一下。因为能走进这家店里,也是对他们的品牌有所了解的,在整个榕城,也就他们独一家。

    听了另一位少年的话,把二人的尺寸都测量之后,她提议道:“店面里的所有单戒也都是可以定做来配对的,或者您有自己心仪的款式也可以提供设计图,我们来找擅长的师傅来打造专属于您的。”

    听到这话,方渡燃脸上的表情才有了细微的变化。

    “我想喝对面那个有熊在外面发气球的果茶店。”方渡燃拿胳膊撞撞郁月城,朝对面指。

    “我去买。”郁月城第一次被方渡燃支去买东西。

    通常方渡燃都是自己跑来跑去的,舍不得使唤大白猫一下。

    郁月城因为方渡燃在看戒指,也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劲。

    走之前有一次他还问:“想喝什么?”

    方渡燃说:“百香果味的,要绿茶底的。”

    “好。”郁月城想着他可能想要这里多呆一阵子,顺势问:“吃的要带上吗?”

    “不吃。”方渡燃说:“留着肚子,等会儿回去跟干妈他们一起吃。”

    “好。”郁月城说:“你先慢慢看,我去买。”

    等郁月城走之后,方渡燃才从自己外套里面把挂在脖子上的吊坠亮出来,想了下,他直接从脖子上取下来。

    手心在导购的眼前一放,耀眼的光芒顿时从他手里跳出来。

    钟表垂在掌心下面左右摇摆,另一头的项链缠绕在他修长的指节上,表盖投射出的光芒在整个店内的墙壁上颤动。

    通过折射,还有零零碎碎七彩的光斑闪耀其中。

    “我想做个跟块表有关的对戒。”方渡燃说。

    导购小姐从第一眼看到这块落下时,就双眼一亮。

    这是她从业以来,首次看到这么漂亮闪耀的首饰,成色可以跟他们整个品牌内最高档的镇店之宝拿来相比。

    加之鲜明地、独特的外形,遇到喜欢这款的人士,放在收藏品拍卖里,价格都能在一大串数字之间竞争。

    等她快速消化完罕见的成色,立刻拿出来柔软的承托盘,双手戴上新的最柔软的手套接过来。

    “这块表真是太漂亮了。”她由衷称赞道:“单看表盖和项链的做工,已经非常复杂,设计也很特别,如果是想要一模一样的珠宝和金属来制作,我可能需要您出具它的鉴定证书来确认品类,再向总部申请看有没有同类物质。”

    “毕竟里面这颗珠宝的大小和成色都很罕见,同样的大小,暂时不知道有没有。”导购员诚实道。

    “不用。”方渡燃直言:“在预算内用最好的就可以。”

    已经是超过普通售卖的交易,不用这样的极品,价格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于是导购员柜员拿出来放大镜仔细观察表盖上的纹路:“请问这个设计,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或者来历吗?”

    “灵感是一朵星云。”方渡燃直言。

    “星云?”导购员一时没明白。

    “天上那个,宇宙里面的一朵星云。”方渡燃垂眼看着她手上的表,环形交错的星球轨迹将里面的钻石分割成大小不一的形状露出来,正在店内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却极为耀眼的光芒。

    相比之下,这里面的其他首饰都显得逊色一大截,了无生机。

    导购员也接触过不少带着星辰日月寓意的首饰,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来历,伴随方渡燃的解释,这才反应过来那一圈圈神秘的轨迹大概是什么。

    与其说是那些这是借代了寓意的设计,这个更像是真正完整的物理轨迹。

    所以她开拓思维,认真琢磨之后询问:“请问是物理天体方面的灵感吗?这些轨迹做得很逼真。”

    “就是真的。”方渡燃说:“是真实存在的天体,不是想象。”

    那就好办了,导购员接着道:“可以细化一下吗,是什么编号的天体?使用了哪一朵星云的形象?我们可以让设计师根据编号找到它,然后通过合法程序去对接,拿到它的一系列信息。”

    方渡燃歪着头,姿态松懈地看她翻过来表查看底部,开口道:“我可以提供影像。”

    导购抬起头看向他:“是图片吗?”

    这种立体的设计,所使用的来源肯定是需要录像来定位的,她正想说只是图片做不到,就被少年的话给打消。

    “是在地球上可以看见这朵星云的实时监测录像,和所有与它有关的信息资料。”方渡燃说:“我都可以提供。”

    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郁月城不在他身边,独自一人时总没什么表情,身上那种淡漠疏离,还不太好惹的气势把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合法的。”方渡燃知道她还会问点什么,直接将来历报出来:“这朵是我送给我男朋友的星云,是以他在我心里的名字命名的,拥有的时限很长,需要什么资料我都可以提供。”

    他提到郁月城,淡然的眼眸里才带上温度,口吻似乎也绕上一丝温柔:“我希望定做的戒指也有这样的含义,可以跟这块表展现出来的恒久一样。”

    导购小姐接待过很多对夫妻和情侣,很多人都在这里说过甜言蜜语,真真假假,毫不稀奇。

    她却第一次在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身上看到无比纯粹的真挚。

    以至于让她一再惊讶的珍贵成色和首饰的创作来历都和这股真挚绑在一起,好像真的如同这块珠宝一样天长地久。

    “这真是一件,非常完美的作品。”她发自内心地说。

    “我也这样想。”方渡燃说:“所以我要能配得上它的戒指。”

    这是个难题,导购小姐直言:“这类具有浓厚意义的定制珠宝,我们可以竭力而为。材质绝对是最好的,做工也会尽量达到您的要求,只要在您的预算以内,可以去做到,但不能保证在设计上一定会让您完全满意。”

    方渡燃很早之前就有过想法,在他偷偷给郁月城画画的时候,所以他说:“我会出一个手绘设计稿,设计师可以根据实物的制作方式来帮我细化就好。”

    “这没有任何问题。”导购小姐立刻保证:“您还可以提出其他跟戒指有关的所有要求。”

    她观察完钟表吊坠的外部,将表盘打开想要看看里侧的布局。

    表盖内侧清晰镌刻的一串数字和郁宅二字当即说明了一切。

    ——这是某个Alpha送给Omega的身份铭牌。

    眼前这位看上去冷漠还不好惹的少年,居然不是Alpha?还是心甘情愿属于这串数字后的那位Alpha的。

    从来没有见过会有Alpha直接将整个家庭的名号都留给Omega,也没遇到过这种还没结婚,就已经送出这种信物的情侣。

    她好像在接待世上感情最大方纯真的一对情侣。

    只是郁宅······这个姓在他们榕城并没有听说过。

    干这行生意,省内她倒是听说过有户姓郁的大家。

    “我的要求就是把这些星球轨迹能完整保留下来,按照原本的数据,等比做成戒指的圈。”方渡燃说。

    “具体的设计这方面,您可以跟我们的设计师来沟通,因为它的轨迹能不能等比做成符合您爱人的尺寸,还要看设计师最后怎么去定点,可能还要进行一些取舍。”导购小姐问到:“您最终的预算是多少?”

    方渡燃知道这些工序不简单,他也从没打算过要随便送郁月城个东西。

    这可是他想作为定情信物给自己男朋友的,但是还要考虑到价格问题。

    他现在的心思都在学习上,也没在接些以前的小程序和网页来写,满打满算,存款还有一百四十万不到。

    要用到大学的阶段,还得给之后可能会做的事情留一点启动资金,高考过后他才能有时间去想挣钱的问题。

    “一百万。”方渡燃说:“在这以内能做出来吗?”

    “您是目前就要定做,还是有意向?”这不是笔小钱,导购小姐认真询问。

    “直接做。”方渡燃说:“我交定金。”

    一百万的单戒并不少,但也已经脱离了普通人的范畴,更何况,这是一枚用来做配对的戒指,要考虑到顾客的要求和款式因素,不是那些因为大颗大颗的珠宝镶嵌在上所以价格不菲的。

    目前这个预算,的确是远超预期了。

    导购小姐看出他们非富即贵,可看着还是学生的样子,在这基础上能给出这个价格,加上家里有钱的背景加持下,大概也是能给到的最高点了。

    “一百万以内能做到的。”她说:“您确定是以这个价格来定制一枚单戒吗?我们会在您的预算以内去挑选最高规格的材质。”

    方渡燃知道这个价格和他的项链比起来,差得远了,也知道他在这世上再无亲人,也没有家了,是需要些钱来给自己垫后的。

    可他不会因为现在给不起最好的,就不给了,也不想因为要垫后,就什么也不做。

    方渡燃想把他能给的,能力范围内最好的给他的大白猫。

    他们就是在他这副样子的时候在一起的,他就要把他现阶段能做到的最好的东西送给郁月城,不会去敷衍任何一点。

    至于别的,他正在努力往前走不是吗?怕什么。

    “我确定。”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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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0章 温柔平淡的幸福

    郁月城是带着一只小熊气球进来的, 一只手里提着给方渡燃打包的果茶。

    “是热的。”方渡燃接过去时,郁月城提醒他。

    “就要热的。你的也是热的吧?”这么冷的天, 他可不想让他的大白猫喝凉的。

    “嗯。”郁月城看他还在走之前的地方:“有挑到喜欢的吗?”

    “没有。”方渡燃撇了下嘴:“都是俗物,配不上你。”

    然后把视线飘上去看看熊,再看看猫,一点儿不幼稚,还给郁月城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外形添了点暧昧可亲的感觉。

    他站在那里,就是只漂亮的、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这会儿拉着气球, 总像是给自己的男朋友女朋友带的。

    也确实是给他买的。方渡燃只是看着, 心里就甜丝丝的。

    郁月城收到他的目光,弯起唇问:“想要什么样的?”

    “想要好看的。特好看的。”方渡燃喝了一口飘着百香果味的绿茶,就把郁月城手里的东西都接过来放在柜台上。

    把送给他的小熊气球也拿过来绑在自己的手腕上, 就拿这只手牵起郁月城的手,另外一只手把两个人的果茶都提在手里。

    做这些的时候还在小声说:“凡尘俗物配不上我这么完美的男朋友。”

    郁月城看着他的举动一一配合,顺畅接话:“所以有你来配。”

    方渡燃眉梢一挑,乐了,捏捏大白猫的脸:“本事长得很快啊, 郁月城同学。”

    导购小姐在后暗暗打量了一番, 来定做戒指的少年身上那股冷漠镇定,在对面他的男朋友时显得活跃多了,起码看着有了点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感觉。

    方渡燃收拾好手里的东西, 转头突然对看着她说:“小姐,你盯着我男朋友看的时间是不是有点长了?”

    他语气平淡, 脸上也是松动的神情, 对方却能被他身上的气场所影响,躬身致歉:“抱歉, 先生。我从业几年,还是第一次看见你们这么般配的情侣。这次的服务不周,新春我们国内区会上新一批产品,有兴趣的话,随时恭候您。”

    她看起来随和,也及时收起自己猜测二人身份的想法。

    在方渡燃看来,她没有高档柜台里被培训出来的那种极致精致的服务态度,但是对客户需求掌握的让他挺满意,时间没来得及让他可以嘱托,对方也知道他是为了避开郁月城来准备礼物,所以替他保密。

    “好的。谢谢。”大白猫的声音先他一步,方渡燃和她交换了眼神,牵着他的男朋友走出去。

    在街上方渡燃把郁月城的那杯的果茶拆开,插好吸管递过去,郁月城伸手去接,他又绕开,直接往嘴边递。

    大白猫会意,乖乖地垂下头,方渡燃提醒他:“有点热,小口一点,但是等会儿凉了估计口感就变了。”

    郁月城看向他,果然就少喝了一点。

    是有点热,不至于烫口,用的茶叶不是多好的,但是水果的新鲜、甜度和口感掌握的不错,方渡燃说的没错,这个温度刚刚好。

    “喜欢这家的口味?”郁月城问。

    “第一次喝。”方渡燃的关注点都在他的身上,收回来重新盖好盖子提在手里:“你看过小猫吃东西吗?”

    “嗯?见过。”郁月城说。

    方渡燃:“奥。”

    那你肯定没见过小猫吃烫的东西。方渡燃心想。

    他在明智初中部的时候,总会有只小黑猫跳进学校的操场觅食,像是围墙外的那条街上什么商户家养的,因为毛发很油亮,一点儿也不像是野猫。

    方渡燃那会儿心情从来没跟好搭过边,常常在遇到之后,有时间就去食堂或者学校超市里买点肉类喂给它。

    “我以前见过一只小猫,初中的时候。”方渡燃边走边说:“有一次我买了学校食堂里刚出锅的牛肉喂它,我经常喂它,查过猫不能吃太多盐,所以就等后台厨师一出锅没加工就带走了。”

    郁月城还没想到这跟果茶有什么联系,但是方渡燃愿意将与自己有关的事情讲出来,他非常乐意倾听。

    接着就听到方渡燃说:“我带着打包用的保温食盒去操场后面找它,打开盖子放在地上,热气一直冒。它闻着味道过来,就很乖地收起尾巴蹲在食盒面前,好像跟人一样在等它晾凉。有点儿等不住的时候,它就低下头很小口地吃上一点点。 ”

    方渡燃还长期地喂过一只小猫?他很想看看是只什么样的小猫。

    “现在还想养猫吗?”郁月城问他:“是什么样的猫?”

    话说完,方渡燃就把已经又凉了一点,温度差不多刚好的果茶拆开递给他嘴边,郁月城顺从地垂头去喝。

    ······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郁月城忽然反应过来,抬眸看向他。

    方渡燃正望着他笑起来,深棕色的瞳仁在街道热闹的灯光下照成琥珀色,分外明澈。

    “不想养了。”方渡燃说:“我已经有一只天底下最好的大猫了。”

    郁月城顿时心领神会,嘴里还有果茶温暖的甘甜味道,往前半步在方渡燃的额头上印了一记。

    时间仿佛有一瞬间的静止,在人来人往的步行街上,郁月城这只神砥似的优雅大白猫被除夕前夜的繁杂喧闹烟火气笼罩,光明正大地吻了他。

    举止也绅士极了。

    他们穿着厚厚的冬季外套,方渡燃却能感觉这个清浅的吻毫无阻隔地落在他的心口。

    头顶还飘着一只小熊气球,细线连接在两人中间,方渡燃一时被温柔平淡的幸福所围裹。

    “它也会这样凑近你吗?”大白猫嘴里还在问。

    方渡燃摇摇头,手里的果茶纸杯也是暖呼呼的:“它总是跟我保持距离,我那会儿也没想过要摸它。”

    他的确是没想过去饲养这些活物,那会儿他自己就是个实验室里任人宰割的行尸走肉,这些有生命的东西跟他在两个世界,他能看一看,用来感受一下牢笼以外的世界就够了。

    可现在大有不同了。

    现在他拥有了很多,也有机会去感受到生命里各种各样的温度,因为郁月城的到来,把他从黑暗的深渊里捞起来。

    他可以走在大街上,走在阳光底下,还可以堂堂正正地牵着自己的男朋友。

    “我想要摸的从头到尾只有你一只。”方渡燃面向他张扬地说。

    我想要接近的人,想要全身心地为止努力的东西,都只有你和与你有关的一切。

    给我勇气和力量,拉着我往前走的,也只有你一个。

    方渡燃在除夕的前夜,无比确定地明确自己的想法。

    再也没有任何犹疑。

    只是这些在他还没有足够的能力的时候,不能拿出来给郁月城这个终究会走前程无量的人来增添负担。

    手腕上的小熊氢气球被风一吹,细细的线在手里坠了一下,方渡燃往上看,摆摆手臂,小熊跟着在头顶晃动。

    他又拽了几下,小熊就跟着他在空气里跳几下。小孩儿似的。

    “我以前玩过吗?”方渡燃换言道。

    “玩过。”郁月城跟着他去拨动细线:“在后花园里,一次国际学校的万圣节,老师让回家布置一个万圣节主题的场地,你自己画了很多南瓜灯、幽灵、魔鬼的图案,还有童话里的一些负面角色的形象,最后妈妈听你的安排去加工成了氢气球,在院子里飘满了。系在低矮的树丛里,还有路灯、栅栏上,大家还按照你的计划用了干冰营造气氛,堆上医用的仿真人体骨架,到了万圣节当晚,打上满院子的红色危险灯和绿色毒药灯、蓝色的恶魔灯。”

    郁月城的言简意赅地概括,立刻给他勾勒出一副稀奇古怪的地狱模式。

    方渡燃愣了,那个后花园很温馨的,在郁宅时,除了学习,还会在基地给到的安排下,每天上午去那里晒晒太阳,方渡燃挺享受在那感受阳光和植物的气息。

    能被他弄成这幅样子?

    干妈干爸还能把自己的家给他胡折腾?

    看来他们的关系真的好到非常亲近的程度。

    应该有很多家长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在家里搞这套。

    “······不愧是我。”方渡燃憋了半天,才把脑子里那副场景抹除。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他问。

    “记忆力比较好?”郁月城说:“那天的场景是视频给老师介绍的,本来妈妈想录视频记录下来,茵茵伯母说还是不要拍照留下来了,妈妈就没拍。”

    方渡燃停顿片刻,直接笑出声:“哈哈哈哈我妈她说这话得什么表情啊。”

    郁月城是第一次在方渡燃的嘴里听到他直接称呼茵茵伯母为他的妈妈,没有刻意提起过,但是他知道方渡燃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家人。

    就像是他从青苗基地刚回郁宅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去花园里找了一圈。

    郁月城知道他是在找自己那一盆风铃草有没有被从学校里带回来好好照料。

    ——是茵茵伯母信息素的风铃草香味。

    “茵茵伯母很温柔的。”

    郁月城走在他身边,用好听的声音陈述:“起初她不是很赞成你的构思,但是她是个很尊重孩子的母亲,她认为你对万圣节有自己的想法,既然你想要这样去做,爸爸妈妈也没有阻止你用郁宅的场地,那么她即便不是很认同,也会支持你。”

    方渡燃的笑容渐渐掩去,过了一会儿,他说:“方正业呢?”

    郁月城还没回答,他就接着说:“死了?”

    “伯父经常很忙,在厂里没有回来,长时间不在家里,但是你家有规矩,不允许你在院子里玩。”郁月城不想让事实有所偏颇,补充道:“你会在后院里玩耍,伯父不喜欢有规整的东西被打乱。”

    方渡燃的时间总是在赶着走的,一桩接着一桩,急迫地进度把他的时间都填满了。

    也把方正海和方正业之间那茬儿暂时排在后面,但有些事情,他不是个傻子。

    以前他万般不解的时候,他还存着一些心念,他不想让自己的过去里有关家人的部分都是漆黑糜烂、令人作呕的一片。

    但是他也不再是个头脑都要仍人摆布灌输的行尸走肉了,一些事实足够串联起他对父母的评判。不是所有事情都有灰色地带,他会在父母身上让白的越白,黑的就自己烂在地里去,不再需要什么借口和血脉去粉饰和犹豫。

    之前他还能在心里把方正业归为一个他的父亲这样的身份,现在······

    方渡燃听完只是轻嗤一句:“那他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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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1章 不想等了

    郁月城还想要说点什么来抚慰方渡燃的情绪, 但是对方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步行街里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上。

    神色淡然在一排排拥挤的陈列品上滑过去,好像真的就只是来逛街似的。

    方才冷酷的口吻和阴沉的眸光, 在脸上一闪而过。

    然而郁月城作为了解他,看过他曾经因为改造第二性别失控时血腥残忍的模样,并且陪伴他经历过戒断期的人,无比清楚在方渡燃才十八年的人生里有多么割裂的变故。

    他早已不是无忧无虑的小孩,可能比街上这些擦肩而过的很多人经历得都要凶险。

    方渡燃的心里放了很多沉重的事。

    不好的那部分,在他没有提起来,没有摆在面前时, 也从未有一刻消失过。

    然而对方对情绪的转换和隐藏、把控, 比很多成年人还要沉得住气。

    曾经的一切把方渡燃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就从他们重逢的那一刻开始算起,方渡燃也一点点地在改变。

    不过这不影响郁月城对方渡燃的选择, 因为骨子里的温柔和善意,对他的守护,是从小到大,隔着千山万水,或是时光流转, 也不曾改变的。

    ·

    “你有想要的吗?”方渡燃先他一步开口, 停在几个装饰着满满的小推车前,玻璃柜子里是各种各样的卡通动物图案的手工糖果。

    郁月城看了下,往后面的那辆小车示意:“那里有棉花糖。”

    虽然不适合方渡燃吃, 但是看他的样子,像是在看什么小玩具。

    方渡燃拉着他走过去, 四周的人群已经拥挤到需要拨开才能顺利到达目的处了。

    刚才他就已经注意到, 来买这些的大多都是家长带着小孩围在小车的旁边等候,而棉花糖的小车前面除了小孩, 就是几对情侣在这里。

    有个正在搅动打糖丝的小车,做出来蓬松夸张的云朵一样的棉花糖,还有个可以打泡出来的,做出来的各种花花草草和小动物的成品棉花棒棒糖,看上去长得跟软糖一样。

    有对情侣拿到刚做出来的小云朵,糖丝不小心粘在头发上,是一位个子身量娇小的女生长长的卷发,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出来约会的Omega。

    长头发上沾了糖丝,一旁的Alpha立刻拿包裹棉花糖棒的纸弯下腰去擦拭,女孩皱起的眉头在看着Alpha有些粗手粗脚却慌忙在帮她打理时,说了句什么,然后两个人都笑了。

    郁月城发现方渡燃的视线:“我们也买那个?”

    方渡燃撇嘴:“不吃。我又不是小孩儿。”

    他伸手一指眼前这辆打泡的棉花糖车,理直气壮:“男朋友,我要这个。”

    郁月城轻轻一笑:“好。你来挑样子。”

    方渡燃在挑选的时候,那对小情侣走开了,他凑在郁月城身边小声说:“那个Alpha也太不称职了,跟女朋友出来约会连湿纸巾都不带。”

    方渡燃一向不是爱谈论别人的,今天出来逛街,能看出来虽然有些沉重的片刻插曲,总体还是挺高兴的,还有心思注意这些。

    郁月城顺着他的话说:“你带了。”

    “我当然带了。”方渡燃拍拍肩膀上的双肩包背带,这是下车的时候他把书本都腾出来,刻意带上的,里面有郁月城常用的那款酒精消毒的湿纸巾,定制的护手霜,面巾纸、打火机、创口贴、充电器······一些在外可能需要用上的小东西他都带着。

    “我可是跟你的第一次约会,就做足准备了。”方渡燃得意道。

    他会注意到那个手忙脚乱的Alpha,只是想起来他以前不爱吹头发,是在郁月城的劝告和影响下才变得开始用暖风吹头。

    还在想大白猫的毛发要怎么打理,等有时间他也要给郁月城整理打扮,这些个Alpha的手真粗,他看着他们,想着郁月城的样子,他的每一根头发丝自己都得温柔的抚顺。

    郁月城想了想他说的第一次约会,看时间来说和方渡燃的口吻,一定不是指他们交往以后。

    “高二转学过来,周末第一次出校那回?”郁月城问。

    “当然。”方渡燃大大方方说:“虽然那时候我们也不熟,不过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很······很看重跟你相处的时间的。”

    “我要这几个。”他很快把话接到别处。

    尽管方渡燃是个能说情话,也会告白的人,但是突然一下子就随便地讲他第一眼看见郁月城就很喜欢他。

    那也太不正式了。

    他在对待郁月城的仪式感一向都非常郑重。就算要讲这种话,那也不能随随便便地说。

    而且万幸他刚才没随便地讲出来。

    郁月城长得好看,是个人都知道。

    又不了解,又没有足够的相处,一见钟情显得他像个只会看脸的颜控。

    而且他对郁月城的感情,也不是单单那一眼就可以达到的深度。

    方渡燃侧过头看了眼大白猫的脸,不过他是真好看······

    属于是让他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好看。

    喜欢这东西实在是奇怪,可以是深刻的、无可替代的,也可以来得那么快、那么浅淡,又那么特别。

    方渡燃第一眼在教室里捞出来坐在一地狼藉里的郁月城时,就移不开眼。

    他现在想,可以肯定那会儿就是有特别的情绪出现。

    可能没到多么深刻喜欢,但是能让他一直去靠近郁月城,去逗逗大白猫。他确信他就是爱跟大白猫一起待着。

    产生了那种对别人没有的,想要把郁月城圈进自己领地里的欲望。

    后来也处处在好的事情,坏的事情里面不断跟郁月城越走越近,直到他们彼此交心,肢体纠缠,他确信他只想着郁月城,连非他不可这种心思都没出现过。

    脑子里就完完全全只装过这一个人。

    “我也是。”郁月城在一旁拿过来方渡燃要的棉花糖:“我也很在乎跟你在一起每一刻。”

    方渡燃抬眼撞上郁月城转过来的眼神,贴过去拿唇瓣在他耳朵上很快地点一下。

    这里的人太多了,人挤人,方渡燃权当是个不想忍耐的亲吻,还把两人交握的手扣紧了些。

    棉花糖有两个可以要刚做好的,还有四个要等小摊的店主现场做。

    等待的时候,郁月城注意到方渡燃也就只是站在他身边,别的什么也没做。

    他这次逛街,都没有带上他走哪都会随身携带的学习背诵资料或者是考题考卷。

    “别看了,没手了。”方渡燃把另外一只手里提起的果茶晃一晃。

    “说了要出来跟你逛街,就是逛街,别的什么也不干。”方渡燃太明白郁月城刚才看他口袋那意思了。

    “你今天有点不一样。”郁月城说。

    “燃哥每天都比前一天强一点。”方渡燃大胆放话。

    “以前你跟我走在一起,不会这么亲近。”郁月城直言。

    之前他们虽然在一起了,周末回去A市的青训基地做检查,或者回家一趟的路上,方渡燃都没有这么······招摇?

    或者说在外人面前明目张胆的亲密举止。

    “因为学习太忙吧。”方渡燃现在才是把自己想干的都随心干了,要是没人他刚才就直接在郁月城脸上亲个响的。

    “而且我有这么好的男朋友,我走哪不得炫耀一下?”提到这个,方渡燃的脸上都挂着心满意足:“刚才那个导购看你那么久,我知道她没别的意思,但我就得说一句你是我男朋友,管她怎么想呢。”

    郁月城看他就差扬起脑袋得意了:“等会儿回家,我会向家人也宣布,我是你的男朋友。”

    方渡燃的占有欲和炫耀在他看来都是可爱的,不知道这种状态会维持多久,但是他很喜欢。

    不过在他说完这句话时,少年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紧张,接着看向他的目光又变得坚定。

    看来想家人宣布这件事,对方渡燃来说,并不是完全没影响的。

    方渡燃后来把纸盒包装起来的棉花糖都稳稳放进自己的背包里,然后还在花店里包了一束两束鲜花。

    拿了手写的贺卡自己写上祝福语插进去。

    他低头写的时候,郁月城在一旁看着,原来这两束花是送给母亲和小姑的,语调也很轻松愉快,没有什么非得遵守的规矩,比起第一次去郁宅的拘谨要亲近很多。

    语调透出来一点可爱,称呼根据不一样的身份有应有的礼貌。

    ——祝干妈天天开心,万事顺利!在学校上课也很想您的小儿子!

    后面还随手画了一个笑脸。

    ——希望新的一年小姑能收到很多好消息,除夕快乐~

    方渡燃写完落款抬头说:“等我们回去,差不多就十一点了,说除夕也不晚。”

    郁月城:“没想到你把小姑也带上了。”

    方渡燃虽然失忆过,但是在很多方面都非常有礼节,郁月城从他初次去自己家,要给父母都备上礼物,就能看出来他的绅士风度一如既往。

    联赛获胜之后的奖励安排,方渡燃也给班里每个女生也包过花束和小礼品,男生都各有各的礼物。

    小时候的教育应该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也总会讨长辈们的喜欢。

    “当然要记着。”方渡燃说:“你的家人,每一个我都记着。只是小姑没住在郁宅,又不像郁叔能常常见面,见得少而已。过年她肯定要回来的,干妈发消息说过,明天一家人团聚过年。”

    “她小时候跟你经常玩。”郁月城说:“只比我们大几岁。”

    “我猜出来了。”方渡燃嘴角一勾:“根据我那会儿的光辉事迹来看,她以前肯定跟我很熟。抓女生辫子的事情,我这么讨人喜欢的,肯定没干过,但是伙同她一起调皮捣蛋翻墙根,八成有不少。”

    他朝郁月城眨眨眼:“毕竟连你这么乖的好孩子都能被我拉着爬树。”

    郁月城有种过去和现在逐渐在交错的感觉,方渡燃猜得很准,他也有认真在回到他们的家庭里,有认真的把自己的每一个家人都放在心上。

    已经想要现在就把方渡燃带回家,当着大家的面宣布他们在一起了。郁月城想。

    他在方渡燃的事情上,总是个耐心的,十分执着且坚韧的人,总是等得住的,毕竟他曾经等过将近七年。

    但是这会儿,他突然泛起冲动,完全不想等了。

    “男朋友。”郁月城喊道。

    “嗯?”方渡燃笑:“男朋友在这儿呢。”

    郁月城问:“准备好了吗?我们快一点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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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2章 爱你

    方渡燃是抱着两束盛开的鲜花走进郁宅的, 背上还背了个装满一半的双肩包。

    安靖正好在楼下的客厅里跟小姨聊天,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半。

    “干妈, 我回来了。”方渡燃率先开口。

    先放下一束花在立柜上,然后加快几步走过去,把怀里有着郁金香的鲜花弯腰双手递给安靖:“带给您的,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没时间准备礼物,希望您喜欢。”

    安靖立即浮现温柔的笑意:“好孩子,你们回家团聚就是最好的礼物。”

    “今天也有想干妈。”方渡燃说得充满诚意, 但总觉着有点调皮似的。

    是那种在长辈眼里看来的乖巧的, 招人喜欢的调皮。

    实际上方渡燃有记忆的时光里,还没有可以让他直接说这些话的长辈角色。

    但身体和话语也不知怎么,随着跟干爸干妈越来越熟悉, 很自然地就变得亲近起来。

    方渡燃给了安靖一个绅士的拥抱和贴面礼,简直就真的像是她放假从学校里回家,一看见她就黏人的小儿子。

    安靖一时喜悦和感慨交织。

    方渡燃转身再拿起另外一束以向日葵做主角的花束,走到安靖身边的郁明芯面前,双手呈过去:“小姑除夕快乐, 还有半小时就到点了, 我是今年第一个送上祝福的吧?”

    “不是哦。”郁明芯本身年纪就只比方渡燃大几岁,也被他带着透出点孩子气。

    她一手抱着鲜花,一手晃晃手里的手机界面:“单位一把手昨天下午放假前就在微信群里放烟花了。”

    “明年我争取再早一点。”方渡燃看向她给自己展示的群通知:“做第一个!”

    安靖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因为方渡燃的的到来,屋子里一下子就被搅和起一阵喜气洋洋的暖意。

    郁月城在这之后才走过去:“妈妈, 小姑, 你们先聊,我把东西拿上去。”

    “行李多不多?”安靖问:“怎么不让李叔给你们搬。”

    “就两个包, 都是些书本和试卷,没别的。”郁月城说。

    “我们只放三天,没有寒假。”方渡燃自然接话进去:“大连初二早上五点半就得出操。”

    “这么急啊。”郁明芯很是诧异:“月城以前上学都没补过课呢。”

    “十二中是这样的,差生文具多。”

    方渡燃理直气壮道:“全省的高中部里,放最少的假,考最低的分。”

    郁明芯跟安靖听着都乐了。

    这种话跟学生开开玩笑,大家拿来玩都没事,在长辈面前听起来也没人觉得冒犯,气氛也其乐融融,方渡燃忽然发现自己什么也可以跟郁月城的家人们相处得这么轻松起来。

    看来小时候那个在郁宅里设计的有违传统理念的恐怖万圣节,的确是真的。

    郁月城将方渡燃背包里的棉花糖盒都取出来放好,就把他留在楼下跟母亲和小姑聊天,自己带上两人的东西先上楼。

    径直去的是方渡燃房间,把带回来的资料和试卷都拿出来,想看看方渡燃几个科目的当前进度,再准备一些合适提升的题库给他。

    楼下的家庭氛围非常浓郁,郁月城也能体会到,母亲和父亲,包括小姑大伯这些家人,都对方渡燃重新回到郁家感到开心。

    方渡燃的性格,在十二中里乍一眼看到时,是疏离冷淡的样子。

    现在回到家里,仿佛人也会跟着回到小时候的开朗,他总是可以让长辈们绽开欢声笑语。

    在这一点上,郁月城没有任何作为儿子的失落,反而他也很喜欢融入其中,喜欢方渡燃在自己家里带来的这些特别。

    他自己从小就过早的懂事,长大的过程里,总比同龄人的认知水平要高很多,时间都拿去学习了。

    能说话会识字的时候,就跟同龄的小孩们难以交流,后来开始上学,整天都跟着那些教授老师们上课、学习、参观、沟通,等到后来慢慢地能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性格和心性也已经定下来。

    只有方渡燃来家里的时候,家里才会有孩子调皮活泼的生机。

    郁家人是喜欢方渡燃的,郁月城知道。

    他对方渡燃的感觉,虽然在漫长的等待和重逢后的差距里有了些不一样的体会,但从未对方渡燃这个人有过任何的动摇。

    拿出来笔记本,在给方渡燃整理考卷的时候,郁月城对于要把方渡燃作为男朋友介绍给他的家人们充满信心。要当着所有家人的面,坐在一张桌子上,正式地确立他们的在一起身份。

    就像是小时候郁家和方家摆定亲酒,由所有亲人见证一样。

    “小公子,下楼用餐了。”后厨忙活的阿姨在屋外敲门。

    “我知道了。”郁月城说完,手机里收到一条消息。

    下楼时他打开手机,刚好遇到一起走下去的郁闻礼:“大伯,怎么了?”

    “月城啊,先吃饭。”郁闻礼等了他两步,一起往楼下走。

    消息里郁闻礼说是点事要来他房间里谈谈,郁月城下意识就认为是方渡燃的身体问题:“是不是方渡燃的报告有问题?”

    楼梯快要走到尽头去往一楼,模糊的谈笑声已经传过来,郁月城朝声音的来源看过去,郁闻礼也跟着他的视线转移,能直接发现小侄子的目光是对着方渡燃的。

    “回头再说。”郁闻礼跟他一起去到晚餐的桌子上,其他人已经坐下来。

    郁月城想这时的确不合适,就先作罢,而且看上去不是非常紧急的事情。

    “干爸不在吗?”方渡燃在桌子上问。

    “他在三楼的书房里。”安靖解释道:“下午我们都吃过饭了,再陪你们吃点,当宵夜了。你干爸晚上有个视频研讨会,等明天除夕才空下来,今天是提前了航班赶回来的。”

    “奥。那我就不上去打扰他了。”方渡燃还想着回家要去跟干爸打个招呼。

    实际在吃饭的也就是郁月城和他,他的食谱还严格被控制成生牛肉和新鲜蔬菜,还好郁家的厨子今天很会做事,他今天的餐谱挑的是看起来不那么吓人的,摆出来除了没有米面这类的主食以外,跟正常人的差距不大。

    不然一家人在一起聚餐,他这里鲜血淋漓的,实在看不过去。

    对郁月城的计划而言,必不可少的人不在,时间也到深夜,就暂时把宣布的念头放在了明天除夕团聚的时候。

    方渡燃吃了一半,放下筷子套上手套给郁月城剥龙虾,看到对面的郁闻礼,突然想到一件很关键的事,偏过头小声问郁月城:“今天我们的喝的果茶有添加剂和糖吗?”

    要是有就完蛋。

    检查能查到不说,现在一点不天然的成分,都可能影响他正在重新发育,还对外来成分敏感的要死的腺体。数据不稳定,又得费大劲折腾。

    他现在真的没有多一丁点的时间了。

    “没有。”郁月城看他后知后觉的的表情,笑了下:“现在才想起来?”

    “······我忘了。谁让我跟男朋友约会乐不思蜀。”他嘀咕一句,膝盖在桌子底下碰碰郁月城的。

    “我看着做的,没有。”郁月城说:“什么也没加。”

    “那它的水果确实值这个价。”方渡燃可是注意到上面的标签价格,居然比普通的鲜榨果汁贵五倍,但是水果的味道还特别丝滑,一点也不涩。

    “那你还在外面问我要不要糖?”方渡燃找到理反问。

    “我怕你嘴馋,就那几个小车你注意看了。要是你想吃的没问题,可以给你买。”郁月城说。

    他手里有方渡燃进食的所有要求,最近方渡燃的食谱增加了,一些没有加过辅助品的食物也能少吃一点了。

    “你们带回来的糖,月城可以吃,你就先别吃了。”郁闻礼看出来方渡燃在对着食物嘀嘀咕咕。

    “我就看看······”方渡燃违心道。他算不上嘴馋,但那几个棉花小糖人的制作过程是挺好玩的。

    他还给自己和郁月城挑了两只一样的白白的大猫的卡通图案,最近可以吃了两次日常也能看见的高蛋白食物,差点忘了他在饮食上不是个正常人。

    “郁叔的眼神真好使,我都包起来了还能看出来。”方渡燃琢磨了一下,放低声音故意问:“郁叔不会是恋爱了吧?”

    郁闻礼立刻被呛了一下:“过年去市里转了几圈,看小巷子里有人在卖。”

    “哦~这样的。”方渡燃点点头。

    郁明芯笑起来:“大哥谈恋爱都是保密的,可不能让你知道了。”

    “我吃不了糖。”方渡燃朝安靖那头道:“不过我去买的时候看好多Omega都在买,他们肯定可以吃。”

    郁明芯笑的声音更明显了,连安靖都说:“你过两天还要去检查身体,再说你大伯该不带你去了。”

    在融洽的氛围里,郁月城将左手放下去,还没伸过去,就被方渡燃的掌心稳稳接住。

    对方捏了捏他的手指尖,然后在他的手心里暗暗地画下暗号。

    用食指一笔一划地写出来······

    郁月城的表情逐渐怔住,直到方渡燃把手拿回去,也没有在心里定下来。

    字他是认识的,也能肯定这么简单的东西,他绝不会认错。

    ······可是,现在就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的场景,这场景里面能有方渡燃在,他心里被熨得暖烫。

    这来之不易也让他想念方渡燃,尽管他们就坐在一起。

    所以他才会在餐桌下去碰触方渡燃的手。

    然而,方渡燃却在这样的时候忽然跟他说这个,怎么想他还是很惊讶。

    手指尖划过他掌心里留下的那点温度,就算抽走了也印在上面。

    方渡燃看他发愣,味道一言难尽的蔬菜汁在嘴里也变得可口。

    片刻,还直接憋不住地笑出来。

    “怎么了小燃?”安靖坐在他另外一侧,伸手拍拍他的后背:“小心点,别呛着。”

    方渡燃点了一把火,这会儿还大言不惭地:“没事,我没事干妈。”

    他又喝了好几口顺下去气,转头朝郁月城眨眨眼。

    “这俩孩子,你们还说悄悄话啊。”安靖看出来了。

    方渡燃怕郁月城真给他说出去,毕竟大白猫每次在这种时候,一点也不害臊,他可是还要脸的!

    所以立马把给郁月城剥出来龙虾肉推过去:“我叫他多吃点,别辜负我的一番心意。”

    郁月城把心里的疑惑和惊讶,连同惊喜一并咽下去,垂眼把一旁的蘸酱拿过来,又看了看方渡燃。

    “不会辜负的。”他说。

    吃完饭方渡燃把棉花糖盒子拿出来,除了他和郁月城那两个,其他的四个都分别给了郁明芯和郁闻礼,还有干爸干妈。

    送给郁治书和安靖的也是一对,是两只穿着红棉袄手举着招财进宝和身体健康的新年生肖图案。

    虽然只是些小糖果,但手工的工艺很精致,安靖看着也喜欢。

    “可以吃的。”方渡燃跟郁明芯说。

    “你买的?”郁明芯是不相信郁月城能买这些东西回来。

    “我和郁月城一起去买的。”方渡燃说。

    “月城这孩子,也就是跟着你,能搞出这些小玩意。”郁闻礼看得最清楚,沙发旁边还有只他们带回来的小熊氢气球。

    ······

    房间里都是烧着暖气,一点儿也不冷,客厅的壁炉也点着,为寒冷的冬日添上安宁的暖意。

    家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围炉夜话,郁月城这会儿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偶尔才插几句话进去。

    光是方渡燃一个人,已经可以和他们打成一片。

    但是他今天的话要比平时还少一点,眼神过一会儿就得往方渡燃身上放,对方却跟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偶尔还显出点得意。

    郁月城还是想不明白,方渡燃怎么能在和家人吃饭的时候说这么······郑重的话。而且说了还跟开玩笑一样,就这么揭过去了。

    以方渡燃做事的风格来看,完全不应该。

    他要是想说这句话,应该是万分正式地讲给他听。

    郁月城心里当然是高兴的,什么样的形式来表达,他都会接受,也都很开心。

    但也会有点可惜,这到底是说了,还是没说?

    方渡燃装作不知道,他是完全不可能揭过去的。

    不过他还能等,可以等到方渡燃亲口说出来。

    除夕的前夜,他最重要的家人们都在饭桌上说说笑笑,他最在乎的少年也在其中,成为里面的一员。

    在餐桌下默契地和他十指相扣,然后松开手在他手心里笔画规整地写着——

    爱你

    第293章 录取

    说好放假会暂时放松点, 郁闻礼还在这,方渡燃不打算熬大夜学习, 回房间后把郁月城放在他桌上的一张试卷做完就准备睡觉。

    提起笔下意识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既然都回郁宅了······他还有点想去蹭郁月城的床睡觉。

    大白猫这会儿应该在泡澡,等他写完再去冲个热水澡,就可以钻进郁月城的房间里抱着他温暖蓬松得大猫睡觉,想到这他做题的心情都更振奋了。

    谁会不想抱着自己好看的男朋友睡觉啊?

    郁月城一直惦记着吃饭之前收到的消息,郁闻礼肯定是有事需要避开别人单独来见他, 所以才会在一个家里, 还发消息给他。

    洗完澡,他换上睡衣就准备去郁闻礼的房间问清楚,这头打开门, 自己的大伯已经下楼从走廊走过来。

    “大伯。”郁月城站在门口等他进屋:“正想去找你。”

    “你爸在楼上开会,这个点可能也快开完了,我干脆下来。”郁闻礼走进他的房间里,郁月城跟着在身后关上门。

    这事就有点重要了,郁月城不用他明说, 立刻能明白, 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特意避开他的父亲。

    他和大伯的关系的确比跟父亲要好说话得多,从小相处的时间多一些,加上大伯待他一直亦师亦友, 虽是长辈,多数时间里更像是朋友。

    就连小时候, 也没有父亲那么刻板严厉, 很多话不能告诉父亲,却可以跟大伯敞开心扉。

    但是跟方渡燃有关的事情, 父亲一直非常支持,甚至也看过方渡燃的身体检查报告,有什么是需要避开的?

    “月城,你跟小燃现在是在一起了?”郁闻礼熟悉地坐进他卧室的沙发里,开门见山。

    “是。”郁月城跟着过去,坐在面对面的单人沙发里,他感觉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是需要直面交流的东西。

    郁闻礼进一步清楚发问:“你们是一直待在一块的,我的意思是你和他是确定在一起了,还是······”

    “是正式确立伴侣身份了。”郁月城说:“我现在是他的Alpha,他也是我的。”

    郁闻礼有一丝的意料之外,不过很快就收起神色,这结果也算在意料之中。

    他们总是一起去青苗基地的,谁都离不开谁似的。

    之前也听过看过他们在一起这种话,然而孩子们之间的暧昧带来的不确定,和正式有男朋友的身份,对一个Alpha来说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尽管方渡燃作为一个目前来说无法被标记的特殊第二性别,他们之间不会有信息素的生理联系和克制,但是作为郁月城正式的男朋友也是需要面对很多东西的。

    郁闻礼作为郁家的长辈,这一点他不得不去考虑。

    郁月城和方渡燃,这两个孩子从小就是定过亲的,后来方家中落,家破人亡,郁家却从未停过脚步,发展壮大,比之当年更是雄厚。

    从方渡燃个人条件来说,他消失七年后找回来的现有背景,和目前的身体状态,也都不能跟以前相比。

    “你们现在在一起,有没有想过,这不是一个好时机?”郁闻礼用最直接的方式提醒郁月城。

    郁月城没想到和郁闻礼之间的话题会这样展开。

    方渡燃为了高考,时间紧张,他自己也背着很多家庭为他的学业和前途带来的建议,也有过进退两难,深思熟虑的时候。

    眼下确立伴侣的身份,确实不是个好时候。

    但是······

    “想过。”郁月城坦言:“但是不是每一件事都可以顺利按照计划发展,我想和方渡燃在一起,他也想和我在一起,我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他一点儿没有遮掩自己的想法,也不认为有损他顶着优秀资本的Alpha身份。

    他知道一旦要放在价值上去衡量,不可避免会像父亲所说的那样——“你如何去做简直是浪费了你的天资”、“你如何选择就是在浪费时间”、“你是评级S的Alpha,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诸如此类。

    郁月城半点不觉得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浪费了他这个Alpha的本身。

    他等了这么多年,这点欲望坦率了当地表达出来,才让他认为理所应当。

    更何况,这可是方渡燃向他发出的邀请。

    他怎么会去拒绝?

    “别的我就先不说了,家庭产业方面都看你母亲怎么安排,这么大的摊子,身价地位、利弊得失,他们自己会去衡量的。你今年十八岁,你这一辈的现在都在干什么,你和弟妹他们心里都清楚。”

    话题果然走到了这里,郁月城“嗯”了一声做回应。

    他很清楚,他们大多从初二就开始分流,走向不同的领域深耕学习,到现在这个阶段,除了走科研道路的还在实验室里,参军的已经在往上走,其他人都多多少少接手了家族产业开始历练。

    这点上他无从反驳,他没有做好一个家庭的继承人应该做到的。

    郁月城也没想过,在重逢方渡燃之后,会遇到让他对未来的走向开始重新思考的事情。

    郁闻礼调整了原本放松的坐姿,手肘撑在膝盖上,话题也自然而然地跟着变得严肃起来:“就目前小燃的身体情况来看,他是不适合独自生活的,他身体的不确定性太多了。”

    “所以我留在十二中照顾他。”郁月城直言。

    “你不能一直留在十二中。”郁闻礼看着他说。

    郁月城不理解:“为什么?”

    “你之前参与的几个实验,收尾了,获奖的获奖,还有两项做了行业内突破,送上去立专项了。”这些郁闻礼都毫不意外,郁月城的能力从来都不是凡物。

    “立项的我收到邮件了,还没回复,这个周都在盯手上的曲线。”郁月城说。

    “就你目前手里还在测试的这个,上个周数据波动带来的测算结果,让二轮投资多了两位数。”郁闻礼提到此处很是可惜,语气里也夹杂叹息。

    他自己是个惜才的人,但对自己的小侄子也无可奈何,停顿之后接着道:“这些你父亲都知道,他收到的研究所合作和国外学校的邀请,邮箱里都塞满了。”

    “出国的事情我知道。”郁月城说:“我有自己的安排。”

    郁闻礼却说:“我们都没想到你时间这么紧张,还能出成果。返校之前你在几个实验里待得时间连其他人一小半都没有,返校之后你手里那些东西,都是远程的吧?”

    “嗯。”郁月城其实觉得,如果他们操作不出错,是不需要待那么久的。

    但是实验就是这样,很多时候,同样的步骤,可能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没有出错,但做完之后就是会有各种各样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失误。

    连失误都不能完全避免,那实验进程肯定只会停滞不前。

    当事人都不能完整复盘自己的失误在哪里,他站在自己的角度,更无法理解别人的进度为什么会不一样,为什么出不了标准值和结果。

    这些偏差在他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

    郁月城自身会认为这有运气的成分,只是很多人会把这归咎于他的天分和努力。

    “你知道我肯定是希望你去深造的。”郁闻礼建议道:“不只是局限在科研方面,你可以选择任何一个你喜欢的方向去接触。”

    “是我爸让你来做我的工作?”郁月城直问。

    “不是。”郁闻礼摇摇头:“你爸希望你跟着我走这条路,我知道你兴趣不大。我和他想得不一样,凭你的聪明才智,我一直认为无论发挥在什么地方都有它的价值。”

    郁月城没接话。

    他思考过这个问题,实际上他也还没有确定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去走。

    他也会希望自己的未来能发挥价值。

    本应该在他初一的时候就做好决定的方向,被他因为去找方渡燃暂时搁置,又在十二中到现在,一直拖着没去做选择。

    原本的计划也因为之后发生的种种有了偏离,现在他关于学业和事业的想法已经跟曾经大有不同。

    他想他也许可以在某些圈层里做一些争取,或者是改变······

    只是在最终确定下来之前,他还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他觉得凡事应该自己亲自接触之后才能下决断。

    “你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吗?”郁闻礼在他沉默时问。

    “有。”郁月城对他可以坦白:“是我没接触过的领域,我不确定是否可以攻读,也不确定能不能长足发展,会不会创造价值,能不能做出有效的决断。”

    “那你还在等什么?”郁闻礼完全不觉得这些是问题,只要他的小侄子愿意去做,没什么不可能的事。

    “你现在的年纪正是好时候!”郁闻礼说。

    现在都已经晚了不少,他心想。

    只不过以郁月城的能力,他相信时候时候从脚下开始都是最好的。

    “大伯。”郁月城抬眼看过去:“为什么今天突然要跟我讲这些?”

    郁闻礼既然来了,就是想提点他:“月城,你很聪明。你父亲给了你很多的时间和机会去考虑,在你的黄金时期,他们拿出来以年为单位的时间来尊重你的选择和行为。”

    郁月城听到这里垂下眼。

    某些地方上,他承认他太过固执。

    这份固执需要他用很多时间去浇灌,但是现在已经发了芽,结了果。

    他没有让自己后悔。

    “你从小就懂事,也就这一件事上想不通。但是人,他总得有想通的时候。”郁闻礼说:“这个时间应该是什么时候,你自己想。”

    这个时间······

    郁月城看向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是除夕?

    ······不是。

    是二月,是两所国际顶尖大学的开学日。

    郁月城当下反应过来,他坚持留在十二中陪方渡燃上课,所有时间都挤出来拿去返校了,国际形式上的各种参赛手续和程序都不方便,就把学籍资料和个人资料都交给了父亲。

    他对这些是最熟悉的了。

    “我爸爸已经给我联系了国外的学校?”郁月城拿几乎肯定的语气说。

    “你很优秀。”郁闻礼知道表面不会大吵大闹的小侄子,这会儿的心里八成已经天翻地覆。

    他把口吻也放亲和了些:“之前在国外的那些小组会议和报告上,有不少学校的人,你太突出了,那段时间就已经被录取了。”

    难怪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父亲突然不再催促他挑选学校准备留学的事情。

    郁月城感觉自己坐在沙发的身体在发僵。

    “那可是全球顶尖的学校。”郁闻礼说:“我也没想到那里面居然有学校的人在面试,也算符合他们一向的招生风格。”

    郁闻礼其实是对此非常骄傲的,以郁月城的资质,准备准备,不通过免试,走考核的流程他的预估里也能稳稳进去,然而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恰好说明郁月城具备非常规的优秀才能。

    “你母亲虽然是个生意人,但郁家算起来也是书香门第,这所学校的水平比我和你父亲上过的还要好,你能接触到更多的资源。”郁月城也不是个完全对学识没有追求的,郁闻礼换了个角度安慰他。

    “什么时候开学。”郁月城花了片刻的时间快速消化掉这个消息。

    一句我不同意,都很难直接对郁闻礼讲出来。

    要不是大伯,他过完年也不知道。

    郁闻礼:“初二。从除夕算起,就是后天。”

    郁月城顿时抬起头,少见地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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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4章 抽枝发芽

    郁闻礼同他对视片刻, 少年身上落着明晃晃的忧伤:“我明白让你突然接受这件事很难,正因为你喜欢跟小燃在一起, 才没有提前告诉你们,你父亲也是想让你们能开开心心地多相处一阵。这些年你一直没放下他,都看得到,所以选择隐瞒到最后一刻。现在你要准备好出国了,小燃那边也需要好好沟通。”

    他站起来拍拍郁月城的肩:“明天聚餐,他们应该会通知你们这个消息。”

    郁月城激动的情绪涌上喉头,听完这堆解释完全没有丝毫地缓解:“我······他为什么替我做决定?”

    “毫无疑问, 因为这是你最好的机会。”郁闻礼顺理成章道。

    他完全可以理解弟弟的做法:“你父母, 他们也是人,也有自己肩上的担子。你想去十二中上学,你父亲一开始就不同意, 最后看你得偿所愿,找到小燃,还打了官司把他带回来,背后也在夸你有本事,就不追究了。后来你想跟小燃在一起, 陪他戒断人工信息素, 陪他备考,把学业和家业都一拖再拖,他们也由着你去了。这次他们的做法也许不够完美, 但是他们也有难处,已经在用自己的方式尽量去接纳你的选择。”

    郁闻礼叹了口气:“还好是你。你能力优异, 自学能力强, 在十二中也没耽误太多,但是你的时间, 它耽误不起了。”

    好一会儿,郁月城才开口道:“是不是我没能力,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他知道自己这话大逆不道,很不理智,却也忍不住忤逆:“那样的话,我就不需要出国,不用去抢时间。”

    “瞎说什么呢!这话可不能乱说。”郁闻礼万万想不到,这种话能从郁月城这么懂事的孩子嘴里听到,提高声叫醒他。

    自己的弟弟对小侄子自幼严加管教,他却是第一次拿如此严厉的口吻对郁月城说话。

    可转眼对上少年受伤的神情,那点长辈的架子又消散掉,跟着心疼起来。

    郁月城就是太懂事了,懂事到自己情绪受挫,说一句不好听的话都让人诧异。从小到大,唯一做过的让家人担心的事情,就是高二坚持自己转学去了十二中。

    说起来,转学这事上,他还搭了把手,也是他相信郁月城的能力。

    然而眼下留学这件事,谁也搭不上手。未来怎么样,都只捏在郁月城自己手里。

    郁闻礼挪步,坐在郁月城的身边劝言:“月城,你知道郁家的产业,家大业大,在你母亲的手里发展地很好,你父亲他有自己的追求,在学术界如今也有些积累,加上郁家世世代代都是为人正直的。而方家,好几年前在A市就已经查无此人,剩下的方正业数罪累累,牵涉不少的人和公司,现在人还在牢里,百害无一利。”

    郁月城默不作声,神情逐渐凝重。

    这些条条框框,他都明白,他从小就把这些利害关系看得清楚。

    “我爸爸妈妈很喜欢方渡燃。”郁月城想了很久,才说。

    “养一个干儿子,和娶一个能支撑大局的儿媳妇,不是一回事。”郁闻礼放缓语气道:“你将来是要继承郁家的产业的,无论你选择走哪条路,想从事哪方面,郁家的根基都会在你手上。你父母能放任你跟已经不存在的方家人交往,能接受一个有亲人在牢里的方渡燃,还愿意既往不咎,出手相助,已经做到万千父母都做不到地步。尤其是郁家和方家的现状如此,他们已经做了非常大的让步。”

    “·····他们喜欢他,关心他,不是真的吗?”郁月城知道答案,还是问出口,尽管这太残忍了。

    “当然是真的。”郁闻礼将他心里的答案一字字摆出来:“喜欢肯定是真喜欢,我也很喜欢小燃,他身上有很多超脱年龄的特质,也是一个坚韧优秀的好苗子。”

    稍做停顿,他客观且理智道:“但是光靠喜欢不能成事。你从小就很会为人处世,不是个书呆子,这些道理你都明白。月城啊,你只靠喜欢,不能成事。弟弟弟妹、包括我和你小姑,也不能光靠对小燃的喜欢,就不考虑大局。”

    “况且,他们从来没有反对过你和小燃在一起,他们是在用整个家族的轻重来对你让步。”郁闻礼提点道。

    “所以我得明事理。得顺从。”郁月城侧过头看他:“是吗?”

    郁闻礼从感情上,是很不希望看到郁月城这个好孩子受伤,但就如他所言,很多事情,不能光靠感情用事。

    “你现在负气,是应该的。”他软下心安慰:“我是看着你和小燃怎么走过来的,他们没有亲眼看到,想象不到你们吃了多少苦。大伯是亲眼看到你们吃苦受罪,好不容易才慢慢好起来。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你们前路平坦。”

    郁月城不接话,也不应声。

    郁闻礼知道这是他在表达抗拒。

    道理谁都懂,人却是有感情的动物,再聪明的人,也会有犯傻的时候。懂得再多,也有不顾一切往火坑里跳的。

    郁月城跳过一个火坑,耽误了两年,那是他还年轻,现在不能再放任他执迷不悟。

    “其实,换个角度去想,你去留学,对你和小燃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郁闻礼换言道。

    果然,郁月城听到这话才抬眼。

    他接着说:“小燃现在的身体情况,以后还需要长期地治疗和康复训练,钱的方面不用去担心,这个项目在青苗基地的投资金额非常充足,加上你父母愿意接受他继续做郁家的干儿子。但是有些事恰好不是钱可以解决的······”

    郁闻礼说到最后,凑近放低了声:“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当你有了好的发展,小燃他现在没有了方家的背景,也没有其他的支柱,是不是往后在郁家,跟他有关、跟你和他有关的事,你就可以说上话?”

    郁月城垂下眼沉思。

    他想过个中牵扯,但是不想在方渡燃的身上附加上太多别的东西,他原本只是想着只要他和方渡燃,两厢情愿,单纯地过好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就好。

    因为爸爸妈妈都很喜欢方渡燃,方家也没有人阻拦他们在一起,他原本只觉得这些问题都没有就好了。

    再往深里去,家族、家庭、关系、利害深浅······

    这种种他想得到,他能理解,他都明白,只是他自己刻意地去割裂。

    郁月城总希望他和方渡燃之间的感情,是可以一日从前,就那么简简单单的。

    就像是他们在十二中上课的日子,哪怕是方渡燃忙于备考的时间里,就那么日复一日一起上课,做题,学习,挤时间出来就单独呆在一块。

    这都太过于理想了。

    郁闻礼说得没错,他是需要在郁家能说上话,能拿主意的话语权。

    郁家的家风很正,对待晚辈的态度,郁治书也偏向于传统的严厉,但他们都还没在任何有关利益的层面产生过纠纷。

    郁月城一直没有像同辈人那样接手一些产业来练手,介入家里的生意往来,虽然人脉关系上维持得不错,也有自己的公司和收入来源,终归还是绕不开根源上问题。

    就像是他很小的时候,就看得明白那些另有所求的生意人总会想着法子另辟蹊径来找到跟郁家合作的方式,他也得放下那些过于对待感情过于简单的想法,去接受父母对方渡燃的喜欢,不等于毫无理由地支持没有背景的他和自己结婚。

    去接受他们已经需要用成年人的关系权衡,来维护想要有结果的感情。

    “是我爸爸让你来提前通知我的?”郁月城问。

    “月城,你现在是不相信你大伯了。”郁闻礼知道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我来告诉你,是想让你和小燃提前说好,不要等你父亲说得时候,闹得大家都不愉快。一个是你父亲今天是特意赶回来看看你们,跟你们一起过年的,他一年到头也辛苦,再者,小燃的身体,他的情绪控制方面,现在也不好判断,等他情绪过激刺激到生理层面,问题就大了。”

    郁月城:“我来跟他说,他有什么火可以发我身上,是吗?”

    郁闻礼轻轻拍了他的肩:“想什么呢。你的信息素能安抚到小燃,有什么问题,你们私下解决,对他也好。”

    “我不在呢?”郁月城问:“你们想让我留学,我不在的时候,他怎么办?”

    “只要没有重大刺激,他就不至于伤到身体。”郁闻礼严谨道:“我们已经跟十二中的高中部合作,基地里有人进了校医院,专门为了方便解决小燃在学校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会严密关注到他。”

    “早就安排好了。”郁月城淡淡道。

    “是小燃自己坚持的。”郁闻礼说。

    “他知道我要走?”郁月城问。

    “不是这次的事。”郁闻礼解释道:“上个月他在基地做完检查,我问过他,要不要转学,给他转个独立公寓的国际私立学校,可以给他配一个研究员同住,方便监测很多数据,也方便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郁闻礼看他一眼:“你也看到了,现在他每天吃的都是研究员当天开车送过去的,每个周要定点去接他做检查。住在一起,吃喝作息都可以帮他调整起来。”

    “他不愿意。”郁月城用肯定的口吻道。

    “对。小燃直接拒绝了。”郁闻礼猜测这种几乎全天式的监测,可能在方正业的实验室里给方渡燃留下来心理阴影,导致他现在很排斥。

    “他不喜欢被人监视。”郁月城一语道破。

    “我也这样想。”郁闻礼说:“所以我后来建议他要不要直接住在青苗基地,我们来安排老师辅导他的功课,他也拒绝了。”

    “他是个人。”郁月城声线冷下来:“他也只是想做个正常人。”

    “其实我对于他还能接受治疗,是很钦佩的。”郁闻礼看他提到方渡燃,情绪好转一些,“但凡是面对过人体实验的,很少有还能再次接受的,哪怕是自愿接受,心理创伤也会非常严重。”

    郁月城沉默片刻,开口道:“他也有。”

    方渡燃的心理阴影只不过是没有大张旗鼓地发出来,而且方渡燃偶尔还会怕黑。

    没人知道他在方正业的实验室里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也没人知道方渡燃在黑暗里渡过什么样的折磨。

    郁月城曾经只是撞见了很小很小的一个厮杀过后的残余边角,就已经触目惊心,感到跟现实世界的割裂。

    “小燃的情况很特殊,所以我想你来告诉他,给他一个心理准备。”

    郁闻礼将思考的时间留给他:“你先想想,想清楚。怎么跟小燃好好道别。他喜欢你,你是他最好的安慰。”

    ······

    半夜两点,郁闻礼早已经离开,郁月城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坐在沙发上。

    整个人都钉在那似的。

    郁闻礼的意思就是他只有接受一个选项。

    不,是郁家现在的安排,就是只能选择接受。

    父母的确是从没有反对过他和方渡燃,但他也已经十八岁了,本来该做的决定,该做的事,都拖了好几年。

    如果他不能有撑起郁家的能力,不能有所成就,那么,是不是也会失去跟方渡燃在一起的权利?

    郁月城不会有撒手不管就带着方渡燃私奔的想法,他有能力给方渡燃一个富足的以后,但是方渡燃不行。

    他的身体······还有他的现状,都不允许再做折腾了。

    更何况,郁月城打心底里总是希望事情都是好的,是正向发展地,而不是将好好的家庭闹得四分五裂。

    他是家庭的晚辈,他是在郁家长大的,受父母恩惠,受亲人关爱,跟整个家族是密不可分的一体。

    他也知道以后是要撑起郁家的,什么带人私奔、什么抛弃亲情、什么拿自己做威胁,都是他从来都不会去算计的事情。

    他有他的责任和担当。以前可以逃得过一时,不可能逃一辈子。

    在感情上,郁月城始终坚信,他是要方渡燃光明正大地做他的伴侣,Alpha也好,Omega也好,都无所谓。

    他要他们的感情,永远堂堂正正。

    他要方渡燃,能名正言顺地做他的爱人。

    时间过得很漫长,房间里异常安静,仿佛空无一人般死寂,音量细微的挂钟在墙上都发出一帧一帧流失掉的脆响。

    郁月城在漫长难熬的分分秒秒里,捋清楚每一个条条框框,也找不到出口。

    时间也过得很快,等他抬起头,发现窗帘没拉满的缝隙间露出来除夕早晨蒙蒙亮的光线时,才惊觉自己在沙发里纹丝不动地坐了整整一夜。

    郁月城在强迫自己接受留学这件事,再强迫自己去消化掉他有所发展跟在郁家拿到的话语权会和方渡燃挂钩这件事。

    再强迫自己切割掉简单的想法,用理智和利害牵扯去衡量一段想要守住的感情。

    他站起身,低垂了一夜的脖颈发酸,脊背都有些僵硬,舒展时骨头里发出几声闷响,似乎是成长在残忍地抽枝发芽。

    头脑有些乱,郁月城想出去透口气,把这个谈判过的场面暂时定格在卧室里。

    堆满心绪走到房间门口,刚拉开门,就看见靠在门板上的少年随着重力往后倒,郁月城立刻反应过来扶了一把。

    方渡燃往后踉跄几步终于站稳,直回身体,转身朝他笑笑:“hi,男朋友,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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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5章 怪我

    郁月城僵了一晚, 对上方渡燃的笑脸恍惚一下,然后才回过神。

    “你怎么在这?”郁月城问。

    方渡燃同时道:“起这么早做什么?”

    方渡燃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疲惫的神色, 以前他的精力多到用不完,现在虽然大不如前,也只有眼里似乎留着点没睡够的朦胧。

    “我醒得早,睡不着了,就想过来找你的。”方渡燃先应。

    郁月城把他脑袋上略微凌乱的头发拨了几下,捋顺之后看向他已经换好的衣服。

    “想出门?”他问。

    “啊······是,我想去市里转一圈。”方渡燃凑近他, 手指尖轻轻点在大白猫的眼底, 那里有一层淡淡的青黑。

    “你怎么熬夜了啊?郁月城同学。”他问。

    郁月城等他收回手才说:“睡得不太好。”

    “你也想出去走走?”方渡燃想了想,把他身上的睡衣看看,走进房间里说:“要不你换个衣服, 我们一起出去?”

    “好。”郁月城在衣柜里拿出来羽绒外套和内搭,丝毫没有避讳方渡燃在场,直接开始换。

    倒是方渡燃转过头看到他光.裸白皙的身体愣了下,随后立刻移开眼,视线飘忽半天才找到窗帘透光的缝隙盯着。

    “男朋友, 我们去看日出吧。”他张口就来。

    郁月城扣好里面的衬衣纽扣, 仍然随着他:“好。”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回应不够认真,他又问:“你想去哪看?”

    方渡燃背对着他说:“A市有高点的山吗?我想去山顶看日出。”

    郁月城对他回避自己换衣服的态度感到一丝奇怪,不过想想也符合方渡燃绅士态度。

    虽然跟他们相处之间的常态背道而驰, 但是自己心里也压着一件大事,暂时没法分心。

    郁月城没说过谎, 更没有在这样的严重事态上做过回避和隐瞒。

    心里还没完全消化掉事实, 就得面对方渡燃给出个交代,不止开不了口, 他连强制自己接受都还没办到。

    换好衣服看着方渡燃,就更狠不下心。

    他越过千山万水,独自等待了那么久,才把眼前的少年牵住,要他再来扔下一句要留学,就把身体有异的方渡燃留在这里。

    他做不到。

    “男朋友?”方渡燃没得到回复,又喊了声。

    郁月城没应声,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出神。

    方渡燃转过身轻轻喊:“宝贝?”

    “嗯?”郁月城回过神。

    “我说我们去看日出,你在想什么?”方渡燃走过来,手臂搭上他的肩膀,凑近在郁月城漂亮的脸蛋上亲一口。

    还故意亲出来响。

    “有。”郁月城垂下头搂住他的后背,回给他一个满怀的拥抱。

    “我带你去。”他有点不想松手:“有点远,开快点应该能看到日出,你可以在车上睡一觉。”

    “好。”方渡燃完整接住他的拥抱,错开的脑袋看不到对方的神情。

    郁月城在车库里挑了辆越野带方渡燃上车。

    驶出郁宅的时候,已经起来修建花枝的张工看见他们,放下大剪刀朝郁月城和他比划了几下。

    “张工说什么?”方渡燃转头问。

    这才发现郁月城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他说新年好。”郁月城说。

    看来没注意,也不影响他观察四周的情况。

    评级S的Alpha······确实是分分秒秒,方方面面,无时无刻都比普通人要强很多。

    更何况,郁月城还是那个最出众、最拔尖、最聪明、最好的那个。

    方渡燃想。

    “那我们回去也跟他说新年好。”方渡燃说。

    “好。”郁月城道:“我教你。”

    张工有先天性的听力障碍,郁家给了他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还支持他去进修园艺,考证,连郁月城也会一些简单的手语跟他沟通。

    郁家人也都是好人。

    方渡燃歪倒在副驾驶上乱七八糟地想。

    他可能实在是睡得太短了,车里的暖气一开,整个人都懒散得很,全靠一根安全带压着,才没直接靠车门上。

    郁月城开车很稳,他的身体迷迷糊糊地有点想睡觉,头脑已经开始罢工,思维却异常清晰。

    目光里是少年完美无瑕的轮廓,和作为背景在不断变换的车窗风景。

    从郊外的别墅区穿过高楼大厦进入市区,在钢筋水泥里穿梭一阵,灰蒙蒙的天色逐渐开始发亮。

    一路上横穿过整个市区到了对角线的郊外,郁月城方向盘一打,拐进入山的路口,道路瞬时窄了三分之二。

    他看了眼远处的天边,方渡燃也跟着看了眼,就见郁月城加速往盘山路上开。

    也许是路上没人,越野车进山深处一路往上爬,郁月城提速三次,不停在变档,除了角度夸张的弯道才减速,一拐出来就加速上山。

    他用了手动挡在开,方渡燃看他的样子,懒洋洋地说:“男人开车,是挺帅的哈。”

    “等回去,我可以教你。”郁月城说。

    方渡燃乐了:“你怎么什么都要教我啊?”

    随后立刻得意道:“但是我男朋友是独一份的帅!”

    郁月城的心垂得更低。

    “你想学的我都可以教。”他接话道。

    方渡燃想了会儿:“那也不着急。等我考完试,······等我们有空的时候再学。”

    郁月城思考好几次,要怎么把留学的消息告诉方渡燃。

    一旦把这事跟方渡燃和他的未来联系到一起,他就知道他不能坐以待毙,只能往前走。

    心里是清楚的,没有选择。

    短短几个字,说出来太难了。

    车停在山顶时,日出恰好开始。

    天边的交界处泛起一层金边,金边的范围逐渐扩大,直到太阳的边缘跳出来。

    郁月城下车站在山路侧边,底下就是一堆堆黄的绿的植被,更榕城的即便是深冬也郁郁葱葱的植物完全不同。

    “风有点大。”方渡燃走过来说。

    寒风把他身上的懒散劲都吹散了,他拉起随意套起的外套拉链。身体一如既往感觉不到寒冷,只是被冷风刮过脸颊,刮进脖子里,能瞬间感到温差带来的一层凉意。

    比起以前严寒酷暑、淋了雨都感觉不到温差来说,已经好太多了。

    “冷吗?”郁月城转身看他:“要不要回车里?”

    方渡燃先摇了摇头,抬眼看着少年笔直的身影,有初升的朝阳做景,还有远处广阔的天地,目光停顿半晌。

    “等它跳起来再回车里。”方渡燃对着天边说。

    他走了两步,翻出盘山公路的防护栏,找了个还算光滑的石头,搬起来把它往后挪了一大截,离悬崖远些。

    然后掏出来口袋里随身带的面巾纸打开,把石头垫地满满的,先坐下去。

    郁月城走过去坐在他留出来的另外一半。

    过了会儿,方渡燃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又开始放松起来,半个身体的重量压着他。

    郁月城不知道怎么去开口,突兀地提起留学的事,方渡燃似乎在专心地看日出,也没有说话。

    寒风把沉郁的空气吹散,他们在一起什么也不做,也不会觉得尴尬和不自在。

    郁月城杂乱的心绪竟然在这里慢慢地平静起来。

    “等会儿干妈他们发现我们不在家,会生气吗?”方渡燃问:“今天可是除夕······按照习俗,是不是该一家人待在一起?”

    “嗯。以前是这样。每年的除夕夜里,妈妈还会和小姑大伯会守岁到初一的凌晨两三点。”郁月城说。

    方渡燃:“干爸呢?”

    “他······不一定每年都在。”郁月城这时面对方渡燃提到自己的父亲,涌上一阵愧疚。

    “他们说干爸最近两年特别忙,但是今年是专程调了假期赶回来陪你过年的。”方渡燃说。

    “嗯。”郁月城半垂下眼,眼前绚丽的日出黯然失色。

    方渡燃口吻未变:“是不是因为你要出国了,所以才回来的。”

    “什么?”郁月城现在对这两个字异常敏感。

    方渡燃伸手挠挠他的下颚,逗猫似的:“我说你大学应该要出国上吧。”

    郁月城身形僵硬。

    方渡燃自顾自道:“他可能也是想你,所以提前回来看看你。万一你出国了,一忙起来,跟他一样,也不能想回就回来了。”

    “谁说我要出国?”郁月城问。

    “······没人说啊。”方渡燃反问:“怎么了?”

    停顿片刻,郁月城摇摇头。

    太阳已经冒出来一大半,像个大蛋黄挂在天边。

    方渡燃摸了摸他的手,冷冰冰的,然后用自己温暖的掌心捂住大白猫的手:“我们回车里坐着吧。”

    他弯下腰冲着双手合起的缝隙里呵了口气,再搓热包在里面的大白猫的手: “这么冷怎么不告诉我?”

    “还好。”郁月城的心思根本放不到自己身上,羽绒服的拉链也没拉起来,冷风直接往里灌。

    方渡燃感觉自己糊涂了。

    他不怕冷,大白猫可是活生生的会怕冷怕热的人。

    怎么自己知道拉起来衣服,都没注意到郁月城没拉起来。

    还吹了这么久的风,一定冻着了。

    他伸手在郁月城颈侧贴了一下,果然,凉凉的。

    “怪我。”方渡燃心疼坏了,牵着他的手把他送上后座。

    郁月城顺着他的安排坐进去,也没多问为什么要在后座里。

    方渡燃紧接着就跟着他踏上来,两人并排坐在后座里。

    车里很暖和,他把两人碍事的厚外套整理了一下,自我批评道:“我居然连我男朋友没穿好衣服都没看见,我不专心。”

    “我还让你跟我一起吹了那么久冷风,我的失误。”他一句句反省。

    方渡燃的语气诚恳。

    根本不是事的问题被他说得分外失职。

    不是调皮,也不是开玩笑,他格外认真地在检讨。

    郁月城抬起手臂整个搂住他的后背,方渡燃一矮身,也跟着趴他怀里。

    “对不起。男朋友。”方渡燃闷闷地说。

    幸好这辆车的后座够大,两个少年的长腿挤在一起不至于坐不下去。

    “我没那么脆。”郁月城当然不会介意。

    方渡燃埋在他肩膀上摇头,毛茸茸的发顶蹭在他脸颊和下巴上:“那是你的事。没照顾好你,就是我的问题。”

    “吹点风,不碍事。”郁月城动了动腰背,让他趴得舒服。

    “我想睡觉。”方渡燃说。

    “先回家?”郁月城看了眼窗外还没有全部升起来的朝阳,已经开始朝地面发散阳光。

    方渡燃头也没抬:“不回家。就在车里眯会儿。”

    “那你先睡。”郁月城把他的后背顺了一遍又一遍,好像在哄他睡觉,又像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方渡燃有点不对劲,又很符合他一贯的细致和认真,郁月城找不出异常的地方。

    也许是之前备考忽视了自己,才让方渡燃这么在意这些小事。

    抱了会儿,再低头看,方渡燃说睡就真的睡着了。

    车里暖烘烘的,朝阳一点点升到头顶,到了上午。

    郁月城原本一点睡觉和休息的念头也没有,抱着方渡燃在怀里,一分一秒地过去,到了车外也布满阳光的时候,他不知何时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天一夜没休息,加上来时路上开了两三小时的车,郁月城除了手臂一直抱着方渡燃没松开,其他的动静都没听到。

    手机在一旁的衣服外套里震动好几次终于停下来,换成方渡燃的手机在裤兜里接着震。

    他比郁月城醒得早,掏出来一看就是干妈打来的。

    先前还问他们跑出来干妈会不会生气,这不就来了······

    方渡燃看了看他的大白猫,又看了眼手机,收敛情绪按掉震动,换成了静音。

    方渡燃大约能猜到会说些什么,因为手机里还有干爸和大伯的消息,只是他都没点开。

    外面是广阔天地,是寒风瑟瑟,手机里也有他暂时不想看的消息。

    仿佛这个狭小的越野车后座里才可以有他和郁月城的容身之地。

    这里温暖,这里能看见象征新生和见证过他们初吻的朝阳,这里有他最重要的大白猫。

    方渡燃知道这会儿跑出来,肯定得不到郁家人的好感,不管是除夕团聚的时候擅自不打招呼就带着郁月城离开,还是带给他们别的担心。

    但是他很自私,他就想和郁月城,和他的大白猫,干脆的、简单的、就像是无忧无虑般待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也好。

    一起坐下来看看日出,一起躲避寒意,一起想睡就睡。

    郁月城短暂地睡了一小时,心里记挂着,立刻醒过来。

    睁开眼就看见方渡燃正盯着他的脸。

    他没经过任何思考,抬起头在方渡燃的唇瓣上印了个吻。

    少年愣了下,然后凑过来,小声说:“可别勾引我。别以为我在车里,就什么都干不出来。”

    郁月城耳根微微泛红。

    他当然知道他们在车里干过什么,还是在有别人开车的车里。

    “家里打了好几通电话,我看你在睡觉,就没叫你。”他先拉开了话题,然后捏了捏大白猫红嫩的耳根。

    “没事。”郁月城和他坐起来:“等会儿回个消息就好。”

    方渡燃想说这么放肆?

    这可一点也不像行事规矩周到的郁家小公子。

    不过看看自己,他今天也挺不懂事。

    他应该让郁家人满意,应该不做出格的事,应该不在一大家人开开心心的时候突然带走他们的儿子。

    他还应该乖巧一点,懂事一点。

    ······不要这么疯。

    郁月城坐回驾驶座,方渡燃还在后座里没动。

    他想开车,又不想回家。

    回家就会面对团聚的饭桌,就要听见父亲宣布他留学的消息,那会打破眼前这一切。

    这辆车似乎成了他暂时的避难所,可终究还是得面对现实。

    留给他处理的时间不多了,他不着急,反而随着时间流逝愈发地心凉。

    方渡燃很好,方渡燃也很无辜,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害到父亲的事,但父亲这样做,他们之间就是会出现无法回避的矛盾。

    他越是明白不得不走,就越是有种无力感。

    这在他的生命里,是从未出现过的。

    郁月城从没觉得会有任何一件事,比把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方渡燃弄丢更加无力。

    他抬眼看向后视镜里,方渡燃在他侧后方,还没有挪位的意思。

    “不坐前面吗?”他问。

    方渡燃似乎在发呆,过了两秒几秒活过来,身体往座椅靠背上一倒,从后视镜里跟他对视:“不用了,你开吧。”

    郁月城手放在方向盘上,像是定格一般,不愿往家里开,嗓子里也堵着。

    这时,方渡燃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直接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我们分开吧,男朋友。”方渡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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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6章 承诺

    车里的空气仿佛凝结, 暖烘烘的氛围荡然无存,郁月城花了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刚才听到的是什么。

    他听到自己在问:“为什么?”

    方渡燃在后视镜里移开视线 , 不再面对他。

    “是我爸爸跟你说了什么?”郁月城蹙眉道:“还是我大伯告诉你什么了?”

    “不是。”方渡燃平静道:“我知道以你的能力,不去深造就是浪费资源。”

    “浪费资源?”以往听到这样的话,都是来自于自己的父亲,郁月城接受不了这种话从方渡燃的口中说出来。

    “你来十二中就是浪费资源。”方渡燃却没有避讳,直言:“你刚来高二七班,我就觉得是浪费。好好地省排名尖子生,来全省升学率最差的学校。除了叛逆青春期, 跟十二中的学生一样, 缺乏管教,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

    郁月城此刻沉默起来。

    方渡燃不是曾经那个小孩,他还遗忘了过去, 这种割裂对他而言,的确不好受。

    方渡燃的口吻忽然变得轻松起来,还扯开唇角笑了下:“不过后来知道你是为了什么,那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你恨我吗?”郁月城突然道。

    “嗯?”方渡燃瞬间收回游离的视线,往向郁月城的侧脸:“怎么会?你别胡说。”

    昨晚他说自己是不是没什么能力就不会面临这种分别, 大伯也告诉他别瞎说。

    郁月城一时分不清, 是不是他真的有问题?

    他只是不想跟方渡燃分开,这个算是问题吗?

    方渡燃能在他脸上看到刺目的难过,赶紧凑上去拉郁月城的衣摆, 这把他原本冷静的告别都打乱了。

    他怎么都没法看着他的大白猫难过。

    “我喜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恨你。”方渡燃顺着他的衣摆去摸到手臂, 晃一晃道:“你千万别这么想。”

    “郁月城, 你可以恨我,但是你别这样想。我对你······我, 总之,我就是死了,没了,我下地狱我都不会不喜欢你的。”

    他索性从后座翻到副驾驶的位置去,张开双臂搂住郁月城,不断抚摸他柔软的发丝。

    郁月城总是实力特别强,又可以把所有事情都游刃有余周全万分的处理好的。

    这种脆弱的姿态简直比酷刑落在方渡燃身上还钻心。

    尤其是到了离别的时候,郁月城也只会想是他做得不好,所以自己才恨他,才要分开。

    反倒是对自己这个做决策的人,没有一点负面情绪。

    他的大白猫,实在是太好了。

    好得让他心疼。

    方渡燃放轻声音哄道:“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是为了‘方渡燃’这个人才留在十二中的。这已经浪费了你的本事,浪费了你的时间和资源。”

    “我不觉得这叫做浪费。”

    郁月城终于出声道:“我在做我自己认为重要的事。我不需要别人来教我怎样做才是合理的。”

    “那我觉得可惜,可以吗?”方渡燃凑在他耳边,轻轻地啄吻似的,也温柔地说:“我想看我男朋友站在顶峰,我想要他发光发热,我不想看到他因为跟我在一起,从一颗宝石变成沙土。”

    “不想看到他,因为我,变得黯淡无光,变得泯然众人,变得失去自我。”

    方渡燃念到最后,逐渐坚定道:“你和我不一样。郁月城,你原本就该是最好最好的那个,如果有了我,不止没能让你变得更好,还失去了原本的优秀,那是我的错。”

    他抬头抵着郁月城的额头,双目坚韧:“那是我的错,宝贝。”

    “······我不认。”郁月城垂下眼,将乌黑眼眸里的伤感和倔强一并掩去。”

    “我知道你明白。”方渡燃去亲吻他纤长的睫毛,尝到了一点咸咸的味道。

    他自己也不好受,但是他不能让郁月城看出来。

    这会显得他很弱。

    会显得他不够诚意。

    会显得他舍不得,然后让这只笨蛋傻猫固执地留下来。

    “你每天都在学的那些东西,我一个字都看不懂,什么俄语、法文、拉丁文······文学社科理化生,什么都有,我知道也不是国内的学生需要在高三就全部掌握的。”方渡燃说。

    “一些是参加国际比赛,一些是国外的实验项目,还有的是写论文需要查阅掌握的资料。”郁月城挨个解释道:“获奖和参与一些活动能给经历上添彩。”

    方渡燃笑了下:“我又没怪你。你在十二中,还能干好这些,我觉得你太厉害了!”

    “我男朋友就是厉害。”他蹭着郁月城的鼻尖,哄他开心似的。

    “你昨天上楼了,我听小姑提过,你初一的时候家里就准备好了给你挑选国外的学校,没想到现在也没出国。”方渡燃换了人称道:“我也觉得你不去深造真的很浪费资源,说不定能干出什么大事呢?”

    “你就是拿个全球行业内的顶尖奖项,我都觉得是你应得的。”他实言夸道。

    “我没想那么多。”郁月城在他的接连安抚下,情绪平稳不少。

    也是方渡燃的各种肯定,和句句不离男朋友这几个字,让他舒服些。

    “可我想了。”方渡燃坐回副驾驶,仍旧面对着郁月城,语气跟平时在聊天一般:“你看,赵霖去留学,学的专业在为继承家业做准备。许烈阳现在不知道在哪,但肯定也没跑,高三的时候突然失联,我打听过,他家出大事了,他这会儿八成还跟着家里人在打转。”

    方渡燃把车窗放下来四五公分透个气:“路至安呢,是你看着的,我们俩亲手送走的,学服装设计去了。他从小就喜欢,为了干这行,一直也没闲着,家里怎么阻挠,最后还是如愿以偿了。丁羽的体校校招考过了,家里也都打点过,现在就等着高考走个流程······”

    郁月城静静听着,他渐渐知道方渡燃在想什么。

    他也会有这样的时刻。

    思考自己将来怎么去走的时刻。

    “而我呢?”方渡燃抬眼道:“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不知道未来做些什么。我现在只有学习一条路,我连以后干什么都没想好,只知道先把分数考高一点,才能多一点选择。”

    他还清楚,自己和这些人都不一样。

    他没有父母,没有背景,没有可以依赖的东西,他一向都是自己走,现在多了郁月城,对方也需要去往更高更远的地方。

    方渡燃知道应该为自己打算了。

    曾经就想过,假如有一天能上个还看的过去的学校,然后可以跟郁月城继续来往,有个稍微体面的未来,不至于毫无交集。

    现在想来,这个愿望还是在。

    他还是想要挺直腰板站在太阳底下。

    现在他戒断治疗很成功,可以放更多的心思在学习上。虽然还不确定以后想干什么,但是先考个高一点的分数总是没错的。

    痊愈之前,他是暂时没法离开研究所的,他可以留下来,但是郁月城不能因为他留在这里。

    A市虽然有国内顶尖的好大学,跟国外的预科相比,仍然差很多,预科一年就可以直升研究生,可以接触更高层次的资源,这样的世界才适合郁月城。

    他不该被埋没。

    “这些问题可以等你身体恢复好再说。”郁月城思考片刻后说。

    “是。所以我是必须要留下来的,我会好好养身体,好好学习,而你,不能跟着我绑在榕城。”方渡燃说。

    郁月城还想说点什么,方渡燃先一步开口,接着道:“而且我现在没有时间和精力陪你。我忘了你是毕业晚会的开场表演,无视你一直默默地坐在我身边,没注意过你无数次把相机的镜头对准我,给我拍下来很多照片,还忘了你知冷怕热,吹风会凉,没照顾好你······我不称职。”

    “宝贝,我不是一个好男朋友。”方渡燃去拉他的手,握在手心里说:“可我想做一个好男朋友。有实力的,有未来的,能好好陪你,不会忘记你任何一点小事的好男朋友。”

    “一定要分开吗?”良久,郁月城说。

    方渡燃这样站在两人的角度,都完全无法反驳的说辞,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可以舍不得方渡燃,可以不分开,但是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分开,只需要一个人做决定。

    “我权衡不了你和学习。”方渡燃叹了口气:“我尝试过,我不行。我学习基础太弱了,根本顾不上别的。”

    “我们保持关系不行吗?”郁月城问。

    方渡燃摇摇头:“我自私。男朋友,我照顾不好你,就得补偿你,本来就很内疚,然后更内疚,又抽不出时间去弥补你,会觉得自己很没用。······就当我特自私吧,等我考上大学,等你在国外稳定下来,我们再以伴侣的身份见面。”

    他看向郁月城:“可以吗?”

    郁月城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想好的这一切,每句话都没给他拒绝的权利。

    他是可以等下去的人,可是他放不下方渡燃。

    “邮件联系。”郁月城做了最大的让步。

    “我得备考,但我会每个周抽时间来看。”方渡燃想了下说。

    大白猫的手指在他手背上划了几下,方渡燃对这种属于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猛然心酸。

    一直维持的冷静姿态差点破功,偏过头看向窗外温暖的冬日阳光,冷风从车窗打开的缝隙吹进来,吹开眼里的酸涩冰冻起来。

    “不要为我担心,我的命是好不容易捡回来的,我很惜命的。”方渡燃笑了笑,郁月城担心他什么,他可太清楚了。

    “再说,还有郁叔呢,相信我。”方渡燃握紧他的手道:“郁月城,我会往前走的。相信我。”

    郁月城没有接话,重新靠在椅背上有些出神。

    过了会儿,他抽出手来打火启动越野车。

    一直到再次开进A市的高档别墅区,他才开口:“方渡燃,我答应你。我们在各自的路上都往前走,但是要保持联系。”

    “好。”面对起熟悉的景色,方渡燃知道等会儿要面临什么。

    伴随着这个承诺的成立,他感到自己忽然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就像是少了一半灵魂,却也得到了一些的期盼。

    “郁月城。”方渡燃在车即将开回郁宅时望着前方喊。

    郁月城:“嗯。”

    “认识你很好。”方渡燃说:“我觉得特别好。”

    ······

    郁月城把力道按在方向盘上,轻声问:“会开心吗。”

    “特别开心。”方渡燃眨了眨被风吹过的双眼。

    “我也是。”郁月城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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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7章 会醉

    回到郁宅, 入目就是挂满檐下的红色灯笼,本就是中式园林的风格设计, 和喜气洋洋的红灯笼、对联、生肖摆件相得益彰。

    方渡燃记得早上走的时候还没这么喜庆,也可能是自己心思都在别的地方,没注意到。

    进屋的旋梯和沉重的红木家具,加上各种衬托过年气氛的小物件,把郁家传统的味道变得更浓,中间穿插的一些西式家具和水晶吊灯只显得这座别墅的生机更为悠久。

    方渡燃让自己把心情多放在过年上,分散精力, 但是站在华丽的大厅里, 他突然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

    身边没有郁月城,没有伸手就可以牵住的大白猫的手,似乎站在哪里都不对。

    对了, 郁月城为什么还不下来?

    他心里在想,步子却挪不动一点。他们回家之后,郁月城把他放在院子里去停车,他是独自先进屋的。

    他们已经分开了······

    方渡燃想。

    分得真清楚啊。

    虽然是自己提出来的,完全平复不起来。

    “小燃回来了?”

    安靖从楼上走下来, 看见他就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脸, 担心道:“怎么出门也不说一声,今天早上格外冷,脸都凉了, 冻着没?”

    方渡燃刚失恋,习惯一个人面对各种情况, 只需要一点时间来自己呆着。

    眼下是家人团聚的时候, 根本没有时间给他消化,乍一下被安靖的关怀堵上来, 原本沉寂的心变得发酸。

    “嗯,早上跟郁月城出去逛了一下。”方渡燃垂下眼。

    “你干爸说你们俩大过年的跑了,我就不信。”

    安靖拉着他坐在沙发上,拍拍他的手说:“你看这不就回来了!他是担心你们,等会儿吃饭要是说了什么,别往心里去。”

    安靖可能还不明白郁治书的言下之意,但是方渡燃听得懂。

    听懂了,就更有些不敢面对安靖。

    “我不会的,干妈。”方渡燃顿了顿道:“干爸是担心郁月城,怕他被我带坏了。”

    “别这么说。你干爸性子就是这样,郁月城从小连个错处都没有,样样不让人操心,你干爸对他一样严加管教。”

    安靖怕他心有间隙,开导道:“你小时候就贪玩,但心善,只要为人正派,别的都不是大事。哪有什么带坏一说。”

    方渡燃沉默片刻,抬起头说:“我不会带坏郁月城的,干妈。”

    “知道的。干妈知道你不会。”

    安靖虽然不明白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她黏人可爱的小儿子这会儿看起来很不好,于是她放缓声线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方渡燃摇摇头。

    “不想说也没关系,家里永远是你的后盾。”安靖浅浅地抱了他一下。

    方渡燃尽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希望干爸不要怪我。”

    “出去玩怎么会怪你们。”安靖说:“你干爸之前听说你们要去榕城逛,还怕你们玩得不尽兴,要让你们去A市好好玩。”

    她几乎没在郁月城身上看到过这种样子,方渡燃尽管已经克制,但在她眼里,仍旧有着点孩子般的依赖。

    郁月城不一样。郁月城太早就懂事了,又一直是明事理的表现。

    在她这个母亲面前,除了提到方渡燃有关的事情会情绪波动,坚持不懈,其他时候总是淡淡的。

    那是他没想过我今天会把郁月城带走吧,方渡燃想。

    今天早上郁治书一定焦头烂额,打不通他们俩的电话,又没看见人,一定生怕自己带着郁月城私奔了吧。

    方渡燃也以为郁治书对于他的印象会变坏,毕竟郁家应该没出过他这种叛逆的。

    他还说了那么多不中听的话······

    到了下午,一家人坐在餐厅里吃饭的时候,事实却并非如此。

    郁月城不愿意吃这顿饭,虽然他和方渡燃已经分开,也不愿意听到自己的父亲在全家人面前宣布。

    那应该会影响方渡燃的心情。

    也会让这顿团年饭变味,他也许继承了郁家的传统思想,总认为这样的好日子里,不该有除了欢喜和温馨以外的氛围的。

    也不该去给任何一个家里人带来负面消息和影响,方渡燃也是其中之一。

    这也是他出国之前和方渡燃一起过的最后一个节日,他更想要好好地度过。

    拼图已经碎掉了,不能再被碾成渣了。

    桌上摆满了各种丰盛的食物,方渡燃面前的三个餐盘里单独准备好了他的除夕餐,看着确实比平时的风格好多了。

    他也得过年,是吧?方渡燃暗嘲一声。

    随后把长得像盘菜,其实切开全是生肉的东西送进嘴里,因为过年连血腥味也处理得更淡,加上桌子上别的食材的香味,几乎已经闻不到什么了。

    他大口大口地咀嚼,食不知味。

    从方正业的实验室,到后来的青苗基地,他吃了这么久,还是没喜欢上这些东西的血腥味,也没习惯上味道古怪的蔬菜汁。

    不喜欢,也不讨厌。

    毕竟这才是他的世界,才是他该过的生活。是属于他的一部分。

    不过今天的吃起来,连他不喜欢的腥味也没有了。

    大伯和小姑他们都在热络地聊天,方渡燃提起精神注意着,在合适的时机插进去几句话活跃气氛,少了点以往的高度热情,但也没露出马脚。

    安靖看他单单和郁月城不怎么说话的样子,也不知他们是不是闹了小脾气,刻意跟两个孩子聊天,问了些十二中的事情。

    方渡燃还好,能牵起嘴角跟长辈们闹上几句,郁月城在这种场合里,本就不是活跃的那一类,今天的话少,吃的也不多。

    一顿饭吃完,大家放下筷子,除夕的热闹把郁月城和方渡燃之间那点别扭的气氛也冲淡了。

    方渡燃最后举起自己的玻璃杯,站起身用大半杯的蔬菜汁跟桌上的长辈们挨个碰了一圈。

    “感谢干爸干妈这一年对我的关照,谢谢大伯愿意给我治病,感谢小姑还记得我······”他仰头把杯子喝空了。

    方渡燃等他们此起彼伏的笑声和回应歇下来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满杯专属的蔬菜汁饮品。

    坐下来和郁月城平视,端起杯子碰到郁月城的酒杯上:“还要特别鸣谢郁月城同学,······太多了,所以就不一一说了。”

    郁月城抬起头,看向他时,神情像一座透明忧郁的精美雕像。

    直到这时,他还是那么好看,那么完美。

    方渡燃感觉蔬菜汁也会醉人,不然怎么看看大白猫,都觉得会醉。

    郁月城端起酒杯,接受了这个特别鸣谢。

    方渡燃嘴里这样说,语调也跟着调皮起来,笑着说:“都在酒里啊,郁月城同学。干了!”

    郁月城定定看向他,然后收回视线。

    “干了。”他说。

    语罢将高脚杯的红酒一饮而尽,方渡燃也抬头喝光最后一滴。

    “还挺甜的。”他把古怪的涩和苦全咽下去说。

    他和郁月城在这顿饭的最后,都频频看了郁治书几次。

    但是这顿团圆饭,也就这么结束了,没有发生任何他们都不想看到的结局。

    郁月城在纳闷,为什么父亲就像是没有这回事一样。

    他和餐桌对面的郁闻礼对视,对方低下头,随后他的手机在桌上震动一下。

    郁月城拿起来看,是郁闻礼发来的-

    出国的事是真的,就在后天。你爸那头我不知道,大概是他想通了,不想在除夕让你们俩个小家伙扫兴。

    大伯肯定不知道,只不过是让事情变得更糟而已。哪里有扫兴一说。

    他已经把自己的方渡燃弄丢了。

    这个除夕,他们一家人团聚,方渡燃还坐在他的身边,一切都那么温馨,和睦,除了分开这件事。

    好久没出现在团聚的饭桌上的父亲,没有提他要出国的事,还一改平日的严厉做派,跟他和方渡燃分别问话,也跟大伯和小姑能开上玩笑。

    就只有他们分开的这件事,成了一根刺。

    方渡燃吃完饭先一步离开饭桌,没参与到饭后的甜品茶会:“干爸干妈,我先上楼复习了。试卷没写完。”

    “好,等会儿让李姨给你端上去。”安靖说。

    “好嘞。我知道了。”方渡燃尽量提高声道。

    方渡燃站在旋梯上跟郁叔和小姑挥手拜拜:“回见。”

    郁治书从楼下往上看,目视他转身上楼。

    ·

    接下来的大年初一,方渡燃都没再见过郁月城,也没有见过安靖。

    听小姑说,安靖是陪着郁月城回榕城整理宿舍,办理一些学籍和出国需要的个人手续。

    学校里有很多郁月城的学习资料和成果,还有那个远程监测试验曲线的机器,确实需要本人去整理。

    出国的手续其实需要早早就办理的,这个点该放假的放假,很多部门人都不在。也确实需要安靖带着本人去挨个办好。

    他还需要准备一些随身携带的东西,还要准备一点可以临时换洗的衣服······

    方渡燃找了很多的原因来填补郁月城不在这件事,但根本就是他们已经不是伴侣了,已经分开了。

    不然,他身边还可以有一个位置,是给自己的。

    他也可以帮郁月城整理行李的。

    不知道是哪所学校,是在哪里······那边冷不冷?

    方渡燃连这些都没有过问。

    他们好像从那天早上的日出之后,就彻底开始从物理到心理意义上的分开。

    方渡燃觉得自己得花好一段时间去适应。

    学习起来顾不上自己的男朋友,和另一半灵魂突然消失,是完全不能相比的。

    直到大年初二,郁月城离开这座城市时,方渡燃也再没见到他。

    大白猫应该是伤心了吧,不然怎么会临走之前,都没有回家一次。

    安靖后来告诉他,是因为时间很紧急,办理护照出了点小插曲,所以登机的时间耽误了,回家也没必要,该带的东西都带了,就直接去机场了。

    安靖后来是摸着他的头说:“对不起,小燃。没能让你一起去送机。”

    方渡燃是笑着回应:“没事,反正他又不是不回来。在学校里天□□夕相处,不差这一面。”

    安靖那天夸他懂事,说他们以后都会有好的未来的。

    方渡燃弯起唇,懂事地接受了这个祝福,然后他低下头,拿起笔继续在已经做过一遍的试卷上复习。

    安靖看他提笔,离开卧室。

    房门合上后,方渡燃把试卷的另一面翻开,上面是郁月城最开始给他补课的时候,圈出来一个个重点,还有他潇洒漂亮的行书笔记。

    hi,郁月城同学,你才刚走,时间它过得好像有点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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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8章 发过疯

    年后开春, 方渡燃从A市回到榕城,略微干燥的空气换成了四处都带着植物气味的清新。

    榕城的植被实在是太多了, 走到哪里都是郁郁葱葱。

    深冬没有凋零,到了开春渐渐地都从浓郁的颜色拢上新绿,仔细看高高矮矮、大大小小的树梢上,都发了新芽。

    方渡燃在新的一年里,体会着他新的人生。

    没有方正业的时光,也没有郁月城在手边的时光。

    日子难熬,不过一头扎进学习里, 也无暇顾及, 再一抬头,往往一天已到深夜。

    方渡燃如他所言地开始珍惜身体,老老实实按照青苗基地给他的作息表, 到了最迟的那一段——十点四十分,就立刻放下笔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回床上睡觉。

    保持充足的睡眠和严格的饮食,是他身体恢复的必要条件。

    方渡燃在心里没有一刻放松过高考,在行为上强行要求自己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要惜命。

    他说过的。他向大白猫亲口承诺过的。

    安靖只要在A市,赶上他利用周六晚上和周日上午这短短的一点休假时期去例行检查, 都会开车来去青苗基地看望他。

    方渡燃对郁家是有受了恩情的心理的, 尽管他是他们失而复得的小儿子,他也非常感恩。

    但不能表现的受不住,得欣然接受, 这才对得住他们的关照。

    于是他在郁月城不在的日子里,打起精神没让安靖看出端倪。

    即便有时候安靖会和他提起来郁月城在国外的一些情况, 方渡燃也是听在耳朵里, 记在心里,没有再拿去跟郁月城交流。

    安靖偶尔会打趣, 问他怎么都不想郁月城,方渡燃也会开玩笑地说:“想啊,我好想他。”

    这话的口吻半真半假,方渡燃在心里悄悄地想,我都快想死他了。

    想得要发疯了······

    他也实实在在地在郁家因为郁月城发过疯。

    对着郁月城尊敬爱戴的父亲,他口无遮拦——就在除夕前的那个夜晚。

    ······

    方渡燃和郁月城一起吃完饭,也同郁家的家人们聊完天,终于到了睡觉前夕,打算写完两张试卷就去钻大白猫的被窝。

    因为心里有惦记,做题也很难静下心,这不是在学校,他们放假了,他是可以挪用些时间去陪自己的男朋友的。

    他都打算好了这次放假要好好陪郁月城的。

    所以写完了半张试卷,翻页的时候就撂下笔,把卷子一合,想带去郁月城的房间里写。

    敲门声响,他以为是郁月城,放下试卷直接跑过去开的门,还没来得及叫男朋友三个字,就看见郁治书站在门外。

    ······方渡燃的笑容僵在脸上,不过很快换上了贴心地表情。

    “干爸,你怎么来了?”他让开门:“要不要进来座?”

    郁治书在他房里看了一圈,然后目光落在他身上:“你跟我上来。”

    “奥,好。”方渡燃转身去放下试卷和笔记本,再看的时候郁治书已经走了。

    他立马关上门跟上去。

    这可是他男朋友的家长,方渡燃警惕起来,肯定是问他郁月城在十二中的表现啊,问他他们之间的关系啊······诸如此类。

    他得好好表现。要得体!

    十五分钟后,站在宽敞温暖的书房里,方渡燃感觉自己全身都在结冰。

    血液它好像凝固住了,手脚也不知道怎么放。

    很傻,像个傻子。

    也像是突然被认定为做了错事,拉出来独自站上宣讲台上被罚站的小学生。

    “这件事,郁月城知道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

    郁治书指指一旁的凳子,示意他坐下:“他暂时应该不知道,我打算明天再告诉他。”

    方渡燃在喉咙里梗了一下,仍旧站着问:“在除夕的团圆饭告诉他,还是在过了二十四点的明天,一家人庆祝新春的时候告诉他?”

    郁治书沉默了。

    方渡燃虽说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好,但还是个机灵的。

    “这么大的事,要挑个所有人都在的场合通知吧。”

    方渡燃没有畏惧,也没有自负,口吻平淡道:“您想当着所有的人面告诉他,这样他不就不会当场翻脸,不会在大家面前跟您起冲突,不会跟您唱反调,还会有干妈,有大伯,有小姑,都帮着您说话。会让他听话,劝他深造是好事,应该去······”

    郁治书看着他一条条地戳破,全部摊开,没有打断。

    这也是种默认。

    方渡燃不接受这沉默,抬眼对视,双眸凌厉质问道:“是吗?”

    郁治书面上闪过一丝惊讶。

    他大概了解了方渡燃这几年的身体遭受了什么样的虐待,也知道他的情绪控制不稳定,现在亲眼看到,很意外他的意志和精神也变得大胆张狂。

    倒是跟小时候的勇敢能闯祸也算一个路子。

    不一样的是,他今晚的话不算完全合乎作为一名晚辈的礼貌,整个人的状态神色却截然相反的镇定而颇具攻击力。

    就连起初那么明晃晃戳破,也是冷淡的语气。

    后来那么张狂地质问,也能看得出他在压抑怒火。

    方渡燃小时候闯了祸,是不会对长辈们露出这副表情的。

    这孩子一定非常不高兴,他能想到。

    郁治书也能料到,所以他选择自己来和方渡燃谈。

    郁月城惦记方渡燃好几年,要想让自己儿子在眼下这种关键时刻别折腾,还是得把方渡燃的思想做通。

    但面前这个少年因为不高兴而展现出来的样子,像是暗夜里收起利爪蛰伏的猛兽。

    尽管表面体现出顺从,还没朝他掀桌而起,野兽的瞳仁里也遮不干净野心和气势。

    “月城很看重你。”既然方渡燃在他面前展现出一个完整的成年人的姿态,郁治书也愿意站在平等地角度来谈判。

    “我不这样做,他不会听话。”郁治书说:“我现在替他做了正确的决定,没有告诉他,本质上跟他瞒着我自己跑去入学十二中,并没有区别。而且我还是为了他好,给他安排的是国际顶尖的学校,十二中是个什么地方,你心里清楚。”

    方渡燃却不管这些,只接着他上一个话题,将没有情绪的冷漠口吻放缓几分:“其实干爸多虑了。郁月城,他非常地爱您,也爱干妈。爱这个家。您当着所有人的面,想的是要让他服气,听话,不忤逆您的决定,他想的是他在新年的时候可以和全家人和和美美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团圆饭······”

    郁治书一时没明白他想说什么,郁月城从小就是家里的好孩子,除了在为了方渡燃去十二中这件事上。

    郁治书道:“他对家人······”

    方渡燃在停下片刻后,直接打断他:“想的是可以让我多陪陪干妈。因为干妈和我母亲非常要好,我是我母亲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他想的是可以通过这些相处让我多跟您和郁叔,还有小姑培养感情,让我融入这个家。”

    方渡燃的喉咙发热:“因为他很在乎你们,你们是他最亲最爱的家人,他希望他选择的伴侣可以得到你们所有人的认可。

    “在您想要当着一家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手足无措、伤心难过、还无从反驳,只能憋在心里把情绪全都咽下去认命的时候,他想的是要把我作为男朋友的身份,正式介绍给他最亲的家人们!”

    “他是想和你们分享他的喜讯,想得到他最在乎的家人们认可。”方渡燃轻轻舒了口气,稳住声线重复:“郁月城他是看重我,他就是对方渡燃这三字有执念,小时候的事情我真的记不起来多少。但是对他来说,你们是他最在乎最亲最爱的人!他执意去十二中这种烂学校,伤了你们的心,但是他也从没想过要当众给你们下马威,要刻意去中伤你们、打击你们。”

    “小燃,我是他父亲,我怎么会刻意······”郁治书眼见他情绪变得激动。

    “可事实就是这样!”方渡燃径直道。

    他知道自己要有礼貌,也知道自己情绪失控。

    但他不能接受,也无法忍受一丁点。

    如果只是他自己,那他无所谓怎样被对待,可他们想要伤害大白猫······

    郁月城那么懂事,那么优秀,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方渡燃能感受到他多么在乎家人,他只是不会挂在嘴边去说。

    难道就因为他懂事、善良、爱自己的家人,就应该被这样对待吗?

    郁月城要出国的消息让他难受,也不是没想过的,但是这种要当众给大白猫下马威,要逼他做决定,要看他难堪、让他心痛、要伤害到他的行为和意图,更让他发怒。

    “对不起。”

    方渡燃艰难地调整了自己的语气:“我对您的态度不够礼貌,是我的问题。”

    在郁治书诧异的时候,他朝对方标准地鞠躬,行礼道歉,但仍然坚持道:“不就是出国读书吗?我可以接受,我还能劝他去深造,我知道他的能力不该被埋没。但是我请求您,不要用这种方式来让他难堪,他会很难过的。”

    他的大白猫是满心欢喜要在家宴上向他最重要的家人们介绍自己的伴侣,不是要去被自己最爱的亲人泼一盆冷水再踩几脚告诉他学业为重这种屁话。

    他也知道学业为重,他方渡燃什么时候就成了阻拦伴侣奔向大好前程的人。

    他自私透了,他知道郁月城不该留在十二中,他是在偷大白猫的时间来在一起。

    可郁月城真的要去深造,他会是那个阻拦的人吗?

    这些天他看着郁月城在做那些事,实验也好,论文也罢,那都不是国内的学校能容纳的学生程度。

    他早有心理准备,他只是不舍得······他自私,他不舍得,不代表他就是那个挡路石!

    “你这么在乎他的感受?”郁治书把他的话听进去,又细细捋了一遍,在看少年激动到泛红的眼眶。

    万万没想到,方渡燃才十八岁,根据他这些年的经历来看,失忆了又没有双亲,社会经验和生活经验都很少,居然能想到这么多。

    而且想到的那部分,的确是他没有看到的。

    他只把心思放在怎么安排自己儿子的学业上,怎样到达目的最直截了当。

    “您也说了,他很看重我。”

    方渡燃坦然回答:“所以我也在乎他的一举一动,我在乎他高不高兴,在乎他会不会难过。”

    这少年的身上有很吸引人的坚韧,也有收起来的锐利爪牙。

    郁治书的视线始终放在他身上,方渡燃的目光也没有退缩分毫,就那么直白地向他表明自己对郁月城的心意。

    沉默在书房里发酵。

    郁治书思考之后问他:“那你想怎么办?继续瞒着?”

    自己的儿子直到登机前也不一定会乖乖地配合,他不想在这事上看到郁月城再来一通他擅自转学跑去十二中这种事。

    “瞒不住。”方渡燃苍白道:“这种事情,怎么瞒得住。”

    郁治书还没开口,方渡燃就主动道:“我去说。”

    “你去?”郁治书很是意外。

    “我再次请求您,不要在团圆饭的饭桌上跟他说这些,让他跟你们开开心心地过完这个年。”方渡燃顿了下:“······他都惦记着您,最近两年忙于工作,过年也没能回家,今年您回来一起团聚,他很开心。”

    “这也是他跟你说的?”郁治书问。

    方渡燃摇摇头:“爱不一定都是要说得这么清楚的,它无时无刻不在。我是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最多的人,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

    这些郁月城没有说明白,可方渡燃知道。

    就凭他时常看到听到跟父母有关的一切,都会想起来,都愿意分享给他。

    也想要把自己带给安靖和郁治书。

    就凭他们聊起天,提到一些有关社会意识的问题,郁月城最先想到的不是探讨,也不是排斥父亲对他从事科研方向的期盼,更不是父亲想要让他做不喜欢的事,他因此产生的抱怨和不满······

    而是“你可以和我爸爸聊这些,你们一定很合得来”。

    是大方又大胆,寻常又熟稔地让自己和他的家人们一起玩。

    是无时无刻不惦记着。

    “月城要是有你一半的开朗,就好了。”片刻,郁治书道。

    “我也不开朗。”方渡燃干脆道:“我不好,我知道我不好,我更知道我应该让郁月城好好的。”

    “这件事,你说你去说,你对他这么维护,能狠下心?”郁治书问。

    方渡燃笑了下:“您先前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进去了。整整十五分钟,一个字我都没漏。”

    他垂下头:“您说得对。一个时间段要有一个时间段应该做的事,我现在成绩不好,我复习都来不及,怎么谈恋爱,怎么处理好学业和感情。”

    郁治书微微蹙眉。

    方渡燃对着他说:“我会跟他分开的。我能让他听您的话,不吵不闹地去留学。我也保证,在他留学期间,绝不会耽误他的学业。”

    “你······没有条件?”郁治书问:“想要什么可以说出来,算做是我给你的补偿。”

    “我很像是在跟您谈判吗?”方渡燃反问。

    郁治书:“你站在这里,给我的感觉是这样的。”

    方渡燃点点头:“那好,将错就错,就当是我来谈判了。我的条件就是不要在团圆饭的时候告诉他。让他过个好年,也让他跟家人好好地相处。我会处理好我们的问题,跟他······体面地分开。”

    方渡燃自己没有家。举目无亲。

    他也想过,也想像过,有严厉的父亲和温柔的母亲是什么样子。

    “我不会让自己影响到郁月城和家人之间的关系。”方渡燃说:“我也不会让自己影响他的前途。”

    “你们刚在一起,你能舍得?”郁治书心存疑虑。

    “舍不得。我也想让他天天陪我,但是我更希望他能变得更好。”方渡燃突然转言道:“因为我也会变得更好。”

    “你就不怕分开以后,你们的感情受影响?”郁治书很难相信方渡燃这副模样,能真的跟郁月城分手。

    “真金不怕火炼。”

    方渡燃面不改色说:“如果我们俩这点小事都熬不过去,那最后没在一起,是我的命数。他本来就不是池中物,我强行让他留下来,对我和他的感情也没有好处。”

    郁治书看他的目光多了几分考量。

    方渡燃直接道:“干爸,我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没有背景,没有资源,没有人脉,和郁月城在一起,什么有效的价值也不能带给他,带给郁家。”

    “你是指联姻吧,这方面上,郁家还不会拿自己的后生去换。”郁治书说。

    “但是郁家也不会要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方渡燃道:“只是做干爸干妈的小儿子,也许就是多我一口饭吃,添一双碗筷。······可是我是想要和郁月城走到最后的,我不会让自己变成一个废物。”

    “那十五分钟,您教过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对他的感情也不局限于这点时间空间,我会变得更好站在他身边。”方渡燃在对这郁月城的父亲开口,又似乎是在对自己说。

    “我会努力的。我会拼了命地努力。”他清楚道。

    时间一点点过去,方渡燃和郁治书的对峙终于有了起色,到最后达到和解。

    他交换到了郁月城一个安心安稳的团圆饭,一个没有间隙的、没有争执的新年。

    真值。

    他不会让大白猫在这么祥和团聚的新年里跟他最爱的家人留个间隙。

    他是真的觉得值。

    “还有句话,我没告诉您。”

    方渡燃临走时站在书房门口,转过身朝郁治书道:“就算您明天真的这样做了,伤了郁月城的心,他大概率也不会因此记恨您。”

    “嗯?怎么说。”郁治书道:“他这孩子固执得很,能劝住最好。”

    而后他又道:“我是为他好,他以后就会明白了,在这事上记恨我,也随他去了。”

    方渡燃坚定否认道:“他有所谓的。”

    他按下心里的酸涩,替郁月城感到难过的酸涩:“他会如您所言,因为是对他好,因为他是郁家的儿子,因为他的孝顺和责任,因为他爱你们,不会去记恨您。郁月城······他很善良,他只会怪自己做得不够好。”

    他放缓语调:“我知道,您也很爱他,和他爱您一样,所以、我冒昧地希望您可以对他温柔一些。”

    “言辞有不对的地方,还请您原谅。”方渡燃口吻郑重,再次对着他深深地鞠躬。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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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9章 狂妄

    在严格的作息和饮食管理下, 方渡燃把剩下的所有时间利用到秒上,高考仍旧来得猝不及防。

    黑板上的倒计时99天, 彻底变为3天的时候,十二中给所有的高三学生放了假,自由选择回家还是留在学校里继续学习。

    方渡燃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是被青苗基地来接他的车拉走的。

    因为这是他全面检查的日子,小检查一周一次,这样的阶段性体检,按照他腺体的发育程度来安排。

    是在十二中的校医院组织给给高三备考的学生统一体检, 发考前急救用品包裹的时候, 被青苗基地安排过来的人发现他的腺体似乎有了复苏的痕迹,体温升高,所以送走的十分迅速。

    脱衣服, 平躺,侧身,抽血,插管,上电夹片······

    方渡燃冷漠而熟练地躺上一张检查的病床, 被推着在各个楼层和不同的检查设备间打转。结束了基础的, 还有一座座的检查仓需要送进送出。

    在这种枯燥的时光里,他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他的腺体的确有真性复苏的痕迹,正在初期。

    而不是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维持的假性复苏, 细胞虽然在重新生长,但是体内的能量和激素, 以及各部分微量元素, 实则还在依赖外部注射进行刺激引导。

    这一次,他作为Omega的腺体, 属于他身体原本的腺体,真正地在开始重生了。

    在被无数次摧毁、碾碎过的部位上,破土新生。

    从合成激素的根源上开始生长,检查的图片里有了独特的、来自于他本身的腺体内生长因子。

    很微弱,也很细小,但确实历史性的跨越。

    青苗基地的所有人都在祝贺,实验室的门外人们在欢呼,这在医学上无疑就是奇迹。

    方渡燃被注射了麻醉剂,因为等会儿要抽骨髓,还要进行内脏的切片提取。

    麻醉剂的药性升上来,他把视线从门上的玻璃窗移向天花板上,迷迷糊糊地想,他照顾好自己了······

    他在惜命。

    他做到了。

    他没有骗他的大白猫。

    郁月城应该会高兴吧?会像外面那些人那样,给他祝福。

    他还是挺想收到郁月城的祝福的,这证明对方知道了,他有好好地吃饭,好好地睡觉,好好地履行他承诺过的话。

    “虽然这是我预想中的情况,但我以为它完全不会发生,毕竟几率太渺茫了!我原以为,你只能靠着外力作用勉强维持机能正常运转。”

    郁闻礼知道他闭上了眼,但暂时还能听见,弯下腰在方渡燃耳边兴奋道:“你很棒!小燃。这都是你自己的生命力。是你做到的!”

    方渡燃伴随着这样的鼓舞坠入黑暗。

    黑暗里,遥远处,乖乖地蹲坐着一只大白猫。

    他看看自己的手,脏兮兮的,他对大猫说:

    我有在变好,我在往前走。

    等我洗干净手,换上得体的衣服,拿着奖章,就可以走过来摸摸你,是吧······

    可以的吧。

    ·

    等再次醒过来,已经是高考前五小时。

    方渡燃经过各种检测,还对他的腺体进行了方方面面的保护和安全架构,终于在能赶去考场的时候被唤醒。

    方渡燃起身穿好衣服,头脑还是发晕的,麻醉剂不止一次注射,刚站起来时还踉跄了好几步。

    郁闻礼想说些什么,但是他知道方渡燃不会听,也不会放弃。

    他太看重高考了,是不可能不去的。

    也因为这个,他们已经增加人手来尽快处理他的项目,这才保证他现在能够顺利地进考场。

    数据里已经显示,方渡燃的情绪处于低落状态有不短的时间了,不能再刺激到他。

    长时间的负面情绪也会让刚复苏的状态消弭,信息素贯穿人体的所有感官和生理部位。

    安靖帮他把陈老给他准备好的考场必备手册和文具一并带到了车上。

    方渡燃在车里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倒在后座里休息。

    “小燃,别紧张。”

    安靖看了眼后视镜说:“有任何的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干妈。干妈就在外面等你。”

    “不工作吗?”好在出口的声音还算正常,方渡燃说:“我考试,得很久的。”

    安靖柔和道:“我的小儿子要高考,我还工作什么。考试这两天我都会陪着你的,你大伯也会来,他说你的身体出现大转变了,非常好的消息,得看紧了。”

    方渡燃无力拉扯出太多的情绪。他现在确实倍感疲惫,不能表现出来。

    “谢谢干妈。”方渡燃只能简单致谢:“辛苦你和郁叔了。”

    安靖在快到学校时对他说:“你干爸知道你最近的身体不稳定,刚从基地出来,让我告诉你,不打无准备之仗。如果你认为自己还没准备好,那就坦然面对没准备好的情况,人生不会一局定生死。”

    方渡燃抬起眼皮,视线还有些懵。

    等他把这些话都逐字逐句地消化掉,才发现他和郁治书之前虽然因为郁月城出国的事产生过不愉快,甚至有过那次冒犯的对话。

    但是郁治书却是眼下的情况里,可以说是最了解他的人。

    他的确是没准备好。

    也的确有不愿讲出来的一丝胆怯。

    更害怕一局定生死。和郁月城从此分道扬镳,再也走不到一条路上去。

    “干妈,替我谢谢干爸。”方渡燃说。

    安靖笑道:“你能明白他的心意就好。”

    车停好后,方渡燃走下车说:“我没有准备,但我会好好准备的。”

    然后边走边看陈老交给他的考前小册子,查找自己的考场方位,还看到了透明文具袋里,陈老给他削好的、用来涂答题卡的两支2b铅笔,冷静坚定地去面对他的胆怯和畏惧。

    ·

    考试进行得很顺利,方渡燃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突发状况,郁闻礼带着团队的人在考场外为他送了一口气。

    整个高考结束后,方渡燃并没有松懈,不到四个月的学习时间,加上考试是头重脚轻,他知道自己什么水平,考得只会更差。

    所以他马不停蹄地投入新一轮的基础巩固。

    到了发成绩那天,安靖比他还要高兴,掐着点去查成绩,方渡燃在房间里面色镇定地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

    “宝贝,考上了!”

    安靖先他一步来报喜,方渡燃的房门没关,太兴奋导致她推开门才想起来敲门。

    方渡燃转身站起来,她停下敲门的手,几步走过来,把打印出来的成绩单递给方渡燃。

    “怎么会?”方渡燃先是奇怪:“我考得不······”

    话到一半他反应过来。

    “本二!文化线过了三十五分,有不少学校能上了。”安靖替他讲了出来。

    方渡燃脸色微变,他的确没想到,能考出来这么高的分数。

    是他脑子发懵那会儿蒙的题都对了吗?

    那这运气真的很不错了。

    这成绩,远远超过他的估分。蒙的都对。

    “运气好。”他对安靖说。

    这份喜悦在安靖身上太明显了,他不给点反应好像不应该。

    “这哪里是运气好,是我们宝贝努力。”安靖把他抱了抱:“你的身体不好,我们都很担心,能考这个成绩已经是最好的了!”

    方渡燃也拿出来一点高兴的样子:“真是运气好。”

    他笑着说:“其实那天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可能是麻醉剂的劲还没完全过,好几回看选项都重影了。”

    “那你就更棒了。”安靖夸到。

    方渡燃拿着成绩单,垂下眼盯着那几位数字,忽然道:“干妈,我想复读。”

    安靖面色一变,意外道:“怎么了小燃?对成绩很不满意吗?这个成绩对你来说已经非常好了。你上学的时间少,这些年学习基础都荒废了,身体我们都知道,再读一年未必是好事。”

    安靖有些心疼:“复读很辛苦的,以你现在的情况,会更不容易。”

    “我不想一局定生死。”方渡燃说。

    门口传来脚步声,是在家的郁治书走进来,他直言道:“我那天的意思是高考不是唯一的选择,高考没了,还有别的路可以走。谁让你认准高考了?”

    “就是的呀!”安靖也道:“你在干妈心里已经是第一名了。大学我们挑一个喜欢的专业上上,以后干妈教你做生意也好。”

    “做生意,也得学点东西。”

    方渡燃抬起头:“我没在社会上学,就只能在课本上多学一点是一点。高中三年,我认认真真在学习的时间,并没有多少。不打无准备之仗,我想好好准备一下,备战明年的高考。”

    安靖的手机响了,是方渡燃的班主任打来的电话,她接起来就能听见那头在报喜,看了眼郁治书和方渡燃,走出房间去通话了。

    她一走,郁治书问他:“你真的想复读?”

    “想。”方渡燃说。

    “怎么想的。”郁治书在他的书桌前坐下来。

    那上面还摆着方渡燃高考后至今都没放下过的一叠叠复习资料和做过的试卷,每天都在翻看、写写划划,纸张的边角都微微卷起。

    郁治书随手拿起来一本方渡燃自己合订的地理重难点试卷翻阅。

    良久,方渡燃声线平稳地开口:“我想考国科大。”

    郁治书眉梢一挑,国科大是国内的最高学府,国际上也是排名第十的学校,已经脱离本一本二的划分。

    因为高精尖的师资力量和国家层面的政治背景,自从建校以来就独树一帜,成为实力最雄厚的综合性大学。

    加上后来的几次并校,可以说里面的任何一个专业,都是国内行业里的尖端人才输送储备库。

    方渡燃还想说点什么,左思右想觉得都是添油加醋。

    郁治书居然也没有对他给出过分自信和狂妄的评判。

    毕竟以他的成绩来说,这样的想法就跟白日梦一样。

    “每年都有无数的考生为了考国科大复读,人越多,基数越大,录取率年年下降。”郁治书说:“不少人连续考了三五年,你了解过吗?”

    “没有。”方渡燃实话实说:“我只知道国科大好,难考。”

    “是好难考啊。”郁治书放下他的复习资料,沉沉道。

    “还要考?”他问。

    方渡燃:“考。”

    郁治书笑了,拍拍他的肩:“好,那你就好好考!”

    方渡燃说不清那天郁治书到底给了他什么样的勇气,突然让他有了种他也不是在做白日梦的感觉。

    而且据他的观察,郁治书还替他保守了这个秘密,连安靖也不知道。

    ——他想考国科大的秘密。

    这在以前,方渡燃也只能在深夜挑灯夜读,一边熬自己的身体,一边趁月明时分,所有人都入梦了,才敢悄悄地在心里念一句。

    郁月城那么优秀,他也想要做到他能做到的极限。

    国科大是国内最好的大学。这个秘密因郁月城而生,他想去试试。

    方渡燃知道他狂妄,郁治书没有说他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的斤两。

    他知道他的实力匹配不上想法,郁治书也没有笑话他异想天开。

    他对郁月城不够温柔,他曾经计算过要去伤害郁月城。因此自己对他有过敌意和冒犯,他们发生过争执和对峙······

    可是如他所言,他也是在真心去教导后辈。

    包括他这个干儿子,也得到了来自父亲这个角色的支持。

    安靖过了整整两天,才接受他复读的想法,准备给他请最好的家教来上门辅导。

    “这样对你身体好些,在家里方便,老师也给你找最好的,你想学什么,想补什么,我们就学。”安靖说:“事倍功半,多好。”

    方渡燃坚持道:“十二中的教学资源就很好了,也是阅卷组和名师来教的。他们对我这种程度的学生更得心应手,那些家教,我可能不适应。”

    安靖后来又询问几次,方渡燃始终坚持要在十二中复读,所以只得安排他在原本的学校继续备考。

    十二中是没有复读班的,会进这所“少管所”,还能进这所“少管所”的学生,完完整整待到高考前夕的都没几个,更何况是复读。

    方渡燃成了十二中第一个复读的学生。

    在陈老的推荐下,他被安排进全校唯一一个Omega和Beta较多的班级。

    这个班级的学生就算不听话,也都是些甩脾气斗嘴的小打小闹,多是跟父母对着干,不是跟学校,闯祸也不会像一屋子Alpha那样打得天翻地覆。

    而且都磨到了高三,该走的陆陆续续也会走了,学习氛围是没发现,但是在不耽误不打扰方渡燃的学习上,绝对可以是最合适的环境。

    更关键的是,这个班就在高二七班原来的班级上课,也是七班。

    他也还是十二中的校霸,因为新生里面再也挑不出比他当年还能闯祸闹事的,也再没有如他一般能扛事的。

    方渡燃这次没有再当班长,把所有的心思全部放在学习上。

    十二中的传闻也从此停留在校花去了国际顶尖的学校,校霸一改往日狂放不羁,醉心学习,为了跟他的Omega在一起而“改邪归正。”

    方渡燃在大课间里短暂闭目休息时听到这些,面色不改,心绪沉着。

    ·

    说的要保持联系,实际上方渡燃的联系彻底断在了返校复读之后。

    他忙得没时间再去查看邮件,那会让他一句句地琢磨,再一句句地想回应的话。

    不能亲近了,也不能太疏离。

    不能说我很想你,也不能问你有想过我吗?

    对方渡燃现在的时间来说,真正是争分夺秒,再每次都对着一封邮件看两三小时,再花一晚上无心做题,躺在床上都在回味,在刨析,怎么去回复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实在有点忙不过来。

    等到过了一阵子,对于联络又迟迟提不起勇气。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还没想好怎么对解决自己的未来,现在的他没资格去承担什么,更不希望因为自己拖住谁。

    郁月城没有打电话来询问他,只是一如既往地每周一封。

    邮件里有一些照片,天空、云朵、湖泊、各种风土人情,和特别的建筑物。

    他的大白猫在大洋彼岸去了很多地方,方渡燃想起来听干妈说过,他们小时候还经常一起出国玩。

    在北欧落满积雪的小镇里面,他和郁月城也曾经一起留下足迹。

    真可惜,他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看着郁月城发来的照片,和记录的片段文字,他能感受到那份心境。

    郁月城也变了,也许因为分开,所以不会再直白说想念,不会说让他为难的话,只是像对老朋友一样分享他的近况。

    这样的距离对于现在的方渡燃来说刚刚好,他放下笔记本,继续一头扎进题海里。

    早在高考结束之后,方渡燃就直接申请先保留宿舍,等到复读手续一办好,立刻搬到了郁月城的703住。

    书桌上干干净净的,足够他用开摆资料。

    方渡燃在抽屉里找到郁月城在高二给他讲题的时候,就已经给他的高三准备好的备考笔记。笔记里针对他的薄弱点妥善安排好复习进度,足够他这一年翻出来对照着去补习。

    那会儿,他没来得及读完整个高三,他正值戒断期去了青苗基地,这本笔记没用上,郁月城出国收拾行李的时候,也没有带走。

    方渡燃不知道这是默契,是郁月城特意留给他的,还是郁月城根本不想带走。

    可是郁月城把那些美轮美奂的蝴蝶标本都流下来了,他知道自己会再次来这间宿舍里看看。

    方渡燃看着书桌里面空荡荡的墙壁,大白猫把自己送给他的油画也带走了。

    他再摸摸手里的笔记本,他应该对他们的感情有信心。

    这就是郁月城留给他的。

    哪怕他走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会复读,哪怕只是同时对他们曾经的高二时光的纪念。

    这本子里,还有郁月城临时给他出的题,他也在上面计算,书写,留下的属于他们俩的痕迹。

    在原来的教室里,方渡燃坐在郁月城的座位上,从郁月城高中的视角去看讲台,看写字板,看老师讲题。

    背后自己的位置上,现在坐着一个上课常常睡觉的同学,因为他带表,偶尔会叫他问声几点。

    方渡燃有时候总以为自己坐在大白猫的位置上,好像就成了郁月城。

    不过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郁月城样样全A,他自认为还算用心,上次模考也只刚过本一的录取线,这么下去可不行。

    方渡燃提起精神,重新翻开一本模拟卷。

    第300章 心理作用

    尽管郁月城现在不在身边, 方渡燃也在日积月累里渐渐地有了自己也算是半个郁家人的感觉。

    每个周末往返与学校和青苗基地之间,只要安靖有空都会来接送, 郁闻礼更是经常见面,跟郁治书和郁明芯之间也不乏交流。

    从他们那里,总是能多得到一些郁月城的消息,尽管他不主动去问,郁闻礼和安靖也愿意跟他聊起来郁月城。

    他需要一个地方来听到郁月城的名字。

    大白猫在他的世界里消失的太久了,学习的时候他集中注意力,但每当紧绷神经备考的一天结束, 他入睡前空白的那一点点时间, 闭上眼脑袋里就会被那只雪白的大猫填满。

    嘴里是寡淡的,再没有尝到那股好闻的信息素的机会。

    方渡燃很难想像,自己了无音信的那七年, 郁月城是怎么过来的。

    ·

    关于方渡燃的每次检查,郁月城没有联络过方渡燃,都在郁闻礼那头按时按点地等着消息,这次也不例外。

    只不过这次郁闻礼只简单说了些腺体的恢复情况就结束掉通话,面前的电脑上显示的种种滚动数据让他皱起眉, 出于职业操守, 他选择了把决定权和知情权只交给方渡燃一个人。

    尽管方渡燃曾经的所有报告,郁月城都逐字逐句地看过。

    昨天晚上检查结果出来之后——

    方渡燃站在郁闻礼的办公室里,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文件和图标曲线, 短暂反应后开口:“我还有机会做回正常人吗?”

    郁闻礼想到他原本的第二性别:“你是说做正常的Omega?”

    “嗯。”方渡燃又道:“做什么都行,只要是个跟普通人一样的。”

    郁闻礼的目光从墙面上的几个大显示屏上滑过, 再落回方渡燃的纸质分析报告上, 无声地沉了口气:“很遗憾,不行了。小燃, 你的身体按照现有的水平,在腺体真性复苏的情况下,不再出现任何偏差,最好的状态也就是维持下去现在的水平。恢复不了Omega的身份。”

    方渡燃面无表情:“哦。”

    郁闻礼道:“你自身本该拥有的Omega器官——生殖腔,因为在发育的黄金期内失去原本的Omega信息素促进生长,至今为止完全没有发育迹象,腔口呈现闭合状态,并且腺体还遭受了数次毁灭性打击,加上人工合成的Alpha信息素等等,情况很复杂,这些导致你本该发育生殖腔的部位目前呈现出反向发展,它从你的青春期就一直在退化,重新发育的几率比未分化的正常儿童还要低得多。可以说,生殖腔在你身上是一个不存在的器官,跟很多晚期才分化的Alpha没有太大区别。

    “加之,你自身的腺体对身体机能自分化后就失去能量供应,如今能够在异物剥离手术之后,通过药物作用,再次真性复苏,重新分泌出能供给身体正常运作的各种激素和因子,就已经是个奇迹了。日后我们通过技术手段和刺激,也许可以缓解它的退化,让它可以不至于影响到你的内脏和其他功能。至于ABO的生理性别上······”

    郁闻礼稍作停顿:“这辈子你都无法具备Omega的生理功能了,这一点你应该能想到。这里面包括独属于Omega的生育功能和Omega信息素所包含的一切针对指向性。其他地方维持现状,在不再出现新的问题的前提下,稳定下来之后像正常人一样去生活,应该没有问题。”

    方渡燃用脑子去把这些话装进去,有些迟钝似的,过了会儿才点点头。

    其实就是这辈子他的信息素都无法用来安抚一个Alpha或者向同类的Omega表达善意,谁都不行。

    郁月城,更不行。

    他的蔷薇花香,就真的变成一点只是能闻到的花香而已。

    郁闻礼说得对,他一天Omega都没当过,不能做Omega应该在他预料之内。

    就他的身体,能生孩子?他想都不敢想。

    作为一个健康或者不健康的Omega,最基础的划分就是应该拥有生育的器官,能不能正常的生育,都的有生殖腔。

    但是他没有。

    真有意思,他一个本来应该是Omega的人,居然连生殖腔都能消失掉。

    郁闻礼见他不说话,开始将今天的重点告诉他:“也不用太悲观,虽然你不能生育,但是你在发育期注射的人工合成的Alpha信息素让属于Alpha的结发育的很好,产生的精子活性很强,从戒断期到现在为止,还有没消解完的人工信息素存在身体各部位,尤其是生殖器官内,伴随时间延长和腺体真性复苏,它也许会慢慢地消解掉,或是跟你现有的信息素产生冲突。不过目前来看,你除了体感不适,和精力记忆力的稍微退化,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相斥现象。所以你现在的身体,精子活性和各方面指标足以使Omega或者Beta受孕。”

    方渡燃想起来方正海之前本就打算让他和Omega结合给实验室留种。

    “那意思就是,我现在还是算个Alpha?”他问。

    郁闻礼给出确切的答案:“从生殖系统来看,是的。”

    他稍加思索,补充道:“你的身体很特殊,体内从兽类提取的人工合成因子,非常顽强。这点上,从医学实验的角度上来说,我不得不承认,方正海的实力的确很强。至今我也没破解出你体内除了那个消失在建国时期的野兽的因子,剩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肯定不是来自于寻常人类。”

    “所以你以后还能不能维持住Alpha的结跟正常人一样,随着生理年龄才会退化,不确定。要看你体内的残留物还会不会继续复制,也许某一天它突然觉醒复制,那么你仍然是一个完整的Alpha。如果它像现在一样,总量停滞不前,甚至消减或者骤减,定向供给的生殖器官的也会受限。”

    郁闻礼认为现在跟方渡燃沟通这些,在社会意义上来说,有些过早。

    但从医学角度来说,已经是非常重要的问题了。

    “说不定我以后就不能让人受孕了。”方渡燃根据郁闻礼先前的话说。

    “对。非常抱歉,确实是这样。”郁闻礼说:“介于你已经过了十八岁,是一名成年男性,你应该在现在尽早地做出决定。如果对后代有需求的话,我的建议是在目前各项体能都处于Alpha巅峰的状态下,预留出用来孕育的精子——比如现在。因为往后的时间,每一天都有可能比前一天的数据要有差距。你不被继续注射方正海研制的人工合成的Alpha信息素,势必会影响到你作为Alpha的生育功能。你的腺体在复苏,这和你Alpha的结有冲突。”

    郁闻礼明确道:“毕竟你做不回Omega了,唯一能够孕育后代的机会就是现在提取精子冷冻。”

    他知道方渡燃和郁月城曾经也是在一起的伴侣关系,但是他是一个研究人员,他无权干涉研究对象的未来。

    孕育后代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们都是十八九岁的孩子,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想要一个有自己的孩子的家庭。

    方渡燃如果作为一个Alpha在日后娶妻生子,其实是一条最顺利的道路。

    郁闻礼强调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得想清楚,小燃。”

    方渡燃把每一句话,都听进去了。

    然后他指指自己的后颈,那里留着一道手术后的伤疤:“它还会发育吗?”

    “你的年龄超过Omega生殖系统发育的时期了,它现在的情况很好,在今后慢慢恢复之后,理想状态下,会产生合适的自体信息素供给你身体的其他机能,首先保证生命体征的正常运行,对你从未发育,已经损伤根本、退化掉的生殖腔,应该不会再产生影响了。你的生殖腔完全失去接纳Omega定向激素的功能了。”

    方渡燃想了想:“Beta?”

    郁闻礼摇摇头,否定道:“你不能当作Beta来理解,Beta即可以受孕,也可以产生让人怀孕的精子。你的生殖腔往后会产生改变的几率十分微弱,能不带来负面效应是理想情况,无法受孕。医学上可以归纳进信息素缺乏综合症导致的生殖腔发育不良。少部分的Omega会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不孕。

    “尽管如此,你自体产生的Omega信息素随着腺体的渐渐复苏,稳定下来后,由于你身体的特殊性,它会在每个月的高度活跃期和你体内的残留物产生互斥的反应。”

    “高度活跃期······发热期?”方渡燃问。

    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很奇怪。

    “可以这样类比。发热期在正常的Omega身上就是高度活跃的生理期,从生理角度来说是身体的Omega信息素达到顶峰,感官变得敏锐,生殖腔分泌孕激素,为了结合受孕。”郁闻礼说:“而你的信息素活跃期只会让感官变得灵敏,也许还会伴随一些Omega因为身体敏感带来的脆弱心理,但是不会有任何的孕激素分泌,你的腔口退化,这一切都不复存在。更关键的是,因为独属于Omega的针对性激素无法产生,你也不会受到任何Alpha对你的影响。”

    方渡燃蹙眉:“那我、我的一切身体反应和心里反应都来自于我自身?不会有Alpha影响到我,也接受不了Alpha的安抚?”

    “是的。”郁闻礼说:“所以在你的性别评判上,从无法传达Omega独属的信息素意向和生殖腔基础根源的退化来说,你都只能是一个Alpha。能够让你每个月的信息素活跃期产生不适的,是来自你自身体内的信息素和残留物冲突,能够让你渡过这个时期的,也只有你自己,没有Alpha可以对你起到安抚作用。”

    “可是我明明能感受郁月城的信息素。”方渡燃不解:“他安抚过我。戒断期他一直陪着我。这些都是事实啊。”

    他不希望跟郁月城之间完全没有任何一点生理联系。

    “一定要有说法的话,其实那全部都来自于你的心理因素。”

    郁闻礼面露难色:“我和团队也就此展开过探讨,包括提取你和月城的信息素进行各种融合性测试。很意外,也很震惊,这确实是心理因素。”

    他一清楚道:“当时你体内的Alpha类别信息素和月城的信息素,完全没有匹配的可能。”

    “我明明······”方渡燃音量渐消。

    事实就是事实,但是这个事实,这个数据,跟他感受到的,就是不一样啊!

    “Alpha和Alpha,本就是相斥的。所以即便有一些双O进行了婚姻等级,双A的家庭也极端稀有。”郁闻礼说:“你在合同上签字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你要挺过戒断期,我们无法进行任何地引导,也不能用医学手段加以干预,只能靠你的意志力。”

    “我以为,你只是夸张的说法。”方渡燃喃喃道。

    郁闻礼身体前倾,靠近方渡燃道:“当然不是。科研人员不应该在关键性决策问题上使用语言上的艺术加工,一切以事实为准。当初就是靠你自己的意志力挺过来的。”

    他看看方渡燃,再看看桌上摆满的文件:“所以你说你觉得月城的信息素是好闻的,能安抚到你,我也相信。并且让他一个Alpha来陪你进行戒断。”

    方渡燃一阵迷茫,蹙起的眉心迟迟没有松开。

    “你应该记得,月城为了陪你,受了很多外伤。”郁闻礼想起来就心疼,郁月城从小打到也没受过这样的身体上的折磨。

    “我忘了很多。但是有一次我醒过来看见他身上都是伤,那一幕我记得。”方渡燃想起这个,眼眶就直直涌上一股热意。

    在他遗忘的七年,郁月城一个人吃了很多苦,用来找他,等他。

    在他的戒断期,郁月城的身体也被他折磨得不成样子,用来陪他,支撑他活下去,活过来。

    “那就是你的本意。”郁闻礼叹口气:“在你的理智不够抵抗本能,意识模糊的时候,跟他厮打,对他出手,让他遍体鳞伤,这才是你作为一个高强度的Alpha对待另外一个强悍的对手时的状态。”

    方渡燃心里发凉。

    这还是在他始终都知道,陪在他身边的人是他的大白猫的情况下,他知道不能伤害到他的情况下,还会忍不住发泄出已经溢出的部分凶残。

    如果他当时完全失去意识,他不敢去设想······

    “现在你应该知道,你对月城的信息素,完全是心理作用。”郁闻礼说:“当心理作用已经完全远超你的本能的时候,你的本能才会让步,你会觉得月城这个Alpha在打斗中的信息素也是好闻的。当然,也有一半的原因,是来自于月城本身对自身信息素的高精度控制力,他让自己对你的威胁性降到最低,甚至克制住自己不对你的攻击产生任何负面情绪,这也是关键的一环。换做别的Alpha ,是做不到这么精准的力量和情绪控制的。”

    方渡燃的大脑开始空白,感觉自己得消化一下,他和郁月城居然从来都没有产生过任何生理上的联系这一点。

    他来的时候还在想念郁月城的信息素。

    都是心理因素?

    觉得好闻是心理因素,觉得好亲也是心理因素,他甚至还······还吃进肚子里过,从来都没任何排斥的感觉。

    他无法理解。

    这样的话,其实对郁月城而言,他就是个残酷凶猛的结合体?

    毕竟他跟郁月城不一样,他做Alpha那时候,是时不时都藏不住戾气的。这些寻常时候都不是重点,那他痛苦发狂的戒断期就是活生生的一个点燃的炸弹在郁月城身边了。

    方渡燃在脑子里很快地想了一圈郁月城跟他相处的细节,包括他们亲密接触的时候,郁月城的Alpha信息素最明显的时候,他也没有体现出任何的不适。

    是大白猫也有心理因素?

    他可是“方渡燃”,是郁月城等了七年的方渡燃,如果只是他自己,他也许没这么大的揣测,但是他还是从刚出生就在郁家和郁月城青梅竹马的“方渡燃”,这么想,也不是没来由。

    “不会受到Alpha的影响。”方渡燃问:“那我的信息素活跃期要是来了,怎么办?”

    “你的活跃期体征,在医学上称作干性发热期,身体敏感度上升,体温升高,不产生孕激素,不受孕。”郁闻礼说:“所以没有对应的抑制剂。”

    方渡燃不解,但是很快就明白郁闻礼的意思。

    “硬抗?”他问。

    郁闻礼解释道:“你的干性发热期等到你的腺体完全复苏的时候出现,你可以有个心理准备,可以逐渐去适应它。一开始反应不会很明显,时间间隔也不稳定,等到腺体累计到足够的信息素了,每一次的干性发热期就会形成固定时间,体感跟随次数加深,直到你的腺体趋向正常,完全实现自体循环,持续机体运转。”

    “抑制剂都没有,是不是太扯了?”方渡燃忍不住道:“那我在外面发热怎么办?”

    “现实角度考虑,你在外面出现干性发热,是不会散发任何能够吸引到Alpha的针对性信息素的。”郁闻礼坦言道:“这些东西都来自于你的生殖腔,它都封锁起来退化了,接收不到你腺体产生的信息素,就不会给出生理上可以吸引Alpha的信息素,所以还是相对安全的。”

    “······奥,差点忘了。”方渡燃说:“我是个Alpha。”

    他垂眼冷冷道:“他们靠近我应该担心自己会不会死。”

    郁闻礼说:“如果在外面发热,就立刻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如果在学校,优先通知青苗基地留在校医院的人,他们会在学校的生理期隔离区域给你安排套房。”

    方渡燃没接话。

    郁闻礼希望他重视起来:“开始可能只是发烧头晕,等到初次爆发,你会很难受。小燃,还是多考虑你的身体情况。”

    郁闻礼没有说出来不要任性这句话,方渡燃很多时候,常常给人一种他会叛逆,会任性,会不服管教的印象。

    倒也契合他在十二中上学的环境。

    实际上方渡燃是什么样子,这两年相处下来,他怎么也了解一些。

    方渡燃很懂事,也很会见什么人,就说什么话。对自己的弟弟弟妹,对郁月城,包括对他,对陌生人,都有自己的尺度。

    在选择上,能签完字就接受再次进入实验室这种场所,也能靠意志力挺过去戒断期、手术恢复期,还能到学业上说复读就无时无刻不在专心学习······

    种种选择和态度,都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甚至有股狠劲和冷酷在里面。

    只是在他的眼里,郁家的人都是他的家人,所以被他划分在自己人的范畴,有了在郁家人面前能看到的可爱和活泼。

    可能是郁月城很久没有回国,放假也都是出国去看他,他一走快一年,也没有回来过,方渡燃没有跟他最要好最亲近的“朋友”,所以现在的方渡燃,郁闻礼常常感觉他身上沉着的气质越发浓重。

    重到不打招呼的时候,远远看过去,他可以在一群成年人中间脱颖而出,不只是他年轻、出挑、帅气,更是身上那股经历过刀削斧凿的冷漠沉着的气势。

    那要比十八岁在学校里带着点野性和戾气的方渡燃更让人畏惧。

    是郁闻礼作为一个Alpha,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的危险。

    “除了没法受孕和身体敏感,干性发热期,还有什么?”方渡燃沉默过后,开口问。

    “按照你现在残留的Alpha体征来看,大概率会暴躁易怒,普通Omega和Alpha可以通过结合来渡过,你只能靠自己强行熬过去,我会给你准备一些舒缓神经的辅助室内用的中草药香薰,尽量减少对你本身腺体作用的干预。”郁闻礼说。

    “如果你需要Omega或者一些Omega的信息素做安慰品,我也可以找到,提纯之后让你先尝试,再选择一种你认为合适的作为恢复期过渡品来使用。”他补充道。

    只能用安慰品吗?

    方渡燃知道,这跟抑制剂完全是两个道理,抑制剂会通过内体分解后抑制生理本能,而安慰品说白了,就是用来纾解冲动的。一个是压制,一个是释放。

    这种陪伴疗法是很专业和常见的。对抑制剂过敏的Omega发热期进医院,都会用信息素满足吻合条件的专业人员进行物理陪伴。

    他可以理解这样的医疗行为,但他不想。

    他还想着大洋彼岸有一只断了线的大白猫。

    郁闻礼没有直接明说是找一些Omega来跟他进行信息素的适配挑选,已经很委婉了。

    这估计还是看在郁月城和他有过一段的身份上,不然按照郁闻礼的职业态度,会不加掩饰地表明。

    方渡燃摇摇头,拒绝掉这番好意:“不用了。”

    抬眼看到郁闻礼始终关切的眼神,方渡燃又道:“学校宿舍和隔离区的住宅楼封闭性都很好,有高度阻隔信息素的功能。我得备考,其他的就不需要了,谢谢郁叔。”

    □□上的痛苦和煎熬对他来说好像什么也无所谓,不是不会痛,只是经历过太过,反而没什么在意。熬一熬就过去了。

    减少麻烦的方法就是在信息素爆发的时候不要让其他人闻到,以他的性格,就算被闻到,有人好奇这种没有指向性的信息素,另眼相待,他也会让对方闭嘴。

    况且他对自己身体的反应还算敏感,早早回宿舍关上门就好。

    现在宿舍只剩下他一个人,挺好。

    是郁月城住过的宿舍。

    这天直到深夜,方渡燃才从青苗基地离开。

    一路走过灯光明亮的走廊,路过一间间富有科技感,摆满仪器和表盘的操作间和实验室······

    方渡燃随处打眼一瞥,好像自己注定就无法做一个正常人。

    不过还好,他对第二性别一直也没什么执念。

    现在他还是个Alpha,等体内残留的人工合成的Alpha信息素什么时候彻底消失掉,或者不再超过现有的数量,那可能会影响到生育后代的能力,就不算个那么正常的Alpha了。

    挺奇怪的。

    方渡燃低头看着地面上的瓷砖,也是刺目的白。青苗基地里面灯火通明,一点看不出已经到了晚上。

    他不是Omega,未来也许还不会是一个生理完全正常的Alpha。

    就因为他的生殖腔没发育过,没有Omega的生理特征,信息素也不是甜的,缺乏基础的性别指向性······

    这一切,他在身体经受无数次地折磨和煎熬里,都可以想通了。

    他都和解了。

    他从十岁家破人亡就开始和自己和解。

    让自己学会去接受自己的命,去品尝他的痛苦。

    和意外身亡的父母、和懵懂无知时遭受的欺骗、和暗无天日的实验室、和不堪回首的残酷凌虐、和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和不同于常人的易感期、和可能把他推下深渊的父亲、和错乱的第二性别······

    方渡燃从来不回头看,因为那绝对不是任何一个人会想要看到的东西。

    可是他都和解了这么多,接受了无法抗拒的这么多······

    他把他的不情愿、不接受、不理解、不可抗力,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当做味道奇怪的蔬菜汁一口咽下去了。

    可是他到最后,连最简单的用信息素来安抚伴侣都办不到?

    这就已经是他的身体最理想的状态?

    是最好的、最理想的、不出任何差错才可以达到的“完美”状态——能好好活着,满足最基本的生理运转。

    其他的真是多给他一条都吝啬。

    走出青苗基地的大楼,头顶是漫天繁星。

    方渡燃站在原地呆愣了十多分钟,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声,他也没有挪开目光。

    A市的光污染天空,即便是在夜晚,也很少会看到这么清晰的星空。

    他没看见过,他和郁月城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看到过。

    星空很漂亮,好像是在给他填补他大脑和心脏的空白。

    可以让他想起来他小时候送给郁月城的那朵所属权长达三百年的星云。

    他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挂在衬衣衣领里面的吊坠,还可以想起来他的大白猫送给他的,把宇宙刻画在表盖上的浪漫。

    三百年不太久。

    他手里的钟表可以转很久很久,是最好的宝石和金属,可以走一整个宇宙。

    什么生命都会走向终结的,不管是□□,还是世俗的后代,唯有这份心意可能才会永恒下去。

    他走出大门,李叔把车开过来,等着接他回家休息。

    方渡燃打开手机翻刚刚收到的消息,是郁闻礼的-

    小燃,对于以后要不要孩子的问题,是你唯一的机会,还是希望你认真地想想。至于基因挑选方面,我会竭尽全力让剔除掉你体内的负面因素的-

    我能看出来,你更关心你和郁月城的信息素互斥问题,只要人没事,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人的一辈子很长。

    很长吗?

    方渡燃摸着手里的表盖想,好像也只是沧海一粟。

    倒是他想起郁月城的时候,时间格外的漫长,好像他们已经分开了几个世纪。

    他在输入框里一字字打出来-我不配,然后因为不想多加解释,郁闻礼看了这话,八成会误会,又一点点删掉,换成了-我不需要。

    他的身体,能生出来的东西也不是个多正常的,而且这东西还是个方家人。

    偏激也好,极端也罢。

    方家人,就不配活在世上。

    更何况,从第一眼,方渡燃就知道他爱上的是谁,也不在乎才十九岁就把一辈子看到头。

    别人会说他太年轻,冲动,没想好,不理智······但没有人经历过他的人生。

    很多时候,从明智初中部,再到十二中,方渡燃看着那些简单的校园生活,看着一个个健康的、性别正常的同学,包括看着自己的朋友、舍友、兄弟,他偶尔会感到自己同他们生活在两个割裂的时空。

    只是因为他拿到了走出实验室接触社会的机会,所以他们的生活才有了片段式的交集。

    即便现在,他坐在车里,穿梭在高楼大厦的城市间,站在A市真实的星空下,他今年仅仅十九岁,就已经有了活过几辈子的感觉。

    生命在不断地重新开启,走一段又一段或艰难万险,或死里逃生,或长途跋涉,或独自前行的旅程。

    只有当他面对郁月城的时候,那时间才被定格起来,永远的鲜活,永远地发着璀璨炫目的光芒,如同漆黑空洞、无边无际的黑暗宇宙中,那朵震撼人心的绚丽星云。

    方渡燃自己知道他在做什么。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喜欢的人,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Alpha,是他选择的想要走到最后的Alpha。

    既然是都是Alpha,他就没想过这辈子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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