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干性发热期

    初夏。

    空气里的湿度急速攀升, 本就一年四季都清爽湿润的榕城,显得更新鲜了。

    每天早晨方渡燃走在去教室的路上, 低着头在边走边背书,总会有几滴露水从叶片上坠下来,砸在他手里的单词表上,或者是政治新出的时政答题资料上,或者是他的发梢上。

    露水过一会儿就会晕开纸面上的字迹,方渡燃早就烂熟于心。

    总是怕忘了,怕自己脑子不够好使, 一遍又一遍, 不厌其烦。

    关于干性发热期,方渡燃前两个月月中是有点不舒服,体温升高了亮度, 晚上早早地就犯困,别的什么症状也没有。

    现在是高考前夕,就算这样也不能让他放松警惕,他总是记得郁闻礼告诉他的,等信息素的浓度积累到足够的量, 就会开始爆发干性发热期。以至于方渡燃每到临近月中都加倍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 一点不对劲就直接请假回到703学习。

    距离知道这事已经过去三个月,都没有任何问题,就在他最普通的一个早晨, 露水再一次砸在他额前的发梢上,冰冰凉凉地往鼻尖上滴, 他感觉自己有些烦躁, 身体内部像是有火苗点起来,在一点点蔓延, 当即就请假回宿舍锁好门窗。

    这种烦躁渐渐发展为暴躁,跟以往的易感期没什么区别,他还是有想发泄和攻击的念头。

    但很快,他就体会到了不一样。

    方渡燃摊开四肢成大字形躺在床上,他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不断升高。

    他以前的易感期发烧不会这样的,那会儿他超过四十多度,皮肤也不会感到烧灼,甚至不靠体温计,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发烧了。

    可是现在……

    他动动手指头,无力拿着体温枪对自己耳朵来了一下,机器报数——三十九点八度。

    高于正常omega发热期的温度,但比他以前易感期最难熬那一晚要低多了。

    他不该感觉这么热的,他对温度一向都是不怕冷也不怕热。

    可是太难受了。

    身体越发疼痛,不是习惯了的纯粹的痛苦,而是因为极度渴望所以诞生的疼痛。

    同样也发现了就连这暴躁,也不能同日而语。

    以前的暴躁,他虽然在忍受易感期不爽,但从来不缺力量,现在······他把身体摊开放置在床上,光是体内的灼烧和古怪的渴望就足够让他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

    那些无处发泄的暴躁都堵在身体里四处冲撞。

    要是Omega的发热期是这样,那真是熬人。他能忍住疼痛和任何□□上的折磨,对于失去力量的掌控权这回事,太他妈的憋屈了!

    能靠力量来发泄,但是凭理智压制住,和满身的古怪渴望和暴躁完全没那个能力去发发火,是两回事。

    如果能爬起来下床去砸砸墙体和地面来缓解,他早就去了,现在他的拳头举起来都不够硬。

    这时,方渡燃忽然意识到,奥,他是个奇怪的Alpha,并不是Omega,Omega这时候一针抑制剂就可以了,也不会产生想要暴力搞破坏的念头。

    Omega想到的应该是被拥抱和呵护,侵犯。

    他真是、太奇怪了。

    方渡燃的情绪似乎在干性发热期都被放大了,身体变得敏感,情绪也是,所以这会儿他直接自嘲地笑出来。

    他想起自己拒绝掉郁闻礼的好意时,说在自己在宿舍解决就可以。

    方渡燃视线模糊地看向天花板,眼珠子都烧得发疼——那是因为这是大白猫的宿舍啊。

    是大白猫的床。

    大白猫不在,可这里挤满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他故意在郁月城走的那天,就偷偷在郁月城的房间里找到他临走前那一晚穿的衣服,从上到下,连睡裤都带走了,还好还没被拿去洗。

    然后在郁家的整理室里找出来会给郁月城用的床单、被套、枕头、枕巾、毛巾等等一切的贴身使用过的东西,用这个处理过的干净的,把郁月城用过的穿过的换了下来。

    接着悄悄地打包起来,装满了两个行李箱原封不动地带去了学校,铺在了703的宿舍里。

    郁月城的宿舍里。

    他连大白猫吹过头发的吹风机,和书桌上用过的笔,都更换了一遍拿出来。

    真变态啊。

    大白猫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变态啊?

    如今方渡燃一个人躺在他们彼此亲吻过的床上,发烫的皮肤、四肢、脖颈,都在叫嚣。

    对触摸的渴求第一次实体化展示在他的身体上,连大脑和心理状态都被影响。

    他很不想承认,但是确实······他因为独自呆在这里而感到难过。

    强烈的不安全感笼罩住他,一层层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方渡燃的认知有些混乱了。

    他明明就不具备Omega的生殖功能,没有生殖腔,信息素里也没有独属于Omega的指向性,他是个Alpha啊,什么干性发热期让他身体难受就算了,为什么连心理也会变得、脆弱?

    他厌恶这种脆弱!

    这种一无所有的不安全感,独自面对生理期的孤独,渴望有人陪伴,身边却空无一人的难过······

    尤其是这里处处都是郁月城留下的痕迹。

    这些日子他只字不提,不去想,此刻全部都如涨潮一般涌上来。

    他没有停止过一刻的暴躁,也无法停止一刻对好闻的、温驯的、毛发蓬松的大白猫的想念。

    这都不是他的本意,他想郁月城是真的。

    可不是这么脆弱地去想!

    他根本不会为了这么个破奇怪生理期在意的,但是生理本能就是在不断地施加压力给他。

    甚至左右他的想法。

    都他妈是、假的!

    方渡燃觉得心烦,失望,难以理解,越烦那股躁动和莫名其妙的脆弱就越深刻。

    有没有生殖腔,也不能打抑制剂,到底是要怎么才能停止这种混乱的干性发热期?

    没有抑制剂,也没有大白猫。

    他没有大白猫了······

    这让他想到以往靠意志力挺过去的戒断期。

    那全都是因为有郁月城在他身边,是因为郁月城在。

    有郁月城。

    郁月城不在了。

    身体的痛苦渐渐朦胧起来,方渡燃清楚感受到自己变化的心情,更加烦躁。

    实在是太烦了。

    不管他愿不愿意,身心的难过都一直在蔓延。

    涨潮之后,潮水还在一波又一波接着侵蚀他,淹没他整个身体。

    方渡燃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被拥抱,被碰触。

    什么都行,只要能碰碰他都好。

    不是谁都行,是只有大白猫才可以。

    他就想要郁月城碰他一下,给他一点信息素闻闻也好。

    这种时候想起来大白猫,真够肮脏的,但是方渡燃就是忍不住。

    他不想要郁闻礼提议的那些Omega,也不想要什么香薰草药,他想要郁月城。也只想要郁月城身上的味道。

    妈的,方渡燃现在只想把自己撕碎算了!

    他不怕难熬,不怕苦痛,什么苦痛能有他经受过得多?

    可这种身心自发产生的、遥不可及的需求,太磨人了。

    比用刀砍了他还难受。

    他蹬着腿把被子一卷,然后一把横过来抱在怀里,把脸埋进枕头里。

    用跟小孩儿一样把玩偶当安慰的方式催眠自己。

    抱抱就好了······

    抱着就好了。

    属于他Alpha的结膨胀出撕裂的疼,这都不及浑身上下这些莫名其妙的渴望折腾人。

    抱这么紧还不行吗?

    他从被子里努力闻到的只有自己蔷薇花的香味,突然就更难过了。

    他想闻到另外一种味道的。

    都洗掉了,没有了······这么久了,早就没了。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没有?

    为什么没有!!

    ······他好想念,大白猫身上的香味。

    方渡燃不想在这种屈从本能的时刻想起郁月城的,可是一旦开闸就停不下来。

    他闭上眼使劲去想郁月城的冷香是什么样。

    只在记忆里出现,鼻腔怎么也嗅不到,更难过了。

    他不该这样的,他很强,他不应该被本能打垮。

    现在的局面,也是他自己说好了要各自朝前走,想他也是自找的,更没理由难过。

    挺好笑的,他干性发热成这样,满屋子里都是他的蔷薇花香,他仔细地去闻,去分辨,也没有最基础的性别指向性。

    难怪郁闻礼说“很遗憾,不行了。小燃,你的身体按照现有的水平,恢复不了Omega的身份。”

    他都这样了,也没办法给他在意的大白猫一丁点Alpha和Omega之间天性契合的信息素。

    方渡燃烧红了眼,一瞬间都想去监狱里挖开方正海的脑子看看,他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拥抱住被子的手臂越来越无力,浑身就像瘫在太阳底下被晒得蒸发。

    力量在蒸发,水分在蒸发,他清醒的头脑也在蒸发,搅成一锅粥。

    他感觉这状况应该要通知一下郁闻礼了,抱着被子一点点挪到床边,从床头柜上拿到手机,屏幕亮起来。

    上面是他高二的时候联赛夺冠,跟郁月城一起拍的那组照片。

    方渡燃呆滞地看着他截取下来的郁月城的那一半,脑袋放空。

    照片里的那天的傍晚,在他们身后的夕阳,很美。

    他和郁月城,很好很好。

    好半天下腹传来一阵器官上的疼痛,他才回过神,想起来自己是要打电话给郁闻礼。

    手指不太听使唤,颤抖两下拨开锁屏,想去翻通讯录。

    突然,手机在他手里震动起来。

    屏幕上同时出现了一只毛发蓬松的大白猫。

    ——是他给郁月城设置的来电显示。

    作者有话要说:

    同学们除夕快乐!!!!!!龙年大吉!万事顺意!!

    2023最后一天推推我两本完结文,都在专栏里:

    《烽烟破卷》年下害羞深情将军攻X温柔腹黑风流受,主攻。

    我认为是甜口,有读者反应是甜虐甜虐的,人物剧情身份都有反转。同名广播剧猫耳连载中啦,搜文名就有了。

    《无侠》暴脾气心软纯情世家子弟攻X潇洒浪荡绝色江洋大盗受,又名《废柴庄花的贴身高手》,主受。

    这个年代为数不多的纯武侠了,我头铁,我写过!我觉得好看!人物剧情身份都有反转。

    最后这本文我会快马加鞭地码完它的,向等更追更还没忘记我的同学们鞠躬致谢!

    第302章 荒谬而真实

    屏幕上同时出现了一只毛发蓬松的大白猫。

    ——是他给郁月城设置的来电显示。

    ······郁月城, 吗?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干性发热期的影响,让他心理和神经都异常敏感起来, 就连思想都跟着变得一团糟。

    郁月城怎么会找我?

    怎么会这个时候找我?

    他想干什么?

    ······我们分开很久了,他是不是不想见我?

    还是他有什么重要到非打电话才能通知的重要事情?会是什么?

    他这么久不回邮件,郁月城都没有打过电话来,没埋怨过他一句。

    ······他是不是根本不想埋怨了?

    已经不在乎了吗?

    他跟我说过断绝往来之类的话吗?他是不是有了新的机遇,认识了新的人?

    他肯定有的。

    方渡燃犹豫的时候,手机锲而不舍地响了一轮又一轮。

    是很重要的事,他才会打电话, 还打两遍吧。

    “嘶······!”

    膨胀部位跟被子摩擦发疼, 柔软的棉质面料都感到格外粗糙,轻轻一蹭都像是要蹭破皮。

    方渡燃调整了呼吸,扔掉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上, 在震动结束的最后一刻接起来。

    “有打扰到吗?”郁月城说。

    “hi,郁月城。”方渡燃忍住体内的躁动随意道。

    同时出口的两人停顿半秒,方渡燃先开口:“没有,我、刚没在宿舍,才进来看到你打电话了。”

    “嗯。”郁月城说:“我两个月之后会回国一次, 你要不要来接机?”

    他问地非常的工整, 方渡燃能感受到他的礼貌和谨言慎行。

    还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大白猫的呼吸浅浅地通过听筒传过来,如同电流细细微微地厮磨他的耳根,方渡燃狠狠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把。

    色迷心窍。不识时务。

    但是身体变得敏感, 这些感受都被放大,由不得他。

    少年干净清透的信息素似乎能伴随贴在耳边的手机, 也一并从大洋彼岸传过来, 方渡燃身随心动,带着玷污了纯洁雪白的大白猫的愧疚, 干了他认为十分不耻的事。

    郁月城要回来了。

    两个月之后就可以摸到大白猫了······

    大白猫很好摸。抱起来温暖又踏实,是世间最舒服的地方。

    对于现在变得脆弱的精神力和心理来说,是方渡燃最安全的港湾。

    “奥。”方渡燃的声线带着一点点拖尾,莫名就给气氛添上一丝迤逦。

    当他听见自己的口吻时,立刻狠狠咬了自己舌尖一口,血腥味蔓延口腔,这会儿,这点力气,倒是能来得及时。

    他咽下去嘴里铁锈般的血腥味,因为对面是郁月城,这铁锈味变成了他幻想中的来自Alpha的草木类信息素。

    他清清嗓子说:“奥!我去接你。”

    郁月城在那头,似乎在思考,然后解释道:“我打电话的时候,看了时间,这会儿应该是你晚自习放学回到宿舍的时候,所以我打了。”

    “好。”方渡燃说:“打得好。”

    郁月城那在头还说了几句什么,都是些非常规矩的话。

    其实比起他刚认识郁月城那会儿,还要带着一点看不见的隔阂,他知道郁月城在管好自己作为已经分手的前男友的言行举止。

    宿舍里只亮着床下的台灯,床上暗蒙蒙的,方渡燃借着昏黄低沉的光线,往自己另一只手里看了眼,自嘲地无声笑了。

    提分开的人是他。

    谨言慎行管好自己的人是郁月城。

    而他此时此刻,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神志也跟着那股躁动和怪异的渴望喂了狗。

    他幻想自己的手指是郁月城漂亮修长的指节。

    幻想环绕周身空气里全部都是他刻在骨血里的,闻起来就让人上瘾的薄荷味信息素。

    幻想信息素里,有郁月城释放的亲密意味。

    幻想那意味里,有清晰的,要和他缠绵到死的浓度······

    手心的掌纹和手指上指纹磨到会轻微刺痛的纹路似乎也感受不到了,一旦想到这些都是大白猫的,他就把苦全熬成蜜了。

    把铁锈的血腥味熬成他迷恋的沁人心脾的信息素。

    他要克制住自己已经憋到发闷的呼吸不被发现,把听筒拿远一些。

    “那两个月后,机场见。”郁月城说。

    方渡燃用被子盖住细微的水渍声:“嗯。”

    都到了神志快不清楚的时候,他还沉浸在幻想和现实的交织处,头晕脑胀地在心里想:燃哥说到做到,绝不会骗你。

    可惜他现在没有办法再把这样的话说出来,他已经把大白猫骗过了,把人推开了。

    “再见。”方渡燃说完直接挂掉,浑身以为忍耐大汗淋漓。

    然后他拿掉被子,手指发颤地把刚才的电话录音翻出来,就像他第一次借着秒表里的呼吸声去感知一样。

    凭着电话录音里郁月城的每一次停顿,每一次透出的细微的呼吸声,每句话末尾的语气······

    他病态一般放大音量,用整个敏感数倍的身心去捕捉声线里熟悉的气息,然后都化作加速的促进剂。

    闭眼在浪潮里沉浮,头脑一片混沌,直到第一次把积攒的躁动和怒火,连同怪异的渴望一并发泄出去,他鬓角汗水直流,额头的短发被打湿一片。

    往枕头上蹭掉汗水,高热的体温立刻被空气激了一下,凉凉的。

    方渡燃睁开眼看着天花板,空白的头脑渐渐回神,冒出来一桩桩荒谬而真实的事实。

    痛苦凶悍的戒断期,能靠着郁月城和他的Alpha本该互斥的信息素活下来。

    这么难熬的干性发热期,他居然也可以就靠着跟郁月城打电话留下的一段录音渡过去。

    但这只神奇的大白猫还被他赶跑了。

    ······哈哈。哈哈哈哈!

    方渡燃想笑,也真的笑出来。

    然后在干性发热期的催促下,再一次按下录音的重播键。

    昏昏噩噩时,他想,好久都没有这么肆无忌惮地去想念郁月城了。

    又想,在这种时候想大白猫,真是弄脏了他精致雪白的毛发。

    还想······是该把秒表重新随身带着了,有了郁月城送给他的项链之后,他就没戴过秒表。

    那里面有他曾经给郁月城录过的呼吸声。

    比这个听起来明显。

    ······更好用。更好用来玷污他。

    ——更方便地想他。

    ·

    上次郁月城说的两个月之后回来一趟,方渡燃后来清醒过来,躺在被汗水打湿的床上,后知后觉想到这是他的暑假。

    是高考结束之后那个最长的暑假。

    然而时间过得很快,从宿舍到教室的上学路上,密集的植被无意间已经换了一轮,春季新抽枝的小芽全部都长成了舒展开的叶片。

    湿润的空气,在正午会被逐渐升温的烈日蒸发,变得开始微微的潮湿,一步步到了榕城的夏季。

    不像是南方的沿海地区,濡湿到整个城市都冒着水汽似的,也全然不像干是的北方。

    是清新的,由郁郁葱葱的植物所带来的清新怡人,夏季的风一吹起来,就可以带走的清爽的属于山河的气息。

    方渡燃在高考前最后一次来教室,收拾课桌准备考前离校。

    该搬走的书籍已经拿走,课桌抽屉里就剩下一些写过的试卷和写满了的草稿本,他全部都装进背包里,最后郁月城的位置上,对着黑板用郁月城留下来的相机拍下来他看到的视角和教室窗外的景色。

    再回到自己已经一年没有坐过的自己的位置上,对着前座的郁月城侧面拍下最后一张照片。

    背上双肩包走出文科的明德楼,阳光照在方渡燃的头顶,把他深棕色的发丝渡上一层金黄,抬起头对着太阳眯起眼,是下过雨之后的榕城在放晴的天气里独特的清爽空气。

    发顶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六月中旬,盛夏将临。

    手机收到一条没有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方渡燃的视线对着显示屏上那句“燃哥,你一定能行的!加油!”,看了两遍之后,从开始的怀疑到确认。

    应该可以猜准这语气对面是谁。方渡燃想。

    但是许烈阳已经一年多没有跟他联系,他对自己的眼光还算有点信心,许烈阳他爸赌博输光家产的事情,当时在其他的宿舍里也听到过一点。后来在地图上搜索了几家许烈阳家里的饭店,全部易主。

    他们都在悄无声息地长大,有些事既然对方不想说,他也没想追问。

    所以他没有问对方是谁,而是直接工整地回复一句-谢谢。你也是,一起加油。

    他想对面在高三时期突然辍学的少年,是明白他的意思的。

    高考的前一天,方渡燃神使鬼差地打开邮件,里面果然静静地躺着一封郁月城发来的邮件。

    他们之间的默契好像一直保持的很好,这时候郁月城给他打电话,他也许反而会想很多。

    整整一年多,他们之间唯一打过的那通电话就是在自己第一次爆发干性易感期的时候。

    要是纯洁的大白猫知道自己在用他的呼吸声进行······不行不行,太肮脏了。

    会弄脏大白猫柔软漂亮的毛发。

    他可以在清醒的时候去吻郁月城的唇,跟他天翻地覆,但是不能接受自己在那种失去理智的情况下,纯粹地为了发泄去拿大白猫当做刺激自己,满足自己幻想的素材。

    那就是玷污。

    方渡燃摇摇头,把一堆乌七八糟的心思都甩出去,让自己好好准备明天的高考,别走神。

    到是郁闻礼打了电话,跟去年一样会在考点外等他,只是这次只需要带一个助手就可以,他的腺体自从经历那次干性发热期爆发之后,比以前恢复的要快多了。

    可能这东西还能锻炼人的意志力吧,方渡燃感觉一层层的关卡都要把他的心和血肉铸成铜墙铁壁了。

    已经有太久没有感受过柔软、温度,郁月城在的话,一定可以······靠,怎么又走神!

    安靖明天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得出差,不能陪他去考场,当晚给他送来了廖茵茵以前的手链,和安靖自己是一对手编的红绳,保平安的,用来祝他高考顺利。

    她知道现在高考在方渡燃心里有多重要,他复读了一年,从来没有休息过,坐在车里都在学习。

    安靖虽然没来,但是郁治书却从学校回来,亲自来送他去考场。

    他们之间的交流不多,方渡燃忙于复习,就更少了,郁治书送他去考试时,只说道:“月城小时候第一次参加国际上的大竞赛,也是我开车送他去的,然后陪着他一路进场去国内的考区入座。他是全场唯一一个允许父母陪同入内的,因为他年纪实在是太小了,才刚满五岁。”

    方渡燃在后座睁大眼:“这就是天才?”

    郁治书不置可否,反而说道:“那天你也去了。”

    “我去?”方渡燃不信自己有那个本事,随即反应过来:“我去送他考试了?”

    郁治书点点头:“他是被特例允许进入14-18岁阶段的少年组的,在初始选拔的时候。他这个样子,同龄人你大概能猜到,跟他之间没有话说。”

    方渡燃:“就我跟他有话说。”

    “嗯。就你耐得住性子,愿意陪着他,事事都等着他。”郁治书说:“你不考试,也闹着要陪他去,说这是他第一次去国际竞赛,一定要陪他。”

    实际上那天方渡燃保证了很大一堆话,保证自己不会出声,不会闹,不会笑,当个木头人,不进去,只在外面等着他也好······

    郁治书后来可以接受方渡燃再次回到郁家,他从小对郁月城的陪伴,的确是独一份的。

    “干爸,我今天第二次高考,您跟我说这个。”方渡燃往车窗外看了一眼:“是我表现的太平静了,给我点刺激,还是故意让我分心。”

    郁治书过了会儿道:“是想说一年了,你的毅力和坚持我都看得到。当时你说分开,就真的跟月城分开了,也是有魄力。说道做到,是个男人样。”

    车停下来,方渡燃没有说话。

    “以前我送我儿子去考试,现在我亲自来送你去考试。”郁治书转过头向他说:“放心大胆地去吧。”

    最后一句话砸车里,方渡燃走下车,面对着眼前熟悉的高考考点,亮眼的红色横幅,拥挤的人群······豁然开朗。

    这是他这一年多以来,郁治书跟他交流得最多的一次。

    方渡燃转身朝他半弯下腰,对着打开的车窗说:“干爸,我不打无准备之仗。”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祝同学们龙年行大运!!

    感谢在2024-02-09 20:51:26~2024-02-10 01:0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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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3章 浪费资源

    “······In order to ensure the normal operation of aircraft navigation and communication systems, mobile phones,toys and other electronic devices throughout the flight and the laptop computers are not allowed to use during take-off and landing.”

    机舱内响起温柔的女声提醒, 方渡燃拿出手机,最后一刻给安靖和郁闻礼发去消息,然后打开飞行模式,靠在座椅上休息。

    他的心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搁着裤兜摸了一下里面放的折叠整齐的纸张,动动腿,边角偶尔会硌到他的大腿上, 清晰地触感让他觉得踏实。

    夜晚的航班刚起飞不久, 机舱就关掉灯,大部分人在休息,还有些在看电子屏幕, 方渡燃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从天空俯瞰即将离开的A市。

    灯火辉煌,一簇簇拥挤的建筑物在地表上争着发光。

    半个月前,他一整日一整日地待在郁月城的房间里,对着投屏到墙面上的星云发呆。

    再挨着把郁月城收集起来的, 他和方渡燃小时候一起做过的科学实验纪录片放映了一次又一次。

    有时候心脏在颤颤巍巍地无从安放, 有时候看不清那朵绚烂的星云,反而只能感受到它背后无穷无尽的空旷和虚无。

    那时候,方渡燃正悬着一颗心在等他的通知书。

    看得多了, 对国科大的通知书渐渐地没了焦虑,反而开始沉浸在郁月城留下来的东西里。

    全部都是他后来知道的, 和已经失忆记不起的时光。

    是他留给郁月城的, 郁月城就靠这点东西,熬过去七年, 现在轮到了他手里,又成了郁月城出国念书留给他的怀念。

    如果没有这些影像、音频、纪念品,那他们的过去,就完完全全只剩下郁家对他有印象的长辈们的几句言谈而已。

    只剩下安靖对廖茵茵的深厚情谊,连带着对他的惦记。

    只有郁月城,他在漫长的时光里,一个人坐在这间屋子里,细数过无数次他们的过往。

    方渡燃在日复一日的熬煮里,早已经逐渐变得沉默,变得更加稳重,变得坚定而义无反顾沉着地往前走。

    当高考结束,他终于可以把时间都拿来肆无忌惮地来想念郁月城,他触摸郁月城的物品,触摸郁月城的回忆,触摸郁月城的感情······这间卧室里就似乎变成了他心甘情愿被封锁的禁地。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除了去青苗基地,方渡燃从睁开眼,到沉沦在虚空的想念里,沉沉睡去,看了无数遍。

    次数多到麻木,多到没那么多的情绪再去释放,多到他似乎能穿过时空,跟他不在的那七年里的郁月城打个招呼。

    真难熬啊。

    方渡燃想。

    他不知道郁月城到底是怎样的执拗,可以把那份鲜活的感情,在这种坐牢一样看不到头的困境里面待了那么久,还能披星戴月,带着青春,带着耀眼的光辉,带着无限的温柔走向他。

    来到他面前。

    机舱里的人似乎都睡了,前面传来男人的鼾声,方渡燃在把口袋里的通知书掏出来,看了一眼,再放回去。

    他是昨天拿到的通知书,郁家的人为他庆祝,小姑和郁叔都过来郁宅一起吃了饭,大家欢声笑语。

    没有人知道他会突然离开,他直到飞机起飞前才告诉安靖。

    其实他是可以等郁月城回来的,也没有多久了。

    方渡燃在郁月城的床上睡了最后一夜,还是只身背着一个双肩背就去了机场。

    接近四百天,他能清楚地感到很多变化。

    他的,郁月城的,他和郁月城之间的,这让方渡燃的行程没有过多的热烈和冲动,反而随着踏上飞机离开国土,穿过大洋,离郁月城越来越近时,也越来越冷静。

    只除了一点难以置信的孩子气没完全切断,反复确认了一下口袋里没有带错东西——国科大的通知书。

    关于学业,一年前,郁治书告诉他的话,不打无准备之仗。

    当方渡燃感觉他已经准备好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把握能考上。

    所以考完试,他对着答案估算完分数,就再也没对学习投入过一分一毫。

    他给自己放了一个大假,一头扎进郁月城的房间里。

    一年后,他一个来自全省升学率最差的学校的复读生,考了可以在全省拿到排名的名次。

    十二中的学生,考上了国科大,成了很多人眼里的“无稽之谈”,可是有鲜红的分数挂在十二中的学校门口。

    他成了青训自建校以来的第一个荣誉考生。

    所有一切成了定局,方渡燃拿到邮寄来的国科大通知书和录取纪念品,仍旧恍然如梦。

    这是他从来也想不到的。他——方渡燃,能上国科大。

    做白日梦和成真,还是容易让人有点恍惚的。

    方渡燃很满意,也挺开心的,超过录取线二十五分,说明他不是侥幸。

    他终于能考自己的能力,做一些可以证明自己的事情。在人生的分岔路上,走上了可以往前走的那条路。

    可以看到郁月城在他前面的身影。

    思维有些乱,方渡燃垂着眼皮看脚下微弱零星的灯火。

    升学的喜悦,他居然到现在都没完完全全地笑出来过,他确实是真的高兴。

    全国的在参加统招笔试的学生,谁考上国科大,都不会不高兴。

    郁月城会不会觉得他变了。方渡燃想。

    录影带里面那个清脆的笑声,和后来他在郁家的长辈面前,可以亲近又讨喜的样子,他独处时完全拿不出来。

    方渡燃设想了一下,他对着郁月城可以拿出来吗?

    时空的差距,让他连这个设想的能力也消失。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是要去见郁月城,······去见他干嘛呢?

    他想亲口告诉郁月城,他考上国科大了,他有在认真地往前走,他没有食言。

    方渡燃心绪打结,乱糟糟的,情绪确始终冷到冰点,静到无喜无悲似的。

    ·

    倒过时差休息之后,方渡燃把自己上上下下都整理了一番,换掉乘坐过飞机的衣服。

    养好状态,再根据郁月城发过的邮件,找到他的学校地址,到了地方之后反复核对过地址,没有出错。

    站在大门口,看到有零零散散人进出,他跟着走进去,没有人阻拦他。

    反而有几个西方面孔看到他不一样的长相朝他热情地打招呼,方渡燃脱口而出接上他的话也回应两句。

    他有记忆的人生里,认识郁月城,他有了第一次走出榕城的经历,这是他第一次出国,离开A市,也是因为郁月城。

    奇怪的是,方渡燃完全没有丝毫窘迫或者不安,一切都那么地自然而言。

    语言、行为方式、礼仪,他一点也感觉不到陌生。

    这是个距离A市有着两个板块的地方,方渡燃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应该都是“方渡燃”小时候经常经历的事情。

    他们早就在出国往返间熟能生巧,还上的是国际学校,跟国外的当地人交流,行为举止和礼仪规范、文化差异,一系列的认识早就变成了行为习惯刻在他骨子里,就像是他失忆了,也知道怎么吃饭喝水一样。

    “Hello, are you here to visit the campus?”有个同肤色的女生看他在原地犹豫半晌,大方同他攀谈。

    方渡燃不知道郁月城现在在什么专业,想了下,直言道:“No, I'm here for someone.”

    “Wow···!”女生发出一声感叹,又仔细辨别他的特征,试探性地用国语跟他交流:“你是来找郁月城的吗?”

    一句话就让方渡燃愣住,这也能猜到?

    可能是他的表现的太明显,女生笑起来,摆摆手说:“不要惊讶。经常有其他学校的学生想要来找他研究课题。”

    “你怎么知道是他?”方渡燃还是忍不住问。

    “因为我们都是一个国家的。”女生指一指他和自己:“我感觉你跟我们一样,当然就想到他了,这个学校里,这一级只有我和他来自同个地区。······哦不,我是在这里长大的,应该是只有他是本国人通过推荐和考试进来的。”

    方渡燃知道郁月城厉害,总是隐隐约约的,细枝末节的小事让他察觉到。

    这是一所全球顶尖的院校,这一级只有郁月城一个人是本国人······

    方渡燃隔着这句话,第一次无比切实地体会什么叫做“浪费资源”,理解了郁治书对郁月城不去从事科研的可惜,还有郁月城自己说过的他希望找到自己可以向父亲一样找到自己能为之奋斗终生的事业。

    他这样的人,是可以改变巨大格局的。

    他是真正的国家栋梁。

    他去了榕城的十二中找自己······?

    “他很厉害!”女生见他沉默,朝他举起大拇指:“你需要我来带路吗?”

    “需要。谢谢。”方渡燃及时收起自己的念头。

    郁月城之前到底因为他错过了什么?!

    方渡燃不敢想。

    “你有跟他联络过吗?他今天有个实验室的团队会议,不知道几点结束。”女生问。

    方渡燃摇摇头:“我昨天刚到,还没有告诉他。”

    女生转过头看向他,问道:“你不在这个城市读书?”

    “我在国内上学。”方渡燃说。

    “原来是这样。”女生点点头:“那我等会儿先进去,你在楼下等他。”

    “谢谢你。”方渡燃说。

    女生再次将他的侧脸看了看:“你很帅,和他很像。”

    “我和他像?”方渡燃对郁月城的话题,没有任何抵抗力。

    “是的。你们气质不同,但让人看起来感觉会很像。”女生比了比他的头顶上方:“身高也一样。”

    方渡燃这一年长高了一截,郁月城也长高了,他很像看看郁月城现在的模样。却又随着一步步靠近,不再那么急迫。

    这个人跟郁月城很熟悉,熟悉到用手一比就可以找准郁月城的身高。

    方渡燃其实是想追问些什么,但还是作罢。

    他在四百天以前就丧失了大白猫男朋友的身份。

    女生见他没有回话,把这些归咎于对于陌生人的内敛,也不在意,性情非常爽朗,耸耸肩说:“也许因为你们都很帅,而且是一个地区本土生长的人。”

    方渡燃:“也许吧。”

    郁月城可是这一级唯一一个来自他们国家的学生。

    也确实找不出第二个了。

    这个女生虽然在肤色和来源上跟他们一样,也可以说一样得语言,但是从小移民,还是可以分辨出来。

    “你们是一个专业的同学吗?”方渡燃问。

    “hi!”身边的女生突然喊了一声,打断他的话往前跑起来,还跟着一连串的英语。

    方渡燃没心思去听后面的话,因为他跟随声音抬起头时,校园的小路尽头走来了一行人。

    他们背后是风格异域的建筑物,阳光穿过高大的梧桐树叶片,投在中间那青年的发顶,乌黑的发丝和肩头是斑驳的光芒,衬衣袖口露出来的手腕白得近乎透明,手里拿着一个简单的电脑包。

    看到他的一瞬间也停下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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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4章 那是你没追上

    是耳边的交谈声让郁月城收回视线, 方渡燃这时也跟着走了几步上前。

    两人的脚步越来越近,方渡燃沉着平静的心, 浮起来细微的躁动。

    他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视线去打量郁月城,只刚刚那一眼,他长高了五六公分,这么一比较,自己好像也是。

    他还是那么好看。

    精心修剪过的梧桐树和别具风情的学院,也比不上他身上散发的那股气质优雅,举手投足间, 完美的从来不像是真实存在般。走在一行人中间同阳光一样耀眼。

    方渡燃其实有点陌生, 尤其是郁月城这样出现时,他的身边,他的脚下, 都是另外一个完整的生活圈。

    但他不能让自己表现出来,那会显得他胆怯了,他害怕了,他怀疑了。

    方渡燃可以怀疑一切,唯独不会怀疑他要见到郁月城的决心。

    大白猫还是最好的那只大白猫, 是他一瞬间不知如何再像从前那样, 可以随心地去抚摸他蓬松的长毛。

    “这位是来找你的朋友,我把他带过来了。”女生热络地同其他人挨个聊了几句,然后面向郁月城说。

    一时间五六个人的目光通通放在方渡燃身上, 对这些注视他倒是神情自若,冲他们点点头再打了个招呼, 眼神转了一圈停在郁月城身上。

    他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和郁月城再次见面。

    寻常地跟他每日开展学习一样, 只是在他去开会的路上。

    也很生疏。郁月城和他所代表的以他为主的圈子。

    他很优秀,方渡燃一直都知道。现在这学业, 还是国家未来的栋梁。

    隔了这么久,仍旧一眼看出来他是这些人的中心。

    这几个人大概就是他们要开会的成员,郁月城是领头人。

    方渡燃想不到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必须得说点什么才行。

    微顿,他特意用国语开口:“我跟着你寄过来照片和明信片地址找到这里的。”

    郁月城自从看到他以后,再听见方渡燃的声音,才有了真实感,面上有点迟疑似的。

    “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了。”方渡燃看看周围几个人,也说不出别的什么话。他只是想表达的跟郁月城亲切一些,说一些只有他们能听懂的话。

    可是跟亲密有关的内容,他跟郁月城现在,好像什么关系也没有了······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先去做吧。”方渡燃把对方接话的空隙都略过去了,一句句接着不让自己被他拒绝掉。

    郁月城没有抗拒他,方渡燃能看出来,但是也没有以前面对他时,对他展现出来的温驯,可以随时都抱一抱的热度消失了。

    他没敢想他们见面会是什么样,现在庆幸自己没有想过。

    不然他脑子里的飞奔过去紧紧抱在怀里,被眼下这样凝滞的局面所替代,方渡燃感觉自己肯定接受不了。

    还好他清楚是自己丢掉了大白猫,是他跟对方断了联系。

    他真不是个东西啊!

    “他是你的朋友吗?你或许可以向我们介绍一下。”郁月城身边的男同学在片刻的沉默间问道。

    方渡燃有些惊讶,他会国语?

    那他、他刚才的话,其实对面这些人都可以听懂?

    “他是我的弟弟。”郁月城仿佛在身份里面进行了挑选,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用来介绍方渡燃。

    “这就是你们长得这么像的原因?”刚刚那个给他带路的女生笑着说:“他可没有介绍自己是你的弟弟,看样子你们兄弟好像有些问题需要解决。”

    “时间,要到了。”有人在他们身后看表。

    郁月城这才朝他道:“我要去开个小组会。”

    方渡燃立刻接话:“我在楼下等你。”

    郁月城看向他,方渡燃保证道:“我不会进去的!我就在楼下等你,我知道你今天要去开个什么会。”

    郁月城似乎还想说什么,被他一打断,欲言又止。

    最终嘱咐道:“有事就马上打电话给我。不要离开学校太远。”

    方渡燃用力摇摇头:“我不会的。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

    郁月城神情微变,然后带上其他人走进一旁的古香古色的西方建筑里。

    方渡燃上前两步,站在入口处看着他走过长长的走廊,然后转身踏入另外一个方向的楼梯入口。

    “你们真的是兄弟吗?”那女生还没走,眼看着方渡燃屹立原地对着郁月城已经消失的楼梯口还一动不动,郁月城在学校里名气很响,从没见过他有这样一个弟弟。

    “嗯。······他比我大几个月,他的父母现在养育着我,我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方渡燃记得他曾经也用过这个借口,在给学校里那群对郁月城在背地里嘴里不干净的涨涨教训之后,也是这样说。

    他在高二的时候,用这个理由来掩盖自己对郁月城的感情。

    现在,用这个理由,给他和郁月城之间的身份一个体面。

    方渡燃其实没有必要搭理她,也不需要回答这句话,他就是一下子想了起来,因为曾经他胆小,他害怕,他畏手畏脚,他没有能力,他瞻前顾后······

    因为他沾满鲜血的双手和肮脏的血液会脏了大白猫精致的绒毛,所以他说过好多谎。

    现在他说过的话成真了,郁月城成了他的哥哥。

    他是跨过地图上的两个板块来到他哥哥的学校来看看。

    “我叫米娅。很高兴认识你,月的弟弟。”女生朝他伸出手。

    方渡燃稍作迟疑,跟她握手,简单介绍道:“方渡燃。”

    “燃?大道自然的然吗?”米娅感兴趣道。

    “燃烧的燃。”方渡燃说。

    “哦~!那很酷!”米娅怀里抱着几本书,对他道:“无论你和月之间发生过什么,你一定对他很重要。”

    “嗯?”方渡燃看向她。

    米娅说:“很少看到月这种不知道怎么办的表情。”

    郁月城刚才的样子是手足无措吗?他完全看不出来,他只看出来郁月城看见他来到这里有点愣,也许在思考,具体的他也看不出来。

    他已经不知道大白猫在想什么了。

    方渡燃猛然发现,在他们分离的四百多天之后,郁月城跟他有了交流上的隔阂,失去了默契。

    “或许你说的没错。”方渡燃低声自言自语:“他的确是很意外吧。”

    说不定都被自己吓到了。

    “我想他对你也很重要。”米娅朝他意味深长地笑:“我要去上课了,拜拜~下次见!”

    正是学期内正常上课的时候,这边的学校还没放暑假,远处时不时能看到几个背着包的大学生在校园里步履匆匆。

    方渡燃细细地去想刚才郁月城说过的每一个字。

    ——有事马上打电话给我,别离学校太远。

    然后轻轻地在心里念出来,至少郁月城绝对还是关心他的,这一点无从否认。

    找了个小道旁边的铁艺长椅坐下,他放松身体去呼吸,感受郁月城所在的这片土地。

    方渡燃闭上眼,想象了一下刚刚郁月城从两侧的华丽的建筑物中间走出来的画面,阳光,梧桐树,完美的如同天使坠落人间的大白猫,和他第一次在十二中的校园里看到郁月城的背影如出一辙。

    他只是出现在了自己的时间轨迹上,只一眼,整个天地都黯然失色。

    阳光也同样洒在方渡燃的脸上,他纤长的睫毛在眼底留下阴影,深棕色的发丝被太阳蒙上一层金黄色的光圈,细腻的肌肤光滑无暇,身上却散发着张扬的冷漠气息。

    “咔嚓——”专业相机明显的声音响起来。

    方渡燃懒散抬起眼皮,像是晒太阳的野兽被打扰到,同发色一样的深棕色瞳仁被阳光照射,有细微璀璨的鎏金印照在内。

    “Sorry, you're so beautiful···”

    一头黄发的青年向他举起手里的相机,热情道:“I'll send you the photos.”

    方渡燃第一次听到有人用漂亮来形容自己,对比对方明显大了一圈的骨架,地区人种的区别来看,身材在药物控制下都达到满分精度的体脂率和线条,确实没那么夸张。

    对方看他没回应,在他身边直接坐下,自我介绍起来:“I'm a student majoring in oil painting, and my tutor is Mr. Mark, as you should have heard.”

    方渡燃没心情在这里跟同郁月城无关的人,他这会儿正在整理自己跟郁月城的思绪,被打扰到其实非常有些不耐烦。

    但是一想到这里是郁月城的学校,他就不自觉地带着自己的言行举止也体面起来。

    方渡燃选择装听不懂,直接道:“我不是这里的学生。”

    方渡燃说完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搭讪者,他是全球顶尖的大学里的学生。

    能在这里上学的每个人,都应该是各有所长的。

    对方完全没被他的语言阻隔,反而流利对答:“是来到这里,进行访学或者参观的吗?我非常乐意作为你的导游。”

    方渡燃:“我在等我的朋友。”

    对方的热情被惊讶所替代:“你在这里有朋友?那真是太好了!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不定我们的朋友相互认识。”

    经历过在校门口那一幕,方渡燃信了,郁月城,那确实可能被其他人记住。

    他垂眼想了下,“我的一位旧友。”他说。

    对方似乎能琢磨出点不同寻常的意味了,再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伸出手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旧朋友是谁,但是你现在可以拥有一位新朋友。”

    伴随着这句话,方渡燃突然闻到一股甜腻的奶油香味——是非常明确的Omega的指向性。

    他没有握上示好的这只手,长腿仍旧懒散的搁在前方,经过计算精密衡量控制过的身材比例十分完美,腿长的似乎这个长椅都能挤着他似的。

    方渡燃转过头深棕色的瞳仁冷漠看过去,对方先是僵硬片刻,往后稍微撤开,随后见他没有动作,又倾身凑近,朝他调皮地笑了下。

    方渡燃的信息素没有关于Omega的特殊性指向,但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情绪完全可以明确表示,不然他曾经的易感期,学校的Alpha不会都绕着走。

    所有人都共有的情绪,方渡燃可以无比准确地释放出来,比如愤怒,和暴力。

    他时至今日,仍然还是个能让人绕着走的Alpha。

    因为来到郁月城的学校,所以他才刻意地倍加收敛,好像做了不够妥当的事,就是给郁月城丢脸一样。

    不过放在平时,他这副样子,也没几个敢上对他干这种事。是不是在开放的地区,连信息素都开放了?

    很多时候方渡燃心里都清楚,他身上那股不知道杀了多少野兽,啃过多少鲜血,经过多少次命悬一线的煞气,早就刻在他的骨肉里。

    即便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那里,就不该有不长眼色的Omega来往枪口上撞。

    是这个人太高估自己自己魅力和实力了。如果换个时间和地点,方渡燃不在乎背上个有损Alpha的名头,让这个Omega长长眼色。

    正当他懒得再搭理,打算用信息素压制回去的时候,方渡燃对着来时的路犹豫了。

    这是郁月城的学校······

    转而直接道:“我有我喜欢的人,不需要认识新朋友。”

    对方甜腻的信息素并没有收敛,也直接问:“你喜欢的人是月吗?我们都很喜欢他。”

    方渡燃纳闷,到底为什么看到他都知道他找的是郁月城?

    “你是说谁?”他不太确信。

    “月,moon,我们都爱叫他的中文名字,很好听,是洁白无瑕的月亮,就像是他一样。”对方提起来郁月城瞬间连语言都变得优美起来。

    “你喜欢郁月城?”方渡燃微蹙眉心。

    “我当然喜欢。我还非常热烈地追求过他。”对方十分坦然,随后失落道:“可惜他的心似乎都在实验室和图书馆里。”

    方渡燃经过与世隔绝、紧锣密鼓的高三复读,这会儿刚停下来的脑袋有点消化不良。

    “但是你也很漂亮,你很酷!我一看见你,就感觉你和他是一个地区的人。”对方说:“虽然你们都很美,但是你们都是Alpha,我能辨别出来。都是非常顶级的Alpha!”

    “那你就应该收起你的信息素。”方渡燃冷冷道。

    “我只是想多认识一个朋友。”他无辜道。

    方渡燃站起身,居高临下问:“郁月城也是你的朋友吗?

    “他是我做课题的同学。”对方应答自如。

    方渡燃道:“那是你没追上。”

    扔下这句后,看到对面的黄头发备受刺激的神情,方渡燃还挺乐意。

    “你这样太不友好了!”对方收起来信息素:“看来今天的机会不对,我打扰到了你晒太阳。”

    “你的语言学得不错。”方渡燃说。

    对方朝他仰起头:“那当然,我精通八国语言。”

    “好了,你独自享受这份阳光吧,我去上课了,为了你,我可是离开了一节课整整三十分钟!”话还没说完,一头黄毛就自己跑了。

    方渡燃没有再次坐回去,也无暇感受这片土地的空气,绕着郁月城开会的哪几栋建筑物开始打着转地散步。

    郁月城不管走到哪里,总是人中龙凤,总是最耀眼的那个,他从小早已习惯被万众瞩目。

    这些方渡燃应该知道的。

    从青训十二中,到这个全球顶尖的大学校园。

    就连自己在这里坐着晒晒太阳,也能被人上来用信息素示好,郁月城这样的人,在加上身处这样优秀的环境里,身边也都是一个个接受精英教育的伙伴、同学、还有他的新朋友······

    他遇到过的爱意,见过的表白和热情,多得如同天上的星星。

    他还会是一心只有方渡燃三个字的郁月城吗?

    他们不在榕城那个小城市,他们也不再是每天只用去上下课就可以朝夕相处的少年。

    方渡燃这会儿突然意识到,他失去的那段记忆也没什么过不去的,曾经为了这个他第一次尝到他的心是热的,心脏也会痛的滋味,他一个人在夜晚的大街上从出租车下来,躲在一片正在修建工业园区荒凉马路上流过眼泪。

    而现在,他只想,如果能够让郁月城永远忘不了他,那就是最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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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5章 我只认识你

    方渡燃等到天黑了, 郁月城才开完会出来。

    他一向对时间的估算非常准,知道这个会看上去不会轻松地结束, 他来去一趟花不了太久,大概率是不会错过的,仍旧没有走远。

    即便他还拿着可以随时联络的手机。

    方渡燃在这附近饶了几圈,数了数华丽建筑上的纹路沟壑,始终不敢离开郁月城的位置。

    虽然没有人会看着他,但是他答应过郁月城,哪也不去, 就在这里等他, 就不想食言。

    下午太阳落山之前,他发现下课的学生有去到旁边一个造型奇特的小房子里,方渡燃跟过去看了看, 是一座小咖啡屋。

    咖啡因不在他的饮食范围内,方渡燃看到来往的学生都会进去小坐一下,他想到了郁月城。

    他一定也去过。

    所以他进去点了些饮品和甜点放在小桌上,想象郁月城如果来这里,是什么样子。

    他独自一人是什么样?三五成群又是什么样?

    是今天见到他时那样吗?

    天色渐晚时, 方渡燃就回到今天目送郁月城走进去的通道入口, 黑色的T恤随意倚靠在墙面上,姿态放松。

    身形跟着完全不见天光的夜色,一并隐没进黑暗里。

    他不着急, 他知道郁月城一定会从这里出来,但是他的心是空落落的。

    他在担忧, 但又不能如同以往那样张扬地对郁月城施行他的占有欲, 这让方渡燃眼里的神情愈发深沉。

    学院里的这块区域陆陆续续有人离开,人本来就不多, 楼上的灯灭了一盏又一盏,就显得多了几分寂寥。

    楼下无人经过时,寂静得很,方渡燃不急不躁,耐心十足。

    等熟悉的脚步声从空旷的大厅里传到通道入口,在传到了方渡燃这里,他像是听到了异动的野兽竖起耳朵去捕捉。

    然后确定,那是他的大白猫,于是放下心来。

    郁月城从入口处走出来,方渡燃从一片黑暗的墙壁里直起身,朝他的背影跟过去。

    “郁月城。”他边叫出声,一边弯下腰去顺手就想拿过郁月城手里的电脑包。

    然而并没有自然地落入手中,他的手指僵住一瞬。

    大白猫没有像以往那样就松开手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他,方渡燃抬起头看见郁月城似乎是愣了一下,方渡燃停在提手上的手指顿时松开。

    借着头顶的路灯看看郁月城的脸,然后撇开视线。

    两人在那片刻短暂的对视后,目光再无交错。

    方渡燃听见郁月城的身后走出来的人已经开始呼唤他的名字,开口说:“我送你回家吧。你住哪里。”

    他还没驾照,更没有这里的驾照,郁月城肯定有车停在这,所以他拿出手机已经准备找个代驾过来了,帮郁月城开车让他歇会儿也好。

    郁月城先转身跟追上来的同学告别,三个人约好明天的实验室再做具体数值测试,然后带着方渡燃走向另外一条路。

    他在路上,时而看看方渡燃,然后又转过头。

    “有什么想说的吗?直接说就行。”方渡燃干脆道。

    好像越笃定的语气,就可以冲淡心底里的不安。

    他听安靖说过,郁月城小时候话少,跟同龄人没什么好聊的。

    可是他跟那些同学们的交流都很正常,甚至要比他说的话多多了。

    现在是跟他也没什么好聊的吗?

    不然为什么很多次都对自己欲言又止,按照以往,他可以有很多问题。

    你怎么在这里?

    天黑了怎么还站在楼下?

    下午有吃东西吗?

    去哪里了?

    做什么了?

    是一直在等我吗?

    ······

    但是郁月城一句话都没有问出来。

    方渡燃心底里发酸,他睁大眼朝四周随意看了看,把那点不痛快抹去。

    他比谁都清楚,这一切的根源来源于他自己,是他把大白猫丢下的,他一封回信都没有写过。

    他想到的不是郁月城不跟他亲近了,他不爽,而是郁月城一定狠狠地伤过心,才变成这样。

    他是在对他自己不痛快。

    “我送你回去。”郁月城过了会儿回答他:“有些区域晚上不安全,你住在哪里?”

    “机场附近。”方渡燃说。

    “大伯知道你自己过来了吗?我听他说你得按时注射。”郁月城问。

    “他现在应该知道了。我登机前给他发了消息。”方渡燃不想听郁闻礼万般阻止他出国,所以把信号发射地在国内的电话号码都拒收了。

    也没回答酒店的具体位置,他不想回去。

    他只想跟郁月城多待一会儿,送他回家呆在他家楼下也好。

    他就是想待在他的······想待在郁月城方圆能知道他的地方,隔着墙,隔着门,隔着什么也都行。

    “回去给他打个电话吧。你身体特殊,离开基地万一遇上突发状况,他不在你身边,会很危险。”郁月城说。

    “知道我很危险还让我一个人在这种不安全的地方待着。”方渡燃低声说。

    他是想开玩笑的,这样显得轻松一点,但是话一出口,他就笑不出来了。

    郁月城本来就是他在生命里面,第一个袒露自己情绪的人,后来历经种种,在这种话上面玩笑,他是真的一下子没开出来。

    他总是能一次次地从郁月城对他的疏离和距离里,感受到大白猫因为他有过多惨烈的创伤。

    这让他根本笑不出来。

    “逗你的。”方渡燃扯开嘴角,昏暗的路灯掩盖了他不真诚的笑意。

    “我来没有带见面礼,本来想要在学校附近给你准备点什么,但是这里我不熟悉,没找到合适的店。”方渡燃没话找话,手在裤子里捏紧了国科大的录取通知书。

    他是带了的。

    只是他没找到合适的配上这张通知书的鲜花,他看到的花店都不在营业。

    而且他能体会到,这跟他预计的不一样,从看到郁月城的那一秒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勇气把这张厚实的、折叠之后棱角可以戳到皮肤的纸张作为见面礼拿出来。

    他知道郁月城一定会为了他考上国科大而真心实意地祝愿。

    可方渡燃想要的不是这个。

    他想要是他们分别时所做的承诺。

    他们再次相见的时候,以各自更好的未来去重逢,那时候再以伴侣的身份相处。

    他都食言了。一封信都没有给郁月城写过。

    又怎么去拿出来告诉郁月城,“看,这是我的承诺。”

    四百天以前他和郁月城为了学业分手,各自走了分岔路,他甚至没有回过郁月城一封邮件,答应他的保持联络都没做到······

    现在的他,对上真实的大白猫,没勇气,也没信心贸然就拿出来。

    他可以等一等,等一个恰当的好时机。

    “没关系。”郁月城停顿片刻:“谢谢你来看我。”

    方渡燃没有接话,他在心底里不想接受这句谢谢,于是行为上不做回应。

    “你去过旁边那个咖啡屋吗?”他换言道。

    郁月城直接就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地方:“经常去。”

    顿了下,他接着道:“跟同学和教授们碰头,有时会选在那里。”

    “造型挺有意思的,我今天进去看了。”方渡燃说:“甜品没有Sweetmeat好看。”

    那是母亲名下的甜品店,是茵茵伯母走之后,母亲接手下来继续经营的。

    郁月城听到这话,没有再说什么。

    一路无话,郁月城走到了自己的停车位,上车前又问:“位置发我,我送你回去。”

    他显然真当自己那句话是玩笑了。

    方渡燃突然执拗起来:“我说了不要你送。”

    是对着他自己的脾气,但是说出来郁月城怔住了。

    “不是!我不是说你。”方渡燃明显慌起来:“我只是、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回酒店。酒店的床,我睡着不舒服。”

    ······

    良久,郁月城开口道:“上车吧。我先送你去休息。”

    方渡燃立刻投过来拒绝的眼神,像是黑暗里警觉灵敏的不想被人逮捕起来的小兽。

    “去我家休息。”郁月城说。

    方渡燃这才松了一口气上车。

    没话找话,方渡燃看着他开车的侧脸,主动说:“我报了驾考,下个月我也能考证了。”

    “嗯?”郁月城道:“你会开车了。”

    方渡燃说:“花了几小时在李叔那学了学,后来才知道考驾照要看月份。”

    “那也好。只要会开,考试很快。”郁月城道。

    “嗯。相信燃哥。”方渡燃说:“等我学会了,我来载你。”

    郁月城简简单单地应声:“好。”

    方渡燃知道郁月城不是生气,也不是刻意对他冷淡,任谁曾经被丢下过一次,能熬过七年的世上都寥寥无几,更何况他再一次丢下了郁月城。

    他不埋怨郁月城对他只有只言片语,他也知道郁月城不是故意的,而是他现在能对待自己的态度只有这个样子了。

    这让他更难受。

    他曾经说分开,又单方面断联的时候,有被他们当时的亲密所冲昏了头。

    忘了大白猫他善良强悍,也同样的温柔,会受伤。

    他不想要让郁月城的家人伤害他,自己却成了那个伤害过郁月城的人。

    他高估了自己的勇气和实力,他忙于高考的时候会畏惧,会不知道如何回应,会没有那么多精力。

    现在的局面,郁月城对他已经非常友好了,但他就是明确的感受到他们之间莫大的隔阂。

    大白猫他······他······

    他作为自己男朋友的时候,是会在人群之中凑近吻他额头的。

    是会在拥挤热闹的大街上,跟自己大大方方手牵着手的。

    现在算什么?

    现在······

    对!现在不是他男朋友。

    方渡燃深深地轻轻地让自己做了个深呼吸。

    他也记得郁月城说过自己要教他开车,可看不见的隔阂让他没法跟以前一样和他玩玩闹闹,也不能趴在大白猫的身边看他教自己这个那个。

    沉默里,郁月城突然出声:“你交了新朋友?”

    “啊?”方渡燃反应过来,郁月城说的朋友就真的只是朋友之后才回答:“没有啊。我在这里谁也不认识。”

    又补充说:“我只认识你。”

    郁月城没说话,过了会儿道:“我明天要去实验室,不能陪你四处逛逛,我叫个人带你去。”

    “我不要。”方渡燃直接说。

    “怎么了?”郁月城问。

    方渡燃反思是不是自己太凶了,调整语气说:“不用了,我没什么想逛的。”

    郁月城等红灯时转过头,眼神里有些奇怪。

    方渡燃很不想承认,但是他不得不承认。

    郁月城那个眼神里应该写的是“你什么都不干,你来这里做什么”的意思。

    “我在你家休息一天可以吗?”方渡燃问。

    “或者我跟你去实验室看看,我还没见过你们做的实验。”他又问。

    “你进不去。”郁月城说:“操作室需要精密度,项目以外的人员不得入内。”

    方渡燃知道郁月城避开了他想要留下来一天的话。

    等到了郁月城的家,方渡燃走下车,看到了郁月城在这里每天睡觉、起床、拥有很多大白猫的东西的地方。

    是距离学校五十多公里的一个独立的别墅,四周都再没有别的建筑。

    院子里的植物修剪的非常精致,很像是把郁宅的后花园挪到这里。

    方渡燃跟着郁月城走进屋的时候,才突然发现,他的身上染上了那个Omega的甜腻的奶油香味信息素。

    ······难怪,郁月城会问他是不是交了新朋友。

    那这个新朋友,其实、可能真的是他想得那个意思。

    老天作证,不是啊!

    他怎么会做这种事,他对郁月城以外的任何人都提不起一点有关感情方面的兴趣。

    就算是生理期需求,或者是对人类这个物种单纯的基于外形的容貌欣赏,也绝不可能有第二个!

    郁月城是有洁癖的。

    Alpha对于信息素,也都有自己的占有欲。

    他就这样带着别人的信息素回他的家,难怪郁月城那么问。

    他自己忘了这茬,郁月城评级S的Alpha的敏锐度还不会一眼就发现吗?

    方渡燃发现他不解释肯定不好,单独为了这事解释又显得欲盖弥彰,退后一步站在大门外面去。

    郁月城放下钥匙看他,然后指了指玄关处的柜子:“里面有新的拖鞋,你想换可以换。”??方渡燃不同意。

    什么叫想换就换,我当然要换!我还要在你家睡觉!

    他在心里清清楚楚地说。

    “我要不脱光了先进去洗个澡吧。”方渡燃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保证道:“你家客浴在哪里,我洗完会把信息素清理掉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包:“我带了信息素清洁剂。”

    “你带这个?”郁月城问。

    这种东西一般都给发热期的Omega用,清除掉Omega信息素里特定含有的会影响到Alpha的气味。

    方渡燃的信息素一直没有指向性,本身就不是Omega,只能让人感到来自Alpha类型的攻击性信息素。而对于方渡燃来说,让别人怕他,比低估他要好得多。

    在他易感期爆发的时候,离他远点是对别人和对他,对双方都最好的选择。

    这东西他用不上。

    郁月城目前拿到的有关方渡燃身体恢复的资料里,他更需要在青苗基地和科研人员的把控下度过易感期。

    他还了追问过方渡燃日后的身体情况,郁闻礼告诉他方渡燃的腺体和身体情况无法支持他恢复Omega的身份,他只能做一个Alpha。

    “以防万一用的。”

    方渡燃解释道:“以前我也带。我信息素没事,我不怕,别担心,撞上我该怕的应该是别人。你不是有信息素吗,······虽然你控制的特别好,我那会儿觉得,一起出去玩,万一有需求的时候,你能用上。”

    郁月城抬眼看向他,方渡燃摇摇头:“我不是不相信你控制信息素的能力。我就是习惯了,就······有什么可能用上的小东西,跟你一块儿就带着。反正我背的包是空的,也不沉。”

    郁月城脸上有他分辨不出的神情,目光定定看着他两秒,然后移开视线。

    “房间里有浴室,你住在二楼第三间房就好。”郁月城说:“衣柜里的睡衣和换洗的衣服都是新的。已经处理过了,可以直接穿。”

    “奥,好!”方渡燃站在门外脱了T恤,脱到运动裤的时候,他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郁月城已经非礼勿视,非常君子地上楼了。

    方渡燃直接把T恤和运动裤揉一团,伸手在柜子里找了个袋子打包起来,然后拿出来背包里面的信息素清理剂一顿喷,就像对待传染物品一样再三杀菌。

    然后放在别墅的门口,穿着拖鞋就进去了。

    他进房间,郁月城不知道在哪,可能也回去自己房间了。

    他洗澡出来,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郁月城看样子没出过房门。

    他吹干头发准备睡觉前,再打开门,走廊上安安静静,没有人经过的脚步声。

    郁月城把他带回了家,也让他自由使用这里的所有东西,没有对他设限。

    然而,也仅仅是带回了家。

    郁月城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

    等方渡燃躺在床上,他一下子就感觉的到,这是一间客房,还是最普通,用来给不那么熟悉的同学或者朋友、商务伙伴之类的用来休息或者留宿这个等级。

    这甚至都不是给亲人留下来的房间。

    他知道郁家人有时间,时不时就会趁出国或者在休假时来看望郁月城,这个房间的安排绝不会跟他们一样的。

    因为他没在衣柜里和房间内,看到任何一件有归属品或者特别的意味的东西。

    干爸、干妈、大伯、小姑,他们住的房间都是一人有一人的安排,风格不同,摆设也不同。

    轮到他的房间,也都是不一样的。

    郁家人办事细心,这别墅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房间,都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

    方渡燃心里憋得慌。

    郁月城都把郁宅的后花园的风格都挪过来了,怎么会没有家里的每个人准备好房间。

    是不是大白猫根本没有想过,要给他准备过房间?

    就像是郁月城在回来车上那个有些奇怪的眼神一样。

    他就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来看他······

    也是。也是。

    他都那样对待郁月城了,给他安排最疏离的房间住,不是很正常吗?

    方渡燃忍不住地想,他睡的这张床,郁月城会不会有同学朋友来睡过?

    但是郁月城有洁癖,连安靖都说过,他不带人回自己的房子过夜的。

    ······

    而且就连这憋得慌,他也知道是因为自己造的。

    这更让人揪心。

    想到什么就去做,他错过了很多很多,不会再靠自己的不安过一整夜。

    半夜两点,方渡燃一把从床上坐起来。

    然后抱着枕头挨个在二楼的房间外面一间间的走过去,找到经常被使用的那扇门,一看门把上上面的光泽都要明显一点。

    他礼貌地控制出低沉的音量,敲了三声门,里面没动静。

    方渡燃以为敲错门了,转身打算再接着找,耳边有门锁转动的声音,他立刻回过头。

    脑袋上的发梢因为不安在枕头上翻来覆去尽显凌乱,怀里抱的枕头非常松软还大,遮到了他的下巴。

    郁月城穿着睡袍立在眼前,双目清明,似乎被他打扰,也没有太多情绪。

    也像是没从梦中醒来,而是一直没睡下去。

    房间里有若有似无的草木冷香随着打开的这扇门飘出来,那是郁月城长期生活留在卧室里的独属于他的气味。

    清透味道舒缓人心,方渡燃当即条件反射般吸了吸鼻子,没有明确的薄荷味,郁月城还是把信息素控制得那么好——这里面,压根都没有信息素。

    完全是因为郁月城的信息素纯度高,所以才在生活久了的地方留下来他独有的气息,只是这样淡淡的一点就可以让他的心绪平复不少。

    也许别人都闻不出来是什么,猜不出这来源是薄荷味的信息素。可即便分离四百天,方渡燃也能第一时间感受到这是专属于郁月城的味道。

    他不需要像Omega那样用生理羁绊来绑定,不需要用Alpha对待Omega释放出的指向信息素来唤醒他对郁月城的记忆。

    他自己整个人都是可以用来感受大白猫的一切的。

    “怎么了?”郁月城问。

    “我可以······请问我能睡在你的房间吗,那间卧室有点黑。”

    方渡燃琥珀色的眼睛在屋内柔和的灯光下看向郁月城,显得格外认真。

    第306章 后知后觉

    “我可以······请问我能睡在你的房间吗, 那间卧室有点黑。”方渡燃说。

    像是第一次因为独自待在郁宅的房间里,躺在床上陷进黑暗里, 带来不好的回忆,所以抱着枕头去郁月城的房间找他睡一样。

    只不过那时候,方渡燃不会说请问。

    “我怕黑。”方渡燃没得到进屋的首肯,站在原地诚恳说。

    郁月城似乎在犹豫,方渡燃没等到以往对他的关心,主动道:“这里比你在榕城的房子还要黑,关了灯, 窗外连点人气都没有, ······我睡不着。”

    方渡燃第一次跟郁月城一起过夜,就是在他榕城的房子里。

    郁月城比他的记忆力要好,不会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而且, 方渡燃扪心自问,这也不是假话。

    曾经在方正海的实验室里长年累月留下来的心理阴影,即便就快离开那里两年了。

    至今一关上刚刚的卧室门,里里外外都是寂静的,面对这种空旷封闭的地方, 方渡燃静下心来还是会害怕。

    只不过对于郁月城和他之间现状的不安占了上峰。

    静静对视片刻, 方渡燃在暗想:郁月城不会连这个也不相信了吧?

    “这边地广人稀,是会冷清得多。”郁月城说。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害怕吗?”方渡燃下意识问。

    “不怕。”郁月城把门口让出来, 转身进屋。

    方渡燃注意到他脚底下的长绒地毯,又看了看屋子里的方位分区, 跟他在郁宅和榕城的房子都差不多。

    只是单单看这间屋子, 并没有什么陌生感。

    这算是郁月城的念旧,还是专一?他想应该两个都算。

    方渡燃想了下, 脱掉新拖鞋,跟郁月城一样光着脚踩上去,然后把房门关好。

    对着面前的双人大床和床后面的单人沙发,他径直自觉的往沙发上走,把枕头放上去摆好。

    郁月城的床头放着几本非常厚的书,砖头一样码着,一本正大开着,从中间翻开面朝下倒扣,方渡燃感觉他来之前,郁月城不是在睡觉,应该就是在看这本书。

    “你还在忙吗?”方渡燃问。

    “准备睡了。”郁月城说。

    方渡燃往长条状的沙发上坐,顺便把另一个单人沙发上放着的薄毯子拿过来:“啊,不用管我。你要是想看书就看吧。”

    郁月城看着他动作,把灯光的光线调弱了:“沙发旁边也能关灯,不舒服的话可以就这样开着灯。”

    方渡燃点点头,十分规矩:“好。”

    郁月城的双人床特别大,等他在另外那头躺上床,方渡燃就只能看到夏季的薄毯在床上鼓起来一个修长的人形,灯光再一暗,几乎就整个融进夜里的梦乡。

    方渡燃也在长沙发上躺下来,脑袋枕进柔软的大枕头里,他把头埋进枕头里,再次嗅了嗅,什么味道也没有。

    还没有这间屋子里面的气息好闻。

    ——属于郁月城生活过的气息。

    郁月城应该很忙碌,也会累的,这会儿上了床方渡燃就没见他再动过。

    别墅外面是看不到头的大平原,黑压压的,方圆都没什么人的样子。

    房间里虽然也静悄悄的,但是有温暖的光线和他思念的大白猫,这间小屋就在旷野夜色里成了他最温馨的窝。

    方渡燃很清楚地知道,有郁月城在身边,他一路走过来,荒凉枯竭到偶尔疲惫的心脏才会重新拥有热血。

    他总是在拼尽全力地活下去,拼尽全力地往前走,他没有停下过一点。

    只有郁月城这只大白猫,成为他的终点站,他才能一直一直的往前跑。

    如今,睡在大白猫的房间里,待在大白猫的身边,一切如旧,一样的情景,不一样的是他和郁月城的感情。

    那会儿,在榕城,方渡燃第一次跑进郁月城的房间里,要跟他一起睡的时候,郁月城和他争抢睡沙发的权利,都想让对方去舒服的大床上好好休息,最后两人就躺上了一张床。

    其实,那会儿才高二,他是学校里让人闻风丧胆的校霸Alpha的,干嘛会避嫌,不跟郁月城这个Alpha睡在一起呢?

    郁月城这只大猫,明明都是Alpha,你多看他一眼,就好像是占了他的便宜。

    他太好看了。

    好看到同性见了也得惊叹。

    一样的性别,那会儿生理结构没什么不同,也不好意思贴着他似的。

    方渡燃就是那个骨子里都张狂的,色胆包天的,他心里不好意思,但是不影响那天晚上······他还是偷亲了郁月城。

    一觉醒来,也是在大白猫的怀里。

    整个人都缠着他,梦中都没放过他。

    方渡燃借着微弱的灯光去看床上的人,现在郁月城带他回家都得经过思考。

    大白猫是温柔善良的,对方渡燃这三个字可以无限宽容的,能把他变成这样,方渡燃感觉自己就是个罪人。

    他到底为什么那会儿连跟他联络的勇气都没有?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他没法保证他的每一步都会走对,每一次都能做对的事,但是他做了他最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的事。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方渡燃全无睡意。

    他想要掰开了揉碎了去复盘自己的过错,却猛然想到,他是不是忽略了,郁月城也会因为感情而难过。

    这黑暗让他想到了自己在方正海实验室的那几年遗留下来的心理阴影,到现在也会怕黑。

    好不容易有了大白猫,有郁月城在他身边,无时无刻。

    每一个他向死而生的时候,郁月城都紧紧抓着他的手,一次次把他从深渊里捞起来。

    有了安定和温柔,渐渐地,他能直面曾经的黑暗。不再那么恐惧。

    尽管如此,方渡燃仍然会因为失去郁月城这个他灵魂的一半,再次惧怕空虚无尽的黑暗。

    那郁月城呢?

    又何尝不是。

    他等过整整七年,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做尽了他能做的所有事,用了他能用来纪念的所有方式,在年少的回忆和那场定亲酒里没日没夜地思念了七年。然后一步步地走到他身边。

    方渡燃不觉得他会比自己要好过。

    他只是离开了郁月城不到四百天,都感觉整个人快变成一个沉默的疯子。

    全凭着拿到国科大的通知书,能走向更好的未来,然后才可以跟郁月城并肩而行这口气吊着。

    可郁月城呢?

    方家家破人亡的时候,他突然失踪,郁月城当初根本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面,全靠着他自己的执念坚持下来。

    在十二中重逢了,相聚了,在一起了,拥抱了,接吻了,甚至标记过······

    然后呢?自己不要他了。

    他忙于备考的时候没有好好陪过郁月城,在一起的时间那么短暂,都在基地里治疗身体。

    真正用来陪伴大白猫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等了七年找回来的人,还没在一起几天,又一次被丢下。

    他做下的承诺没有办到,一声不吭地断联,换成是他,他也会害怕,会认为自己第二次被丢弃。

    方渡燃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现在可以用理性去拿结果衡量一件事。

    他没有勇气和实力跟郁月城保持联络,他怯懦,他没法专心,这是复读时候没出息的他。

    郁月城无端被抛弃,被背弃,被推开,这就是事实。

    不管他是什么原因,带给大白猫的伤害都是真切的。是抹不掉的。

    方渡燃这一夜想了很多很多,这么大的空缺他要怎么才能弥补?

    他曾经那么心虚,还有很多对自己的没信心。

    现在他比起郁月城身边那些精英教育的同学们,在实力上仍旧没有可以多么明显的优势。

    可是他已经不再会后退,他拿到入场券了,他在高考这一步上没有走错,没和郁月城走成分岔路,他会继续往前走。

    和郁月城一起往前走。

    经过漫长独自一人的坚持,方渡燃的心性也变了很多,他不是那么容易再胆怯的人了。

    大白猫现在似乎只敢自己待着,不再会主动的蹭他的手,贴着他的脸,抱着他的腰他得耐心一点,得再温柔一些,得让郁月城再信他一次。

    想到这里,方渡燃甚至感到一阵的残忍。

    给无辜单纯的大白猫带来过两次创伤的人,在计算着怎么再让这只大猫再傻乎乎地相信自己一次。

    真是可笑。

    相信他干什么?相信他再把自己捅一刀吗?会再把他放下一次?

    换做谁都会这么想吧。

    是他对郁月城太残忍了。

    方渡燃回想起当时他们在山顶看日出时,他提到分手的话,有一句是对的——他自私。

    就是因为自私,所以他复读时候只看得到自己的眼前的忙碌,只看到自己的胆怯,自己太弱,自己没勇气,没信心。

    对他的未来和他们的感情,都太没信心。

    看不到他一次次了无音讯之后,沉浸在痛苦里的大白猫。

    这些难过,他花了等待通知书的那短短不到一个月,把自己关在郁月城的卧室里,都难以忍受,精神拉扯到麻木。

    郁月城感受过一年一年又一年,被丢下一次又一次。

    因为他。

    郁月城是个活生生的人,他那么温柔善良,心脏柔软,怎么折磨都对方渡燃这个人无限地纵容,他也应该有可以自己待着的权利,有保护自己的权利,而不总是给他爱的人递刀子来受伤害的。

    方渡燃害怕郁治书让郁月城伤心的时候,害怕他被自己最爱的亲人伤害,怎么没想到自己这样做也是在伤害他。

    而且还用的是郁月城递给他的刀。

    大白猫是把所有的感情都交给方渡燃这个人的,从始至终。

    他从来没做错过一件事,没伤害过方渡燃分毫。

    郁月城,他永远都在保护方渡燃。

    在爱他。从小到大。

    无论他是任何身份,任何性别,任何记忆,任何经历。

    从事实和结果上看,在这段感情里,大白猫就是那个无辜被辜负过两次的人。

    方渡燃一瞬间觉得自己连个畜生都不如,他怎么能做男朋友失败成这样!

    而且他甚至是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理清种种思路。

    他犹豫过、懊恼过、自责过,也模模糊糊地想到过这些,但从来没有真正地如此明了。

    临近日出,方渡燃还是没发安心地睡下来,他时不时就要转头看看郁月城是不是真的在这里。

    掀开薄毯,他光着脚小心翼翼地踩在地毯上,然后走近宽大的双人床,弯下腰静悄悄地靠近沉睡中的大白猫。

    郁月城半张脸陷在软枕里,头发比以前要稍微短了一点,细碎的发丝软软地滑过眉骨,垂在枕面上。

    方渡燃想过偷偷地躺在他身边,然后只要双手一合就可以抱住这只大猫。但是他比划了好几下,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他已经不清楚现在的郁月城会如何回应他了,不回应他,是他应得的。

    万一要是把他推开了,那会让他们的关系更僵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方渡燃还是想要离大白猫近一点,这样就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似的。

    不能上床去把大猫弄醒,他就坐在长绒地毯上,轻手轻脚地趴在大床的边缘盯着郁月城的背影。

    Alpha都是对这些很敏感的,一直盯着看,郁月城这种级别的Alpha,没几分钟就会发现他的。

    方渡燃把脑袋趴在一只手臂上,用身体去感受郁月城身边的空气,闭上眼从里面体会都属于郁月城的气息。

    不知不觉,居然也就这样睡过去了。

    一直到睡到脑袋一歪,重重地往下坠了一记,方渡燃直起脑袋打算继续睡下去的时候,猛然惊醒。

    抬起头房间里空无一人,厚重的窗帘将落地窗遮盖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不露,不知道这会儿是何时。

    在低头一看,他身上正盖着半夜被他留在沙发上的薄毯。

    ——是郁月城给他盖上的?

    方渡燃看了眼双人大床,上面平平整整,大白猫已经不在了,被子捋得非常平整,跟昨晚没有人睡过一样。

    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着床边,坐在地毯,就这么守着郁月城睡了一大觉。

    摸一摸身上的薄毯,方渡燃才有郁月城真实存在过的实感,不然他和做了一场梦没区别,还以为梦醒这里就是A市的郁宅。

    是他在那些录音带和星云里坠落,再一次从郁月城的房间里醒来。

    方渡燃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后背的脊骨跟着轻轻作响,脖子也发酸。

    走到窗边,一把拉开落地窗的双层窗帘,刺目热烈的阳光直直照在他脸上,方渡燃顿时眯起眼。

    他看到楼下的院子里,郁月城的车已经开走。

    大白猫去他昨天说的实验室了。

    方渡燃都不知道是不是好久没有闻到郁月城的气息了,昨天那一夜睡得好沉,郁月城身上的草木冷香太容易迷惑他的心了,闭上眼就什么都能忘了,郁月城都走了他也不知道。

    他低下头把脑袋埋进郁月城睡过的床上,贪婪地呼吸了几大口,再抱住枕头蹭了蹭,好像哺乳动物之间可以用这样的动作就把对方的气息留在自己身上一样。

    做完这些他又摸了摸郁月城给他盖上的薄毯,······这说明,郁月城也不是一点都不关心他,是吧?

    方渡燃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发现门背后贴着一张便签。

    他摘下来,郁月城留给他字条写着-冰箱里有做好的食物,吃不惯打这个电话,厨师会做好送过来。

    下面落着一行国内的电话号码。

    方渡燃想了会儿,才明白过来,郁月城是带着国内的厨子和家政这些人一起过来留学的。

    郁家的小公子,自然是什么都配齐了的。

    什么都配齐了,就是没有给他配上一个房间。

    方渡燃下楼找了一圈,把别墅两层的结构差不多弄明白了,跟郁宅的设计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他还看到了已经洗好折叠整齐的,被他昨晚扔在外面的自己的衣服,换上之后随手看了一眼表,这会儿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三点了。

    郁月城是怎么办到能让他睡这么久的?

    他身上是有什么针对他释放的安眠剂吗?但是他头不晕也不难受,除了脖子有点酸。

    果然还得是跟大白猫在一起才能睡得好。

    接着,方渡燃在这座房子里发现了一个让他失落的事实。

    这里没有多少跟他有关的东西。

    不像是郁宅,也不像是郁月城在榕城和他一起住过的那个房子,更不是他们的宿舍,这里全是郁月城自己的物品。

    书籍、学习用品、各种电子设备、还有郁月城堆满了几个房间的很大很多的演算稿,他也是猜的,上面的表格图画什么的,他看不懂。

    唯一能看懂的就是有生物学方面,有物理学,社会学,还有数学和······玄学?还是神学?他不知道在西方把这些叫做什么。

    这里什么都有,很偏门的书籍都能找出来一两本,唯独没有跟他有关系的东西。

    方渡燃心里五味杂陈,把二楼和一楼的每个房间都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才在储物室的一个红木柜子里面找到他以前在学校里给郁月城画的那张油画。

    已经被包裹起来,放在了柜子黑漆漆的下面一大格,整个柜子里,就放了这一幅画,还用绸缎包裹了住了。要不是熟悉这个尺寸和怀疑,他也找不出来。

    方渡燃的不安上升到顶峰。

    他的大白猫,好像真的,就被他曾经的胆小和怯懦给弄丢了。

    ·

    方渡燃在楼下的大厅里呆坐了很久,直到后院有人进来打扫了一遍,厨师带了新鲜的食品回来开始准备晚餐。

    方渡燃听着这些动静走近,再消失。

    他来到了郁月城的家,却没能再一次走进郁月城的心。

    落地窗上有晃动的车灯,方渡燃瞬间从沙发上站起来,来到大门口去见郁月城。

    打开门一辆华丽招摇的红色超跑停在院子门口,完全不是郁月城的风格,方渡燃跑出去的步伐停在原地。

    大脑空白了一小段,方渡燃直直看着郁月城从车里下来。

    ——他开别人的车回家。

    ——他带别人回家。

    脚下灌了铅,他面无表情不漏一丝一毫地看着紧接着从车的副驾驶上跳下来一个比郁月城矮了半个头的男孩。

    方渡燃鼻尖轻嗅,有一点不同于郁月城的草木香。

    ——他们在车上干了什么?可以让这个男孩的信息素都飘出来。

    而且,方渡燃已经可以确定,这是个Omega。

    第307章 忠诚

    门口的光线没能照在方渡燃身边, 被他自己拉开的门给挡住了,如同一直以来只能待在黑暗里奋力爬出来的他。

    院子里的声控灯早就亮了, 温馨的暖光正照在下车的两个人的身上。

    他们依依不舍。

    方渡燃看到了他们的依依不舍。

    看到了那个Omega非常粘人,跳起来抱了一下郁月城,郁月城也就那么接住了。

    他们似乎······

    方渡燃看不清,他微微眯起眼,也没能分辨。

    那到底是不是一个侧脸交错的吻?

    放下来之后,两个人还站着说了会儿话。

    方渡燃觉得自己在看一场爱情电影。

    因为这个Omega,仅仅是在不够明亮的光线下, 也那么独特。

    漂亮精致的独特。

    每一根头发丝都像是精细地安排过, 耳垂挂着会闪光的银色耳坠,短款的皮衣看着有点叛逆,在郁月城的面前却显得格外乖。

    他大概是自己见过的外形最突出的Omega。方渡燃可以确定。

    这种漂亮跟郁月城的好看没法比, 大白猫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大白猫,是独一档的。

    但是这个Omega的漂亮已经足够在很多很多人群里脱颖而出,是很招摇的漂亮。

    能让人一眼就看到他,也能让人一眼就隔得远远地看出来,他叛逆, 也是很漂亮的叛逆。

    方渡燃突然觉得, 他和郁月城站在一起,好像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没想过自己看到这副场面,居然会如此冷静, 冷静到可怕。

    拿在手里很久的国科大录取通知书,折叠起来的尖角很锋利, 来的路上时不时就会戳到他的大腿。

    方渡燃知道自己的皮肤早在基因改变下变得质地耐造, 所以他丝毫不介意那尖角在他手里将掌心的肉狠狠挤进去。

    可惜的是,这点针尖样的刺痛根本无法戳穿他的手, 不那么容易受外伤的皮肤,也不全是好处。

    这会儿就不如扎穿了手骨,直接鲜血淋漓来得痛快。

    那辆跟Omega一样招摇的超跑再开走的时候,他才注意到后座上还有一个人,变成了司机把粘人的Omega带走。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郁月城朝门口走过来的时候,方渡燃一步步地走出来,站在能被光照到的地方,站在郁月城的面前。

    郁月城看到他时似乎没有惊讶,眼神也没有一点闪躲。

    对的。

    他们已经分手了,也确实没什么需要闪躲的。

    而且,应该没有人会相信,方渡燃感到自己对那个Omega到底是谁,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对他们之间的事,开始和经过,也毫无兴趣。

    甚至就连那个Omega他跟郁月城干过什么,他们牵过手吗?拥抱过吗?接过吻吗?标记过吗?

    他们有相爱吗?

    他们得到了谁的祝福吗?

    是不是郁月城的朋友和同学们都知道有这样一个和他在一个世界里的Omega跟他作为幸福的伴侣······

    这种种应该去想的问题,方渡燃都没有任何的兴趣。

    经历过刚刚那一阵的大脑空白之后,他确切地发现自己居然根本不在乎这些“小事”。

    也没有因为这个和郁月城姿态亲密的Omega而愤怒。

    “你回来了。”方渡燃率先开口。

    “有吃饭吗?”郁月城看到他站定自己面前。

    方渡燃先看了看超跑已经消失掉的那条路,然后再看向面前的大白猫,直接而平静道:“郁月城,我可以把心掏给你,如果你想看,我现在就能挖出来,你知道我不是开玩笑。这点东西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是。

    “我复读的时候没有频繁地联系你,因为我觉得我不配。我想赶上你,我懦弱,我害怕,我没勇气,我不够强大,我想站在你身边,我也不想辜负你和你父母对我的关爱。”

    郁月城从起初的疑惑,逐渐知道他在说什么。

    方渡燃是在解释他的失约。

    对方没有因为他的无动于衷而作罢,继续道:“我学习底子薄,没有权衡好学习和你的能力,所以我考上大学再来找你。”

    方渡燃把手里折起来的纸张展开,原本折叠整齐、纸面厚实的国科大录取通知书,除了整齐的折痕以外,其余的地方也因为被用力捏过,变得皱皱巴巴。

    “这是我的诚意。”方渡燃垂下眼看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院子里的路灯照亮了国防科技大学几个鲜红的大字。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用纸张的一角指指自己的心口,尽量让每个字都说得清晰:“这也是我的诚意。我敢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我更忠诚,这些他可以做到吗?”

    “······那是我的表弟,我母亲的弟弟的孩子。他常年在国外,小时候我们经常见面,后来双方出国见面的次数就少了。”郁月城终于明白是什么让方渡燃突然跟他提到这些。

    沉默片刻,他接续介绍道:“我和他常年保持着邮件联系,每次出国都会跟舅舅一家相聚。表弟的性格很外向,待人热情,我这学期一直在忙学业,开学之后我们很久没见。今天他买了新跑车,特意在司机地照看下开来找我,想让我飙车带他兜兜风,我住的这块儿人少,就顺路开回来了。”

    “他就是你移民出国的舅舅那一家?”方渡燃怔了怔,蹙眉消化掉这层关系。

    安靖是时常会提起远在海外的弟弟,去年的春节之后,方渡燃也经常从安靖的电话里听到这来自这位舅舅一家人的移民邀请。

    郁月城一家始终还是坚持扎根国内,从未想过出国。

    “这边的表兄弟之间,也会亲吻吗?”方渡燃不是不信,只是······他有点困惑。

    郁月城点点头:“亲人朋友之间,是会亲吻脸颊的。不过他其实也很容易害羞,还是个Omega,所以虽然性格外向,也仅限于正常的贴面礼和亲人之间的拥抱。”

    啊?

    刚刚那个像是亲吻的错位,原来是贴面礼······

    方渡燃有点懊恼,这些礼节他自己也知道的,为什么都忘了。

    他也会给安靖和小姑贴面礼啊!

    刚刚、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郁月城恰好说了句:“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才刚满十六岁,喜欢玩闹而已,又刚好飙过车,心里高兴,就活泼得很。”

    方渡燃一时无话,好半天才蹦出一句:“十六岁又怎么了?我也是十七岁喜欢你的。”

    郁月城看着他仿佛做错事的样子,其实很少在方渡燃身上看到这副模样。

    他总是凌厉的,好像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从来不会后悔的样子。

    “你既然过来了,要不要见见舅舅一家,他们也是郁家的人,这附近有他们的咖啡厅。”郁月城说。

    “······去啊!为什么不去。”

    方渡燃把声音压得很低,小声说:“他跟你分开都恋恋不舍的,看见你就跳起来扑你身上,我为什么不见。”

    “你也有过。”郁月城说。

    方渡燃抬起头:“什么?”

    郁月城说:“你也有过看见我就扑上身的时候。”

    如果这句话说得没有那么无波无澜,假如、假如多一丝丝的暧昧,很少很少的一丝丝,方渡燃想他现在就会把郁月城狠狠地抱在怀里。

    让他看看什么时候看见他就往身上扑。

    他还会狠狠地闻他的信息素,要扒开衣领去闻,或者直接把两个人扒光了□□相对,亲密无间。

    怎么都好。

    但是郁月城说这话的时候,乌黑的瞳仁里没有来自此时此刻的温度,眸光中躺着漫长静谧的银河。

    这话就像在跟过去的他说,或是再跟他讲从前的他。

    唯独没有跟眼下的两人关联起来。

    方渡燃知道这需要时间,但是郁月城都意会到他的意思了,愿意给他解释,愿意带他去见自己家人,不管是因为他是郁家的干儿子,还是因为他们曾经留下来的感情,这都值了。

    “我听爸爸说,你很棒,考上国科大了。”郁月城收下他手里的录取通知书。

    “这是原件,要好好保存起来。”他把发皱的通知书捋平,往屋子里走。

    方渡燃跟着他进了屋,看到他把录取通知书交给佣人,方渡燃也不在意有人在场,开口道:“郁月城,我没说甜言蜜语。”

    “嗯?”郁月城刚交代完通知书的修复和储存,回头就看到方渡燃跟上来。

    方渡燃往后退了几步,后背靠在沙发的背面,双手插在裤兜里,垂着眼说:“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郁月城闻言,转过身面对他。

    方渡燃抬起头,四目相对时,琥珀色的眼眸里有不易察觉的阴沉:“我说我可以把心挖出来给你看,没有骗你。”

    “我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有我对你忠诚,我也有这个底气。”他接着道。

    那抹阴沉渐渐放大,方渡燃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神情,大概没有多好看,毕竟他心里也不好看,连温柔点的伪装和掩饰都拿不出来。

    “我不说我是因为你考的大学,这很虚伪,因为受益者是我,我要考全国第一的大学,不是给任何人考的。考上国科大,是为了我自己的前途好。你放心,我不会道德绑架你,这很低级。”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许久未见的郁月城。

    像是要把他完完全全地看透。

    又好像只是直白的把目光放上去,并不在意对面会因为他的话一时给出什么样的反馈。

    方渡燃要把大白猫身上的所有不曾出现过的陌生感全部抹杀掉。

    他只知道面前这个是他前进的方向,是他曾经承诺过的“不管是肉.体还是心灵,我都只有一个方向,就是你在的方向。”

    他失约了联络,但是他仍然在用一天一天地努力去实践自己的承诺。

    他一心在学习上,休息时间全部被想念填满。他没有让自己松懈过一分一秒,如今再说出这些话,方渡燃早已没有当初的青涩。

    那份执着却只增不减。

    “我没有这样想。”郁月城诚言:“你考上国科大,我前天晚上就听爸爸说了,我们都为你高兴。”

    方渡燃摇摇头:“我不是怕你误会我,我只是告诉你,不是对你解释。”

    郁月城:“嗯?”

    方渡燃思索片刻,坦然道:“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奇怪,我已经不在乎你会不会误会我了,也不在乎你这一年多有没有遇到别的人,喜欢别的人,甚至爱上谁,标记过谁,有没有过新的伴侣,我都不在乎。”

    郁月城微微蹙眉,神色不定。

    方渡燃面无表情,语调镇定:“因为我明白,要论起对你的忠诚,谁也比不过我。不管我不在的时候,你爱过谁,我都会把你抢回来。以前我还小,能力不够,我连个大学我都考不上,但我可以把命交给你,现在也是。

    “我也不在乎你怎么对我,你继续对我好也好,你对我感情淡了也无所谓的。当初提分开的人是我,我负全责,就算你现在对我心存芥蒂都可以。只要我抓到机会在你身边,我就有这个自信我是对你最好的。”

    单凭这番话和面前这个方渡燃来说,郁月城感觉自己只是一年没有见方渡燃,对方的变化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这就像是他在十二中,时隔七年再次见到方渡燃时的感觉一样。

    他似乎就那么一下,就长大了。

    没有人规定过一定要变成什么样才是好的成长,郁家的教育一直都秉承做人要善良,为人要良知为先,要先做人,再做事。

    每个人逐渐长大后,都会有自己的行事作风。

    但方渡燃身上现在透露的气势,比起以前更沉了,隐隐约约有阴沉却强大的力量压在全身。

    脸上那股少年时期天生自带的一点不屑,都变成气场里明目张胆的危险信号,目光坚定而深沉。

    一定要类比,这很像方渡燃在戒断时期里,到了失控时才会出现的暗沉神情。

    只是那会儿要很用力地扛下去,也很用力地在忍耐,才会呈现出那副样子,而今在方渡燃的身上已经浑然一体。

    “这些小打小闹,或者我们之间还可能会有什么误会,都不重要了。”

    方渡燃打断他的思路,双手插兜,沉着不少的口吻正色道:“我也不是为了你一句话翻来覆去要想好几天才能想明白,结果还瞻前顾后不敢往前走的时候了。我可能也在慢慢地向你靠近吧,我有足够的时间来等。我也不会给任何人机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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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8章 火上浇油

    在餐桌上, 方渡燃拿了本书随意在郁月城的身边翻看,里面的专业词汇太多, 他差不多能看出个大概意思。

    这好像是一本将社会学基础的理论资料,郁月城连这个也在学吗?

    他没有继续以往那种没有隔阂的亲近态度给大白猫备菜,而是坐了一个恰当的位置,一边干自己的事情,然后恰好在郁月城需要盛饭盛汤的时候伸手自然而然地顺势添上。

    和养猫一样,他让他的大白猫难过了,现在大猫有一点认生, 对他有戒备, 他得一点点靠近。

    方渡燃明白他们的关系需要时间,需要再一次信任,他有充足的耐心去等待。

    餐桌上的菜式跟郁月城在国内吃的没什么区别, 刚刚的谈话戛然而止,方渡燃表明态度后没有再步步紧逼。

    “是郁宅带来的厨子吗?”方渡燃主动闲聊。

    “嗯。是主厨的亲传弟子。”郁月城说。

    “口味比得上师父吗?”方渡燃问。

    “有些差别。”郁月城发现他到了晚餐时间,也没有进食:“晚饭你吃过了?”

    方渡燃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带了能量补充剂,出来吃饭不方便。”

    郁月城在手机上把厨师叫过来:“重新再给他准备一份新鲜的。”

    “好的, 小公子。”厨师的任职态度专业, 完全没有提到下午方渡燃再三拒绝进食的事。

    “我没带食谱。”方渡燃等厨子走了以后说。

    郁月城低头进食:“郁宅的后厨有你经常吃的食谱,做之前都会发给大伯过目的。”

    方渡燃完全没想到,郁家做事可以仔细到这种方面。

    郁月城似乎能看出他的诧异:“你现在也是郁家的一份子, 这些都是他们应该做的。”

    “我、我还以为你便签上的留言,是说冰箱里有你们吃的东西, 我也没去看。”方渡燃这四百多天里, 已经学会时时刻刻严格规范自己的饮食作息了,自动把自己和正常人的食物分开来。

    “给你的肯定都是准备好的。”郁月城停顿须臾, 接着道:“在家里怎么安排的,在这里也一样。”

    方渡燃一手支在餐桌上看向他,半真半假地说:“在家里你还跟我睡觉,能一样吗?”

    那副被包裹起来尘封在储物间的柜子里的油画,他很难忘。

    时时刻刻在提醒他,他现在在郁月城心里的位置不同以往。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大白猫不吱声了。

    方渡燃等到熟悉的青绿色的味道古怪的蔬菜汁端上来之后,猛猛地喝了一大口,咕噜咕噜直接见底。

    大白猫看他的神情也有点诧异,毕竟这东西一旦没有别的东西掩盖气味,混合私底下他的单人独享食谱,各种明目张胆的血腥味生食,应该不会有人会有食欲。

    他刚好趁机朝大白猫眨眨眼:“逗你的,我睡得挺舒服。”

    因为这句挺舒服,方渡燃当晚再次躺进他的长沙发里。

    有郁月城在一个房间里,确实很舒服,能感受到大白猫的气息,怎么不是一起睡觉呢?

    直到入睡,郁月城和他都没有提到昨晚的事。

    他守着大白猫的床边睡了一夜,彼此心照不宣。

    为的是什么,方渡燃也不在意他会不会去想,会怎么想。

    昨天纯属就是意外,他才没想过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来博取同情,就是单纯想靠近他的大白猫一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郁月城没有提这事,反倒让他自在多了。

    备考国科大的这段时间,带给他自身最明显的变化,方渡燃想大概就是增加了他的行动力,减退了他曾经的犹犹豫豫和瞻前顾后。

    所以郁月城会不会在意他有多么想跟他睡在一起,睡在一个被窝里,方渡燃已经没那么在意了。

    他只知道做好自己的事,他可以把未来所有能支配的时间都花在郁月城的身上。

    大白猫害怕他,不信他也没关系,他总能用事实让对方感受到的。

    郁月城等待过他的时间,陪伴过的他的时间,已经太长了,要占据他目前为止人生的一大半了,方渡燃甚至都不惧怕需要付出比十年还多的时间。

    反正他是郁家的干儿子,利用这个近水楼台,方渡燃觉得也挺好,他还会跟郁家人更好地保持关系。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好孩子,现在为达目的,也没什么不对。

    郁月城就算现在,或者以后,跟谁在一起也好,带谁回家也罢,能有他可以随时随地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郁家吗?能有他和郁家人相处的机会多吗?

    没机会他都可以创造机会,除非郁月城亲口把他赶走,不然什么样的机会,他都会抓住。

    更何况,方渡燃更清楚,他不需要靠突然地献殷勤和显得自己可怜,来博取大白猫的同情心和心软。

    他要的是郁月城对方渡燃的爱,不是勉为其难。

    至于这个“方渡燃”,到底是他,还是源自曾经在郁家长大的他,方渡燃都无所谓的。

    放在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放在高二那会儿,他绝对想不到,自己现在居然能把这件事看得这么开。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几个小时之后,郁月城接到实验室的电话,连夜赶回去,方渡燃同时也从沙发上醒过来,一身轻微的燥热让他没看清郁月城离开的背影。

    同时,还让他的计划全乱了。

    这种感觉,很陌生,他的身体完全没适应,也非常熟悉——是他干性发热期的前兆。

    就在他和郁月城眼下的现状里,身体突发这种前兆,简直是火上浇油。

    那意味着他接下来好几天不能跟郁月城呆在一块,郁闻礼百分百会马上出现把他带回去。

    他才刚刚见到他的大白猫啊······

    方渡燃一个多月以前初次爆发干性易感期也很烦,但都没这么烦。

    那会儿他想郁月城想到总感觉自己会濒死,现在郁月城就在眼前,他他妈的却要见不了了!

    对现状的不满催发他的情绪,带动身体感知的前兆同时激进,腺体开始发热,理智和精神被冲击,那不满瞬间变成愤怒开始操控他的情绪。

    方渡燃在信息素刚开始发散时,立刻从沙发里爬起来迅速离开郁月城的房间。

    他要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脚步上才能让自己别摔倒,快步回到之前安排给他的卧室里,方渡燃用力甩上门,刚走两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蔷薇花香几乎是一瞬间猛然在空气里爆炸。

    馥郁芬芳的花香里不是诱人的Omega信息素,而是掺杂着他愤怒和暴躁的因子,那些负面情绪、狂躁不满、想要反抗的攻击力,都把这花香变成爆炸后的硝烟。

    他的干性发热期来了。

    前兆甚至没有撑过去一小时就引引爆,······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等方渡燃尸体似的倒在地板上悄无声息地忍受着身体突然升温和一阵眩晕之后,从地上坐起来靠在床边上,呼吸开始沉重而漫长。

    这个房间里没有柔软的长绒地毯,他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得很。但是不过几分钟高温的身体就可以隔着睡裤就把地板捂热,他的皮肤在发烫,地板也在发烫。

    方渡燃用冒汗的手心去解开自己衣领的扣子,想透透气,布料细微地擦过他的脖颈,都能让他尖锐地捕捉到。

    肌肤的敏感程度在按照指数疯狂增长,和骨子里的渴望一同愈演愈烈,这一次的体感跟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方渡燃怀疑体温比上一次都要高。

    什么时候这种不定时地干性发热期才能稳定下来······

    身体和情绪受到影响,心智也没逃过。

    刚刚还耐心十足,镇定沉稳的方渡燃,突然涌上一阵挫败感。

    身体这漫长的恢复期,他要怎么去做一个正常人跟他的大白猫在一块,真耽误事。

    没有任何辅助药品,甚至接受不了任何Alpha或者Omega的帮助,也无法让对方感觉到他的信息素指向性······

    方渡燃突然感觉这就是在惩罚他,惩罚他的懦弱和退缩,惩罚他在十八岁做了错误的决定,惩罚他伤了郁月城的心。

    所以让大白猫近在咫尺,也不能碰。

    所以让他这一生,都无法用自己的信息素去给身为Alpha的郁月城一点满足的指向性抚慰。

    方渡燃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在郁月城的房间里带着,因为干性发热期带来的那种让他讨厌的脆弱如期而至。

    这脆弱会带给他很多很多方方面面的负面情绪。

    他的不安被放大,他不希望自己如此软弱。

    他的怯懦被惩罚,他会回想无数次大白猫因为他受到的伤害。

    他的恐惧被回溯,他不想待在这个黑漆漆的空旷的房间里,可是他没有开灯的力气,他找不到灯······

    他的灯不见了,他的大白猫不见了。

    只有大白猫才是可以照亮他的灯火。

    他的欲望也被抹掉,他想郁月城想得要疯,他的身体他的心都在叫嚣,可是他的信息素里什么也没有······

    自体产生的干性发热期,甚至还没有注射人工合成的Alpha信息素带来的易感期要有人性。

    起码易感期,他是一个有欲望的Alpha,而现在,任谁靠近他,闻到他的信息素,都只会退避三舍,担心自己死在这儿,感觉他是愤怒地想杀人,而不是在艰难地渡过生理期。

    他好想郁月城,方渡燃脑子里有数不清的念头在打架,只有想念从不缺席。

    想念会跟随体温的升高在脑海里一起沸腾,填满每个缝隙。

    还没消亡地理智在克制方渡燃,把他定在这间屋子的地板上。

    什么渴望,思念,都不能成为他回到郁月城房间里的理由。他不能把自己充满攻击性的暴躁的信息素留在郁月城的房间里。

    那样大白猫会很不舒服,很不舒服的。

    而且那样,完完全全就是在挑衅一个Alpha的领地和尊严。

    还是赤裸裸的对对方的不体面地、下流地侵犯。

    郁月城是个Alpha,他是一个评级S的Alpha,只会比所有Alpha都要严谨。

    他不能这样。

    方渡燃不断地重复告诉自己,维持住自己那一丝理智,他知道自己现在也是个Alpha。

    就这个举止,因为身体和心理的冲动,跑去别人房间里胡作非为,但凡对面的是一个Omega,在Omega的房间里爆发易感期,即便在国外,Omega都可以报警把他直接关进看守所了。

    Alpha也一样,这种生理期太暧昧了。

    尽管方渡燃都失去了第二性别的指向性,他从小生长在骨血里的教养和绅士风度也不允许去无端去侵犯谁。不管对方是什么性别。

    关键这是他正在追求的对象。

    是干干净净的大白猫。

    方渡燃甩甩脑袋努力阻止越来越模糊的意识,为了降温,他整个人都躺在地板上。

    冰凉刺激他的皮肤,异样的渴望在攀升,后背捂热了地板也不想动弹一下去挪个地方,他感觉的到自己控制不好自己的行为了。

    解开衣服的手指会颤抖,皮肤接触到冷空气只是瞬间的凉爽,随后整个人都像个火炉一样将四周的气流都传染得发热。

    他只是躺着,皮肤底下也像有滚热的水流,掺上怒气的蔷薇花香因为浓度太高,把他自己都拉着坠下去。

    没有出口,重重亟待发泄的狂躁和渴望都没有出口。

    方渡燃用力回想,上一次他是怎么靠着跟郁月城那一通电话里听到的呼吸声来熬过生理期。现在他就在郁月城的房子里,手腕上带着那块记录过他们初识的秒表······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摆在眼前的诱惑,方渡燃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按响它。

    不能这么干。

    这是在郁月城家。

    是他的前男友郁月城,不是他的爱人。

    他之前那么做,就够肮脏的了,在这种时候拿大白猫来发泄,够无耻的了!

    不能在郁月城好心把他带回家之后,现在还要在单纯善良的大白猫干净的房子对他意淫······那就真的太畜牲了。

    方渡燃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被生理意识牵着走的东西。

    他可以和郁月城心意相通,缠绵悱恻,但是不要在他们的现状面前还去玷污他。

    可是他就要忍不住了,太煎熬了······

    他需要一点慰籍,一点点就好。

    他就听一点点······

    ·

    郁月城在实验室里熬了一个通宵守着机器跳测试数据,天光擦亮才回来。

    走上二楼想要回房间休息,揉了揉眉心,有点疲惫。

    实际上方渡燃来之前,他就已经两三天都没有休息,然而脚步刚踏上二楼的走廊,他就敏锐察觉到不对劲,一眼看过去,他的房门大开。

    从门口还隐约传来一点淡淡的花香。

    这个房子里,只有方渡燃会有这样的味道。

    ——是方渡燃的信息素味道。

    顿时打起精神赶过去,房间里空无一人,还弥留着他可以分辨出的清晰的蔷薇花香。他走时方渡燃一个人在这里,联系到他现在的身体情况,郁月城立刻给家里看管进出监控的佣人发消息。

    脚步下意识往方渡燃之前的房间里走,单凭直觉按下门把手。

    锁上了?

    他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郁月城忽然想起来第一次看到方渡燃在自己家里,半夜独自躲在浴室里忍受的样子,紧张的心绪瞬间加倍,后退两步一脚踹开门锁。

    房门应声而开,浓郁的蔷薇花香扑面而来笼罩了他,里面的攻击性非常强,郁月城停滞在原地半秒,稳住心神让自己收起来被刺激出的Alpha的压制性信息素,尽量降低自己的威胁。

    房间里漆黑一片,灯也没有开,走廊的光线照进去,入目是躺在地板上的方渡燃。

    他的睡衣被全部解开压在背后,头发和衣服一样凌乱,袒.露着上身躺在地板上,呼吸声明显,嘴里正咬着自己的手腕,郁月城的视线停在他的脸上,明显看出已经泛红。

    伴随靠近,他能够实际感知到房间内的温度也比外面高,信息素浓得就像是这里发生过一场Alpha间的凶猛搏斗。

    郁月城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以确定温度升温的来源的确是方渡燃,他在发烧,瞬间心里一紧。

    再仔细感受过房间里的信息素,并没有那些与生理需求相关联的意味。

    方渡燃······易感期爆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很不舒服躺了两天,明天补上一章!等我看看置顶评论怎么弄的,下次好提前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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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9章 心瘾

    郁月城一时无法理解, 这个房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可以让方渡燃变成这样。

    这副模样, 除了在他因为病痛忍受折磨的时候能看见,其他时候根本不会出现。

    以方渡燃现在散发的信息素,就算是这里发生过任何打斗,该落败的也不该是方渡燃。

    落地窗外面的天色开始隐隐约约发光,冷调的光照进来,屋子里有惨烈而挫败的信息素四处流窜,是只战败的困兽在疯狂撕咬牢笼。

    自从方渡燃从方正海的实验室里离开, 能让他如此受挫的只有他自己体内不稳定的非自然生长的物质。

    这偏偏能比其他所有都来得要痛苦。

    这信息素太嚣张了, 郁月城第一时间关好门窗,再拉上厚厚的窗帘,不让它扩散在别墅里, 又打开中央空调的换气和过滤系统,好在这里方圆几公里都没有其他建筑物。

    直到他处理好一切,然后将方渡燃的现状都通知给郁闻礼之后,地板上的人也没有一丝丝的回应。

    郁月城已经太久没有接触到方渡燃的信息素,站在房间里的这段时间他并不好受, 需要强行克制住Alpha想要进攻的天性来收好自己的威胁性, 方渡燃的信息素又总一股股地猛烈爆发。

    郁月城接到郁闻礼回复的消息,才敢对方渡燃采取行动,先是用体温枪量了体温, 又试探性地靠近他,这才发现方渡燃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睁着眼, 但是却对自己晃动的手完全看不见似的。

    郁月城愈发担心, 方渡燃这会儿的状态不能轻举妄动,他先是叫了两声, 对方还是没有回应。

    他怕顶灯的光线会刺到方渡燃,在一片昏暗中拧开桌面上的小台灯,端过来放在地板上,将将可以照亮这四周。

    “方渡燃?”郁月城放好这些回过头就叫他。

    这时借着暖和的光亮,他才看清,方渡燃的的牙齿已经把他手腕上的秒表表带咬断,虎牙生生穿过去,只差一点就要彻底断裂开。

    干涸的血痕挂在他的唇上,笑起来偶尔会露出来的尖牙此刻刺穿表带深深.插.在手腕的皮肤上,大概因为被改造过后的体质太结实,即便自己能咬穿皮肤,愈合能力和止血的机制也立刻发效。

    他好像为此很悲伤,郁月城看到了他闪着微光的双眸。

    郁月城单膝跪地蹲在地板上,轻轻碰触他的侧脸:“方渡燃?能听到我说话吗?”

    对方的视线都不曾游离一下,无神地盯着天花板,郁月城心脏被揪住,他想把那只受伤的手拿下来,刚小心地握上方渡燃的手,对方一触即发,立刻换上凌厉的眼神威慑他。

    这状态郁月城见过,虽然过去很久,但是他忘不掉。

    方渡燃在戒断期的时候也经常因为易感期爆发认不出他,或者不给他回应。

    “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我已经联系了大伯,他已经在准备登机,私人飞机过来最快也要十几个小时。”郁月城试图多跟他说点话,放轻声线道:“明天,明天他就过来了。”

    方渡燃盯着他的神色,从威慑戒备,到迷茫。

    有非常微弱的草木香传过来,方渡燃感觉好像在做梦,这里怎么会有郁月城身上的味道。

    而且,还那么的新鲜。

    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鼻翼轻嗅,低下头往郁月城的方向凑过去,不知不觉间松开嘴里的皮肉。

    郁月城立刻俯下身接过他的手臂,上面有触目惊心的两个血洞,能看到中间暴露空气里的嫩肉,组织液和血液都只流出来一股就停滞,显得伤口更加骇人。

    他一时没能完美克制住自己的信息素,带着安慰意味的薄荷香味自然而然地飘出来几缕。

    他在看方渡燃的手腕,打算给他包扎一下,方渡燃却无知无觉似的,一把将手按在地板上,整个人半坐起来往他脖颈上嗅。

    郁月城一手扶住他的肩膀,减轻他的受力,方渡燃却在他面前晃了晃头,然后抬起头看他。

    郁月城感觉自己从没在方渡燃的脸上见过这副神情。

    他好像,在······示弱。

    是一眼可以分辨出来的脆弱的哀伤。

    这是在方渡燃身上从来也不会出现的两个词。

    郁月城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方渡燃可是那个生生熬过戒断期的时候,也会绝地反击,不会让自己显露弱态的少年。

    是真实的信息素让理智回笼几分,方渡燃没有做梦,面前这个真的是郁月城。

    他僵硬几秒,反应显得很迟钝,没有在身边听到什么玷污了郁月城的录音,这才确定幸好他刚好忍住了。

    这是在大白猫的家里。

    不能乱来。

    幸好没有乱来。挺好。

    过了会儿,他看了眼郁月城搀扶他的手,嗓音艰涩地开口:“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在你家这样的。”他抱歉道。

    干性发热还不稳定,他不应该忘了这个的。

    不应该贪图相处多一点的时间,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身体为重。”郁月城说:“你应该告诉我的,或者至少跟大伯保持联络。这是在国外,你······”

    “也不是······”方渡燃接着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也不是故意要让你伤心的。”他说。

    郁月城的话顿时停在半空。

    我知道你伤心。你好伤心。

    我知道的。

    我知道。

    我知道得有点晚。

    方渡燃在心里反反复复地说,却没能出口,这话只是到嘴边,都全是酸涩味儿,他、他开不了口。

    只是垂下头接着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郁月、城。”

    他被体温烧得嗓子发干,说话也迟钝。

    好不容易让自己稳定一下情绪,没几秒就得大大地喘口气。

    “让你伤心,是我的不好。没有、呵护好你,骗了你,对、不、起。”

    郁月城的心里有什么东西随着裂缝轰然崩塌。

    方渡燃说了他从没说过的话,用他从未有过的姿态。

    他那么强悍,他如临深渊,危在旦夕,命悬一线,都从不低头。

    他甚至能用自毁的方式去直面所有凶险,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对自己都那么狠。

    郁月城以为,方渡燃,他是从来也不会后悔的。

    他总是那么干脆,把想要的安排都算好。

    走得也比谁都洒脱。

    这个人,他说要保护我,他在课间偷偷吻我,他半夜进我的房间和我一起睡,他要我标记······

    他也多次主动地撇清关系,他说我们只是朋友、兄弟。

    他要和我肌肤相亲,他要我咬破腺体,把信息素注进身体里,他要做我的男朋友,他也主动地忘掉我,忽略我。

    他在除夕前夜的家宴上对我说爱我,也在第二天和我分手。

    他答应我保持联络,然后再主动地了无音讯。

    他来到这里找我,易感期却躲着我。

    现在他说对不起······

    郁月城意识到自己泄露了信息素,却没有想要收回来的念头。

    方渡燃的话说得艰难,他的皮肤也滚烫,嘴里还在小声地呢喃,头也没有抬,看不出神志是否还清醒。

    但是郁月城听清了,那气息发出的音调,说得是很多遍的“对不起”。

    他的手腕上还有两个明晃晃的血窟窿,他浑然不觉。

    好像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不是他的易感期,也不是手里这点“微不足道”的伤口,而是他道不尽的忏悔。

    郁月城怔在原地片刻,低下头吻上方渡燃道歉的唇,不仅没有收敛,反而释放出一点点安慰的信息素,融化在亲吻里随着唇舌纠缠扩散开来。

    浑身也渐渐散发出一层淡淡的草木香。

    房间燥热凌厉的空气,犹如淌进来一股清泉。

    方渡燃呆滞一会儿,反应过来突如其来的信息素是什么,于是冰凉的舌尖滑上自己干燥的唇瓣,他立刻启唇回应,把温凉柔软的草木香纳入口腔。

    只要沾上一点点,就可以勾起他的心瘾,他努力吮吸汲取草木香里明确的薄荷味,整个人都贴上去呼吸交融,高热的口舌把能触到的所有软□□隙全部都扫荡。

    还是不够,还是太少了······

    这就是大白猫的信息素,可是没有浓度明确到薄荷味的气息。

    没有······方渡燃这会儿敏感的身心完全不允许这样的情况。

    不断吞吃大白猫软软的舌尖也不够,用力侵入口腔也不够,干性易感期把他的感官变成无底洞,怎么需索都嫌不够亲近。

    他都快要把大白猫舒适温良的唇舌都搅热了,还是不够。

    方渡燃身体里那股异样的渴望,还因为找到了出口成倍成倍地增长。

    他头脑迟钝,以至于不敢确认这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身体却立刻拿回主动权翻过去压倒大白猫,疯狂闻他的腺体,埋在脖子里深深地嗅,让鼻腔和肺腑一次次充满清新的草木香,在郁月城的腺体周围胡乱亲吻吮咬。

    意识不清的唯一念头,就是不可以咬破大白猫Alpha的腺体。

    他忍耐,又进攻,任何一步都只让他食髓知味。

    终于,方渡燃找到了清晰的薄荷味信息素——大白猫自身愿意给出的气味明确的信息素。

    胸腔里顿时就被安心和满足充斥,又给他带来了更多的不满足。

    没有人阻止他,方渡燃宁可让自己沉浸在梦里,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也无所谓。

    他扒开郁月城的衣领亲吻,从脖颈到胸口再到线条流畅的每寸肌肤,直至将浓烈的最深处的信息素都纳入口腔······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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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0章 他可以学

    郁月城除了在他戒断期失去理智的时候从没见方渡燃这样疯狂地失控, 即便那会儿,他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双手的手腕都被方渡燃紧紧压死, 对方想要把他完全制住,压根没给他起身的余地。

    手里的力道强势,不断索取的唇舌却高热柔软,在纠缠不休地纠缠。

    郁月城在极度刺激下,很难压抑自己的信息素,薄荷味的香草香越来越清晰,同四周猛烈的蔷薇花香交融在一起。

    垂下眼看到方渡燃烧到泛红的脖颈, 他一时分不清方渡燃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此刻的模样, 就像是对自己信息素渴望到失去理智,行为完全不受控制,整个人都被生理天性所操控的发热期顶峰的Omega。

    方渡燃不是Alpha吗?郁闻礼明确表示过, 方渡燃已经不会再具备Omega的信息素指向性了。

    那么,自己的Alpha信息素也可以让他沉迷如此吗?

    吞咽声不停响起,在偌大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方渡燃信息素里的暴躁和疯狂一边让身为Alpha的他感到不适,另一方面,对身体赤.裸直接的感官刺激又让他被带动着一起沉入情潮。

    方渡燃在发烧, 唇舌也是烫的。郁月城担心他磨破了唇瓣和面颊, 刚意欲起开,方渡燃跟受了刺激一样一把加重按压住他的手。

    绵绵吮吸变成进攻似地索取,一直到大口大口地把纯度超高的Alpha信息素都吞进肚子里。

    脑海里空档了一瞬间, 不过几次吞咽声结束,就接着无休无止。

    感官的兴奋没让郁月城跟着失去理智, 方渡燃这会儿简直不正常。

    即便刚得到大量纯粹的信息素, 嘴里全都是淡淡的苦涩味道,草木香把的口鼻和肺腑都浸透, 方渡燃也一刻没停地继续下去,

    好像只要他停下来,这股熟悉的气息就会离他而去。

    郁月城也提起力道,方渡燃直接对他撕咬起来,在大腿.根上留下齿痕,还把他挣脱的手重新按回去,十指相扣紧紧压在地板上。

    郁月城不得已用力把方渡燃从腿上拽起来,对方朝着他白皙的脖颈直直咬上去。

    尖利的虎牙将将要刺破皮肤的时候,郁月城抽出手来抚摸他的头,释放出大量温柔安抚的信息素。

    生理上的刺激早就被方渡燃调动到高峰,他稳住心神让自己收敛起Alpha过于锋利的指向性和进攻意味,把信息素调和成极为舒缓的尺度。

    这个过程放在眼下有点困难,对于寻常的Alpha来说,完全无法操作。郁月城沉住气把Alpha的锐气一再压低,将安抚意味变得更加单纯,避免再度影响到方渡燃。

    他现在不能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

    空气里碰撞激烈的两股信息素逐渐放慢流动,郁月城在不断调节自己的信息素。

    方渡燃突然停下来,嘴里松开他腺体旁边的皮肤,然后眼泪瞬间大滴大滴顺脸颊淌下去,砸在郁月城的锁骨上。

    郁月城想要看看他,他头也不抬。

    过了会儿,方渡燃咽下哽在喉咙的气息,喃喃道:“对不起。”

    他这时才理智回笼,这是他的大白猫,不是他的敌人,他不应该如此凶悍。

    他就是克制不住,他没能温柔起来,他只是想做到最亲密的事情,用能想到的最隐私的方式去占有郁月城。

    去侵犯他的感官,去夺取他的情绪,让对方因为他而激动,因为他而兴奋,为他所掌控,在他的手里,在他的侵占里无从逃脱。

    他的占有欲和不安,疯狂和渴望,在干性发热期里轰然爆炸。

    郁月城沉沉松了口气,拍拍他的肩:“易感期?抑制剂呢?”

    郁闻礼上次联系只是告诉他方渡燃从今以后,都无法回复Omega的身份,只能做一个Alpha。

    他对方渡燃的第二性别是什么,一贯是选择对他的健康有利的方向就好,但是现在这些不稳定因素郁闻礼只字未提。

    方渡燃过了两秒,答道:“没有。”

    “我给大伯联系,这里有他们合作的科研机构,会有办法的。”郁月城安慰他说:“别怕。”

    方渡燃继续道:“没有。”

    他抬起头,脸上已经看不清流过的泪痕,只有被打湿过的睫毛,皮肤烫的好像眼泪都在他的脸上蒸发掉。

    “干性发热期,没有抑制剂。”方渡燃淡淡地说。

    郁月城正打算联络郁闻礼,身形停顿在原地。

    方渡燃为什么会这样他不知道,但是干性发热期他知道。

    方渡燃他,在发热?

    干性发热期是Omega因为先天性的生殖腔未发育带来的特殊生理期,但是方渡燃的信息素里全是浓烈的攻击性和暴躁,一点儿Omega该有的柔弱也没有。

    ······这就是他刚刚那么疯狂对待自己的原因吗?

    他只是需要我的信息素?

    “郁叔说,我是干性发热,我、释放不了Omega的指向性,我的信息素里,不会再有Omega可以的有的一切。但是我改不了,我改不了了。他说我这辈子都做不到。”

    方渡燃脑子烧糊涂了,也能看出来郁月城在想什么,干性发热期带来的敏感脆弱,让他慌张:“我是Alpha,······我不是因为你的信息素才亲近你。郁月城,我这次没骗你,我感受不到你Alpha信息素带给我生理满足的。”

    他换个说法道:“你可以去问郁叔,我只是能感觉到你的善意和安慰,别的、理论上我没感觉的······”

    他都咽下去了,嘴里还有残余的薄荷味信息素,现在说没感觉,好像特别不是个东西,但是事实如此。

    他又怕大白猫会误会,他这会儿什么都会怕。

    干脆直接坦白道:“我是说那方面。”

    方渡燃说得很艰难,身心变敏感,提到这话也显得非常羞耻:“关于性、和AO结合的生理引导信息,这些方面我没有的。我是Alpha,我感觉不到的,我不是为了自己爽才吃掉你的信息素。我是······我,我也不知道。”

    郁月城垂眼,看向他早就已经膨胀出清晰轮廓的结。

    方渡燃难堪地侧过身,想遮掩一下。

    他大概能理解方渡燃的意思了,这就像是一个人人失去了五感里的一环,方渡燃失去了信息素里有关Omega特殊独有的部分。

    具体的他还需要跟郁闻礼再做进一步了解,这里面一定有没告诉他的事,不然郁闻礼不会隐瞒。

    片刻,郁月城开口道:“我知道你是Alpha,我的信息素会让你好受一些吗。”

    方渡燃点点头,轻声:“会。”

    “你刚刚做的事,会激起我Alpha的指向性信息素,会很强烈,你应该知道那是为了干什么。”郁月城说。

    “嗯。”方渡燃垂着头,丝毫没有底气,脑袋木木的,背诵初中的生理课第一节:“为了释放大量的遗传因子与Omega结合。”

    “这种Alpha信息素会让你难受吗?”郁月城问。

    “······不会。”方渡燃知道自己说了没有逻辑的话。

    他是真的感受不到郁月城信息素里那方面的意味,以前他还是个Alpha有易感期的时候,他还能感觉到同类的需求。

    现在他自体的Omega信息素,失去Omega的特征,他除了用眼睛去看,用触感去确认,根本不知道郁月城会不会需要他。

    这也让他在干性发热期里,更加不安。

    他不知道大白猫什么时候释放过接纳Omega的碰触的信息。

    对大白猫的力道,也没轻没重。真像是没有回音的深渊,只能不断地索取,才能稍微让空缺的心填进去一些。

    “看我。”  郁月城在他胡思乱想时说。

    方渡燃抬起头,郁月城朝他的唇瓣再次吻下去。

    方渡燃在心里想:我说谎了。

    我说我感觉不到他来自情.潮和缠绵的信息素信息,但是跟他接吻真的很舒服。

    吃掉他的信息素也很爽,心里的暴躁和异样的渴望的确会减轻不少。

    干性发热期,方渡燃甚至荒唐地想要一直对郁月城做那种事。

    想跟他亲密无间,把属于他的信息素全部,所有,都纳入自己的身体里。不管他能不能接受到,也不管适不适合在一起。

    这样似乎才能拂去他心底的不安和焦躁。

    之后,他也真的这样做了。

    这次郁月城足够配合他,从接吻到相互安抚,大白猫全部都顺着他的意。

    似乎是因为他说喜欢对方的信息素,薄荷味的信息素也从头到尾包裹着他,还放纵食髓知味的方渡燃在他身上不眠不休地索取。

    清醒后方渡燃不知道咽下过几次Alpha的信息素,以至于后来郁月城给他喂过水,他的嘴里也全是淡淡发苦的薄荷味信息素的味道。

    方渡燃餍足地躺在床上,闭上眼卷起舌尖舔了舔自己的舌面,回味弥散的草木香让他满足。

    他浑身都是郁月城的信息素,胃里也满满的都是,让他满足。

    郁闻礼说,当心理和精神需求达到一定的程度,人的意志力是可以改变生理感受的。

    比如那些在灾难面前,抹去求生意识跟随伴侣或者家人殉死的人类,这从来不是神话,从古至今都有。

    方渡燃想,他不怕死,也不怕痛,他只怕失去郁月城这只大猫,他也有他的神话。

    他的身体,他的每一寸皮肤,他的五感,都可以因为对郁月城的渴望,把亲密接触时感知不到的Alpha信息素变成用来纠缠的情丝。

    这在他还是个Alpha的时候,就可以做到,他们互斥,他也乐在其中。

    如今,他在干性发热期里,像个无底洞一般,接收不到大白猫发出来的抚慰信息,也散发不了Omega的信息素来结合,仍旧因为得到郁月城这个Alpha的信息素而带来的心理满足。

    仅仅是这样,足足可以让他的全身都陷进欲望的浪潮,每个细胞都被满足感填满。

    这一点也不比那些Omega从Alpha的信息素里得到生理满足要廉价。

    方渡燃不知道对郁月城而言,跟一个无法接收他指向性信息素的人接吻是个什么感觉,会不会感到空落落的,感到不踏实?

    他现在也不会去想,郁月城这样的Alpha应该有一个完美契合评级S的Omega在一起,自己这个Alpha凑什么热闹?

    他只会想,他要做怎么,才可以让大白猫也快乐,包括在他们肢体纠缠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没一点甜美的意思,就算是自身腺体好不容易产生出来的,一旦失去了Omega的特殊指向性,一样充满戾气。

    和Alpha同样充满攻击性的信息素,对大白猫来说,当然是不好受的,但是他可以学。

    他愿意为郁月城做任何事,他可以用行为去弥补。他可以学着怎么让他更快乐。

    方渡燃也能感觉到,当他一口口把微微苦涩,纯度极高的薄荷味信息素一滴不剩地全部咽下去时,大白猫在他这种对待下,是兴奋的。

    郁月城没有对此无动于衷,他觉得这才是满足的。

    他喜欢看大白猫因为他而产生的一切快乐。

    方渡燃有自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对郁月城还要忠诚,也同样,可以在任何一个方面上去学,去做到他能做到的极致。

    他乐意看到郁月城因为他的刺激发泄,乐意用自己的一切给他快乐。

    身体、语言、行为举止,这些都不是问题。

    他知道自己有点近乎偏执,不过在郁月城的身上,他做什么都无所谓,他还可以一直地学,变着花样学也无所谓。

    他都会学好。就连怎么让Alpha爽快,他都可以学。

    比起这些,方渡燃最终想要的是个大的。

    他要快快地长大,快一点的独当一面,郁家家大业大,他不能一事无成,他也要在他们的圈子里成为拿得出手,站得住脚,有点本事的人。

    房门被关上,郁月城这会儿正在外面跟郁闻礼打电话,方渡燃猜测还在为他准备食物,他摸了下自己的胃,又看了看挂在项链上的表。

    他们在一起纠缠了接近二十个小时。

    他一点也不饿,他还想要郁月城赶紧回来。

    如果每一次的干性发热期,都可以有大白猫跟他一起过,那他觉得他这副身体就不是什么残酷的事情,而是带给他最美好的东西。

    包括“方渡燃”这个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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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1章 我喜欢你

    郁月城端着食物进来的时候, 方渡燃还看着天花板发呆,满脑子全是跟大白猫有关的琐碎念头。

    “先吃点东西。”郁月城把配比好的食物摆在床边的小圆桌上, 又推到方渡燃身边。

    “大伯说你需要补充能量和水。”他把蔬菜汁递给方渡燃。

    方渡燃手里握着挂在胸前的表,看向他。

    郁月城知道他这会儿的反应能力也会受到影响,拧干玻璃瓶的瓶盖,坐上床想喂给他。

    方渡燃这回直接自己坐起来,双手接过来玻璃瓶,咕咚咕咚都喝光,然后还给郁月城。

    “还要吗?”郁月城以为他渴了。

    方渡燃摇摇头, 目光落在小圆桌上, 又说:“你给我我就喝,不给我就不要了。”

    郁闻礼确实说了方渡燃的干性发热期很特殊,没有抑制剂可以使用。

    也说了, 虽然是干性发热期,没有Omega的指向性,也不影响自体信息素爆发带来的负面影响,会影响方渡燃的心智和情绪、精神。

    眼前方渡燃的样子,就已经有些不正常, 虽然他看起来像是已经恢复理智了。

    “那你渴吗?”郁月城问他时, 正好用体温枪在给他测量。

    ——39.3摄氏度。

    比昨晚量的时候要低一度多,看样子是好些了。

    方渡燃咂咂嘴,没尝到渴不渴, 尝到了蔬菜汁把郁月城留给他的薄荷味信息素给冲淡了。

    所以他说:“不知道,但我不想喝了。”

    “那你吃点东西。”郁月城把体温枪放进床头的医药箱里。

    方渡燃一把拉住他的手, 在郁月城的眼神下, 渐渐放开,转而拉住他的衬衣下摆。

    “你别出去了。”他说:“我吃饭, 你留一下,好不好?”

    郁月城发现了,这种不太对劲来自于方渡燃的态度。

    他变得格外依赖自己。

    “他失去Omega的指向性了,但是信息素还得维持机体内部运转,性情也会受到影响,他现在身心都很敏感,又没有有效的方式减缓,你尽量不要让他受挫。”这是郁闻礼刚刚在电话里跟他说的。

    现在郁闻礼正赶往本地合作的科研机构,去化验昨天从这里拿走的方渡燃的衣物。

    “为什么要我留下来?”郁月城问。

    方渡燃明显懵了一下,直说:“不想你走。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郁月城身上带着他喜欢的信息素味道,方渡燃跟着直起身,手撑在床边身体往大白猫的方向倾斜。

    郁月城沉默片刻,把小圆桌推到挨着床边的位置,然后坐在圆桌一侧。

    “吃吧。我不走。”他说。

    方渡燃看看他,又看看桌上的食物,这才戴上一次性手套上手拿着一根大骨啃上去。

    尖利牙齿直接把粗壮的骨头嚼碎咽下去,混合着一旁的生肉鲜血做润口乖乖地进食。

    郁月城在手机上跟郁闻礼进一步交流,对方回复得很慢,看来正在研究所里忙碌。

    他又跟自己参与的实验室项目组打了电话,方渡燃这个情况,在郁闻礼没来之前,他实在没法放心离开。

    没有抑制剂。

    方渡燃和郁闻礼的话在他脑海回响,应该说,方渡燃的干性发热期仿佛变成了必须有他来陪伴渡过才可以。

    “大概四到六天。”郁月城对项目的小组成员说。

    “嗯。所有文件和数据同步到云端里,我会及时查看的。······不是我,我没事。暂时需要时间处理。”郁月城对着电话那头说话,方渡燃跟着看向他,新鲜的血水把他的唇瓣染上嫣红。

    郁月城看到他好几次想开口,所以尽快挂断电话。

    “怎么了?”他问。

    方渡燃觉得嘴里的食物一点味儿也没有,没有喜欢的味道,也尝不出他不喜欢的血腥味。

    明明很新鲜,血水都是还没凝固的,他就是感觉干巴巴的。

    “我没有打扰你打电话,是不是表现很好。”方渡燃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我想问你是不是很忙,但是我不想让你走,也不想打扰你打电话。”

    “我忍住了,我刚才没问。他们不知道我在你家,不会知道你家里有别人在。”他问郁月城:“这样是不是对的?”

    方渡燃询问的眼神非常直接,完全没有嘲讽自己或者开玩笑的意味。

    正是这种坦诚,让郁月城揪心。

    干性发热期把方渡燃变得太小心翼翼了。

    他失去理智的时候,张狂强势,有了神志,又处处小心翼翼,郁月城能感觉到他无论是强势还是慌张,失控还是理智,都万分不安。

    他之前离开房间的时候,方渡燃不是看起来还好好的吗?

    对方进食也停下来,似乎就等着他的答案。

    要夸赞,或者认可他的做法,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方渡燃才会好好地吃完饭喝完水。

    “实验室的确有很多事要做,不过我已经让导师和同学先去观测了。”郁月城说:“你出现在郁家的宅子里,合情合理,不用想别的。”

    “因为我是你弟弟。”方渡燃点点头,然后继续进食。

    这句话对于肌肤相亲了二十多个小时的两个人来说,都像一根刺。

    郁月城却没有在方渡燃的脸上看到其他的神情,他好像只是在认真地吃饭。

    “他的反应能力自然会受到情绪的影响,对事物的接受能力也一样。你不能指望他在自身特殊的干性发热期里可以完全理性灵敏地和你交流。”

    郁月城想到郁闻礼刚刚对他说的这些话。

    那现在呢?

    方渡燃真的在乎他们那超过二十个小时做了什么吗?

    郁月城已经出去冲过澡,换了一身衣服,大腿上的齿痕和腰上的吻痕已经被遮盖了。

    方渡燃在发烧,没有带他洗澡,只是换了床上用品,他的睡衣上全是自己压出来的褶皱,这些都还在。

    他双手搭在自己腿上,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方渡燃,身上散发着对方喜欢的清新草木味气息。

    方渡燃果然嗅了嗅,然后往他这侧挪动几寸,仍旧专心致志地啃食。

    “那你呢?”郁月城突然出声问:“方渡燃,你记得你昨天说了什么吗?”

    方渡燃愣了一下,如实道:“记得。”

    然后觉得发烧的身体,好像又开始热起来,胃里饱饱的,脸上也热热的。

    “你还记得你说,你不是为了要我的信息素才做的吗?”郁月城清楚道。

    方渡燃点点头,肯定道:“我不是。”

    郁月城看向他,方渡燃抬眼,琥珀色的眸光里还有那股干性发热带来的脆弱,琉璃般剔透。

    “我是因为喜欢你。”他说。

    郁月城面色沉静。

    方渡燃找了找自己四周,发现这里什么都没有,他的睡衣口袋也是空空的。

    然后他脱下一次性的手套,用餐盘旁边的消毒手帕把手指擦干净,再换一张擦干净嘴上的血迹,半垂下眼,有些小心地捧起郁月城的手,在手背上虔诚地亲吻一记。

    “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但是我喜欢你。”方渡燃抬起头说:“干性发热期内,我的信息素会随时爆发,糊涂的时候对你很凶,对不起。你可以推开我,叫醒我,我只听你一个人的话。我认得你的信息素。”

    他把那块断了表带的秒表拿过来,递给郁月城:“不信的话,你可以把我的话录下来,等我干性发热结束了放给我听。”

    “我没有再骗你。”方渡燃用发誓的口吻确定道:“你让我吻你,我就吻你;你愿意让我亲近,我就亲近;你不想给我亲,我就不亲了;你不说,我就不碰你。······我刚刚亲你的手背可以不,不行的话,我只要手指尖也可以的。”

    看他没回应,方渡燃明显露出失落的深情,又很快不好意思起来:“我就是想能碰到你一点就好。我干性发热期,有点······就想要碰一下。你都不喜欢,那给我你的衣服也可以的。”

    他怕自己说出来没有你的信息素我受不了,会让大白猫误会他只是为了索要信息素。

    方渡燃也尽量用剩下的理智,克制住自己对他肌肤的渴望。

    他其实真的很想要可以碰到大白猫。

    不可以亲,不可以抱,那碰一下也好,也有他的体温。

    郁月城看到他在一步步地降低自己的需求。

    他想了想,要是方渡燃不在干性发热期,会不会说这些话。

    大概率是听不到的。

    首先,他就不可能看到方渡燃那副落败脆弱的样子,对着他无尽地忏悔。

    不可能听到他昨天满含歉意的“对不起”。

    他连分手的决定,离开的决绝,切断联系的坚持,都是冷酷的。

    这种如履薄冰的小心,好像只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刚刚重逢不久的时候,在十二中的高二。

    方渡燃有很多顾虑。

    方渡燃有他的骄傲。

    方渡燃不会认输。

    方渡燃有很多重要的事,比他重要的事。

    方渡燃来找他的时候,都只会把录取通知书带给他,告诉他自己不在乎他爱过谁,不在乎他给谁标记,又要和谁在一起,因为没人会比他忠诚。

    所以这些他都无所谓。他自信无论怎么样,都可以把自己抢回来。

    方渡燃的身上,是不会有这样如影随形的不安的。

    郁月城伸手把他凌乱的发丝拨了拨,出口的话像是在问自己:“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信息素。”

    “都喜欢。”方渡燃有问必答:“喜欢你,所以你的信息素是什么样的,我都会喜欢。”

    郁月城细数一遍,上次听到方渡燃说喜欢,是在703的宿舍里。

    那会儿方渡燃在对他表白,也是因为自己激的。

    心甘情愿地说,心甘情愿地这样直接说,似乎是第一次。

    郁月城看到从未见过的方渡燃,没有过任何的欣喜,以他对方渡燃的了解,方渡燃自己也不会喜欢自己变成这样。

    郁月城觉得揪心,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方渡燃再次经历过不好的遭遇。

    按照郁闻礼的说辞,是由于里面牵涉到方渡燃的个人隐私,所以直到他们挂掉电话,郁闻礼也有所保留。

    郁月城大致猜测,隐瞒掉的部分是郁闻礼作为研究人员的职业操守,是方渡燃身上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但是方渡燃,也从来没想过让他知道。

    他甚至,了无音讯。

    一个多月之前,他想了很久,给方渡燃打电话,希望他可以来接机,方渡燃对他,对他们,也仍旧只字未提。

    郁月城有时候会猜想,方渡燃,他失忆了。

    是不是从前也应该全部都作废。

    方渡燃他应该是自由的,他骄傲,他坚韧,他的人生里面唯一的追求就是自由。

    是不是不应该用自己的执念去束缚他。

    是不是可以救他,可以把他带出方正海的实验室,可以期盼他有个光明安宁的未来,不可以像小时候那样,要跟他结亲定终生,相依相伴。

    他骨子里的坚强和善良,其实跟以往没有多大变化,但事实就是,他其实根本不记得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点点滴滴。

    一直以来,记得清清楚楚的,只有自己。

    方渡燃可能也不是那个跟在他身边,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半步的方渡燃了。

    从他们牵过手,接过吻,做过最亲密的事,还在方渡燃的邀请下标记过他之后,他体内带着自己的信息素,却还屡次以兄弟、朋友和他撇清关系的时候,方渡燃就不同以往。

    是不是这样,所以之后的食言,背弃,离开,都成了理所应当。

    可是方渡燃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乖巧的跟小时候一样,亦步亦趋跟着他——的信息素。

    可不可以吃饭喝水,也会听他的。

    可不可以留下来,也会拉着他的衣摆问他。

    可不可以亲吻,也会征求他的意见。

    想要自己做伴,还会用请求的语气。

    想要他留下来,也会放低姿态挽留。

    郁月城在他第二次信息素爆发时,抵着他的发烫的额头,贴在唇上轻轻问他:“方渡燃,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要什么吗?”

    方渡燃双目失焦,手臂却因为这句话紧紧抱住他。

    郁月城闭上眼,低下头释放他喜欢的信息素,方渡燃顺着他的脖颈嗅到腺体周围,开口就舔舐上细腻的皮肤。

    他们赤诚相对,方渡燃滚烫的皮肤把他的体温也带着微微升高,一刻也不离地紧挨着他。

    手里还没放过他身体的肌肤,抚摸揉捏,找到Alpha会成结的地方来回刺激。

    郁月城稍微分神去思考,方渡燃就会反过来压倒他,用那种充沛的占有欲去掠夺他的情绪和感官。

    ·

    整个干性发热期,方渡燃失去了中间几个短暂的片段记忆,只知道是只身火狱中的煎熬,全靠贴着郁月城才能渡过。

    他每次清醒过来,就能看到郁月城穿好的衣服被他撕开,皮肤上也会留下他的齿痕和用力吮吸的小块瘀血。

    腺体旁边那两个尤为明显,穿上衣服也遮不住。

    但是比戒断期的时候好太多太多了,他反反复复地检查郁月城的后背和腰身,没有伤口,最多就是留下的吮吸的吻痕。

    “不用看了。”郁月城拉起衬衣,扣上纽扣。

    “怎么能不看?”方渡燃直接上手去解开他的裤扣,郁月城一个没看住,他就手快地拉下来。

    然后手指僵在掀开的拉链上。

    仅仅是能一眼看到的地方,露出来几个压印,还有点红痕在大腿.根上。

    郁月城把裤扣系回去。

    方渡燃尴尬地撇开脸:“对不起啊。”

    郁月城看向他的目光有点奇怪。

    方渡燃低下头,语气里放低了声:“是我没轻没重,对不起。”

    好一会儿没有回应,方渡燃想要伸手帮他整理衣服,又碍于自己的罪行,好像自己一伸手,就会伤害到他。

    只能把自己如同野兽尖利的爪牙收回去,还往后退了半步。

    “为什么道歉。”郁月城问。

    “我伤害了你,是我的错。”方渡燃抬眼,眸光赤诚:“虽然我不能让时光倒流,但是我真的很抱歉。”

    他想到刚刚看的痕迹,那个地方,只是露出来一点,就红了一块,其他地方肯定也一样。

    大白猫的皮肤那么嫩,细腻得很,肯定更难受。

    方渡燃心疼得不行,对着郁月城弯下腰行礼:“对不起,郁月城。让你受伤,是我的不好。我知道肯定是你不忍心推开我,不管我,我、你可以把我锁在房间里。”

    郁月城没想到在他渡过干性发热期之后,还能再次从方渡燃嘴里听到有关于他们之间的“对不起”。

    虽然是因为别的原因,但是这态度和那天晚上的,很像。

    “我不会把你锁起来。”郁月城说:“这不是戒断期,你没用对我用暴力。”

    “这已经算暴力了。”方渡燃口吻自然道:“给我一个房间,给我点时间,把我关起来就好了。”

    他已经不好意思再说,他其实自己渡过过干性发热期,只不过是靠着······

    这次还直接靠着郁月城本身这个人,彻底不是个东西了。

    “你不能用正常人的眼光来看我。”方渡燃看他没有接纳建议的意思,直接道:“有时候我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像个人,所以我也没那么金贵。”

    “你现在有家庭,有干爸干妈。”郁月城说。

    方渡燃朝他笑了下:“我是你弟弟嘛,我知道。”

    “你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等会儿我带你去见大伯,你做个检查记录。”郁月城说。

    方渡燃反而借着这话说:“郁叔应该也知道地,我这毛病,把我自己放着就行。”

    郁月城没有回应,方渡燃知道他不接受,但是他利用郁月城来渡过干性发热期这种行为,他自己都不能允许。

    “我自己的身体有毛病,不是我伤害你的理由。”方渡燃说。

    郁月城:“等你的干性发热期稳定了再说吧。”

    “就跟我复读时候一样,”方渡燃突然道,“我自己的懦弱,也不是我伤害到你的借口。”

    郁月城因为这话看向他。

    方渡燃抿抿唇,扯出个无奈地笑:“干嘛这么看我,我怎么发疯的,是有点想不起来,但是我自己说过什么话,我都记得。”

    郁月城:“你······”

    方渡燃打断他,干脆道:“让你再相信我,可能有点难,但是我没有骗你。”

    顿了顿,他说:“其实我特别讨厌这个干性发热期,在这之前我有过一次,所以我知道什么感受。”

    “什么时候?”郁月城问。

    “一个多月之前。”方渡燃说了个模糊的时间,他当然知道具体的日子,但是不打算告诉郁月城。

    毕竟他那天干的事,也不光彩。

    郁月城是他应该放在心尖上的人,不是用来解决生理问题的。

    “不想告诉我吗?”说完郁月城想起来,分别的日子里,他甚至都不想跟自己联络。

    结果方渡燃却否认道:“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个不太舒服的生理期而已。”

    给我盖章了这辈子都不能用指向性信息素来安抚Alpha,也不能感受到Alpha释放的指向性信息素。

    也不是什么好事,方渡燃知道自己心里对此很在意。

    所以他想要用尽各种方式去让郁月城舒服,除了他不是个Omega以外所有他能做的,他都愿意去学,去做。

    “没别的原因。”沉默的两秒里,方渡燃能想到他们那时候本来就没有联络,又说:“而且总有天会稳定下来的,只是时间问题。······那会儿也没给你回过信,也没脸提这些。”

    “身体健康跟我们之间的事,没有关系。”郁月城说:“你的身体最重要。”

    方渡燃摇摇头:“我们之间的事最重要。”

    郁月城:“嗯?”

    “我以前就是不够明白,所以我那么没出息,畏首畏尾,不敢面对,害怕这个害怕那个,唯独忘了你才是我最重要的。”方渡燃直言:“我的命是你给我的,也是你带我从方正海的实验室里走出来看到这世界,就连我的学习,也是你拉扯我一点点给我补课。”

    没说的还有很多,郁月城构成了现在的他的所有,他心知肚明,他没有刻意回避过。

    包括郁家对他的帮助,给他的关爱,和他从未有过的亲情,方渡燃都铭记在心,所以他更想成为更好的自己。

    “我对你的好,不是想要你用来给自己压力。”郁月城说。

    “这不是压力。你不明白,这是我的动力。”方渡燃说:“我只有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我才不会做那么多错事,我才会更有勇气地朝前走。我当初要是就一万个坚信,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事,我就不会瞻前顾后不敢联络你。不会回一封信,我都要犹犹豫豫。”

    郁月城:“犹豫?”

    “对!犹豫。每次你发给我的邮件,我会想很久很久,怎么去回信,怎么去说话,怎么用标点符号,要不要用最正规的书写格式。”方渡燃笑着说:“我怕我显得太热情,不知分寸,逾越界线,又怕太生疏,全是客套话。”

    “很幼稚是不是?”他问。

    “不是。”郁月城说:“其实,你可以告诉这些。”

    方渡燃突然想到除夕前夜,郁治书告诉他的话,他说“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事要做”,方渡燃现在回头看,这话是没有错,错的是他的人。

    “但是我没那么厉害。我既不厉害,也有很多缺点。”他说:“我也有我胆小的时候。我也不是总那么有勇气的。”

    方渡燃终于可以完全坦诚地面对曾经的自己:“我现在觉得,长辈们有时候说得没错,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事要做,那同样的,一个阶段也会有一个阶段的认知水平。

    “我不知道我现在的想法对不对,我现在回头看,我以前就是太幼稚了。也许我以后看现在,也会觉得现在的我幼稚,但是我想要追求的东西不会改变,我知道什么是我最重要的,我要的是什么。就靠这个,我就不会再走偏。”

    郁月城突然觉得,那天他抵着方渡燃发烧的额头问他的问题,他是不是也听到了。

    还记住了。

    “你没有不厉害。”郁月城之前并不知道其中缘由,他中肯道:“实际上,你已经比很多年过半百的人还要厉害了。”

    这个不能安慰到现在的方渡燃:“我不和别人比,我只管我自己。我做错了就是错了。”

    然后他去捏了捏郁月城的手指尖,一如他们还在上学的时候:“如果我当初我就看明白,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一切,我们才是风雨无阻排在第一位的,那么我一定不会瞻前顾后,犹犹豫豫。我一定会在每次看到邮件的第一时间就回复你,哪怕随便画朵小花寄给你,你也会感受到我的心意。”

    郁月城心里一暖,合上手心,包裹住他的手指尖。

    “我很讨厌干性发热期,把我变得一点也不像我自己,你也发现了吧?”

    方渡燃说到后面,声音跟着低下去:“它很奇怪,可以把人变得很脆弱。我很烦这种脆弱。”

    “是你自体的Omega腺体产生的信息素,应该是缺少相应发散的渠道,你Omega的生理结构已经被改变,所以它们只能集中在其他的渠道来爆发,在你的神经和情绪心理上反应更加明显。”

    郁月城说:“剔除掉Omega指向性的信息素,你散发出来的倾向暴力和攻击性的因子跟因为体内生理结构破坏,所以无处可去的过剩的信息素无法匹配上。这种不匹配,反作用在你的情绪上,也包括你对它的厌恶,就让你更加暴躁。体内相互排斥带来反作用是个恶性循环,到达临界点时,你就会失控。”

    “郁叔都告诉你了?”方渡燃问。郁月城比郁闻礼说得还清楚。

    “一部分。”郁月城道:“他只告诉了我你干性发热期的相关事宜。”

    方渡燃转而道:“虽然我很讨厌干性发热期,可是因为它,我说了我想说的话,也就没那么讨厌了。”

    是那句“对不起”吗?郁月城想,

    “我喜欢你。郁月城。”

    方渡燃出声打断他的思考,抬起手去把大白猫的衣扣一颗一颗地系上:“也喜欢你的信息素。你的信息素是什么样,我就喜欢什么样的。”

    他凑近郁月城的耳边,小声说:“我会加倍注意,不会再伤到你。我也不会放弃。你是我的。”

    郁月城知道那个骄傲的方渡燃,又回来了。

    这次,他似乎没有以前的遮掩和犹豫。

    第312章 用心感受你

    “他的情况已经超出我们预期太多了, 干性发热期是必经阶段,可以进行辅助手段, 不能强加干预,只能靠他自己去适应······”郁闻礼的声音在房间里若影若现。

    “可是他从来没经历过一次正常的生理期,他的情况应该是有办法缓解症状的。”郁月城对此不太满意。

    “那不是最优选。你既然也参与了基因工程方面的项目,就该知道有些东西不能全靠人为左右,眼下的艰苦这也是无法避免的。”郁闻礼说。

    郁月城:“不涉及根本,至少可以让他好过一些,他很排斥干性发热期。”

    “你要知道, 方渡燃他现在已经超过十九周岁, 绝大多数的Alpha和Omega到了这个年龄会停止发育。根据小燃的骨骺线来看,二十一岁就是是他的骨骼闭合期,非常幸运, 他现在还处于发育阶段,正是激发他腺体再次生长的最后机会,情况乐观的话,他甚至可以延长发育期,就能争取到更多时间。”

    郁闻礼无奈道:“我知道你们很久没见面, 你是心疼, 但是小燃自己都可以接受这件事。”

    “他不是接受,他是从来都没有其他选择。”郁月城说:“他才十九岁,就受了很多折磨, 我没见过他有一次正常的生理期,纯天然的安慰剂是可以办到的。”

    “他本身的身体就不够纯天然。”郁闻礼直言道:“既然你要和他打交道, 那你就要做好准备, 他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有正常的生理期。他的体内随时都有异变的可能,这是场持久战。目前的状态已经是超出项目组预期的最好发展方向了。”

    郁月城卸了口气, 道:“······他很累。”

    “你知道?”郁闻礼问:“小燃他告诉你的?”

    对实验对象的人际关系和心理探索也属于研究的一部分。

    郁闻礼是从来没听方渡燃说过一句累,这也说明在方渡燃的认知里,对人的信任很低,以及自己的防御很高,在情感方面是有所缺失的。

    能正确表达自己的感受,也是一个交友方面的积极体现。

    “没有。我感觉到的。”郁月城说:“他的信息素很矛盾,有绝望的意味,很烦躁,也很极端。”

    “他毕竟是以Alpha的社会身份和自我认知成长的,突然接纳自己腺体产出的Omega信息素,会有矛盾也是正常的。”郁闻礼轻轻叹息:“小燃有时候,太要强了。要强是好事,但发展到极端就不一定是好事了。”

    “还有我不知道的事。”郁月城问:“是不是?”

    郁闻礼:“这个你自己跟小燃沟通,我不便多说。”

    郁月城大约猜到几分:“明白了。”

    从方渡燃无法恢复他本身的Omega身份,只能做一个Alpha,他应该就想到这点。

    “其实他能撑到现在,或者说能活到现在,我也没想到,麒麟研究所的几个老人都没想到。”郁闻礼说:“心理因素的影响到达一定程度,会对身体机能和行为产生具象化的改变,小燃靠这个熬过不少的坎。你了解他的部分情况,知道你的信息素在他戒断期是相斥的,但是居然能安抚他的情绪,这非常令人吃惊。我和研究所的人,在那段时期里,是24小时观测你们的,要不是亲眼所见,估计没人会相信。”

    “他干性发热的时候,说我的信息素会让他好受一些。”郁月城说。

    “他感知不到你散发的指向性信息素,你对应的接收对象是Omega,他的生理已经产生缺陷,产生不了Omega的指向性信息素去接收。”郁闻礼严谨道。

    “我没有怀疑这个。”郁月城说:“我也觉得难以置信,但是在他身上发生,好像又很合理。”

    “他特殊的体质,总是能带来很多意外。有坏的,也有好的。”郁闻礼说:“你就是他好的那部分意料之外,他对你的信息素有感觉,纯粹是心理因素。”

    郁月城猜到过,但仍然不敢确认。

    “你在戒断期陪他的时候,他下手重的时候多得去了,你可以控制你的信息素不攻击他,卸掉防御本能,他现在也在为你违背他的天性,用心去感受你的信息素,而不是用生理反应,用身体。”郁闻礼说:“这从科学角度来说,算是一件动人心魄的事了。”

    郁月城若有所思。

    “你以前从来不会注重方渡燃的信息素选择。”郁闻礼在他缄默时说。

    “我只是有些事不明白。”郁月城垂下眼:“现在我明白了。”

    “小燃能感受你的信息素,是在用心,跟他的腺体无关。”郁闻礼说。

    “我知道了。”郁月城难得跟大伯说了几句有关感情方面的交心话:“我有时候会觉得是不是绑住了他,他想要的是一段自由的关系,或者,他其实更需要的是我的信息素。”

    稍作停顿,他接着道:“现在我明白了。”

    “你们小孩儿家的感情事,分分合合的,你不自在是正常的。不会有人对经常若即若离,或者长时间分离的伴侣还毫不介意,自我怀疑也是有缘由的。”郁闻礼当然不会向着外人,但是介于方渡燃的状况特殊,他还是愿意换个角度去看。

    因此,他把这两年方渡燃作为他的研究对象产生的结论大概讲述:“小燃的性格使然,大概率不会像你一样,直接说出来他的负面感受,但是他从方家家破人亡那一天开始,肯定经历过你和我都想象不到的黑暗,包括你们分开的这一年多。这些点你都可以想到,你也为他竭尽全力了。对小燃自身来说,他现在还能保持初心,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活得也光光彩彩的,全靠他的本心和他所受到的影响。这个影响,很大一部分,就是来自于跟他走得最近的你。”

    郁月城点点头,道:“他很好。”

    方渡燃是个多么坚强勇敢的人,他和郁闻礼一样清楚。

    他也非常的善良。骨子里的温柔和善良。

    虽然他经常看起来是凶悍的,但不影响他是个非常温柔仔细的人。

    他甚至在干性发热刚爆发第一轮结束之后,捧起他的手亲吻手背,都会擦干净自己的手指和嘴唇。

    他也在尽力让自己带给方渡燃好的影响。

    他知道方渡燃怕黑,他有在以自己的能力给他光亮。

    “虽然站在郁家长辈的身份上,他的身体条件,的确不是可以作为你伴侣的人选,这个你父母也都明白。”

    郁闻礼放低音量道:“但他这一年也过得不容易,你能感知他信息素的具体信息,对他来说是很难得的。你能猜到,他只是看起来年轻,心智和情绪长期处于透支和爆发的状态,对自身性别和社会认知还会因为每次身体的变异接受全新的内容,他的心理方面早已经不能跟寻常人相提并论,会疲惫会苍老是应当的。会情绪不稳定,也是其中之一。”

    “他备考的时候,很忙。”郁月城说:“我不怪他。我是不想再接受他突然失踪。”

    郁闻礼说:“他还能通过心理因素亲近你的信息素,就说明他在用心来认你。感情上,我不会希望我的小侄子吃亏,但是科学角度来说,他亲近完全无法感知的属于你的信息素,还能从中获得安慰,那你就是他的心之所向。”

    方渡燃曾经说过“不管是肉.体还是心灵,我都只有一个方向,就是你在的方向。”

    郁月城从未忘记过他的每句话,同时,也从未想过,这句话,最终有一天,会以实体化的样子呈现在他面前。

    方渡燃在这件事上,没有骗过他。

    “我能做点什么。”郁月城问。

    “我也不知道,我们对他的心理研究止步在研究器械上和行为检测、社会关系调查上,数据可视化上面显示,他的精神压力非常大,长期处于紧绷状态。”

    郁闻礼想了想说:“他可能吃过别人几辈子都吃不到的苦,无论你们今后选择以什么样的关系相处,我想他需要的都是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类被对待。你是我最心疼的小侄子,我肯定不希望你做什么勉为其难的事情,小燃一直想要做个正常人,肯定也不希望得到的是你的同情或者怜悯。”

    方渡燃在走廊里闭上眼,郁月城似乎说了句什么,刚好一旁的走廊有人推着医药器械走过去,他没听清。

    其实郁闻礼作为一个研究人员,他作为被他做主导的研究项目的研究对象,对方说得几乎没错。

    方渡燃是觉得自己很累,也不屑于讲给谁听。

    他还没死呢,只要还有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够了。

    郁月城就是出现在他黑暗世界里的一束光,他再也不需要去思考别的,只需要跟着光走就好了。

    只要站在光束的身边,余光照在他身上,也是暖洋洋的。

    郁月城就是这样,一点点晒干他腐烂的伤疤,一点点用行为为他上药,给他无与伦比的纯净的心意。

    再小心爱护着他,为他保驾护航,从带他学习,到带走近一个温暖的家庭,带给他他缺失的亲情,带他走出方正海的实验室,再到为他做不那么符合他身份的事情,为他走近灰色地带去打官司报仇。

    他也确实不希望得到郁月城的怜悯,他这么用力地往前追赶,不过就是想要跟郁月城并肩而立。

    能够走在一条路上。

    这么看,他真觉得干性发热期不错,能让他撒开了对郁月城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些话,如果不是因为脆弱成那副德行的自己开了闸口,他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说出口。

    郁月城当场拒绝了一个应该出现的会议。

    来的路上也对他百般照顾,好像他还在生理期似的。

    方渡燃估计是自己那番表白起了作用,但是因为他不好过的生理期,所以让郁月城对他报以同情,那不是他想要的。

    也肯定不是郁月城想要的。

    在此之前,方渡燃是很少看到郁月城用同情来对“方渡燃”的。

    今天吃饭那会儿······也不应该出现。

    而且他才注意到,他光知道他让他的大白猫受伤难过,要和大白猫之间重新建立信任,还有个矛盾是大白猫被他丢过,骗过,猫猫也会没有安全感。

    他发现很多他作为男朋友应该做到的事情,都没有办到。

    还给忘了。

    他只是在郁月城的身边心慌了一会儿,都那么难受,郁月城一个人在这么遥远的地方被丢弃,完全没有安全感,该有多难过。

    方渡燃感觉自己学习真的把脑子学得生锈了,谈恋爱的技巧是半点不点。

    能不能让他赶快恢复到刚认识郁月城那会儿,他现在想把郁月城捧在手心里,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很想很想轻轻抚摸大白猫雪白的长毛,都不知道怎么去伸手才好,会不会摸一下他也会伤到他?

    他好久没有这种紧张感了,就像第一次在十二中的医务室里,看见郁月城白到透明的肌肤,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碰一下都会弄碎他一样。

    现在可比那会儿,更不是个东西了!

    一想到要面对郁月城,也更紧张了。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方渡燃正想离开,突然听到让他意外的话。

    “······他还没供出来?”郁月城在问。

    “没有。他坚持自己当初就是集资,跟方家其他人没有关系。”郁闻礼说。

    “不可能。”郁月城说:“以他当时的背景资料,绝不会是空手起步。投资人和那些违法参与的家庭,给的是真金白银,不会随随便便投资给一个连初始化阶段都不算的项目。他至少必须有可以让人掏钱的资本。”郁月城说。

    “道理是这样,可是他咬死没有,资金往来查不到,别说你了,警察都没办法。”郁闻礼问:“我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对你很重要,你想给小燃一个交代,为他做点事,假如查到最后,方家的人真的参与了,你也没有办法。”

    “那我就要知道,还有谁参与过,还活着。”郁月城淡淡地说。

    郁闻礼看向他的神色变得凝重。

    “你是要跟这件事斗到底了。”郁闻礼问:“账上的钱还够吗?”

    “资金不用担心,也不用告诉我爸爸。我要把当年的事都调查清楚,究竟是什么。”郁月城说:“这是改变他一生的事,他有权知道真相。他未来还有很多年要走。”

    “这确实对他的安全也是个威胁,方正海的嘴很硬,不排除方渡燃的资料还有备份留给别人。”

    郁闻礼重重地叹了口气:“但是太难了。你也得注意你的身体了。”

    “我能追到的当年制药厂的人,资料很杂,整合之后能发现在方正业死前就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的资产变现,应该是转移走了,所以当初才会出现资金链断裂。”

    郁月城暂时顾不上他对身体的关怀,只提出道:“这些钱会不会是方正海实验室的启动资金?”

    “当初方正海正在国外,转移财产是个好去处,但是你没有证据。”郁闻礼说:“警察也没有。如果有的话,账面上早就查出来了。你查了这件事这么久,方家十年前的账目应该早就翻遍了。”

    郁月城的声音停顿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思考。

    方渡燃在门外,心跟他们一句句的对话渐渐被提起来。

    比起他们嘴里棘手的进度,他还发现了让他心脏快要拧成一团的事实。

    郁闻礼说郁月城查了这么久。

    是从他当初走出实验室就开始查了吗?

    他从来没放弃过?

    翻遍了方家十年前的账目,追查了十年前方家制药厂的每一个员工?

    那这里面肯定还涉及当年办案的人,采访的人,发新闻报新闻的节目组,以及当年在各大银行和交易所经手的每一笔账目······

    方渡燃单凭这几点,就能想到很难完成的巨大工作量。

    郁月城还一直在学习,出国留学,半夜都要赶去实验室观测······

    他那么忙,那么多的事要去亲自做,但是他们口中的这些事情,他仍然是不会甩手交给别人的。

    有关方家的一切,他一定是亲力亲为地过目每一个细节的,甚至还已经不远万里奔赴过全国各地,乃至国外的一些地方。

    就为了去追查这件事。

    方渡燃想到之前郁月城为了把他从方正海的实验室救出来,为了让他离开,不再受到方正海的掌控,为了给他报仇,毁了方正海和他所有的项目,在打官司之前,跑了整整几个月去收集资料。

    他那会儿早出晚归,自己在青苗基地,都很少能见到他。

    只知道他有时间就立刻来看自己。

    要查方家接近十年前那场事故,他得累成什么样?

    郁月城,他没好好珍惜的男朋友,他的大白猫,到底过得是个什么日子啊?

    他是郁家的独子啊,是评级S的Alpha,是个应该为国争光的天之骄子,是应该去做最有价值的事的人。

    他现在一天天的都在做什么?

    在自己压根不在他身边的日子里,郁月城从来没有停下来过一刻,把能拿出来的精力和时间都挤出来在为他的事情奔波。

    方渡燃对方家的确是一天比一天恨,也一天比一天对方正业这个父亲倍感恶心。

    但是他还在忙着备考,忙着检查身体,忙着往前走,他目前的力量也没有去追究的途径和力量。

    这些郁月城都没有忘。

    郁月城知道他未曾提及嘴边的恨,也用自己的所有在为他的人生清扫。

    方渡燃是眼眶酸得很,他怕自己的呼吸会惊动到里面的人,伸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把热气都一口口压在喉咙里。

    郁月城没有义务花这么多的精力和代价、人脉、资金,去做这些事。

    他完全没义务的。

    自己丢掉大白猫,把大猫一个人隔离在自己外面的时候,大白猫也从来没有放弃过他。

    乃至没放过他深埋在心底的恨,没放过对他而言,他应该得到的真相。

    “这件事,查无可查了,你已经投入太多了。再次翻盘推倒,重新查一次,也不会有新的资料。”郁闻礼打破沉默道。

    “不对。”郁月城说:“有蹊跷。”

    “我倒是也觉得很蹊跷,但是死无对证,方正海也不松口,很难推进。”郁闻礼说。

    “万一他没死呢?”郁月城说。

    一句话让门里门外的人都怔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20 05:08:07~2024-02-21 23:5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魂穿周公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3章 我可以抱你吗?

    “月城, 话不能乱说。”

    郁闻礼朝没关上的门看了一眼,想到这是在国外的研究所卸下防备, 又想起来方渡燃也在这儿,起身慢慢走过去,将房门关上。

    “我也是猜测。”郁月城坐下来,从带过来的包里拿出笔记本,打开翻找一阵,然后将屏幕停在其中一个文件夹上,推给郁闻礼。

    “大伯, 你看看这里面的文件, 再回想一下,有熟悉的面孔吗?”郁月城说。

    “方正海的案子里牵扯的那些人?”郁闻礼接过来,打开文件夹, 弹出来的一整页满满的打包图文文件。

    “他在榕城郊区的实验室相关人员。”郁月城说:“他不肯承认还有别的实验室。”

    郁闻礼先随便点开几个,大致翻看了一遍:“这个我们之前不是核对过吗?”

    他往下翻,发现进度条才过三分之一,又问:“怎么多了这么多?”

    郁月城说:“这是上个月我重新整合的。有他们每个人的亲缘关系背景资料,和他们每个人大学毕业以后社交往来的所有人。”

    他伸手点开一份文件, 再根据人名调出来关系网:“这样看, 我都整理出来了。”

    郁闻礼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月城,你的项目和学业时间都很紧张,哪来的精力弄这些。”

    他这份资料, 比他们在警局的老档案里面找到的要详细太多倍了。

    根本没有人会想到这么细。

    郁闻礼严重怀疑,郁月城是不是走火入魔了?用掘地三尺来形容都太轻了。

    郁月城避而不谈他怎么高强度地安排时间的问题, 只说:“大伯你先看看, 有没有你熟悉的,或者见过的。我看过了, 这些人都是生物基因领域里的新人,有的比方正海还要小几岁,比他大的只有两个,一个四十三岁,一个四十九岁,也许他们的社交关系里,有你见过的。”

    郁闻礼上下打量他一番,确定自己的小侄子看起来是正常的,再把目光放在屏幕上,随便点开一个名称的关系网,里面都独立的塞满了上百条信息,还可以自由指向。

    怎么看这个正常的小侄子,干的事都不正常。

    大数据时代是可以便捷分类信息,但是这里面的上万条的信息,具体到与涉案成员相隔两个人际网以外的某个人,几年以前在某地,去超市结账时固定结账柜台是哪一个,售货员是谁······

    这些都得是花钱花时间花巨大精力,去一条条收集起来的。

    这些时间线都没有交错点,全靠手动去梳理,而且年纪大点的还要追溯到十几二十年以前的具体信息,不是巨大的人力成本和资金时间的投入,绝不可能办到。

    这中间还要搭上很多人脉,通行证,关系网,线索遍布全国,一些留学归来的成员的海外档案和交际更是难找。

    从上到小都得打点,里里外外,大大小小,高处地处都得花钱、找门道。

    这项人体实验所牵扯出的刑事案件和经济犯罪,虽然十分恶劣,官方也曾加大力度去追查,但也就止步于方正海的实验室。该罚的该抓的该判的,已经结束归档。

    论投入的资源,他们花的还不及郁月城投进去的百分之一。

    是郁月城坚持要往下查,还跟十年前方家的自杀事件相勾连,所以才成了孤注一掷。

    郁闻礼都有些担心,郁月城投入这么大,一定是想找到些新的东西,万一找不出来,会不会受挫。

    他从小到大,从未在除了“方渡燃”以外的事情上受挫过,这于他而言,也是个难题。

    郁月城从没遇上过解不了的难题。

    不过方家的事,也带上了方渡燃,自己的小侄子好像是真的跟他脱不开关系了。

    “我没事,大伯。”郁月城看出他眼色复杂,松快道:“最近没休息好,睡一觉就好了。”

    “你就去里面的休息室躺会儿,我看完了叫你。”郁闻礼说:“不要仗着自己年轻,评级高,就不拿身体当回事。”

    “好。谢谢大伯。”郁月城看他开始接手,就进屋休息了。

    最近他确实太缺休息,虽然看上去状态还不错,也不乏疲累需要调节的时候。

    休息不好会打乱体能循环,让处理事情的效率变低,郁月城会尽量让自己少犯这种低级错误。

    只是在调查方家这件事上,他越往细里去查,原本顺理成章的很多东西,就都变得蹊跷起来。

    盘根错节,一些不经意的人和事的经济往来都最后居然能理出来是经年累月的大批量资金转移。

    这些不对劲能列出来的怀疑,也许太过冒犯方渡燃的本家,但是他很难去相信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所以方家会家破人亡。

    因此,他不得不经常在学业和校外的研究所项目里面,挤出来时间长期加班加点。

    ·

    方渡燃不知道自己在走廊里站了多久,直到手臂上绑住的仪器发出嘀——的一声响,立刻就有人赶过来向他问好,查看过仪器上的指数,他全程都有点脑袋发懵。

    跟着检查流程往下走,方渡燃回头看眼被关上的房间门,被带去别的楼层。

    他陷在沼泽里无法自拔的时候,曾经也想过,他母亲的死,会不会没那么简单?

    从十来岁被自称他们方家唯一的亲人——方正海带走并合法收养,成了他户口本上作为“父子”关系那一栏的监护人。不知是非地信他的话,听他的话,离开A市到了自己从未去过的榕城偏远郊区。

    到被层层分解,插管注射,流转在各种各样没见过的仪器里,然后被强制分化成Alpha那一天,却意外地在实验室的数据显示屏上看到Omega的英文字母一个个消失,从后往前替换成a-h-p-l-A。

    再到今年累月,超出他认知和世界观的折磨。

    从十来岁的哄骗,要把他变成全世界最厉害的Alpha,到懵懵懂懂、半信半疑,最后变成鲜血淋漓地到仇恨,恨不能手刃掉这个“亲人”······

    这些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是伴随他着逐渐长大,在方正海的手里一次次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地脱胎换骨之后,才确信无疑的。

    而郁月城嘴里这个“万一他没死呢?”的男人,也不是他突如其来开始厌恶的。

    方渡燃曾经也幻想过是不是他有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有温柔的母亲,和为了撑起一个家在外忙碌,所以陪伴他时间才很少的严厉的父亲。

    毕竟他们在新闻上投河自尽的时候,方正海也在告诉年幼的他,他们当然爱他,当然和自己一样,希望他能成为最厉害的Alpha,甚至告诉他这是父母的遗愿。

    方渡燃在突然失去双亲的那段时间里,那么配合方正海的一切安排,用单纯破碎又弱小的身心去信任他,把所有活下去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就是靠他这些日复一日的欺骗。

    他以为方正海是父母走后留给他的唯一的亲人,是他孤身一人在世上的依靠。

    到后来逐渐长大的他,从强制分化开始,心存疑虑,怀疑方正海,怀疑父亲和方正海之间把他作为实验品互换的交易。

    再到眼下,距离他家毁人亡快要过去十年之后的今天,方渡燃甚至大逆不道地怀疑过母亲的死,是不是也跟父亲也关?

    怎么就那么巧,回忆里仅剩的有关父亲和方正海的对话片段,怎么就刚好能和后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人体实验有关?

    他们的死,怎么会那么顺理成章。

    方正海和他之间的纽带,怎么就在时间和空间上毫无间隙地死死绑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生命中发生的恶心事太多,一件大过一件,随手捞起来一把,都是沾满陈年血腥的污泥,所以当方渡燃听到郁月城这句话时,他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居然没有太过激动的情绪起伏。

    一个死了都快要十年的人······

    方渡燃只觉得自己顿时失去思考的能力。

    如果他真的没死呢?

    自己父亲还活在这个世上?

    那产生的问题会很多很多,可是方渡燃心知肚明,最可悲的是,所有的问题会指向的结果,没有一个是光明的。

    它们通通都是刺目锥心的恶。

    无非是什么样的后果,更加颠覆他本就超出正常社会生活的认知而已。

    方渡燃无法为方正业可能还活着庆幸半分。

    往没有理智的方向去想,方渡燃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这种东西,如果真的有天性在里面的话,那么跟他血脉相连的父亲,只会是地狱的业火里爬出来的侩子手。

    就他的成长经历,他没有一丝一毫能往好的方向去推断的可能。

    各种高强度的手术灯,和随着检查项目的房间变换,在头顶变换多次的苍白顶灯,在方渡燃的头脑回神之后,伴着自己在世上可能还有一个父亲这件事,成为一帧一帧的带有时间刻录的暗红色画面。

    那不是红外线的小红点带来的偏光,而是牢笼的墙壁上厚厚的一层层铁锈味肉泥,血早就在上面干了一层又一层,不会再流动。

    无论第几次进去,都无法看到被洗净的样子。

    热的、新鲜的猎物,会再一次喷洒出有温度的内脏和新的一轮鲜血,这东西在那里,就像是泳池放出去的脏水一样不值钱。

    却是方渡燃在求生意识里,磕磕绊绊活下去的命。

    到最后,他也长成了方正海和所谓的父母的遗愿里希望的样子,他也是那个面无表情茹毛饮血,凭借力量可以随意结束那些活物生命的人。

    这还叫人吗?

    方渡燃的自我在怀疑在他十一二岁的时候到达高峰,浑身的煞气重得像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要不是需要社会化,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在里面关一辈子。

    ·

    三个小时过去,有关于基因研究的研究所,不管在A市,还是海外,总是灯火通明。

    在里面待上一天,也不知道夜幕降临。

    郁月城是被房间外的对话声给叫醒的,为了早一点了解方渡燃的情况,避免睡过头,他特意把休息室的门留了一道缝。

    走出去看见研究所的人跟郁闻礼正在沟通方渡燃的一些信息,他听到了后面几句,大体是说方渡燃的信息素非常不稳定,数据分析结果在这一小段时间里神经很活跃,交流状态和情绪外显正常,表现在图标上的数据实体化出来的监测结果却很糟糕。

    “他需要心理辅助吗?”郁月城问。

    “他们是这样建议的。”郁闻礼对着走向诡异的数据说:“等他状态好转一些,我会先带他回国。这里很多保密性质的检查不能做,只能先确认他这次的干性发热期算是平安渡过。”

    郁月城想了想:“他觉得我的信息素能让他好过一些,我在下个月安排了半个月的假期,可以回国陪他。”

    “那是好事。”郁闻礼说:“小燃的情况特殊,也属于我们国内内部封锁的基因项目,这边的人不了解情况,小燃的心事很重,这数据对他来说也出现过。我不会给他安排陌生人来辅助治疗的。你放心。”

    郁月城把打印出来的资料快速过了一遍,“我去看看他。”

    郁闻礼说:“好。晚上我们找个时间核对一下,刚才的资料我还真看出点问题来。”

    郁月城立刻应道:“我带方渡燃先回家,等安顿好他我们就在家里聊。”

    郁月城得知方渡燃已经离开最后一项的检查区时,来回找了两遍也没看见人。

    一边给方渡燃发消息,一边往车库里走,还在准备开车在研究所周围转一圈,找不到人就要给郁闻礼打电话准备调监控了。

    方渡燃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刚经过干性发热期,而且精神和心理方面的数据也很不稳定。

    如果不是需要跟郁闻礼交流他的情况和方家那件事的进展,他应该陪方渡燃一起走完检查流程的。

    也是方渡燃说他知道检查项目很多,做完就去郁闻礼那里汇合,不用担心他,他自己去就行了······郁月城就真让他自己去了。

    走近车库里,他还在反复回想,方渡燃哪里有不对劲的表现,这个研究所很安全,是不会有外来人员进来的。

    ······难道方渡燃又骗了他?

    郁月城很不想这么去想,但是方渡燃不是第一次消失。

    现在这个情况,他的身体重要,他的安危更重要,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等他一步步走到自己的车面前,打开车灯,驾驶座这侧的车身前面正蹲着一个青年。

    头发有一点凌乱,黑色的T恤和休闲裤整个溶在夜色里,此时在车灯的光照下才被发现,两搓不安分的发梢正叛逆地翘起来,深棕色的发丝渡了一层光。他只距离车身十几寸,贴得很近地、安静地蹲在那里。

    像一只等待主人打开车门,带他坐上车回家的小兽。

    小兽因为车灯打扰了他的等待,顿了顿,然后朝着车前的大灯眯起眼,琥珀色的眸光从半遮半掩的眼睑中反射出金灿灿的流光。

    是只有野性的,伶俐漂亮的,亲近信赖郁月城这个人类的小野兽。

    “发生什么了?”郁月城停在原地的脚步重新动起来,走近他,蹲下身平视。

    方渡燃看着他靠近自己,视线再一瞬不移跟着他下移到自己眼前,目光澄澈,小声且平静地说:“我可以抱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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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4章 真动人

    方渡燃看着他靠近自己, 视线再一瞬不移跟着他下移到自己眼前,目光澄澈, 小声且平静地说:“我可以抱你吗?”

    郁月城没再追问,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抬起臂膀把他后背揽在怀里。

    方渡燃的膝盖顺势就地跪下来,在大白猫身边要干干净净地这些都顾虑都因为对方对他伸出手暂时不见了。

    想离他更近些,要抬起身可以完整贴在郁月城的怀里才行,好像这样紧挨着他的太阳就可以取暖似的。

    虽然他压根都不明白,到底是哪里来的冰冷。

    郁月城放轻手里的力道, 缓慢拍抚方渡燃的后背。

    他们说方渡燃的情绪状态和沟通交流正常平稳, 实体化显现出来的数据却非常糟糕。

    ······方渡燃的确是,非常地平静。

    郁月城可以隔着他们紧贴的胸腔感受到方渡燃的心跳,强劲有力。

    像无垠旷野里的单薄奋力的孤鸣。

    草木清新的气味流淌四周, 方渡燃把脑袋往他脖颈上栽,侧脸贴着郁月城腺体旁边的肌肤,鼻尖都埋在他柔软的发丝里。

    “前几天,你都没有抱我。”方渡燃过了许久,说。

    “······抱了。”郁月城平稳缓慢地释放亲和善意的信息素:“你忘了。”

    方渡燃摇摇头, 呼吸跟着在他脖子上蹭:“没有。”

    “我想记住的记不起来, 想忘的忘不掉。”他痴痴地说:“但是你的事,只要我还有一点理智,我都不会忘记。”

    说完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什么不会忘?

    自己也不过是个张口就来的东西。

    真够假的。

    他为了备考,高三那年直接把郁月城这只守在他身边的大白猫忘的彻彻底底。

    他连郁月城的毕业典礼都能抛在脑后, 关于大白猫这种重要的事情, 完全都没过脑子······

    所以还没等郁月城说话,就惭愧地埋下头。

    “对不起。我还是没记住。”方渡燃说完这句, 整个人突然被泡进紧凑的酸楚里,鼻子里是酸酸的,喉咙也涩得发紧。

    他模糊道:“我想记住的,原来真的都没记住,想忘的,这辈子都忘不掉······”

    郁月城在他身后关掉车灯,收起车钥匙,双手把他拥住,用点力把他整个人拢在怀里。

    “前几天没记错。”他对着方渡燃的耳边轻声说:“那会儿,我不确定,所以没有紧紧抱住你。”

    方渡燃在黑暗里用力眨眨眼,好像这样就能见过的肮脏和血污干净些,就可以让他的眼睛里,没有那么多哀伤和绝望。

    “不管怎么样,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应该抱紧你的。”郁月城说。

    此话一出,方渡燃扫回去的泪水忽然大滴坠下来。

    在他的印象里,除了干性发热期的脆弱让他这么狼狈,他似乎还没在郁月城的面前掉过这样明目张胆的眼泪。

    他在为什么哭,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大白猫的怀里,真暖和。

    他说话,真动人。

    他做的每一件事,比他的话还要动人千万倍。

    他何止在他需要的时候一直在照顾他,拥抱他,就连自己丢下他所有时间里,郁月城都从未将他和他的事放下过一分一秒。

    只要在大白猫的他身边,方渡燃任何时刻,都可以暂时地从噩梦里脱身。

    “你已经把我抱得很紧了。”方渡燃清清嗓子,经过猛然的酸楚之后调整好情绪,一如往常道:“是我没有抓紧你,是我几次三番做错了事。我把我的猫赶走了。”

    他抬起头,在昏暗中捧住脸郁月城的脸,没有吻上去,只是静静看着。

    “郁月城,你太好了。”他说:“全世界的好都让你一个人收起来给我了。”

    郁月城敏锐捕捉到信息,方渡燃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什么事可以让他突然······

    思维突然断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方渡燃不在的时候,难道刚刚跟大伯的对话他也听到了?

    他们不是关上门讲话的吗?

    这种事,郁月城是没想过在还没有结果的时候,在方渡燃的身体还没稳定下来,生活不能步入正轨的时候,就告诉他的。

    所以他前前后后已经做了将近两年的工作,也未曾没主动透露给父母,更没打算告诉方渡燃。

    这会儿问,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郁月城直接问:“刚才我在大伯那儿休息了会儿,你出来有发生什么吗?”

    方渡燃没有正面回答:“我在这儿能发生什么,还有什么能在我身上发生的。”

    郁月城知道肯定有问题,但是方渡燃表现出了要跳过这个话题的意思。

    还有一点自暴自弃的感觉。

    这感觉,在方渡燃身上不止发生过一两次。

    “我只是觉得,我真傻逼。”他松开手,先把大白猫给推起来,然后自己再弯下腰,把郁月城的裤腿整理好,顺便给他小腿上锤了几下。

    蹲了这么久,肯定都僵了。

    做完这些,他自己再站起来随手拍拍自己膝盖上的灰尘,想到不能把脏东西带进郁月城的车里,所以他在郁月城的车里找到他的包,翻出来湿纸巾擦干净。

    郁月城明白他的意图,说:“没关系,回家再换。”

    方渡燃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把能清理的都清理干净了。

    “我曾经有过这么好的男朋友,居然不知道珍惜。”他说。

    我都想不出来你好好的一个人,为了我这个连身体都不正常的东西,过的是什么日子。

    想不出来一个七年,又一个四百天,你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怎么能在失去我的情况下,还一声不响地做了这么多?

    方渡燃在心里接上。

    郁月城的感情,常常干净到让他羞愧,即便他花光了自己一切,他都从来不会用来给自己一丁点的压力。

    也从来不会拿来邀功。

    好像你就这样不管他了,他仍然会温驯地默默地做他觉得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事。

    更不会强迫你来接受,或者承受什么。

    大白猫的一颗心,比最纯净的钻石还要剔透。

    也就是这样,所以他再怎么糟糕,也可以因为看到郁月城,待在他的身边,就好过很多。

    他是真的很想跟郁月城回家。

    就在此时此刻。

    “我太不知好歹了。”方渡燃先给他打开车门,再坐上副驾驶,还重复了一句:“我是傻逼。”

    郁月城点火开车,往他头上乱掉的额发拨了下,顿了顿,道:“来日方长。”

    方渡燃说:“我会早点把驾照考下来,这样你就可以在车上休息了。”

    郁月城感觉他外在的交流状态,也并没有研究所的结论里面那么平稳,大伯说方渡燃的心事很重。

    他这会儿应该就是心事很重的时候。

    “好。”郁月城清楚回应:“等你考下来,我的车给你开。”

    “你现在是研究生了吗?”方渡燃问。

    “嗯,明年可能会考虑进博士的科研组,如果到时候确定了专业方向的话。”郁月城说。

    “这么快。”方渡燃记得听安靖说过,郁月城念的学校不局限于专业和年级,正常的特招生,预科一年之后就可以读研一。

    郁月城现在也就是研一。

    “可以从研究生跳到博士吗?”方渡燃问。

    “只要可以通过考试,进入博士研究开展的课题,顺利完成课题或者拿到项目的研究成果,就能直接升学位。这跟国内的学校规定不一样,他们更注重结果,对是否完成学年制不是必须。”因为他的方才的情绪状态,郁月城特意多跟他说了些话。

    “我有听干妈说过一些,没想到这么自由。”方渡燃说。

    “你考的国科大,也是国内专业选择最自由的学校。”郁月城说:“你没走特招,走的是全国高考统一招生录取的途径,虽然你是以文科录取,但是你应该发现了,报这个学校,专业那一栏是可以选择不定的。”

    “我看到了。开始还以为是系统问题,还是干爸跟我说想怎么选就怎么选,不定也是个选项。”方渡燃当时的确是没想到,还能这么潦草。

    “你选了?”郁月城问。

    “嗯。”方渡燃说:“我选了以后怕出问题,干爸才告诉我,这个是自由选课,大一到大二的两年,我可以自己选任何一门课,也可以随时换课,并且不限制年级,大四的课都能选,只要想听就可以在学院系统上报名上课。有两年的时间可以让我‘不定’,只要在大三开学的时候定下来专业就行。”

    “国科大的专业自由就是学习了一部分这所学校的教育理念。”郁月城说。

    “那我完全能理解了。”方渡燃认可道:“国科大连文科报理科专业都不限制,你们是全球顶尖的学校,只要有本事,你们的学制根本不是问题。”

    郁月城感觉他的情绪似乎好了不少:“明天中午我要去实验室一趟,等我之后,如果天还没黑,就带你去学校里看看。”

    “好啊。”方渡燃显得有些乖。

    “带我这个弟弟去逛逛大学校园吗?”隔了会儿,他又问。

    郁月城:“嗯?”

    方渡燃笑了下:“逗你呢。弟弟就弟弟呗,我本来就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弟弟。”

    郁月城想说点什么,却在他亲和松快的笑意下,跟着走了神,没再提这话题。

    晚上方渡燃吃完饭,就直接上床睡觉。

    按照他的作息时间表,早就应该入睡,要不是因为检查,不会耽误。

    他在复读的那一年开始,就严苛地注意自己的身体。他要用认真地态度去对待这副身体,以换取它争气一点,少出点问题。

    睡觉之前,方渡燃是故意将门留了一条缝,因为这样能感觉和郁月城在一个大空间里,他确实不喜欢这个空旷封闭的环境。

    然而看一眼这件屋子,这个地板,这个大床,这张小桌子······

    一切就不再坏了,还有了温度。

    他把小台灯打开,放在之前郁月城找到他,带给他亮光的地板上,当做个小夜灯来用,然后安心躺上床。

    郁月城是看着他进了自己之前安排给他的房间,没有进自己的卧室,过了半小时,才走过去推开门查看。

    他现在似乎真的很乖,郁月城想。

    他也不会要跑进自己的房间里睡觉。

    方渡燃睡眼朦胧,看见大白猫在低低的暖黄夜灯里出现在自己面前,嘟囔了一句:“晚安。郁月城。”

    郁月城用手背轻轻贴了下他的脸:“晚安。”

    方渡燃顺着声音的来源和侧脸上的温度翻个身,无意识地把手里的衬衣往脸上凑,蹭在自己口鼻上。

    幽幽淡淡的草木香能伴随他入梦。

    郁月城这才发现,他在薄被下面的双手,攥的是自己穿过的衬衣。

    是在他干性发热期的最后一天穿的那件。

    方渡燃当时离不开他,冲完澡回来就看到他抱着自己的衣服,后来事情太多,这件衣服他也没注意过

    原来在这里。

    一直在这里。

    郁月城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方渡燃肯进这个他不喜欢的房间,会开着他之前放在地上的小台灯睡觉,是不是因为他在这里抱过方渡燃。

    他们在这里度过了亲密无间的七天。

    他把视线随意放在房间里的任何一个画面,都可以想到近在咫尺的那几天,他们怎么肌肤相亲,怎么接吻,怎么极尽缠绵······

    干性发热期,方渡燃很需要他。

    他陪方渡燃渡过过很多次疯狂的失控戒断期,或者各种不正常的生理期。

    但是方渡燃是第一次展现出那么极端的渴望,是做到无法再用力去索要的地步,对他信息素的需求和渴望到了极端,比需要补充的食物和水还要重要。

    好像只要得到了自己的信息素,看到自己愉快,在他的刺激下疏.解,就已经能从中获得满足。

    他甚至都没怎么去管他的身体,所有的向往都在自己的身上。

    这种对他信息素的疯狂渴望,联系上郁闻礼告诉他的心之所向。

    ——方渡燃其实根本感受不到他作为Alpha只能对Omega释放,也只能被Omega接受到的指向性,他靠的全都是他的心去感受。

    他所有的展现出的行动,和需求,都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精神体会和心理倾向,到达一定程度,具象化地反映出来,改变了他的感受,并不是因为生理反应。

    ······想到这里,郁月城对他们之间的隔阂就很难去追究。

    他把房间里的换气系统关掉,花了一会儿时间,持续舒缓地释放出留存印记很强的信息素。

    等房间里几乎都充斥了他的草木味道,郁月城才起身离开,悄然关上门。

    ·

    郁月城的卧室里。

    郁闻礼和他对着摆满茶几的照片和密密麻麻的十几页文件做联系。

    “这里的工作量不太对。”郁闻礼把对应起来的两个人照片放在一起:“他们的行踪轨迹,根据你理出来的线索,从五年前才跟着方正海进入他们的项目团队,但是他们两没有住在实验室里,经常外出。依据口供,再排除掉他们这几年不在榕城的时间,工作量完全不符合,这里至少还需要一到两个人。”

    郁月城:“这份资料里所有人自从遇到方正海,开始产生交集之后的所有行踪理出来之后,我也发现有几次的行踪对不上。”

    他指着笔记本上一份表格说:“四年前,他们团队集体去沿海茴州的一座废弃制药厂做有害元素的封锁性实验,走了以后那座制药厂因为走电内部爆炸。由于是已经早年废弃的厂房,里面还制作过含量超标的药品,有残留物,所以方圆几十公里都没有人际。大约两年以后,残留物的挥发期彻底过去,才被准备地区开发的相关单位发现内部已经爆炸过一次。”

    “全没了?”郁闻礼问的时候已经知道答案,还是有种好不容易抓到线索,又错失的惆怅。

    “没了。”郁月城看起来比他还要平静,这样的情况在他手中出现太多次。

    “我亲自过去,拍了些影像资料带回来,现在那块地已经规划成新区的工厂,根据最新的规定,把所有可能有残留的相关物品都销毁了。原址上现在已经是刚修建好的新工业园区。”

    “······不对!”郁闻礼沉默片刻,忽然意识到郁月城在说什么。

    “他们怎么找到这个制药厂的?”他有些紧张起来:“他们对不上工作量的东西,就跟药品来源有关。不是制药领域的专业人员,基础原料的进出口手续,生产手续,配比方式,制作方法······这必须有专业的人来做。”

    “这些东西存在大量地下交易,这也是他们这次数罪并罚里面的一项。”郁月城说:“违法走私药品,买卖违禁品。”

    “交易链可以说通,我是说他们去茴州的这一队人里面,只有两个人从事的是制药相关的领域,做不了他们这么大的工作量。”

    郁闻礼道:“我们的基因领域科研人员,如果需要配药达到某种效果,也需要参考和协同工作,术业有专攻。你现在正在参与相关领域的项目,应该有这个感觉。小燃身上从小到大用过非常多的药品,他的体内现在都无法破解到底还有什么,这些绝对不是两个人来辅助方正海就可以达到。他们的团队里面,人员配比有问题,这个组别的人手不够。而且方正海的要求,非常之高,他的能力水平,其实已经是站在尖端上的了。”

    这些问题,郁月城都思考过,每一句都是他认为不合理的点,这些工作量也可以就像现在这样,只要他们成员各自认领一下,就可以结束。

    但是像郁闻礼这样专业的相关人员,通过计算就可以确定这个工作量绝对无法匹配。

    他拿到这些的时候,也认真地推演过几次,时间在很多微妙的小点上对不上,大的骨架却没有任何问题。只有精准把每一个可能有问题的地方全部疏离出来,再从头看,才能发现这些很小的点连起来,反而是最关键的地方。

    直到从郁闻礼的口中,再次确定,他才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去推。

    房间里安静了整整一分钟。

    郁月城没有再说话,郁闻礼也停下口。

    静到温和的光线下,浮现出一丝冰冷的、死亡的气息,成为异类掺进这间屋子里。

    郁月城和郁闻礼相视一眼。

    “方、正、业。”他们异口同声,轻轻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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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5章 养

    这也许是最简单的答案。

    但是方正业死了, 是出具过死亡证明的。

    这也是目前顺理成章,摆在明面上的推测。

    但是方正业, 他学历不高,履历不算出彩,专业方面跟他弟弟方正海相比,都天差地别。

    他扩大制药厂,方家后来在A市有了一席之地,甚至也是全因为廖家的扶持。

    他通过廖茵茵,婚后接手了廖家留在国内的所有资产, 整合之后把得到的收益全部投进他从父亲手里接过来的刚起步不久的小制药厂。

    大量的资源涌入, 直接把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厂子,翻了数十番,扩厂建楼, 发展迅速。

    后来重新出发的方家制药厂,在方正业的手里赶上了那些年爆发的几次大范围流感,天时地利,还有廖茵茵背靠的从属于廖家的牢固人脉。

    从此销量步步高升,方家的“方”字才开始渐渐地能和廖家摆在一起。

    在此之前, 廖家的亲朋好友, 还有累计下来的合作商们,是一直不认可他这个存在的。

    廖茵茵的父母也因为廖茵茵坚持要和方正业结婚,并且继续留在国内, 忍痛跟他们最疼爱的小女儿分家,之后带着她的两位哥哥移民了。

    而方正业本人, 他自己对制药方面, 更是一窍不通。

    他可以算是一个顺风顺水的成功的商人,但是绝不会是一个和走技术路线的管理者。

    从他和方正海的父亲方邺, 靠着早年间私下倒卖药品起手开始,他们家的商业发展从来走得都不是要靠专业考硬实力的路,而是投机取巧,赶上风口,笼络资源,利用一切能发挥作用的人和事。

    包括他父亲早年跟A市的生母结婚,搬来了A市,后来又因为婚姻成功移民,至于方正业自己,还因为廖家留下来的人脉和资产发家。

    这就显得这个推测,十分荒谬。

    一个对生物研究一窍不通的人,怎么会在制药方面成为团队里不可或缺的那块拼图。

    “我还是很难相信。”郁闻礼说:“月城,你对方正业的印象不深,那会儿你和小燃的年纪还很小,但是我记得很清楚。”

    郁月城客观道:“当初很少见,但是这两年,我对他算是比较熟悉了。”

    这话多少有些荒诞,却是事实。

    方正业活着的时候,很少来郁家看方渡燃,方渡燃每次在父亲回家住之后回去待两天,再回到郁家都会不开心。

    小时候,四五岁的方渡燃还因为趁父亲睡着了,偷偷翻后院的围栏,大半夜跑来要找郁月城一起睡觉,被发现后一大一小差点大闹一场。

    是廖茵茵和小姑拦下来,方渡燃才没挨打,最后跟着廖茵茵灰溜溜地回家。

    后来,方正业事业越来越忙碌,还出国去进修,回家的时间少了,对方渡燃的管束也放任了,几乎都是廖茵茵在看管。

    和方家做领居的郁家,有安靖和廖茵茵的发小情谊在,就成了方渡燃的第二个家。

    也是他比自己的家,还要熟悉,还要待的还要久的地方。

    郁月城对方正业的印象,就是在那天晚上他过来找到方渡燃,直接把小小的方渡燃揪起来,上手就要打他的时候最深刻。

    除此之外,那就是定亲酒时,他和方渡燃曾经一起给他举杯敬酒的时候有个印象。

    没记错的话,那场定亲宴,每个长辈都说了祝福的话,只有在方正业的时候,他说了一句“大家认为满意,我就满意。”

    然后就是一串对于联姻结亲的说辞,希望以后两家人能齐头并进。

    那时候的“大家认为满意,我就满意”,在一片热闹欢乐的气氛里,并不突兀,是年少早慧的郁月城在方正业洋溢笑容的脸上,看到了不和谐的意味。

    最后他把这个不和谐,归于了他是站在他的结亲伴侣方渡燃这边的,方渡燃跟他的父亲不算亲近,所以自己也认为这话不好听。

    活着的时候,印象仅仅止步于此。

    现在人死了,他反倒是把方正业的祖上三代都翻了数遍。

    “这两年,你对方家打过交道的每个人,应该都往上几代人都翻了个底朝天。”郁闻礼恰时提到。

    “算是。”郁月城应。

    郁闻礼叹口气说:“方正业这个人,虽然在外面做事风风火火的,声势张扬,看着不稳重,对小燃,也总是要求严厉刻板,但在廖茵茵面前,那真是没话说。”

    郁月城有查到这些,不过从自己大伯的视角来看,这个人从纸面上多了几分真实。

    “这个回头你问问你母亲,她更清楚。她和廖茵茵,那是一起长大的,多年的好姐妹。我和她一开始也是很不看好方正业这个人,他们家,跟我们家,跟廖家,实在是差距太大。不只是在家族实力上,经济和地位上,还是在最基础的底线上。”郁闻礼说。

    “方家做事不干净?”郁月城问。

    “廖家,包括你的母亲的本家——他们安氏,这都是靠商业在A市扎根的,但廖家和安氏,包括现在你母亲打理的这个郁家,都是经得住查的。”

    郁闻礼举例道:“做生意,很多东西的确不是非黑即白的,但是要对得起良心,这也是你父亲这个老古板,书香门第,但是能跟你母亲这么合拍的原因。你父亲他文人傲骨,我也算还在科研上有点追求,我们郁家所有的人,都认为你母亲非常棒,是位很厉害的女性。

    “廖茵茵当年也是,跟你母亲一样。她心思灵巧,说八面玲珑也不为过。可是方家啊,当时借廖家的资源要扩建的时候,费了很大的劲。”

    “不合规。”郁月城判断道,又说:“但他们手续上很齐全。”

    他在脑子里把查到的有关方正业的药企,和他父亲方邺早年的事迹结合起来。

    随后他问道:“方家洗白过?”

    郁闻礼看他一眼,沉沉道:“嗯。而且重要也不在钱的多少,钱是小事,他们那盘子总共也不值钱,但是留下的痕迹太多了。方邺一直到出国之前,都还在干走私药品的生意。他们那个制药厂,在廖家的资源注入之前,其实就是方邺为了给走私药品套壳贩卖的窝点。”

    “窝点?”郁月城发现了自己没有查到的事情。

    “方家的制药厂,一开始就在走私药品,还被查过?”郁月城问。

    不然不会有窝点这个说法。

    “差点被查空了。”郁闻礼说:“当年管理没这么严格。他一开始是在自己乡上找了个房子在干,后来有了些钱,到了县上租了一个房当仓库,再往后跟方正业的生母结婚,搬来了A市,在A市盘下一个倒闭了的制药厂,从私下买卖到套壳挂证,扩大经营范围,夹带售卖没有国内批号的药品。”

    “是廖茵茵摆平的。”郁月城说。

    他还想到了他和郁闻礼曾经在县城偏远的村落废弃房屋里,找到了方渡燃的事情。

    方家人对那些地方,的确是得心应手。

    “算是吧。”郁闻礼道:“廖家一开始也并不是没给过方正业机会。他们愿意投资他的制药厂,了解之后却发现道不同,不相为谋,并且告诉廖茵茵,只要方邺可以为了儿子的未来停下这笔买卖,方正业为人也靠谱的话,是愿意给方正业机会的。毕竟廖茵茵是他们非常宠爱的小女儿。”

    “但是方邺那会儿已经在筹备出国的事情了。”

    郁月城根据他手里得到的资料,接下话:“方正业已经有了廖茵茵,他不想出国,或者是方邺压根没打算带他走,只带走了他弟弟——年仅六岁的方正海。

    “方正业不愿意放弃他父亲留下的这个厂子,廖茵茵不能看着自己的爱人因为父亲留下的产业进去坐牢,亦或是未来一条道走到黑,所以想办法把制药厂洗白,补全了走私药品的所有正规手续和关税,交了超过法律规定的几倍数罚款,并且打点了上下关系。”

    “对。这件事,廖家是非常不满意的。”郁闻礼说:“他们认为哪怕廖茵茵坚持要跟方正业在一起,那么跟他们一起出国,廖家的生意已经开始在国外展开了,并且很稳定,他们是愿意接受方正业融入他们家庭的,给他留下一席之地,再加以栽培。

    “但是方正业却要接手这个不正当的烂摊子。不管从眼界上,善恶上,还是为人上来说,方正业都让他们非常失望,即便不考虑他的出身和背景,也无法认可。以至于后来理念不合,为了保住家族在外多年的名声,保住廖家的根本不被动摇,和廖茵茵到了分家断绝关系的地步。”

    郁月城之前只听母亲说,廖家举家移民,是因为生意往来,廖茵茵因为方正业留在国内,廖家也不认同这门亲事,所以跟家里冲突严重,分家以后独自在国内。

    没想到里面有这么多因果,尤其是方正业这个人,就像郁闻礼说的,他太狂了。

    这个词放在他身上,似乎都像是褒奖,郁月城把它替换成目无王法。

    方正业在他的调查里,和他没调查到的洗白制药厂这件事上,纯粹的目无王法。

    从他坚持要接受父亲留下来的违法产业开始,他绝对就不会是没有图谋的人。

    为什么偏偏要留下这个满是污点的制药厂?

    而且······

    郁月城说:“茵茵伯母,为了他洗白制药厂。”

    他印象里的廖茵茵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她和母亲一样,是教他做人要有良知,善恶为本的长辈。

    “她怀孕了。”郁闻礼说:“就是那个时候,她坚持要生下来,所以廖家急于让她劝说方正业和父亲从事的违法交易割裂。”

    “是······方渡燃?”郁月城问。

    年龄上算,不应该是。

    “不是。是个没能生下来的孩子。”郁闻礼说。

    “茵茵伯母是评级S的Omega,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郁月城不解。

    “这我也不清楚。我只记得那会儿你母亲非常伤心。”

    郁闻礼叹息道:“这放在医学上,也是很少见的。评级S的Omega,虽然身体的感官异常敏感,但是对于孕育后代来说,从体质到心理,都非常的坚韧,不应该出现流产的迹象。也许是廖茵茵运气不好吧。”

    “如果这孩子能健康地来到世上,也就没有小燃了。”他说。

    郁月城若有所思,没有立刻接话。

    郁闻礼不禁感慨道:“虽然开端不算顺利,但是后来他们的日子也过成了一段佳话。谁也想不到方正业这个人,只要对着老婆,就跟只小白兔一样,千依百顺。不管在哪,有没有人在场,都对廖茵茵嘴甜得很,人又很会来事,把她照顾得很好。

    “连你母亲后来都能慢慢能认可他了,说是廖茵茵跟他从来没吵过架,两个人感情很好。虽然廖茵茵为了跟他结婚,跟廖家决裂分家,但后来方正业的制药厂干得不错,对她的感情也是蜜里调油。廖家明里移民国外,跟廖茵茵彻底断绝往来,暗地里把廖家几代人在国内积累的所有的人脉都留给了廖茵茵。方正业后来算是家庭美满,事业有成。”

    “反差挺大的。”郁月城淡淡道。

    “他对你茵茵伯母,真是像两个人。方正业给外人的印象,有点张狂,说白了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主要也是因为他学历不高,拿去社会上,勉强能将就看,算个本二,但是拿到我们A市这一辈的圈子里看,实在是上不了台面。他出身不算好,是个省内交界地带,偏远落后的村子里出来的。

    “在遇到廖茵茵之前,见识也不多,所以为人处世,在外多是有些粗糙招摇,不过为人讲义气,出手大方,制药厂顺风顺水那几年,他凭着这身风风火火的性子,也闯出名堂了。”

    郁闻礼说:“所以就算有时候,他在廖家说了点不中听的话,你茵茵伯母考虑到他的背景,也不会跟他计较。生意上的人脉打点,关系往来,都是你茵茵伯母在背后去联系。他在外面起了冲突,得罪了人,也是廖茵茵出去摆平劝和。

    “廖家几代的基业在A市,还是有些人脉留下来,包括小燃现在,等他的身体好些了,也该去认认他母亲以前留下的一些关系了。那些关系,可是很宝贵的,不是熙熙攘攘的这些利益往来能比得了的。”

    “我妈妈也说过这件事,等他身体稳定下来,会带他慢慢接触的。”郁月城说:“之前考虑到他的性别也不好交代。”

    “那是应该的,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你自己有数。”郁闻礼说:“方正业这个人,大体上走的偏门,但根据他后来的表现,如果不看他对小燃的苛刻和刻板,抛开他本身的一些瑕疵,他和廖茵茵的感情还是没话说的。”

    “所以他不会谋划他和茵茵伯母生下来的孩子吗。”郁月城问,语气却是陈述。

    他的话仿佛点醒了郁闻礼,尽管他认为不合情理,但是他们做科研的,其实已经见过了太多不讲情理的事情。

    有关于人类基因的生物科研道理上,尤其是在第二性别的研究推进上,科学客观的数据才是最有温度的,反而是很多血脉、情理,都是一场空。

    他还瞬间想到了刚刚那个在他们谈话里,身为评级S的Omega,却不知为何没能生下来的孩子。

    “我是不希望真相如此的。”郁闻礼说:“小燃也不应该有这样一个父亲。”

    他深吸口气,叹出来,道:“但是仔细想来,他对小燃确实算不上多关心。”

    “关心不应该成为一个推断与否的理由。”郁月城说。

    “怎么说?”郁闻礼问。

    郁月城拿食指点点桌上的这两张工作量明显不成正比的成员照片,平静道:“我也很关心他们每分每秒做了什么,不影响我希望他们生不如死。”

    “······月城。”郁闻礼看得到他淡然下的锋利。

    “大伯,我认为你应该是最懂的。”郁月城把面向他们的照片,随便调换了一张,让头端端正正地冲着他们反过来朝上。

    这在某种意义上,是很不吉利,意味这个人已经“亡”了。

    “如果我需要养一个实验品,那么我关心他,是养,冷落他,是放养,只要我需要他的时候,他可以到他应该去的位置上。”

    郁月城声线毫无波澜地对这张不吉利的照片说:“就像这个人,在我认为应该消失的时候,消失掉。”

    郁闻礼先是一愣,然后那一股消散的来自死亡的冰冷气息又缓缓地浮出来。

    紧接着后背毛骨悚然。

    他完全想不到这一层,但他能从小侄子淡定的脸上看出来,他的确是这个意思。

    这话简直没法说出口。

    郁月城想表达的意思居然是说······

    这个养,和放养,这不是说的同一个人,只是恰好借着关心与否这个道理,或者是这个契机讲了出来。

    以郁月城的性格,绝对是深思熟虑,对着这上万条的线索排兵布阵,理过无数次,所以才有了这个推断。

    而且能跟他拿出来探讨的,就不是一时起意,而是他几乎已经在心里有明确的逻辑链,才会交流。

    “他们感情,确实是、很好。”郁闻礼突然觉得自己的这句话,不像是在规劝,反而是在给通往深渊的通行证上盖章。

    他强压下自己因为细想带来恐惧的激动:“他们很多年前,在A市,也是一段佳话。”

    是的。

    养,是廖茵茵。

    放养,是方渡燃。

    郁月城把人头翻过去的那张照片,指的是和方正业一起投河,死于自杀的廖茵茵。

    郁闻礼坐在郁月城的卧室里,这里舒适安全,仍旧感觉到那股来自十年前的属于死亡和腐烂的气息。

    这让他后背和手臂整个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推测,可比方正业单单把方渡燃交给方正海来做实验,还投资启动资金,要来得更加恐怖。

    反观郁月城,目光冰冷地放在那张象征着“亡”的照片上。

    郁闻礼是不相信自己的小侄子会冷血无感的,最起码也会有来自对生命的恐惧和敬畏,但是郁月城淡定得可怕。

    “你想了多久?”郁闻礼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不明显的颤抖。

    “从确定有这个可能,到今天。”郁月城看了眼笔记本右下角的时间:“一百天。”

    郁闻礼压住一阵恶心,这个推测虽然还没有明确的依据,只是想想,就已经让他喉咙发紧。

    “小燃,他知道吗?”他干涩发问。

    郁月城:“还不知道。”

    “我不打算告诉他。”他说:“至少没所有证据链对上之前,······等过几年他大学毕业,再说吧。”

    郁闻礼看出来他几次考量,其实都是碍于这件事如果是真的,方渡燃有权知道真相,但郁月城也的确不愿让方渡燃这个当事人知道。

    “或许是你——不,是我们想多了。”郁闻礼希望自己还能心存侥幸。

    郁月城面色不改:“但愿。”

    “咚!咚!咚!”

    卧室门忽然响起来,把郁闻礼吓了一跳。

    郁月城正在沉思,听到敲门声,还没来得及把桌子上的东西收起来,门就被打开。

    方渡燃站在门口,身上穿着睡衣,头发一副刚被被窝里爬起来的样子。

    他一眼看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铺满了文件,然后对着郁月城说:“现在进展很难推进吗?”

    郁月城微微呆滞,转头跟郁闻礼对视一眼。

    现在再收起来资料已经太晚了,郁闻礼敲了一下笔记本先熄灭屏幕,然后站起来说:“小燃,怎么了?这个点不睡觉跑这来。”

    “我可以进来吗?”方渡燃看向郁月城。

    郁月城稍作沉默,最终放他进屋了。

    “可以。”他说。

    方渡燃从拖鞋里走出来,赤脚踩在长绒地毯上,径直走到茶几旁边,绕过站起来的郁闻礼来到另外一侧,自顾自地坐下来,随手拿起一张郁闻礼整理出来的有问题的事件条列查看。

    “到哪一步了?”他自然问。

    仿若他一直都在这件事的调查里,没有带来一点生疏。

    郁闻礼可能没听清他的话,但是在沉思的郁月城刚刚听清了。

    方渡燃问的是······

    “推不动了吗?”方渡燃恰好又问。

    郁月城看向他,刚才方渡燃问的也是这句“在进展很难推进吗?”

    “我半夜睡醒,想起来倒杯水喝,看到楼下多了一双鞋,好像是大伯的,我就来你房间看看了。”方渡燃如实说。

    他没有说谎,但他是先看到走廊和楼下都没有关灯,所以特意在楼下的落地窗看了眼,院子里多了一辆车。

    再去门口查看,发现郁闻礼的鞋,找了一遍三楼没有人,才来到郁月城的卧室。

    他是不想打扰郁月城休息的,要不是确定他们真的都在里面,他不会敲响这扇门。

    郁闻礼刚从郁月城这里听到毛骨悚然的推测,这会儿方渡燃又来了,一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有找到热水吗?”郁月城稳住心神问。

    “嗯,喝过了。”方渡燃说:“我还是不习惯从水龙头接水喝,还好你这和国内没区别。”

    “坐吧,大伯。”方渡燃看起来比他还要熟稔。

    郁闻礼坐下来,刚在恐惧的气氛里受僵解冻的四肢,因为方渡燃这个当事人就在眼前,变得不自在起来。

    关键是桌上全是相关资料,每一页有所蹊跷的事件都写着方正海的实验室,和方正海这个人,包括方渡燃的名字······

    唉。

    他心里暗叹。

    这个时间,方渡燃已经重新打开笔记本屏幕,郁月城没有阻止他,郁闻礼也不好阻止他了。

    方渡燃不知道眼前的表格是什么,大致翻了一轮才明白是一个制药厂从方正海带队过去,到最后被摧毁重新建立新区的时间线。

    房间里只有他点击鼠标按键的声音,方渡燃退回所有的子文件,十几次的后退才找到大的总文件夹。

    之后重新点进去,按照日期和格式找到人员表。

    因为他注意到桌子上一正一反的两张照片,有一张是他感觉陌生的面孔,另一个却是他见过好几面的。

    那应该都是方正海实验室里的人。

    他们是在对人推进不了?

    方渡燃这样想,所以打开有照片的文件合集,想要看看自己能不能想起什么。

    “小燃。”郁闻礼忍不住阻止道。

    郁月城朝他轻轻摇头。

    方渡燃知道多少,肯定是在研究所知道的,他检查完身体之后的状态就不对劲。

    他知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大概率不清楚,能听到也只能在关门之前,那会儿他们并没有说太多关键的东西,但可以从他的对话猜到是跟实验室的资金来源之类的有关。

    能不能看出来是在查十年前方家的事情,不一定。

    毕竟桌上这些资料,包括笔记本里的,没有明确写过方正业和廖茵茵投河自杀这些字眼,只是一些整合起来的资料。

    郁月城也没有要详细带方渡燃认识这堆资料的意思,只要他们不说,所有的猜测,刚才在门外的方渡燃都一定是无从知晓的。

    在他和郁闻礼都顾虑重重的时候,方渡燃只是头也没抬地道:“你们的资料不全,人不对。”

    郁闻礼顿时眼前一亮,这些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员调度完全不匹配。

    “小燃?”他问:“你认得出这些资料?”

    “认不出。”方渡燃直接道:“我只认识人。”

    郁闻礼看向郁月城,郁月城顺着一笔带过地解释:“他在实验室生活,里面一些人,他见过的,多少能有些印象。”

    方渡燃知道他的说辞已经非常委婉好听,虽然现在他面对这堆东西,心底还是会生寒,这并不影响他已经可以冷静地直面。

    “对。”他跟着道:“所以你们的资料不全。”

    郁月城:“缺了什么?”

    “这是方正海实验室里的所有人?”他指着那个装满十二张照片的文件夹问。

    “嗯。”郁月城应。

    “法院那边最后给出来的,也是这些人。”郁闻礼说。

    方渡燃面无表情摆摆头:“这里面有我没见过的人,很正常,我见不到。但是我见过的人,不在里面,这不对。”

    “少了人?”郁月城抬眼。

    郁闻礼瞬间跟着紧张起来,那股不安的氛围又来了。

    方渡燃道:“少了一个男性Alpha,魏杨。”

    第316章 避风港

    方渡燃道:“少了一个男性Alpha, 魏杨。”

    “魏杨?”郁月城对这个名字当然不陌生,现在这个人已经成为警方通缉的罪犯, 正在畏罪潜逃。

    “对。你见过他的。”方渡燃直接讲出来让郁闻礼也知道:“在你和大伯把我从山里带出来之后的一段时间,那会儿我在郁家,有天晚上,他和方正海一起过来想要带走我。”

    郁闻礼只是在实验室的案件进展上知道了这个名字,没有正面交锋过。

    他们找进山里那天,郁闻礼只是从现场来判断还有一个Omega和另外一个人跑了,以及在他们寻找的途中, 那通由郁月城打给方渡燃电话里, 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在当时一片血腥残忍的现场里,更加让他倾注关注力的是除了方正海和魏杨以外那名Omega。

    他的评级超过A+,发热期的迹象十分明显。

    在郁闻礼的职业态度里, 这个发现要比魏杨这个人是谁还要重要得多。

    因为他几乎是断定,这个数量少见的评级A+的Omega一定是场准备作用在基因碰撞的阴谋,是用来和方渡燃的异常身体产生后代用的。

    而这一切的过程,在后来的案件调查里,通过方正海那些只言片语, 被列为是方正海和魏杨一起谋划的。

    魏杨作为他的助手, 来对方渡燃进行武力压制,实施一些花力气的杂活,在方渡燃可能失控的时候进行补救, 施以暴行。

    但是在这个项目的研究进程上,魏杨这个人从未参与过每一步的实验行为。

    方正海的团队, 可以说非常专业, 里面的人知识储备过硬,技术高超, 都是生化大方面的尖端人才,并不是一些拉帮结派找来的民间半吊子。

    而魏杨就是里面的异类,作为一名干力气活的后勤助手,没有被划进实验室操作间里的那个人。

    “他的确是这个项目里参与了部分阶段性谋划的人。”郁月城知道得更为详细:“方正海承认在山里的那一次,他们共谋绑架你,想要让你服从命令,急于以你那会儿的身体状况去进行繁殖,你反抗得很厉害,所以他们对你使用了化学手段。这件事上,根据口供,由方正海负责携带并对你使用了所有跟生物化学有关的试剂、注射剂、违禁品。”

    方渡燃不解道:“那魏杨呢?”

    “他是从犯,行动上提供支持,在整个扭转Omega性别的项目上投入过一笔钱,还参与了项目建立初期的引导,出谋划策,实验室的选址就是他来定的。”

    郁月城说:“可以说他是这个项目创立初期的奠基人之一。”

    “立项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连个半个老板都算不上吗?”方渡燃问。

    郁闻礼道:“这事我看了最后的判决书,的确不算。创立初期他能算奠基人,后来的内部分配就渐渐脱离他了,更是没有安排过跟他有关的任务。他这件案子里的全程参与度非常小,基本上只有绑架你和项目初期出现过他的名字。他的职位在方正海身边是个助手,项目创立正常运行之后,他就已经成为方正海团队的编外成员,在实验室的所有进程里消失了。”

    “可是他跟方正海的关系很不一般。”方渡燃想不通,他一直以为这两个人是狼狈为奸、密不可分的关系。

    毕竟他是可以跟方正海一起出现来抓他回去的。

    难道真的只是个类似于大哥手下的打手身份?

    那魏杨的确比方正海的武力值要高多了,起码是个Alpha。

    “我也质疑过。他和我对峙的时候,很自信,还自诩认识我母亲。”

    郁月城思索道:“后来我问过妈妈一次,她说她不认识,年龄也不对,茵茵伯母就更不可能认识了。审理案件的过程中,我特别关注了他,不止是方正海的口供和物证,包括每一个被牵扯进去的人,他们的供词和事件梳理我都在跟进,那里面,魏杨都没有出现过。”

    “他就只跟方正海认识?”方渡燃问。

    真就是个创立初期一起办起来实验室,然后就撒手不管的原始投资人?

    “可以这么说。”

    郁月城的视线放在着屏幕上的几张成员照片上:“实验室里的成员,一共有三个人见过他,仅仅是见过,并没有产生交集,所有人都否认他参与过项目具体的操作。如果只是一个人,可以是遮掩,但是每个人都这样说,包括那些投资商和个体家庭,也没听过他的名字。”

    “那他为什么要跟着方正海干这个?”郁闻礼问:“为了钱?”

    “为了理想?”他又问。虽说这话听起来很不可思议。

    “他们筹资的钱,是够他花一辈子了。但是砸在这个项目里,我看账目上也不剩多少。”

    郁月城说:“他们这些坦白的实验室成员,口径几乎一致,宣称自己是为了追求完美的数值,为了生物科学的精神。”

    讽刺的笑话说中了,郁闻礼叹口气:“从他们的学历和曾经从事过的科研项目来看,都是好苗子。后来的实际操作和研究上,能体现出来个个都不是平庸之辈。

    “假如真的不是为了犯罪和钱财,有可能这话是真的。有关基因科学和人体实验这块,本来就是非常敏感的领域,走错路的人不少。科学这条路,越是走在最前端,一念之差就越容易走偏。”

    “他们不会认为自己是走偏了。”方渡燃凉凉道。

    他被方正海洗脑了整整七年,度过了整个生长发育的青春期。

    “他们只会认为我们太愚蠢了,而他们,是救世主,是在创造完美的人造Alpha,是在给劣等的Omega这种生物一个脱胎换骨的机会。”方渡燃吐字清晰而冷漠。

    “小燃······”郁闻礼看向他的眼神很是诧异,方渡燃把话说得太直白,对拥有这方面技术的科研人员来说,思想极端和扭曲的确就是这样想的。

    并且,他们就像方渡燃说得一样,他们把这称之为正义和绝对正确。

    他们总是幻想自己是操纵善恶绝对权的上帝。

    “因为他没有对我进行过操作,所以他就不在这份成员名单里面吗?”方渡燃问。

    他刚提过跟自己有关的残忍的话题,就像是喝掉一口凉透的白开水,平静无波地掀过去。

    对项目目标的情绪和心理、社会化等等软性条件的检测,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所以郁闻礼是长期也在关注方渡燃的心理发展。

    但现在,他愈发感觉,方渡燃的心思更加深不见底了。

    尽管他在方渡燃高二那会儿接触到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他很早熟,后来的了解当中,更发现他精神上超脱常人的韧性和强悍,现在一看,仍然有他还没见识过的冷静到冰点的残酷。

    是对自己的残酷。

    方渡燃可以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就像是那些他亲身经历,亲眼见过,深陷其中的遭遇,轻成一张烂树叶。

    他说出来,也不过是一阵阴寒的风吹开了叶片而已。

    “可以这么说。”

    郁月城考量后回答他:“他被划分在方正海实验室创立初期的管理层里面,提供过一少部分资金和后来外出做助手的作用。”

    “他不是实验室的核心成员?”方渡燃记得他穿过实验室里的白大褂。

    就算不是基因领域的研究人员,至少也是个什么沾边的关键人物吧。

    “最后的结论上,他不是。”

    郁月城说:“魏杨毕业于本地的一所普通教育学院,读的是外语专业。根据方正海的供词,后来是因为他从青苗基地离开,需要租房,两人在榕城郊区合租了一套房所以结识。

    “这时魏杨作为房东,手里另外有几套继承遗产得来的房子,了解到方正海正在做的事情需要做一个实验室场地,认为是个有前景的好项目,所以毅然决定出钱投资,变卖掉手里的房产全部投进去,也在三年后就立刻收到了不菲的回报。”

    “倾家荡产来投资这玩意儿?”方渡燃嗤笑:“真够努力的。”

    郁闻礼摇摇头:“杯水车薪。”

    郁月城明白大伯的意思,他们刚刚在整理工作量的异常时,怀疑过性别转换项目在起步阶段需要的资金也缺了一大块。

    “方正海的实验室规模,场地虽然不大,但是非常先进。实验室整体的设计规划和用料用途,各方面都不是个小数目。”郁闻礼说:“几套榕城的房子砸进去连个水花也不会有。他出资的占比,在起步之后确实九牛一毛。”

    “他们从很早就开始通过网络和数据来筛选潜在客户和合作商,长达五年在做一系列的工作,这是方正海给的说法。”郁月城说:“所以他们最后的账目,都对上了。”

    三个人都对着桌上层层叠叠的资料默不作声。

    郁闻礼投身科研领域这么些年,他对自己的判断很确定。这些工作量他已经把时间拉倒极致,也无法靠两个人来完成。

    光是里面一些药品需要的相互作用时间,都已经非常紧张。

    方渡燃想了想那天方正海跟着魏杨一起来郁宅,被他看到的画面。

    ······现在应该叫做魏杨跟着方正海一起来。

    他还是很不习惯把魏杨作为方正海的附属品,或者打手这样的身份来看。

    虽然也不是不能说通,他干的事也就是这些身份干的事,当个核心以外的成员算刚刚好,但是给人的感觉是一点也不搭边。

    也许,感觉本来就是个不靠谱的东西?方渡燃想不通。

    方正海是个应该下十八层地狱的东西,可是他好歹管理着一个实验室,能让十二个科研领域的尖端人才都听他的话,忠诚地跟着他干这么多年。

    然而这一切在魏杨面前,脆的像张一戳就破的纸。

    那个伸手去戳破的人,还就是魏杨。

    光是气势上,魏杨都比他这个管理者高一大截。

    就因为魏杨是个Alpha吗?

    他想起来这两个人之间那种共同协作,又仿佛有些对立的感觉。

    “我不觉得他是这个团队的附属品。”

    方渡燃率先打破沉默:“我的感觉里,他的地位不会低。如果方正海是最高权限的管理人,那么他至少也是能跟方正海平起平坐的,不会只在初期提供过资金和精神支持。”

    “继续说。”郁闻礼道。

    方渡燃希望能把自己察觉到的关于魏杨和方正海之间,那种微妙而对立的关系准确地描述出来:“他们关系像是合作,但又不完全是。我记得方正海之前的原话,他说魏杨不是基因领域的研究人员,所以常居在幕后,因为方正海现在有了我这个成果,所以魏杨会来看我。

    “就这个常居幕后,一点也不像没实权的人。”他说。

    “这个说法跟方正海对他的定位也能对上。”郁闻礼说:“他后来被实验室的所有事排除在外,但是每年还是在拿他原始股份的分成。”

    方渡燃不赞同:“不是。我认为奇怪的点恰好是魏杨对科研一无所知,为什么能当着方正海的面表达他的不满意?”

    他指指自己:“他能当着方正海这个专业人员的面,表达对我这个由他参与投资的实验品的不满意,还能对我评头论足。”

    方渡燃不觉得这个权限很正常。

    他们之间那种别扭劲就不对。

    “你还能想起多少。”

    郁月城知道他看到的一定和书面上这些被整理出来资料有出入,肯定也跟方正海的供词有差别。

    方正海招供的时候,一遍遍地自称仁义道德,谎话也没少说。

    “他们之间的关系,具体有什么矛盾,或者关联,你可以慢慢想想,尽量说得仔细一些。”郁闻礼带过很多科研团队,完全不了解的投资人是不会在研究过程中对技术方向有发言权的,他们往往只需要出钱。

    “我想不起来那天在山里的具体事情,只能记得之前我第一次见他的样子。”方渡燃冥冥之中就是觉得这第一眼十分重要。

    “他当时穿着一件很宽大的、不合身的白大褂,本人应该身材苗条,戴着口罩,眼皮发亮,可能抹了点什么东西?整个脸看不见,但能看出来貌似也有点肿,头发黑里带黄,是卷发,特别干燥。我感觉他长得算五官周正那一类,可是眼睛看起来很不协调,摸不准具体什么样,不过鼻梁很挺,能看出来。”

    他说:“后来我们是在晚上的郁宅前院再次看到他的,你和我可能都没看清。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这些特征后来那天晚上就算他没戴口罩,我也没什么印象了。”

    郁月城神情越发凝重起来。

    他对方渡燃的记忆和描述不会不相信,偏偏就是这样相互矛盾的记忆点,才会让事态变得更加复杂。

    因为正常人一定会有一个大的感觉或者具体特征留给对方第一面。

    而这个魏杨,看似有特征,其实都是虚的。

    方渡燃说的似是而非,没什么逻辑,却是他的真实感受,摘掉他第一眼看到零零碎碎前后矛盾的特征,里面最大的矛盾,就这个人是个什么样子,方渡燃都无法具体地表达出来。

    方渡燃的观察力,那个时候应该是很好的,是在人工信息素的改造下,全方位都碾压普通人的,在他的眼里都可以模糊掉的面孔,换个普通人,也许见了就直接忘掉,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见过。

    也可能是这个人让方渡燃太不舒服了,排斥的心理太深,到了影响到他判断力的程度。

    “他让你非常不舒服吗?”郁月城问。

    “对。”这一点方渡燃很肯定:“大概在山里那次见到他,他脸上已经不肿了,也没有戴口罩了,可是我那天的记忆太模糊,只能记得大致发生了什么,人的脸我失去画面了。”

    他又再次确认道:“虽然我对他的具体长相,想不起来,但是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非常古怪。”

    方渡燃想找个可以把感觉实体化的说法,可是魏杨的感觉跟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那种古怪,他憋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是因为他的长相吗?”郁闻礼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的样貌可以这样形容,毕竟方渡燃的嘴里,魏杨起码长得是个人类的样子,那谈何古怪?

    “是。”方渡燃的回答让他脑子转不过来了。

    “长得古怪?”郁月城想了下:“是他站在你面前,你看着他,就觉得不对劲吗?”

    郁月城那晚第一次见他,只觉得有点眼熟,但是他可以确定,自己以前绝对没有见过这张脸。

    方渡燃仿佛心有灵犀,脑袋里立刻浮现出那天奇怪的感觉,用力点头:“对!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郁月城这话说的实在是跟没说一样,郁闻礼看看方渡燃一副全中了的样子,再看看平静地小侄子,怀疑他们是不是在打什么自己听不懂的哑迷。

    “我第一次看见他,就是你在电话里让我帮你买可以清洗叶片的小水壶,用来浇花那天,是你送给我的风铃草。”

    方渡燃让自己找到那天一帧帧的具体细节,边说边回想,略去他把自己的血样当作筹码送出去的过程,直接跳转,说:“那天我坐车去方正海的实验室,被车里的人打劫了,你在电话里有听到的那次。”

    “有他?”郁月城说。

    方渡燃点点头:“我们已经到实验室附近了,他等我摆平了那两个才走出来。大概是我的车快到了,他就已经出来了。”

    “他在观察你,没有出手。”这是郁闻礼说的。

    方渡燃看他一眼:“看来这是你们这行最基础的专业素养。”

    “毕竟你是他们的项目实体。”郁闻礼说。

    方渡燃回忆起那画面:“那会儿我不知道他会帮打劫的,还是会帮我,他主动提出来帮我送走那两个人,我当然不可能听他的。他穿着白大褂,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方正海实验室的人,那里只有一个实验室,也没有医院,大道上甚至一天到晚都没几辆车经过。”

    “你不是因为他是方正海的人,所以感觉不舒服。”郁月城说。

    “对。”方渡燃很享受他们之间这种顺理成章的默契,郁月城能明白他的想法。

    “我对实验室里的人,已经很多年了,都是空气。我就是真的想杀了他们,也是有意识的。”方渡燃说:“可是我对他,就是天生的。”

    郁闻礼的面色悄然严肃起来,抬眼看了看郁月城。

    对方沉着脸,波澜不惊,看不出在想什么。

    “我好像基因里就写着这个人我很排斥。”方渡燃说。

    “你继续说。”郁闻礼道。

    方渡燃一步步回想,那天还有什么信息。

    “因为我第一眼就骨子里很排斥他,所以也不愿意打量他,但是那天我从在实验室的事情结束,他跟出来,跟我提到我的母亲。”

    他顿了顿,道:“所以我就不得不多看他几眼,然后就发现······”

    方渡燃有点无法去区分,那一瞬间的熟悉到底算不算数,但是郁闻礼他们对此好像很看重,所以他还是如实告知。

    “就发现我和他面对面的时候······”

    他闭上眼用力回想,那股熟悉也在记忆里被加重,还一并拢上古怪的颜色:“应该是视线相对的时候,我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有很短的一瞬间,我觉得他非常熟悉。”

    “是见过的熟悉吗?”郁闻礼问:“你从谁的身上见过那种。”

    方渡燃摇摇头:“不是。是很奇怪的熟悉,我说不出来。因为下一秒,或者是下一句话?······总之就是很短暂,之后我还是用同样的角度去看他的时候,他又变得特别陌生。不管是那张戴口罩的脸,还是他的眼睛,又变得很陌生。”

    “你们还说了什么。”郁月城问。

    方渡燃继续摇头:“他后来提了我母亲的名字,我就坐车回学校了。”

    那天知道廖茵茵三个字之后,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也会掉眼泪,哭得像个傻逼。

    那会儿,他还不知道如何跟过去的自己和解。

    也感觉自己从郁月城身上,从郁家得到的关怀,全部都是他偷来的,是他从他忘掉的“方渡燃”的身上偷来的。

    这些情绪,永远地留下了十七岁的方渡燃身上,现在他已经毫不在意。

    甚至郁月城是因为这个忘不了他,会记住他一辈子,会对他一直放不下,那方渡燃可太乐意了。

    只要大白猫能留在自己身边。

    他的眼里可以看到自己,就再好不过。

    至于他的大白猫到底为何跟自己走在一起,这个“自己”的起点究竟在十二中的高二七班,还是在快二十年前的方家有了“方渡燃”这个人,这都无所谓的。

    这些在魏杨这件事里不重要的东西,他一个字也不会多提。

    片刻的沉默之后,郁月城看向郁闻礼,平静且笃定地问:“方家除了方正海,还有谁活着。”

    “没有了。”郁闻礼下意识说,话音一落,突然抬起头,对上郁月城波澜不惊的神情。

    郁闻礼立刻想起来之前他们的推测,后背发麻。

    “应该是没有了,方邺移民之后也没有回来过。”郁闻礼问:“你觉得是方家人?”

    “方渡燃很熟悉。”郁月城说。

    “那么奇怪的熟悉也算吗?”方渡燃也不明白,他没有对谁有过这么矛盾诡异的感觉。

    “人的第一反应,虽然容错率很大,算作感情用事的一种,但是你当时作为一个数据上超脱的Alpha,不应该对一个没有散发信息素的陌生男性产生清晰而有针对性的排斥。”郁月城说:“从理论的角度上说,人体有自我保护系统,信息素也有,你的下意识反应也会有。”

    “这一点的确是。”

    郁闻礼道:“虽然不是百分百的科学,但结合你们从未见过面的基础来说,你的身体下意识再对抗他,或者是你的深度思维在排斥他,导致你甚至不愿意正眼看他。对一个行动思维正常的人来说,对抗的前提是你可能会受到伤害,你在进行自我保护。”

    “······道理我都懂,但是这么玄学,真的行吗?”方渡燃有点怀疑。

    “这不是玄学。”郁闻礼认真道:“小燃,如果这叫做玄学,那你现在的存在就是最大的玄学。不是亲眼所见,不会有人相信你能活下来,还能有现在的状态。”

    “那确实。我要是十年前,也想不出来能有Omega人为改造Alpha这种事。”方渡燃寡淡道。

    忽而有根线,因为这句话从记忆里被扯出来。

    “我想起来了!”他定定道。

    然后因为这信息,跟他们避而不谈,却都心知肚明的推测息息相关,所以从脖颈开始爬上一股细微诡谲的恐惧。

    就跟魏杨这个人带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侧脸都有一小片在微微地发麻。

    “怎么了,小燃?”郁闻礼看出他眼色里的暗沉。

    郁月城伸手搭在他的膝盖上,方渡燃分出神覆上去,就像按住大白猫压在他腿上柔软又毛乎乎的爪子。

    “我······”他刚开口就发现要完整说出来有些困难。

    郁月城在他掌心下反过手心,跟他掌心相对,扣住十指,细腻手掌和纤长漂亮的手指,温热的体温和默不作声地安抚,渐渐将方渡燃心底的诡异感驱散。

    他提提被卡住的嗓子,一字一句把话说得清楚认真。

    “他们的关系像是合作,方正海叫他魏先生,说他会以助手的身份跟我接触,这样能多些观察我这个实验品成果的机会。”

    方渡燃说:“魏杨在方正海面前,直接表达过对我的不满意,但是方正海这时候又跟他有点冲突似的,会、表扬我?说一些我的优点。”

    “他们在竞争你?”郁闻礼根据带领过不少团队的经验:“他们观念对立?”

    “可能吧,我也只听到他们在我面前的几句话。”方渡燃陈述道:“魏杨听到他表扬我这个不怎么样的实验品的时候,好像很不爽,但是他没有争吵,他们之前看起来既和谐,又冲突。”

    “就像他这个人给你的感觉一样?”郁月城适时问。

    “嗯,很像。哪哪都是矛盾的感觉。”方渡燃道:“如果但凡是让我不爽的话都是有效的信息点,那他们有两句话让我很恶心。”

    郁月城:“嗯?”

    郁闻礼直接坐起来洗耳恭听。

    “一个是方正海说,他不够格和我生出来孩子,不然他会亲自陪我渡过我的易感期。”这话讲出来,就让人作呕,方渡燃觉得方正海就是个纯粹的疯子。

    郁闻礼站在基因科学的角度上,可以理解到方正海的用意,但是不可能认同,这话还当面讲给方渡燃听,他只是知道转述都膈应到脸色难看。

    郁月城没有做声,但目光凌冽起来。

    方渡燃接着道:“还有一句,是方正海说指着魏杨告诉我,说魏杨也是看着我生长的,我可以把他也看做是我的亲人。”

    眼下的情况来看,这个似乎比上一句更令人发指。

    比当初听到的那天,显然多了层不一样的含义。

    “小燃的想法没错。魏杨在这个项目上应该是跟方正海一样重要的角色,他在团队里的权利,至少是跟方正海平起平坐的。”

    郁闻礼听完道:“一个运行了十几年的机构,只是初期投了一点钱就退场,而且他还完全不懂科研的话,是不会有这样的发言权的。方正海作为头部领导对他有所退步,看起来还不甘心,这种一个人说了算的组织里,下级对上级才会有不甘心的状态。魏杨在这个实验室的实权里,至少是可以跟方正海一较高下的程度,或者他们本身就平起平坐。”

    “我的感觉上,都有。他们既统一又对立。”方渡燃说。

    “主要矛盾是什么能看出来吗?”郁月城问。

    “完全不能。”方渡燃道:“可能是我的性格让魏杨不满意,但是方正海对他说我很不错?所以他们在我的质量问题上出现分歧?”

    他琢磨着说:“那天他们要给我安排以后的发展方向,我一句也没听,魏杨几次三番表达了对我这个性格的不满意。他说我的性格‘一直都是这么上不了台面吗?’”

    郁闻礼可以看明白他们的冲突,如果在他们眼里,方渡燃只是一个实验品,那其实跟小白鼠小兔子没有区别。要他听话,那也跟挑选品种没有差别。

    只是把动物换成是人,魏杨不满意自己投资出来的实验品。

    那么他一定是占据了较为主要的身份,所以才会苛责。

    方渡燃没什么感情的口吻道:“后来魏杨对方正海说‘你这个父亲当的很辛苦’,方正海很得意,还挺高兴的样子。”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他看到的就是这样:“方正海还讲了自己的劳苦功高,说既然做了我的父亲,就一定会把我当亲儿子,还说我父母在我身上倾注的心血还没有他的十分之一,也不如他了解我······就这些话,内容跟吵架也差不多,他跟魏杨只是换了张阴阳怪气的皮来吵,没那么大喊大叫、歇斯底里。”

    他说到最后,声音也逐渐低下去,头脑有点呆滞,这些他卡在喉咙里不想说出来的话被他说出来,有些心知肚明的猜测跟着浮出水面。

    郁月城和郁闻礼也同时沉默下来。

    方渡燃抖了抖唇瓣,整个人卡壳了,轻声重复:“换、换了张皮?”

    手指被人捏住,他懵然抬起脸,顺着看向郁月城。

    猜测一个人还活着,和突然发现自己也许真的见过他,完全不一样。

    只要他不说出来,那句话,就只能是个压在心底里的想法。

    他是怀疑过方正业没有死。

    他也听到过郁月城告诉郁闻礼他怀疑方正业还活着。

    这些,通通都跟“换了张皮”是两回事。

    他是从来也没想过,放任他去胡思乱想,他也不会往魏杨身上想的。

    他不可能怀疑魏杨就是他的·····

    他们见过面。

    他们还说过话。

    他还看见郁月城跟魏杨正面的交锋。

    魏杨,这个人,他在方正海说如果他够格,他会亲自来跟自己渡过易感期,生、孩、子,的时候,他连任何一丝异样都没表示过。

    他完全默认,这些对他们而言,就是吃饭喝水一样的正常。

    他默许。他觉得没问题。

    这个人,还在绑架他之后,给他用了不知道什么药,让他易感期爆发,让他失去抵抗能力,用各种乱七八糟和兽用的麻醉.枪打过他。

    方渡燃说他忘了那天山里发生的具体的事,但是他有一点零星的碎片和画面。

    他没有告诉过郁月城,也许他们也能猜到。

    是他,是魏杨,把易感期加上药物作用虚脱求生的他栓在野兽笼子里,然后锁起来那栋房子的出口。

    他那时候似乎用尽了一切的力气收拾完方正海,虚弱得视线模糊,他只能记得很闪烁飘忽的一点画面,还有熟悉的,一层层落锁的金属声。

    这个人,是方正海嘴里同样看着他“从小生长”的人。

    方渡燃消化不了这个消息,方正业还活着的怀疑和猜测可能成真,他都得反应一会儿。

    魏杨,会是他已经死了十年的······

    不行,他真的无法联系起来。

    太割裂了。

    这个人和父亲两个字,太割裂了。

    “他,我······”方渡燃吞咽一记,让喉咙里可以正常地出声。

    “我、我可能见过······”他喉咙堵得紧,完全出不来一个完整的句子。

    所以方渡燃闭上眼,花了好一会儿时间,在沉寂无声的房间里把喉咙狠狠再咽了几下,把所有的情绪都紧紧地,索性全部压下去。

    “魏杨还没死是吧。”方渡燃一口气脱口而出,然而话可以说出口,心绪完全无法平息。

    “没有。”郁闻礼回答道:“警方一直都在追查。”

    很多事不用再去一条线一条线的疏离,他们现在找到了最重要的主线——魏杨。

    ······也极大可能就是方渡燃“换了张阴阳怪气的皮”来跟方正海吵架的生父——方正业。

    这个想法,很容易就可以被证。

    只要先找到这个人其他的社会背景,行踪轨迹,查看有无吻合的迹象。

    有机会的话,只要能找到他的一根头发,就可以直接立刻出结果,那么一切都能拨开云雾。

    郁闻礼于其实也很难接受,换皮这个想法,是方渡燃无意中讲出来的,却是最为可行的,能把十年前和如今的实验室联系起来的方式。

    方正业原本应该是跟他弟弟差不多的年纪,魏杨的资料上才三十二岁,差距太大了。

    除了“换了张皮”,完全想不到别的途径。

    郁月城先开口道:“我等会儿跟妈妈再打电话核对一下,之前问得太潦草了,这次我会具体告诉她大致情况,让她向她的交际圈子都打听打听。既然魏杨百分百地确定认识茵茵伯母和我母亲,那应该不是空穴来风。我会让小姑也想点办法的。”

    方渡燃喃喃地说:“他真的很自信,他对着我说她认识我母亲。”

    为什么刚刚好是认识他的母亲。

    廖茵茵是个被金钱富贵从小堆砌砸出来,才能健康平安地长大的评级S的Omega,这种Omega可以进行正常地社交都不容易,用的每一支抑制剂都是专业定制,发热期是专业医院的陪护。

    她可以被养得那么落落大方,像是美好存在的奇迹。

    这样的Omega,魏杨为什么会认识。

    他哪怕说自己认识的是方正业这个父亲,而不是母亲,方渡燃都不会多想他特意提到母亲的那几句话。

    “可以查。”郁闻礼安慰道:“方正海的老家是榕城的人,方正业的户籍,方邺的,都可以查。”

    方渡燃现在的心情肯定不好过,他状态看上去有明显的迟钝。

    郁月城拉拉他们十指相扣的手,靠近了些,放缓语调:“魏杨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是谁,也可以查到的。你先休息会儿,晚点我们就着手去做。”

    “现在就打。”方渡燃说。

    “不用考虑我。我很好。”方渡燃深吸口气,压住自己胸腔里乱七八糟的一团情绪:“这个点刚好是国内的白天,在过会儿就要晚上了。”

    他转过脸,看着大白猫:“晚上打电话会影响干妈休息的,对不对?”

    郁月城在他压抑冷静地眸光眼里看到了恳求。

    还看到了方渡燃干脆和坦然之下所掩藏的,像求救求生一般的疼痛。

    方渡燃没说,也没有让自己表现出来,但是郁月城感受到了。

    方渡燃正在害怕。

    他知道到了这一步,一定会对方渡燃的心理造成很大的影响。

    方渡燃现在十九岁,所经历的每一件事,都已经做到常人无法触及的地步了,他活得很辛苦,他这些年没有过无忧无虑的时候。

    所以郁月城一直不希望这些东西让方渡燃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参与。

    偏偏方渡燃掌握的信息才是最关键的,也因为他带来的信息揭开了所有模糊的面纱。

    魏杨可能会是方正海这件事,他也没想到。

    从头到尾的苦难都是方渡燃来承受的,现在他骤然知道这些,没有崩溃地,看似平静地还在主动往前走。

    “月城,你们先商量,这件事是肯定要告诉安靖的。”郁闻礼替郁月城做了决定,他知道现在马上就联络这事不太现实,他还得考虑到方渡燃的状况。

    接着他站起来道:“既然魏杨一再表示他认识安你母亲和方渡燃的母亲,她们亲如姐妹,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好。我一有消息就给你打电话。”郁月城说。

    方渡燃没能得到郁月城的回应,他没有马上就打电话给干妈问个明白,于是默默低下头。

    郁闻礼看了一眼,他没接着追究下去,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发呆。

    “时间也不早了,明天我还要去研究所看看小燃另外几项的检查结果。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郁闻礼提醒道:“休息,非常地重要。不管是小燃还是你,都别再熬了。”

    “我知道了。我会安排好的。”郁月城说。

    郁闻礼临走前道:“事情不是一晚上就能解决的,要查清楚发生过的事情,也要过好当前的日子,别忘了好好生活。”

    “谢谢大伯。”郁月城说。

    “走了,走了。我上楼睡觉了。”郁闻礼出门之后还把门也带上。

    他知道这会儿方渡燃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思考,连他都得消化一阵子,才能把人对上号。

    况且郁月城的安抚,大概才是对方渡燃来说最有效的。

    房门合上,房间里静悄悄的。

    方渡燃维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大概几分钟之后,或者是十几分钟之后,他的意识才回笼。

    他暂时失去了他对时间的准确感知力,不知道目光失焦了多久,只觉得恍然如梦。

    在一片空洞,漫天灰尘,不知道往哪里走的梦中迷了眼,然后醒过来。

    他动动肩膀,跟水泥浇灌的似的,僵硬得很,活动两下才人偶般站起来。

    “我也回去睡觉了。”他有点呆滞地想着那房间里,还有大白猫的气息。

    都是满满的舒服的草木香。

    像是他的避难所。

    像是他的窝。

    他想回到他的小屋里躲起来睡一觉。

    “方渡燃。”郁月城在他走到门口时叫住。

    方渡燃愣了下,然后机械地转过身,他听到自己问:“怎么了。”

    他这会儿的身体,仿若不是他自己的,他的感官有些不灵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郁月城走过去,弯下腰伸出手臂穿过他的膝窝,一手搂住后背把他整个打横抱起来。

    躯体僵硬,神经也出走,四肢不太听控制的方渡燃,花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嗯?”他转头看着郁月城发出疑惑。

    对方把他放上柔软舒适的大床,然后关掉顶灯,再打开床底边缘的小夜灯,回到床上来给他盖上夏季的薄被。

    一连串的事情都做完,大白猫躺在他身侧,方渡燃的神志才跟上来。

    “我可以和你一起睡觉吗?”方渡燃怔怔地说,每个字都讲得清楚而认真。

    郁月城的心猛然被砸了一下,他想起来今晚在车库里看到的蹲在地上等他的方渡燃。

    他现在是只受了伤的小兽,对自己的依赖也显得更直接单纯,木木的,连自己的情绪都处理不好,但是还礼貌地征求他的同意来汲取温暖。

    “可以。”郁月城说。

    方渡燃的动作一帧一帧似的,他乖乖地伸出手,把郁月城那头的杯子也拉好盖上,然后转过身面对郁月城,按部就班地低下头,再闭上眼。

    做出睡觉的模样。

    郁月城摸一摸方渡燃有些凌乱的额发,再轻轻拢上他的后背,轻轻地拍抚。

    就像是在戒断期时,面对经受疼痛和折磨,疲惫到昏迷的方渡燃一样,每一下都是轻柔缓慢地。

    似乎对方是易碎的瓷器,受不得一点力。

    他知道方渡燃是很强的,他的身体很强,心也强悍。

    戒断期他凶猛而充满杀伤力,危险系数爆表,都劝自己离他远点,都说他体格伤了也不作数。

    郁月城会心疼他的痛楚,郁月城看不了他受折磨,郁月城会以身作伴替他分担。

    然而面前的方渡燃,这一次他平静而淡定,什么也没说,脸上也没有表情,他都闭上眼做出睡觉的模样了。

    郁月城就是知道,他此刻早已千疮百孔,心会痛到任何风吹草动,都是在摧残。

    舒缓的草木香从郁月城身上浮出来,渐渐包裹住两个人,逐步带上清透的、安抚人心的意味。

    方渡燃条件反射地嗅了嗅让他刻在心脏上的信息素,然后弓起身,蜷起双腿,一点点把低垂的脑袋靠近郁月城的肩头。

    触碰到大白猫柔软温暖的身体上。

    接着,身后拍抚的手掌贴在了他的后背上,是踏实地,愿意接纳他靠过去。

    方渡燃伸出手,紧紧地、紧紧地把自己埋进大白猫的怀里。

    这里是他的避风港。

    这里才是他有温度有呼吸的起点,是他感觉自己还活着的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24 08:09:08~2024-02-27 07:2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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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7章 躲进大白猫的怀里

    草木味的冷香再一次将他身处的房间里填充, 安静的抚慰如影随形,方渡燃僵硬的身躯和心脏, 都在清透舒缓的气息里跟随时间流逝苏醒过来。

    郁月城感到自己胸前的睡衣湿了一大块,贴在身上湿乎乎的布料,从温热到凉透,又热了一遍遍,再重新凉透。

    然而怀里的青年始终没有发出过任何声响,方渡燃没有大哭大喊,连一声抽泣都没有, 拍抚的后背始终稳稳的, 不曾颤抖一分一毫,安静得如同在沉沉睡梦。

    如果不是打湿的睡衣布料,尽管他们彼此相拥, 他也不会知道方渡燃这一晚无声无息地流过眼泪。

    他似乎没有知觉,只静静地抱住自己。

    郁月城低下头,看到方渡燃后颈上贴的药贴,是郁闻礼从国内给他带过来的,这会儿有一个角因为没贴稳翻起角。

    他拿手轻轻拨动了一下, 方渡燃在怀里突然动了下。

    “吵醒你了?”郁月城用气音低声问, 没有戳破他留在自己睡衣上的湿痕。

    “嗯。”方渡燃开口的嗓音有些模糊,似乎是从睡梦里带出来的。

    好像他真就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不好的, 会让人悄然流泪的噩梦,以至于胸前湿掉的布料, 最终都是冷掉的。

    过了时间, 就不复存在似的。

    郁月城守着他没有睡着,不管是哪种, 方渡燃这会儿一定都不好过。

    “我给大伯发个消息,让他明天留张药贴给你。”他说。

    “掉了吗?”方渡燃想伸手去摸一下,四肢不听使唤,想指挥起来都万分沉重,随即作罢。

    “翻边了,会粘在头发上,睡醒就该就掉了。”郁月城知道这会儿应该尽量多跟他说些话,又担心他需要休息的身体。

    “好。我明天就换。”方渡燃听话道。

    这种听话,从他来到这里找自己就渐渐体现出来了,方渡燃心怀愧疚,即便在此时此刻,他也没忘记。

    郁月城腾出一只手,去拿到自己的手机,打开就看到郁闻礼两个小时之前给他发来的消息-

    你们见过魏杨的信息素吗?

    郁月城看眼怀里低着头的方渡燃,不打算现在就跟他马上提到这个人,魏杨的信息素,他见过一次。

    但是不能确定真的只到那种程度,毕竟他们当时的冲突,还没到需要完全释放信息素来攻击的时候。

    他举着手机在方渡燃的背后回消息-见过。当时他散发出来,是长期熬煮之后枯草叶气味,闻起来很燥,属于特定条件下信息素。

    这个警方在整理案件的时候,连同性别籍贯都登记过,郁闻礼再次询问他,就让他多留意起来。

    手机很快收到回信,看来郁闻礼今晚也没有休息。

    郁闻礼-能确定吗?-

    是你亲自闻到的,还是小燃告诉你的。

    郁月城-我跟他有过正面交流,内容很不愉快,所以闻到的。不排除他没有彻底散发的可能。

    对面没再回话,郁月城留言给他-走之前把方渡燃的药留下一副,他的药贴明天可能要失效了。

    郁闻礼这次回得很快-天快亮了,先休息,我出门之前配好放桌上,你自己拿。

    郁月城-谢谢大伯。

    手机放下,他反而更添困惑。

    看来郁闻礼也在梳理手上资料和有关魏杨信息素的问题。

    魏杨的信息素在警方的资料上,登记的也是这个信息素种类——特定条件下信息素。

    这种信息素不同于评级A以上的信息素品质,特定条件下信息素闻起来是无法具体到实物上的,属于在某种场合下,或者特殊的条件下才会产生的气味。

    拥有这种信息素,绝大部分的评级不会太高,最好的情况就是B+左右,因为纯度太低,和纯度含有一定的随机性、情绪化,在第二性别里,标记伴侣时显露出的生理性特定指向性,也无法跟评级更高的同类相比。

    给当事人带来的最大影响,大概就是因为纯度不够和不能准确操控,所以不能像评级A以上的同类,以清晰的信息素气味加上个人信息素的不同纯度来表示自己独一无二的身份,所以会有遇到同样信息素的同类的时候。

    那就使他们对自己的Omega的标记显得没那么百分百的无懈可击,如果万一遇到同样的特定条件下信息素的Alpha,并且他们的气味还相同的话,被标记的Omega的身体,其实是没有那么排斥的。

    郁月城对他闻到的信息素气味确信无比,但是现在找不到魏杨本人,无法对他的基因进行提取,不然就可以定位到他的评级究竟是什么。

    还能知道他有没有隐藏自己的清晰的信息素,如果有,那么彻底散发之后,也可能是指向性更明确的味道。

    自从信息素评级被明令禁止,就算是警方办案,也只能通过现场或者在本人身上采样才能进行检测。

    数据库里的居民出生基因信息登记,在他几十年之前就已经禁止录入了。

    就算以方正业的年龄来看,也是留不下登记信息的。

    如果现在他们见过的这个“魏杨”的信息素气味,真的和警方根据户籍登记在案的魏杨的信息素种类和味道一模一样,那么方正业是怎么办到的?郁月城比较在意这一点。

    或者说,方正业自己也是特定条件下的信息素,才有能近似的可能。

    人可以改头换面,可以冒充顶替,假如这些都能够理顺,那么信息素的气味要能重合,方正业就只能是和魏杨一样的评级B左右的Alpha,这样才可能也是特定条件下信息素,然后撞上跟魏杨一样的气味。

    这个概率说小,放在Alpha的总人口里面看,也不算小,毕竟评级A的Alpha就已经是少数,评级A+的Alpha是罕见的类别,剩下的大部分Alpha,平分了刚刚达标的C级和B级左右的占比。

    但要把闻起来的气味都对上,概率就会被缩小好几倍。

    想到方家一连串的事情,郁月城对方正业和方正海的处心积虑又添了一层戒备。

    “你要忙吗?”方渡燃在他怀里说话,头也没抬,声音闷闷的。

    郁月城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后脑:“没有。我今天中午再去实验室,上午都在家陪你。”

    “······”方渡燃沉默几秒,想说我没事,没有说出来。

    他有事。

    他就要耽误大白猫的时间。

    大白猫中午才出门,他就耽误一小会儿。

    现在他真的不想放手,就想这么抱着,多待一会儿。

    刚刚的几个小时,他一片空白,即便现在回想,也不知道具体想了什么。

    身体躲进大白猫的怀里,思绪也被关进一件封闭黑暗的房子里。

    他不喜欢空旷封闭的地方,会让他想到实验室充满血腥味道的笼子,那几个小时,放佛连同他恐惧的心都一起封住了。

    里面越冷,他就闭上眼,放任锋利的风割破过去和残缺的记忆,把脑袋都埋进大白猫的怀里就好。

    “不用担心。先休息吧。”郁月城对他道。

    “方正业是Alpha。”方渡燃调整好情绪,忽然道。

    “嗯?”郁月城没想现在就跟方渡燃聊这些,但对方对此显得很主动,他担心地看看怀里的人,还是那样乖乖地抱在腰上。

    “是的。”所以他也顺着方渡燃讲下去:“方家三代,他是唯一一个Alpha。”

    “他是什么评级。”方渡燃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先前听郁月城的话的时候还有些温度,跟着与“方正业”有关的话全部消失。

    “不知道。”郁月城如实说:“以前妈妈提到茵茵伯母是评级S的Omega,我有问过他伯父呢,她说她不知道。”

    他想了想道:“评级在我父母和廖家的圈层里,大部分属于公开的秘密,不管是继承还是联姻,早晚都会作为一项硬性资本,没有人会主动泄露,没有人会去刻意散播,到了需要的时候,人人心知肚明。年轻一代的平辈之间,因为背后的家世都在同一阶级,世代有稳固的往来交际,所以即便评级不到A+的,只要关系要好,相互也都知根知底,也不会影响交情深浅。

    “方家一开始并不是这个圈子里的,等方家的靠制药厂发家,后来又投入房地产,有了资本之后才步入A市的商业圈,那时候方正业坐拥方家的一切,和廖家留在国内的所有资产,有茵茵伯母为他打理人脉,没有到需要亮出评级的时候。况且他那会儿制药厂风生水起,资产不菲,方家已经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他的评级也没人想过要去深究。”

    “连干妈都没有告诉吗?”方渡燃能想到方正业那时候有多么得意,只要把廖茵茵抓在手里,他得到了很多很多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但是他并没有好好对待,不管是他还是他母亲,方渡燃已经几乎能确定不是场“意外”了。

    “廖家当初那么厉害,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应该去查过方正业是个什么东西,早就把背景查光了吧。”方渡燃问:“干妈跟她亲如姐妹,那会儿一定没少陪她,她不会连干妈都瞒着。”

    他没有喊出来“妈妈”两个字,郁月城却不用明说就都听明白了。

    “大概茵茵伯母自己也不知道吧。”郁月城说:“信息素评级被禁止很多年,不是必要的情况下,不会有人特意去测试这个。警方的测试也是需要权限的。”

    “但是你们一定有办法查到的。别人也许不在乎,郁家、廖家,还有干妈的安氏,像你们是一出生就会查的。”方渡燃说。

    郁月城:“嗯。”

    “方家既然想挤进来,为什么不按照规矩办事?”方渡燃抬起头问。

    房间里昏暗,郁月城看到他的脸上已经没有泪痕。

    “按道理廖家的长辈在他们交往期间,应该会去做个检查,但是他们不认同方正业,所以见面都只有寥寥数次。”

    郁月城猜测:“茵茵伯母既然已经被他标记,肯为他留在国内,这种事对于他们两个人而言,应该也不重要了。方正业不想说,或者没提过,茵茵伯母也不会特意要求的。”

    方渡燃和他躺在一个枕头上,垂着眼,好半天才说:“他们连方正业的信息素气味也没闻过吗?”

    “没有。”郁月城说:“方正业来郁家的时候很少,没有能用上信息素的时候,大概只有他身边的人能知道。”

    “这个干妈也不知道?”方渡燃疑惑。

    “我可以再问问她,我记忆里她是不知道的。”郁月城说:“我们只能确定方正业是Alpha。”

    也是。

    信息素这种东西,跟生理期挂钩,多多少少带着隐私的意味。

    就像是Omega的发热期来了,大家都能知道这位Omega被隔离没来上课,是因为发热期,Alpha们闻到什么香甜的气味,也只会私下里说几句。

    要是上Omega面前讲他的味道真好闻,那就是不要脸了。除非是关系好的兄弟或者姐妹夸一夸,要不就是你情我愿的友好接纳,要是放完全不熟的人身上,那就是耍流氓会拿处分的。

    学籍登记表上,也只会打上第二性别是什么,连信息素类别都已经被省略了。

    毕竟类别也会直指指向性的强弱,然后间接暴露评级,造成等级差异。

    这么想想,他以前对郁月城身上的味道说真好闻的时候,郁月城没揍他,没有走开,还给他闻,真是全靠自己叫做“方渡燃”这三个字。

    而且他一开始,跟郁月城前后桌,同进同出,都不知道郁月城的信息素究竟是什么味道。

    只知道是草木味,直到他们接过吻,有过肌肤相亲,他才确定那是郁月城收敛自如的薄荷味信息素。

    信息素这东西,只有枕边人才知道,确实没毛病。

    不过,放在郁月城身上,是礼貌绅士,严谨自持,放在某些人身上,恐怕是拿来当做遮羞布了。

    “他要不是个至少评级至少为A的Alpha,应该不会泄露自己的信息素让别人闻到吧。”

    方渡燃口吻凉薄:“他们方家那么看重Alpha这个性别,他要是个残次品,出门在外都得藏好自己的信息素,别给方家丢人了。不能让大家知道,他天生就是个低等劣质的基因。”

    他可没有忘记,方正海和魏杨是怎么评价他的。

    没想过有一天,这种形容能完完整整地还给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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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8章 从未有过的坚定

    方渡燃自己是不在意什么第二性别, 但是有人在乎。

    有人在乎得疯了,恨不能自己来和他生孩子, 沾沾所谓被他们人工改造出来的数据完美的Alpha。

    还有人在乎得活的像只过街老鼠,时时刻刻收好自己的手脚,唯恐被人发现自己是个什么下等东西。

    “我有想过。”方渡燃自愿就方正业的事沟通,郁月城也没有保留。

    “魏杨登记的特定条件下信息素类别,如果我和你都没有闻错,而且他的确释放到信息素明确的地步了,那他的Alpha信息素最多只能达到B+的程度。”他说。

    这些内容已经属于不在书本和社会流通的知识范畴了, 信息素评级的相关内容是网上也无法搜索到准确信息的, 只剩下些神叨叨的传闻。

    方渡燃听完,此刻没有再多的波澜。

    他对这件事的情绪,都在那封闭起来的几个小时里, 被冰冻起来,然后化成一地碎渣,没有再值得他因为听到方正业和魏杨的名字,就值得拿出来的。

    方渡燃还明白郁月城和他想到了一起去,他们都在思考方正业和魏杨的信息素是怎么回事。

    “B+很常见吧。”方渡燃说。

    郁月城:“比评级B要少一部分, 但也很常见。大部分人都在评级B左右和数据刚过线的评级C。”

    “那应该很好找到合适的皮来换上。”方渡燃发现他再说出来这句话, 嘴里是木然的,脑子里却已经没有先前因为震撼、恐惧、和被极致的残酷凌虐而带来的麻木。

    他只是还不适应,这个即将被印证的推测。

    郁月城担忧地靠近他, 额头轻轻贴着他的。

    方渡燃看他一眼,继续道:“他们能处心积虑十几年, 甚至更长时间, 这对他们来说,是很小的一件事。”

    这在郁月城的判断里, 有的选择的话,他不希望方渡燃会对这种事设身处地去判断。

    “你昨天做检查的途中,去找我们了。”郁月城问。

    “嗯。”方渡燃坦白回应。

    “······听到了多少?”郁月城说。

    “没多少。我刚去,你们就关门了,我只知道你在查这件事,还怀疑方正业没死。”方渡燃如实说。

    想到那会儿,最让他难受的并不是郁月城在房间里推测,万一方正业没有死,而是他的大白猫在他不知道的所有的时间里,一刻未停地在为他奔波,投入巨大的代价。

    他可以面无表情地让残酷的过去在他的身体里无数次凌迟,他可能掉了泪,但他的心是凉的,冷得像放在无间地狱里被捶打。

    可是大白猫不一样。

    跟他有关的事情,他做的一切,是在把他碎成残渣的,长满刺,还会割破人手指的心,一块块,一点点地拼凑起来。

    他会酸楚,会热得湿掉眼眶,会被强大的温柔覆盖,他死掉的躯壳会重新感受到呼吸和温暖。

    这才是最致命的。

    最让他难受的。

    他的大白猫在为他牺牲掉很多很多,就连生命、时间,都在他的身上花光了一年又一年。

    “我没有想瞒着你,只是还没水落石出,不想影响到你的情绪。”郁月城在被子里伸手拉住他的手指,轻轻地捏了捏,对这一堆的事,全部一笔带过。

    方渡燃那天听到了最不该听到的,今晚又知道了最不应该让他知道的,特意就此来解释一番,郁月城觉得只会让他心情更糟。

    所以他接着轻声安慰道:“一切以你的身体健康为准。”

    这声音,和他在被窝里的小动作一样轻,一样温柔而小心。

    方渡燃能看出来,郁月城不多说一句都是为了不刺激到他。

    就连这会儿,大白猫都在安抚他的情绪。

    方渡燃不想显得自己太弱了,然而又忍不住在郁月城身上,为他感到无尽的委屈和酸楚。

    他没有拉住郁月城递上来的手,直接抬起手臂,再次抱紧他的大猫。

    “我没什么,我好得很。”方渡燃这回干脆道:“真的。我会很配合你的,不用瞒着我,我可以接受。”

    你都能接受这么多日日夜夜不计辛苦,默默倾尽心血地付出,我不过是无意看到了跟我自己有关的进展,看到了我的身世,我的过去,我那些所谓的、亲人,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方渡燃在心里想,也抱着郁月城在开口说:“我现在,此时此刻,我想的不是他们,我是在想你。”

    他垂下眼:“你很辛苦,你到现在还在安抚我。郁月城,我以前以为我是会说情话的,但是我发现在你面前,跟你做的事相比,什么话都无法拿来衡量你。我形容不来,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告诉你,太多了,可也抵不过你千万分之一。我也想做好多好多的事来弥补你,可我总是犯错,让你难过。”

    “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最好的Alpha,可我不是个好男朋友。”他热乎乎的气息贴在大白猫的脖颈上。

    郁月城拿双臂环抱住他的腰身,这一次完完整整地拥在怀里。

    “你在心疼我吗?”他问。

    方渡燃点点头:“心疼。我好心疼你!”

    每每想到这些事,想到他曾经对大白猫的亏欠,方渡燃真切感受到胸口沉闷着在被刀割。

    沉默片刻,郁月城像是思考过后,才在他耳边说:“你一声不响地消失掉,一封回信也不给我,把我放在这里很多天,从来没有联系过我······”

    他顿了顿,道:“这些时候,你会心疼我吗?”

    “我记得。”方渡燃立刻道。

    他恨自己没出息,还恨自己不够当初坚定。

    方渡燃曾经以为他们分手才是大事,是最重要的事,没想到对郁月城而言,对方已经把自己的需求降到了最低,只希望可以保留通信的联系。

    在他发过来的每一封的邮件里,字里行间甚至都不曾有一点逾越,没有给自己增加任何一点负担。

    就这样,他还被自己丢弃了。

    石沉大海的单向邮件,他发了很多封,每个周都按时,没有停过。

    方渡燃从来没有这么悔恨过,郁月城在所有情况下,哪怕他消失了,哪怕他放弃了,哪怕去无比降低自己的需求,以至于降低到回到朋友,没有电话,没有消息,只用邮件简单地保持联系······

    把自己降低到都可以用卑微来形容,也都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

    他绅士,克制,隐忍,总是不声不响地就在那里。

    被丢掉也不会跑,会站在原地等他,从未打扰他,只乖乖地信守承诺。

    等不到他,也只会在准备回国的时候打一通电话,问问要不要来接机······

    郁月城把感情上的忍耐和持久,放任和纵容,全部都给自己了。

    方渡燃觉得自己不管对他多残忍,对方永远都只会对他好,无论他做任何决定,即便是分手,是另寻新欢,郁月城大概都会尊重他。

    郁月城太尊重他了。

    他把自己压抑地很低很低。

    他喜欢一个人,喜欢地那么深沉,又百般呵护。他连喜欢一个人都喜欢得那么完美。

    大白猫可以比所有人都自信从容,他有无上的资本,正因为如此,当他一次次隐忍自己的任性和错误,方渡燃就更难受。

    怎么去对待他,欺负他,郁月城都没有放弃过他。

    但是他自己,他明明也喜欢郁月城,却很多时候都没有对郁月城,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坚定过。

    总是因为有郁月城拉着那条线,他就肆无忌惮,就为所欲为。

    就忽略掉大白猫的心也是肉长的,他很在乎方渡燃,他从小就在乎,但是他也会因为方渡燃难过。

    他是最强大的Alpha,他很厉害,他强悍又聪明,但是他也会因为方渡燃的一次次拒绝怀疑自己。

    是他没有照顾好他的猫。

    “五百五十九天。”方渡燃抵着郁月城被他弄得湿哒哒的侧颈,细数到:“从你出国,到我来看你那天,一共五百五十九天。”

    他不想让声音哽咽,顺顺气,清楚道:“我在你之后的第三个月就没有再回信给你了。到我来看你那天,一共四百五十八天。”

    “四百五十八天。”郁月城摩挲他后脑上的发丝,低言道:“好像也不是很久。”

    “我不想撒谎。”方渡燃被愧疚淹没,言语里带着喉咙里涌上来的热气:“我之前没想到,我没有心疼。······对不起,郁月城。”

    “我来找你之前,都没有那么心疼过。我太自私了,我只想到了我自己。”方渡燃边说边掉眼泪:“我只顾着逃避,我好不自信,我害怕,我还胆怯,我没有心疼你。”

    他不知道问谁才能有答案,反复道:“我怎么没有心疼你呢?我为什么不去心疼你?······我应该是最心疼你的。我真的、郁月城,我是最想要心疼你的。”

    方渡燃说到后面,自己也忍不住。

    方家的事情再怎么残忍,他都不会满含热泪,他的恨意都用不完。

    但是郁月城的事,每一笔,他都好心疼。

    大白猫愿意跟他说这些,他珍惜得不得了,他怎么抱着都嫌不够,他想跟郁月城贴得最近最近。

    “我以为你那天,是生理期,所以情绪太激动了。”郁月城将信息素释放地更加清晰,让薄荷味的冷香抚慰怀里言语逐渐模糊的青年。

    他好像少年时,也没有流露过这么慌张无措的样子。

    方渡燃咽了下翻涌的气息:“不是。是因为你。因为我看到你,我很想你,我很愧疚,非常地、惭愧。”

    “我的对不起,是借了干性发热期说出来,但都是真的,是我想说的。”他一句句地,生怕说得不够清楚。

    他知道那天他在干性发热期,身心变得脆弱无比,他一遍遍地悔恨。

    那也是他事后回想,第一次感谢这种不正常的生理期,不然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说出口。

    有了那个起点,他后来才能真切表达自己的感情,承认自己的怯弱。

    而现在,在知道郁月城这些年都在过什么日子之后,无论有没有过那个干性发热期,他都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

    他不要再任性,他想要让自己显出听话的样子,想要让郁月城高兴,让他安心,让他开心,想要能给他很多的安全感。

    让他知道自己的坚定,自己也会很坚定了。

    方渡燃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但是他想把他的感情变得好一些,要打磨得无坚不摧,拿给郁月城。

    他会尽量往最好的方向去努力。

    他不幼稚了,表达自己的感受也不可耻。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就喜欢看你高兴。”方渡燃说:“那会儿我跟你每次单独相处,我都想做到很细心,把你照顾好。结果,一直以来都是你照顾我,你把我照顾得很好很好,有你才会有我现在。你为我付出了所有心血,包括你的健康、你的身体,都被我伤过很多次······我没有忘记过,我会比你还记得清。是我没能让你高兴,也没有好好心疼你。”

    他抬起头,抹掉自己乱七八糟的泪水,跟郁月城四目相对:“对不起。我知道你今天愿意跟我提这个,是在给我机会,我会好好珍惜的。”

    郁月城看着他,好一会儿没有出声。

    乌黑纯净的瞳仁在昏暗的房间里,有细微莹莹的反光,是悠远深邃的宇宙星辰。

    方渡燃看着他,也不出声。

    就让他这样打量,目光没有一丝犹豫和迟疑,带着把心亮出来的坦诚,现在的他有从未有过的坚定。

    郁月城贴近他,微微抬起头,在他濡湿的睫毛上轻轻落了一个吻。

    他说得很小声,像是悄悄话,只讲给方渡燃一个人听。

    他说:“要心疼我。”

    方渡燃刚擦掉的眼泪瞬间涌出来,把大白猫漂亮的唇线也打湿。

    对方耐心地一一吻去他的泪水,方渡燃也小声地去应:“我会、我会很心疼,很心疼你。”

    安抚的吻从眼睫到鼻梁,再到沾着泪水的鼻尖,萦绕的清透冷香丝丝缕缕缠绕彼此的呼吸间,郁月城把他脸上热乎乎的湿痕也一并吻去。

    像是在给受伤的小兽舔舐伤口,可是被伤的人明明是他自己。

    方渡燃不知如何是好,怎么才是最好的回应,他怎么做都不够似的,是他伤害了大白猫,大白猫现在还要反过来抚慰他。

    他像是回到两年前,那会儿会有急急匆匆,不知道怎么对待郁月城才好的少年心思。

    一着急,他泪水淌得更多。

    郁月城一边抚摸他的后背,一边耐心地把眼睫上沾满的水汽再度吻掉。

    “有好点吗?”大白猫问。

    方渡燃没出息地在嘴里狠狠咬了自己舌尖一口,惩罚似的把血腥味都咬出来,才勉强忍住止不住心疼和愧疚的眼泪。

    这好像让郁月城发现了。

    因为随即,大白猫凑上他的唇瓣,双唇相贴,方渡燃闭上眼把带着草木冷香的信息素含进嘴里。

    郁月城尝到了血腥味,稍作迟疑,默然抚上方渡燃的后颈。

    细腻指腹在他的腺体周围适度按压,一手搂抱青年的身体一刻未停地抚摸安抚。

    方渡燃骤然僵住一瞬,立刻会意,卸去身体的力道,跟随郁月城的抚慰放松下来。

    腺体有温热的感觉,持续的一点点酥麻让他神经也跟着放松下来,伴随薄荷味的冷香填满他的呼吸,方才止不住的情绪渐渐平缓起来。

    起唇接纳熟悉的信息素味道融化在口腔,没到那么浓度的时候是舒适的薄荷的清爽味道,把他嘴里的血腥味一步步地褪去,然后全部换上清透的、能驱除一切浊气的冷香。

    方渡燃感觉自己的全部都沉浸在这种让他上瘾的信息素里,他从来不喜欢被人左右和操控的感觉,但是他喜欢沉溺在郁月城的气息里。

    甘之如饴。

    他认真地品尝,细细地用唇舌厮磨郁月城的唇瓣,含住对方抵过来的舌尖吮.吸,再一点点地反过去侵入齿关,陷进湿.滑的软.肉里。

    欲.望会被挑起来,但是他没有一点邪念,就专心致志地和他的大白猫接吻,去承接郁月城渡给他的信息素。

    尤嫌不够,方渡燃也是耐心搜刮对方口腔里的每一寸,不急不慌,唇齿间有轻微的水渍声会响起来,全部都被他汲取咽下去。

    “你从十岁就开始等我,我也不怕等。”方渡燃贴着他的唇说:“我会最心疼你。还会无限期地等你,等我们真正地重新在一起。”

    第319章 听话

    方渡燃记不得是怎么睡着的了, 只知道他沉浸在郁月城为了打造的空间里,暂时离开了一切让他痛苦的根源, 只专心致志地感受郁月城给他的所有。

    环绕四周的气息、相亲相贴的身体、四肢百骸的体感,全部都是大白猫带来的。

    他在清新舒适的草木味冷香里安眠,睡得无比踏实。

    心有了落点,怀抱有温柔的大白猫相拥,每一次呼吸到的空气都是他的梦寐以求。

    中途床面有轻微的塌陷,又复原。

    过了会儿,后颈传来一点细微的动静, 一片凉意覆盖上来, 但是方渡燃现在太放心了,没有去管。

    满脑子想着郁月城这个人,在他身边, 他也不会竖起防备。

    昨晚郁月城抚慰他的时候,就着手按摩过他的腺体周围,帮助他渐渐平复情绪。

    只是过了好一阵子,身边都没有再传来动静,方渡燃迷迷糊糊睁开眼。

    他睡得沉, 一时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 只看到郁月城背对着他正穿上衬衣的背影。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大白猫转过头看他,然后回过身走近床边。

    方渡燃视线朦胧, 聚不起焦。

    一直到对方附身靠近他的脸,他才看清, 郁月城的手里在扣紧袖口, 接着额头上就被印下一个清浅的吻。

    太美好了。方渡燃半梦半醒间想。

    然后伸手一捞,把对方刚脱下来的睡衣搂进怀里, 低头嗅到独属于郁月城身上气息。

    在淡淡的薄荷味信息素里,重新闭上眼,把这份美好延续到沉睡的梦境中。

    郁月城的目光在他身上停滞两秒,眼看他无知无觉地流露出对自己信息素的依赖,想到他昨晚头脑清醒着在自己面前情绪失控。

    将离开的脚步放轻,他缓缓合上房门,带走了给方渡燃换下来的腺体部位药贴。

    ·

    “你做得对,这些东西需要专业处理。”郁闻礼把使用过的药贴提取过后,投进研究室里销毁药物的机器里。

    “尤其是在国外,你又在参与基因相关的项目,这很敏感。”他说。

    “我看没有注射剂。”郁月城说。

    “没给他留。”郁闻礼说:“现在已经在尽量减少外力对他身体运转的影响了。”

    郁月城点点头:“明白。”

    “你母亲那边,你联系了吗?”郁闻礼问。

    郁月城:“没有。”

    “昨晚我向我认识的圈子里打听过了,最近一次的数据分析,三类信息素重合的可能性比我们想象得要高。”郁闻礼说:“特定条件下信息素,也叫三类信息素,它的不稳定性非常强,如果是相似的气味,在表现不达标的情况下,是有可能混淆的。”

    “方正海会知道方正业的信息素种类,具体气味,还有评级。”郁月城说。

    郁闻礼和他对视,都知道结果:“他的嘴里撬不出一个字。”

    “他可能本身就不高。”郁月城说:“所以掩藏得很好。”

    郁闻礼:“你说谁?”

    郁月城:“方正业。”

    “你怎么知道?”郁闻礼疑惑:“你茵茵伯母是见过大世面的Omega,一般的Alpha她会有抵抗力的。”

    郁月城道:“他们可以让本该分化成Omega的方渡燃变成Alpha,可以让体力和爆发力指数都超标的Alpha方渡燃变得虚弱,也可以让一个评级S的Omega对他们唯命是从。”

    这暗指的针对性太强,想得也太深了。

    郁闻礼深谙人心叵测,也不会连同廖茵茵和方正业的之间的相遇相知都算进去,这盘棋按照郁月城的猜想,下得就太长远了。

    比昨晚他们推测的时候,郁月城将方渡燃和廖茵茵一并纳入方正海和方正业的算计里,还要······扭曲。

    “你是指方正业打感情牌利用廖茵茵,还是说他通过化学手段,或者不正当的手段,对廖茵茵灌输了生理上的操纵?”郁闻礼问。

    “评级S的Omega忠诚度非常高,怀孕之后的Omega对于标记她的Alpha和孩子还会有天生的强大保护欲,这两个方向,对茵茵伯母来说有区别吗?”郁月城反问。

    “······确实,殊途同归。”郁闻礼看向郁月城的眼神起了微妙的变化。

    他的小侄子,虽然从小聪明早慧,处事周全,但还没接触到这么恶毒刻薄的黑暗。

    适当的磨炼,可以让人成长,郁月城显然是不需要磨炼来成长的类型,他任何事情都可以处理到最完善的地步。

    所以目前接触的这一系列与方渡燃有关的,已经完全超过“适量磨炼”这个程度的种种事情,郁闻礼打心底是不希望让郁月城去沾手的。

    方家人能把恶这条路走到想象不到的极致,他不希望郁月城在思考中会有如今的残酷和阴沉。

    他原本是个想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全身上下都如同清风朗月的少年。

    “是小燃跟你说什么了吗?”郁闻礼说:“你怎么确定方正业的评级不高?”

    “猜测罢了。”郁月城说:“他只是觉得依照方家人对Alpha的狂热,但凡方正业的评级不错,信息素的品质也足够在A市的商圈拿得出手,是不会这样遮遮掩掩,无人知晓的。”

    “小燃的分化责任安全书是方正业签署给方正海的,后来方家没了,他跟着方正海,监护权一并转移。”郁闻礼唏嘘道:“很难说方家两兄弟,在追求人造Alpha这个项目上,不是一条心。”

    郁月城背过身抵在办公桌的桌沿,斟酌片刻道:“我现在需要一些证据,能够证明魏杨到底是不是魏杨的证据。”

    “你确定他、跟方正业有关?”郁闻礼从他的口吻中能看出笃定的意味。

    郁月城:“个人直觉。”

    “这件事你接触的最深,细枝脉络只有你最清楚。”郁闻礼说:“现在所有的结论都是推测。不过以你的直觉,我相信不会空穴来风。”

    “小燃呢?”郁闻礼问。

    “在家休息。”郁月城拿出手机接了一个电话。

    他中午在实验室照看完当前的实验进度之后,和组员们短暂就当前情况做了下一步计划,接着就赶来青苗基地在国外合作的研究所找郁闻礼。

    还好两个地址离得不远,他打电话是看眼天色,已经尽量压缩时间,太阳仍然快要落山。

    昨天他说要是今天实验室的工作结束的早,他就带方渡燃去校园里看看,看来是没机会了。

    挂掉电话同时,他恰好收到方渡燃的消息-

    我睡醒了,你还在忙吗?

    他正想回复,紧接着就跳出来好几条。

    方渡燃-没有催你的意思,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睡醒了-

    饭也吃过了-

    不知道你在实验室里手机会不会静音,要是吵到你就直接把我消息屏蔽掉,忙完再看-

    昨天说的要去你学校里看看的,天太晚了,我就不去了。

    郁月城看着屏幕上接二连三弹出来的消息,沉默下来。

    方渡燃却还没停下来,过了半分钟,又发过来几条,这次还有图片-

    我就在家里等你,不会乱跑的,你放心-

    我可爱惜我的生命健康了,你安心做你的事。我今天最远就到后院里去走了走。

    下面就发过来一张他在后院里种下的蔷薇花。

    照片中的蔷薇花们,正在夏日的微风里迎风绽放。

    三四个颜色的花朵开得张扬,花瓣舒展到最开,植株的高度三四米,因为种植的错落有致,所以自然生长的漂亮柱形占满了后院的亭台外侧。

    这是郁月城刚搬到别墅的时候,亲手种下的。

    方渡燃对镜头的把握其实很好,也很有灵性,大概得益于他看待生灵的角度不一样,以前也常常自己来涂涂画画。

    这张图片拍的,不像是在他的后院,反而像是在蔷薇花编织的繁茂森林里。

    这是郁月城当初种下它们的时候的想法,就像方渡燃馥郁芬芳的信息素气味一样,有绵延不绝的感染力。

    尽管它没有指向性,郁月城仍然能感受到。

    方渡燃的消息在图片下冒出来-白色这朵,像不像我之前送给你的油画礼物盒那朵,就是用它点缀玫瑰花的-

    我今天最远就走到这里了,管家说这是你亲自种的

    话只道一半就停下来,郁月城知道他没说完。

    方渡燃的消息在屏幕上满满地霸占了整个对话框,似乎是为了弥补之前缺失的那四百五十多天的失联。

    郁月城都可以感到他是有意发了这么多消息的。

    “你回国的时间定好了吗?”郁闻礼看到他已经结束手机的通话。

    “嗯。”郁月城放下手机:“下个月十四号回去,不出意外,十七天以后再回来。”

    “那就还有差不多一个月。”郁闻礼说:“那正好,要是小燃的干性发热期你能在,就跟他一起来青苗基地过。我把房间的检测设备布好,跟他之前的易感期做个实时数据的对比。”

    “好。”郁月城顿了顿:“如果他提前了,可以告诉我,我想办法把时间挪出来。”

    郁闻礼摇摇头:“你总不能每一次都在他身边。”

    郁月城:“我尽可能协调我的时间。”

    郁闻礼知道他这个尽可能,就是不管怎么样,肯定要办到陪方渡燃渡过干性发热期这件事。

    于是他更加担心:“你也有你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大致了解你这两年的进度了,涉足的领域很多啊,你的精力够用吗?”

    这问题他之前就倍感担忧,他的小侄子还得兼顾方家的事。

    这两天了解到郁月城在国外的成果,光是手头上的几个项目,领域跨度都非常大,够费脑经的了,反正他这个干了几十年的研究人员,单是看一眼,头都晕了。

    寻常人,包括他和他手下的人,都没人能接得住。

    “······有时候会吃点提神的中草药调理。”

    郁月城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几个实验的进度和类别都不一样,休息时间不能固定,影响睡眠和操作效率。”

    “回去把你吃的发给我,我来找专业的中医和制药师给你配。”郁闻礼看他一眼,眼底一层淡淡的淤青自从见面就没消下去过。

    “你昨晚又没睡好吧?”他问。

    郁月城抬手捏捏眉心,把可能显现的疲态挥开:“睡得还好,时间太短了。”

    “又是小燃。”郁闻礼想也知道,昨天方渡燃听到那些东西,肯定没个好觉,郁月城心系他,只能跟着熬夜。

    郁月城垂下眼,在思量什么似的。

    隔了几秒,他说:“他今天在家等我,比之前要好一些。”

    好一些?郁闻礼心存疑惑,什么叫好一些?

    在家待几小时就是好一些?

    方渡燃本身从A市跑出来,就够危险的,基本上没让人感觉他会听话。

    郁闻礼可是知道,方渡燃这小子复读之后,连个信都没给他的小侄子带过。

    抛开方渡燃作为他的项目目标这件事,他于郁家的长辈身份来说,肯定是不对方渡燃和郁月城的感情持赞同态度,首先方渡燃的身体就不过关。

    这点很关键,感情可以走到最后,但身体走不到最后,他是会担心他的小侄子从此孤身的。

    于郁月城的亦师亦友的身份来说,他对方渡燃的认可,多半来自于方渡燃本身的闪光点,虽然不听话,但是勇敢坚强,有耐力,心思不坏,至今还保留内心的善良,他是很欣赏的。

    方渡燃在国内的不容易,他也见证过几分。

    尤其是对郁月城的心意,尽管没在嘴上说过几句,但是从客观的数据和生理表现上来看,他一个对Alpha信息素完全失去接纳方式,同时自身无法散发指向性,还能痴迷上郁月城的信息素,这种由心理因素引起的生理倾向,完全无法作假。

    包括他作为Alpha的戒断时期,能被郁月城这个评级S的Alpha来安抚,都是他心怀真情的事实。

    郁闻礼作为专业的基因科研人员,多次被方渡燃对郁月城这种似乎生长在骨血上的情意所震撼,震撼于他屡次剑走偏锋,用微乎其微、还无人办到的概率,违反自己基因天性的活下来,再站起来。

    而这一切,全靠他用郁月城的信息素作支撑的意志力。

    不过这些完全不能排除掉方渡燃很多时候太让他本该是天之骄子、无忧无虑的小侄子,变得心性深沉,还在感情上被他中伤这些事实。

    他可以动容于郁月城和方渡燃在少年感情上的各自坚韧不拔,然而郁月城是他们郁家的后代,是他看着长大的小侄子,他总还是要向着自家人的。

    方渡燃和郁月城,从小时候看,是两小无猜,是青梅竹马,就那么长大,顺理成章地结婚成家,那的确是一对佳缘。

    现在看来,郁闻礼一大半的时间都怀疑,这是场他小侄子逃不开的孽缘。

    “小燃在别的地方,比不少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要成熟,也比谁都能抗事,但是在感情上,他还是太年轻了。”

    郁闻礼中肯道:“感情这条路上,月城,他没有你稳重。你既然铁了心要选择他,免不了要吃些苦头,一味地对他好,也别忘了对自己好点。”

    他怕郁月城撞了南墙还看不清,直言道:“我了解你的性子,肯定是什么都听他的,一切好坏都尊重他的意愿,但有时候,你也不能太由着他胡来了。”

    第320章 和你一样

    如果这个世上, 眼下还有对方渡燃比较了解的人。

    那么除了郁月城这个曾经跟他朝夕相处的同学,并且还同时短暂地成为他男朋友的人以外, 就是他接触最多,也最频繁的郁闻礼了。

    虽然郁闻礼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的种种,但是说得其实没有错。

    郁月城在心里,从来没对方渡燃设过限。

    换句话说,就是没底线。

    以前他不会怀疑自己的所有做法对或不对,花任何代价、值得不值得,也不在他的考虑范畴。

    他想要对方渡燃好, 他不会去计算任何东西。

    不会用时间、金钱、心血、精力、资源, 乃至这副自身这副躯体的安全和健康等等一切,去做衡量取舍的尺度。

    这是他应该去做的,一个理智的、成熟的Alpha, 应该具备权衡利弊,平衡轻重缓急的基本能力。

    可是全部都因为方渡燃给打破。

    郁月城想到有关方渡燃的所有,只会想要如何能帮到他,怎么是对他最好的。

    要怎么去安抚他的情绪,照顾他的身体, 保护他的生命安全······

    直到他千辛万苦走到他心心念念的人面前, 费尽心思和手段,不计代价地把方渡燃从困境中带出来。

    并没有迎来接下来安稳度日的美好故事。

    方渡燃总会有比他更重要的事,排在他前面的事, 会屡次忽略他,也会干脆利落地、不留情面地果断说分手······到这里都可以, 郁月城认为自己都可以等下去。

    他一向是不对方渡燃有所权衡的。

    可是日子仍旧没有和睦下去。

    方渡燃还会接着突然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一个周接着一个周,一个月接着一个月, 甚至到后来,一年快要接着一年······

    郁月城就会开始思考,对自己的行为产生怀疑。

    一丝丝再合理不过的犹豫,会在他跨越海陆、远在他乡的时光里独自反复品尝,再一点点抽丝剥茧,变得无法忽略,无法自欺欺人,变得让他开始反思自己。

    是不是不对?

    他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郁闻礼的话,显然是在点醒他。

    按照大伯的说法,他也的确是没在方渡燃的事情上,考虑过自己。

    包括昨天晚上能跟方渡燃敞开心扉,能问出那一句话,就已经在他的世界里跨出来很大一步。

    他和方渡燃离得那么近,仍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答案。

    也不知道这一次获得的答案,有效期又是多久?

    郁闻礼恰好在他沉默时复言:“月城,你对小燃,太没有底线了。你难受,他也无法从中明白情理的。有时候,没有底线的纵容,并不是件好事。”

    他搭上小侄子的肩膀,如今再想以往一样拍一拍郁月城鼓劲,对方已经比他高出来三四存。

    “我相信小燃总有一天,也得懂这个道理。”郁闻礼以长辈的口吻道:“他得学会像你对他的处处着想一样,也在感情上对你着想,这条路,你们得一起走。你一个人来走,走不远的。

    “他虽然这一路以来,过得也不容易,但一码归一码,他再不容易是他自身的问题,是方家的事情,与你们之间的矛盾无关。你们之间是兄弟手足,还是在谈情说爱,你们自己的心里是最清楚的。小燃他既然想要跟你在一起,喜欢你的信息素,他就得学会在你们俩的感情上和你相互扶持,他得成长起来,得学会怎么去为你着想。”

    郁闻礼说到最后叹口气:“你总是惯着他,一个人再怎么努力,你使再大的劲,也走不长远的。”

    “大伯。”郁月城抬眼叫他。

    “嗯?”郁闻礼说:“你说,我听着呢。”

    他还以为郁月城要跟他流露心境,结果对面的青年看着他,疑问道:“你真的没谈过恋爱吗?”

    “······怎么转我身上了。”郁闻礼憋了几秒,蹦出一句。

    “感觉大伯对感情的理论知识有含金量,值得学习。”郁月城真诚道:“我印象中,你从来没有带过伴侣回家,可听起来不像纸上谈兵。”

    不过这股真诚让郁闻礼听起来就耳根子发热了。

    “我比你爸还要大几岁,半辈子都过去了,感情上的弯弯道道不比你见得多?”他说:“你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郁闻礼鲜少有这样的时刻,遮掩得太明显,郁月城没有戳破,只跟着点头。

    “谢谢大伯指教。”他说。

    郁闻礼揉揉发红的耳朵:“打住。你的学习精神太强了,我这把年纪听不了这个。”

    郁月城的手机在桌上震动两声,是短信传过来。

    他拿起来,看到方渡燃发过来一句话。

    滑开屏幕,他收到之前没发过来的那另外半句话。

    这句话斟酌的时间太久了,短信那头的人应该是思来想去,琢磨掉中间间隔的十几分钟,才决定发出来。

    方渡燃-好巧啊,它们跟我的信息素味道一样。

    郁月城几乎能从文字里,想到方渡燃随性的口吻,但是这笔“随性”,因为会关联到他们两人之间,因为那头发信息的人的迟疑,变得暧昧不明。

    如果方渡燃站在他面前,大约也会是面上不露声色,然后暗地里纠结,最后再偷偷地拉住他的手指,或者特意注意他的表情。

    郁月城的画面就停在这里,划上终止符。

    这是他曾经相处过的,少年时期的方渡燃,现在对方已经是快二十岁的青年,是个身上沉淀着沉沉地锐利气质的Alpha,他不会忘记在学校里重逢时看到方渡燃的那一面。

    不会忘记后来他信誓旦旦地在自己面前说“我不在乎你爱过谁,标记过谁,我都会把你抢回来的”笃定和自信。

    同样,也不会忘记昨晚清醒地失控,保住自己诚恳诉说的方渡燃。

    方渡燃已经变化很多了,他那么一下,又一次的分别,就又成熟了很多。

    现在的方渡燃,或许不会再有少年时那些小动作了。

    原本郁月城想在和郁闻礼的对话结束之后,就立刻打通电话给他,手机里已经有他一屏幕的消息了。

    方才郁闻礼的那番话却留在他的脑海里。

    他听进去了,不无道理。郁月城觉得自己可能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或者消化掉这种平实的感情教育开导。

    所以他在告别郁闻礼之后,直接驱车回家。

    轿车的车窗放下来,时间已经到达傍晚,地平线上悬着一轮圆圆的落日。

    车内的制冷空气没有大自然产生风舒适,他由着风吹过耳畔,在宽广又人烟稀少的大道,将车速提快。

    他Omega的表弟坐在车上时,他是不会开这样快的。

    可实际上,他经常往来于住宅和几个实验室,还有学校之间,只要环境合适的时候,他经常一个人飙车。

    这种时候郁月城会趁机短时间的放空大脑,让转个不停的思绪都暂时停摆,把重重困惑和怀疑暂时从脑海里挪开,留出一道能够让他在路上放松的车道。

    今天这条路一如既往的宽敞,人烟稀少,大道上好一阵才会有一辆车远远的开过来经过。

    他却停不下来,想到郁闻礼和他说的话,他对自己的提醒,对方渡燃和他之间的判断。

    好像他是需要保留一些位置,不那么由着他随心所欲,亦或是不那么轻易地,不把自己当回事的翻掉让自己不愉快的内容。

    这样可以让方渡燃在对待他们的感情上有所变化吗?

    能够使方渡燃跟以往那些若即若离、飘忽不定、果决、随意,单方面说再见,再直接消失的时刻有所改变吗?

    就像是郁闻礼口中的,在感情中也需要用到的成长。

    郁闻礼提点他的意思,似乎这份在感情上需要学会的成长,是要用到一些负面的抵抗来表达的。

    要约束对方、拒绝对方、也同样跟对方说“不”来表达自己的不配合,可能要需要做一些违背他的意愿的事,用让他变得没有以往那样随心所欲来换取。

    他和方渡燃之间,也需要用到这样吗?

    他们似乎还没有就这些问题产生矛盾的时候,往往方渡燃想要做什么,无论是想到的,还是想不到的,郁月城都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

    手机就放在他的副驾驶上,振动声响提醒他又来了新消息。

    郁月城沉默地再提一档车速,夏天带着热气的晚风呼啸耳边,过了两分钟,他在距离回家还有半小时车程的地方停下来。

    拿起手机,锁屏上是一条工作相关。

    郁月城打开看,是其中一个实验室同步到他们系统内部网络的资料提示。

    他打开资料先整个过目一边,心里对最新进展有了数,然后退出去,打开短信的界面,一字字编辑回给对方的消息。

    ——是回给方渡燃的消息。

    他想,方渡燃应该是在等他的消息的。

    就像是他在手机发出消息提醒的一瞬间,也以为是方渡燃发来的一样。

    一切的规则也好,理论也好,于情于理的经验教训也罢,在真实的情感面前,都显得薄弱。

    但手机对面那个青年,他此刻的等待和期许,却是生动的,心有所系的。

    发出去的时候,郁月城又把方渡燃发来的短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终还是按下键盘回复-

    嗯。和你一样。

    和你的信息素一样,我才会一株一株地把树苗亲手种下来。

    给他浇水,耐心照料,看他抽枝、发芽、逐渐长出来日益繁茂的叶片,然后等待他的花朵在某一天,悄然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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