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时吃笋吃得有些撑了,下午时分,明鸢带上画采出府消食。


    说是消食,其实是明鸢想要散散心。她进来觉得有些茫然,两个月前,穿进这本书中,等摸清周遭情况,便发现故事已经到了后半段。


    杜芷已经同谢少傅修成正果,按照一贯套路,这时候便快要到大结局了。她穿的这本小说也不例外,其后剧情很快便推进到了两年后,赵浔掌权,谢府覆灭。


    明鸢起初只是抱着看客的态度,想着等到两年后谢府覆灭,她便能从这里走出去,回到她原本的生活了。


    可与谢少傅等人相处了这月余,她心中竟生出些不舍,不知不觉,已成局中人。


    她不忍眼睁睁地瞧着谢府众人走向既定的命运,想要改变这一切。


    在街上漫无目的转了半日,明鸢仍没理出什么头绪来。


    还有不到两载的光景,若是当真想有所改变,该着手图之了。但若直接同谢少傅说,他定然只当做是玩笑话。


    明鸢叹口气,若想脱身,要么便彻彻底底扳倒赵浔,要么便在今上薨逝后趁赵浔忙于夺权、无暇顾及谢府众人之际金蝉脱壳。


    只是这两条路说着容易,当真做起来皆是难上加难,成败不光凭借人力,还得靠机缘两字。


    可寻这机缘又谈何容易。


    画采觉察出了她的心绪不宁,斟酌道:“姑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明鸢抿唇摇头,抬头瞧了眼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我们先找家食肆用晚膳吧。”


    听到要用晚膳,画采登时打起了精神,兴致勃勃道:“姑娘,早前城北新开了家赵记食肆,听闻掌柜的是打钱塘来的,店中的鱼羹乃是一绝。”


    明鸢颇有些兴致缺缺,不忍拂了画采的好意,点头道:“既如此,我们便去尝尝。”


    到了食肆,两人瞧着里头座无虚席的模样,不由瞠目结舌。


    小二颇有些为难道:“不瞒两位姑娘,这两日来小店的食客颇多,又正逢晚膳时分,眼下里头没了位子。”


    画采遗憾地“啊”了一声,两人刚要离开,碰巧里头的几位食客吃好了,招呼小二付银子。


    小二笑眯眯应了,又转头瞧着明鸢二人:“这可不是巧了,可见姑娘同我们食肆颇有些缘法。”


    明鸢带着画采走了进去,先要了份鱼羹,又另点了几道小菜糕饼。


    小二含笑道:“许多食客都是冲着小店这道鱼羹来的,不是小的夸海口,这里的鱼羹做的可比蟹肉还要鲜些。”


    他记好菜名,转身退了下去,不多时,又端了壶拿碎冰镇着的梅花酒上来,说是店里赠给食客们品尝的。


    明鸢捧着盏梅花酒,方送到唇边,便听见邻桌一名食客道:“李兄听说没,昭王府早前挂出告示,说要招名小师傅,进府教昭王厨技。”


    听到昭王府三字,她抿了口酒,不动声色地支起耳朵。


    赵浔这厮不是一向对自己的厨技颇有信心吗,如今这般莫非是悬崖勒马洗新革面了?


    她在心中啧啧两声,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当真稀奇。


    未待感慨完,便听见另外一人压低声音:“冯兄有所不知,早前瞧见这告示,瞧着上头写的月例白银十两,我原本颇为动心,原本都跟内子商量好了,家中的干果铺子先交给她一人经营,我去昭王府碰碰运气,可谁知…”


    店中又来了拨食客,嘈杂之下明鸢没听清后半截话,只隐隐听到“考试”、“生死状”几个字眼。


    她仰头饮尽手中那盏酒,颇为唏嘘地摇了摇头,也不晓得是哪个倒霉蛋最后成了赵浔的小师傅,这可当真是舍命陪君子。


    别人做的菜要钱,赵浔做的菜要命,先瓦解对方的心志,再摧垮对方的身体,步步为营,杀人于无形。


    正慨叹间,小二将鱼羹端了上来,鱼香混着热气扑面而来,明鸢深吸口气,腹中已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这鱼羹是拿鳜鱼做的,谷雨时节的鳜鱼最是肥美,眼下正是吃鳜鱼的好时候。


    欲制鱼羹,要先将鳜鱼蒸熟,去骨切丁,与云腿、笋丝、鲜菇一道下入鸡汤煮制,勾芡后淋入蛋液。


    明鸢舀了一勺送到口中,鱼羹香浓软嫩,里头的鱼肉炖得分外软烂,鲜味尽皆融进羹中,热气腾腾地喝下去,当真比蟹肉羹还要鲜美些。她配着栗糕,连喝了两碗才撂下汤匙。


    祭好了五脏庙,她端着盏梅花酒小口抿着,心中忽然便浮起个念头。


    既然昭王府在招小师傅,自己何不换个身份潜进去,如此打探消息便方便了许多,无论谢家是要扳倒昭王还是伺机跑路,总归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想到此处,她颇为惆怅地抬手给自己续了杯酒,真是没想到,倒霉蛋竟是她自己。


    昭王府的选拔定在了三日后,明鸢足足在屋中看了三日食谱,对这场选拔势在必得。


    选拔那日,明鸢辰时初便寻个由头出了府,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一路赶到昭王府外,颇为意外地发现外头竟已占了数十人。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约莫就是这个道理。


    选拔定在了巳时,眼下时辰尚早,明鸢自怀中取出个块散着热气的糖肉馒头啃。


    晨曦洒在王府的屋脊上,给屋顶镀上层柔和金光。她正抬头瞧着,忽听身后传来道熟悉的声音:“这位兔面具的姑娘,你也是来参加选拔的?”


    说话之人正是开馍铺的张婆婆,她手中这糖肉馒头便是从她老人家处买的。老人家显然对她印象颇为深刻,因着她带了张白兔面具,上头拿油彩刻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明鸢含笑道:“正是。婆婆的糖肉馒头做的当真好吃,我没忍住,一整个都进了腹中。”


    张婆婆被她夸赞得心中愉悦,话匣子也便打开了:“不瞒姑娘,我这馍铺生意红火得很,很多熟客日日都过来买上一兜,那些上朝的大人们路过时也时常买上几个。”


    明鸢道:“既如此,婆婆怎的来了此处?”


    张婆婆先叹了口气:“我那大儿子早些年打鞑子去了,再没回来,小儿子偏偏生来残疾,前两年我那老头子还能帮着搭把手,近几年他也镇日缠绵病榻,如今家里的生计都落在我一人身上,开馍铺终归挣不得那么多银子。”


    明鸢不由皱眉:“朝中的恤银没发放吗?”


    “恤银?”张婆婆摇头,“哪儿有什么恤银,朝廷早些年便拿不到银子了,我那老头子还读过几本酸书,同我说这是什么国是日非。”


    寻常百姓家的苦难自是到不了公卿世家这里,明鸢在谢府带了月余,尚不知民间已至如此境地。


    当今的皇帝沉迷于炼丹之术,一心想要求得长生,剩下的时间大多数都在担忧着自己会不会被拉下皇位,对于最为重要的民生大计却鲜少上心。


    她正想着,朱漆的府门被徐徐打开,门内摆了张木几,老管家握着毛笔坐在后头,面前摆了本摊开的册子。


    楚三自门中走出来,环顾一周,同候在外头的诸人道:“列好队,一个个入府。”


    明鸢排在队伍末尾,轮到她是已是小半个时辰后。老管家掀起眼皮瞧她一眼:“姓名。”


    明鸢清了清嗓子,报了个现编的化名:“小明。”


    老管家刷刷记上几笔,又道:“家中都有何人?”


    “兄嫂。”


    老管家顿了顿:“具体些,家住何处,兄嫂是何方人士,年几何,以何为生。”


    明鸢没料到会问得如此仔细,一时编不下去,笑着同老管家打商量:“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


    老管家尚未接话,立在一旁的楚三先开了口:“姑娘想多了,问得详尽些,因着若是有朝一日你遇到了什么不测,我们得通过这些来请你家中之人前来…”


    他点到即止,意味深长地望了明鸢一眼,没再说下去。


    明鸢:“??!!”前来收骨吗?


    待她终于编好了说辞,签下生死状,被放入府中,才发现离谱的还在后头。


    昭王府的第一道考验,不是考做菜,亦不是考品鉴,所有参加选拔的人被要求绕昭王府跑上一圈,最先完成的二十人可以进入到下一轮。


    选拔传授厨艺之人,先跑个五千米,当真是从古至今,闻所未闻。


    楚三瞧着明显有所不满的众人,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他家殿下一片苦心,特意叮嘱他得选身子骨结实些的,不然只怕无法胜任这一位置。其实不用他说,楚三也一早便有着想法。


    怎么说呢,想当他家殿下的小师傅,得比昭王府众人更能经受住他家殿下的霍霍。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