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哭笑不得,就听见身后的门轻轻响了一下,姚舜华回头,只瞧见一截布满伤痕的手臂晃了一下,放在门前的衣物和金疮药就被拿了进去。
姚舜华不觉向前走了几步,更是担心不已。虽然烛火不甚明亮,却也能瞧见上面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看潇潇姐的模样,怕是遍体鳞伤也不为过。
伤的这么重,竟然还不肯让人帮忙,真是让人揪心。
“小姐,饭食已经准备好了。”春草娘端了个食案过来,上面放了四菜一汤,黄澄澄的炒鸡蛋、现摘的时鲜菜蔬之外,还有一盘油汪汪的腊肉,一碟子山间的野果,另有两碗滴了麻油的面条,瞧着倒也让人颇有食欲。
瞧见春草竟然不在跟前侍奉,春草娘明显很是惶恐:
“春草那死丫头呢?怎么没守在小姐身边?”
“是我让她下去歇息的,云姑娘不喜欢外人在跟前。”姚舜华接了食案,“你也下去吧,我和云姑娘不需要人伺候。对了,明天让人去集上买些新鲜的猪肝过来。”
灵泉秘境那里恰好还放的有些书籍,里面吃喝玩乐,简直应有尽有。其中一本书里就记载了夜盲症的治疗,说是食用肝脏类,效果最佳。
打发走春草娘,姚舜华再次敲了敲门:
“姐姐收拾好了吗,我可以进来了吗?”
良久,里面人才“嗯”了一声。
姚舜华推开门进去,就见云潇潇正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斜斜的靠在床榻上,瞧着虚空的视线也有些茫然,明显是依旧没有恢复视力。
忙放下食案,拿了块干燥的帕子快步上前:
“姐姐刚受过伤,身子虚着呢,可是不好受凉。”
察觉到姚舜华的靠近,云潇潇神情明显就有些抗拒,却被姚舜华探手揽住头:
“潇潇姐乖啊,不许闹别扭。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再烧起来可是会出大事。”
说着执起云潇潇一缕头发,刚要擦拭,却在触及隐藏在黑发里的几缕白发时怔了一下——
潇潇姐才多大啊,头上怎么已经有白头发了呢?
一时心中竟有些酸痛——
是啊,相较于自己身边人鬼难辨,潇潇姐怕是每天都要在生死边缘挣扎。
略顿了顿,便又开始认真的擦拭起来,动作也越发轻柔。
云潇潇神情明显就有些恍惚——
除了年幼时,曾经被哥哥抱过,记忆里从没有人和任何一个人这么靠近过。
即便是那个给与了自己生命的女人,也从来只会冷冰冰的让自己滚开……
察觉到揽着的人竟是意外的柔顺,姚舜华不觉抿了抿嘴——
就知道潇潇姐是面冷心善的。
只是这样的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放下帕子时,手不经意间擦过云潇潇的脸颊,姚舜华顿时惊了一下:
“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烫?”
说着就把额头贴了过去,才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云潇潇果然在发烧,那滚烫滚烫的感觉,让舜华意识到,之前云潇潇一直不言不语,任自己摆弄,是不是早就烧得迷糊了?
对于受伤之人,发烧可是大忌。舜华可是不止一次听父亲说过,他手下很多兄弟就是受了伤后引起发烧,最后不治而亡的。
“姐姐你发烧了,你先躺着,我给你端点儿水来……”
说着俯下身,帮云潇潇脱掉脚上的鞋子,又吃力的抱着云潇潇的腿送到床上——
潇潇姐看着挺瘦的,却真有些沉呢,而且腿上的肌肉也好硬啊……
旁边茶吊子上一直温着的有热水,舜华先背过身兑入几滴灵泉水,又倒入热水加满,这才回身扶起身体滚烫的云潇潇,让她在自己怀里躺好,把杯子递到云潇潇干的起皮的唇边:
“姐姐快把这杯水喝了……”
低低的叫了几声,云潇潇才勉强睁开眼,怔怔的看了姚舜华好一会儿,才垂下眼,就着舜华的手把水喝了进去。
姚舜华又接连喂了云潇潇好几盅,直到云潇潇不肯再喝,才把茶杯撂下。
却是并不敢离开,叫了春草爹赶紧找附近郎中抓退烧的药,她自己则是始终守在云潇潇床前,不时脸贴着脸,感受云潇潇体温有没有再升高,或者打湿帕子,放在云潇潇额头。
好在春草爹很快回来,说是汪海没有走,手边准备的也有退烧药。
熬好了送过来,舜华又往里面滴了几滴灵泉,这才一口口的喂了云潇潇喝下去。
就这么着一直折腾到天光大亮,云潇潇身上的热度终于退下去些。
先是死而复生,紧接着又直面那些凶残的匪人,再侍候了云潇潇这么小半宿,姚舜华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散了架似的,实在支撑不住,就趴在床前睡着了。
天光大亮时,云潇潇终于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瞬间,云潇潇眼神有片刻的凛冽——
红檀木的家具,放有胭脂水粉的梳妆台……
这样的房屋,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居处。
抬手掀起被子,就要坐起来。手却突然一紧,云潇潇下意识的低头,正好瞧见床前趴着的姚舜华。
熹微的阳光下,黑发雪肤的少女小小的蜷缩成一团,花瓣似的小嘴微微张着,明显睡得正香。
却又被云潇潇的动作给惊着,两只手无意识的挥了一下,好巧不巧,再次捉住云潇潇的胳膊,少女满足的叹了口气,双手抱着劲瘦有力的胳膊用力往自己怀里带了下,低声呢喃着:
“姐姐别闹,舜华好累……”
云潇潇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手底下异乎寻常的柔软给惊住了。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和被雷劈了似的,一把把胳膊抽了回来。
动作太大,连带的舜华的头都被带的往旁边歪了一下,眼瞧着就要撞到床帮上,胳膊抢在大脑做出理智的判断前做出了反应。
等云潇潇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掬着姚舜华巴掌大的小脸儿,恰好和硬邦邦的床板隔开。
这么大动静,舜华就是睡得再死也醒过来了,可明显意识还有些模糊,傻傻的抬头瞧着云潇潇,声音含混的叫了声“姐姐”,又小狗似的把脸蛋在云潇潇有些粗粝的掌心蹭了蹭:
“姐姐怎么醒这么早,要不要再睡会儿,呜,姐姐的手好扎……”
云潇潇薄唇轻抿,再次把手抽了出来,动作却无疑放轻了不少。
舜华这才算彻底清醒过来,睡眼惺忪的瞧着外面大盛的阳光:
“竟然已经亮了吗?”
又探身想要去触摸云潇潇的额头:
“姐姐你还烧不烧了?”
手还没触到,就被云潇潇钳住手腕。
等察觉到自己反应不对,云潇潇又忙松开手来,只舜华皮肤太白,手腕处已经留下一圈鲜红的印子,瞧着不是一般的刺眼。
云潇潇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到底闷声道:
“不烧了。”
看出云潇潇少有的局促,姚舜华却没来由的心情大好,故意吸着气把手送到云潇潇眼前:
“姐姐你好狠的心,你都快把我的手腕给折断了,呜,好疼……”
云潇潇被迫再次看向那抹刺目的红,眸色顿时有些暗沉。
“舜华要姐姐帮着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眼瞧着纤细的小手就要凑到云潇潇唇边,鼻翼间全是独属于少女的幽香,云潇潇只觉得整个人都好像被人使了定身法似的,突然就失去了对全身的控制,一动也动不得了。
倒是那只好似带有魔力的小手,掠过云潇潇的唇角,极快的在云潇潇额头上贴了一下:
“太好了,姐姐真的不烧了!”
身形保持着一种极僵硬斜躺姿势的云潇潇这才回过神来,不意肚子忽然“咕噜”响了一声。
“姐姐饿了吧?”姚舜华瞧着低眉垂眼静坐的云潇潇,只觉这位姐姐性子好安静也好乖啊,也不知怎么就加入了皇城司,明明是女孩子,却要和男子一样砍砍杀杀,说不好每天都有性命之危,这么想着,顿时心疼无比。
决定了自己以后一定要多疼疼姐姐才是,等姐姐出任务回来,就多陪陪她,让她多多吃些好东西,养的白白胖胖的,而不是像现在,一张脸一点儿血色也没有,又瘦的厉害,好像风一吹就能吹走似的……
刚想说让人赶紧传饭,她的肚子也响了起来。却是不在意的咧着嘴傻笑:
“我和姐姐还真是心有灵犀呢。”
“姐姐你起来梳洗,我去看看饭好了没有——”
说着拉开门走了出去。
春草的声音随即响起:
“小姐你起了?云姑娘还在里面吗?要奴婢进去服侍吗?”
一句话刚落,院墙那边就传来“噗通”一声巨响,姚舜华抬头,却是汪海,正从院墙上滚落,愣了好一会儿才讷讷道:
“汪大人你怎么,又摔了?”
而且不是有门吗,怎么汪大人却要蹲在墙头上?真是奇怪的爱好。再有就算蹲,你也蹲的踏实点儿啊,竟然动不动就会摔倒。
汪海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看向姚舜华的眼神里已经不是恭敬,而完全换成了敬畏——
没有听错的话,昨天,姚小姐竟然,和殿下,同,同居了!
这个认知,让汪海脑袋嗡嗡直叫——
呜,他也是苦孩子出身,跟在殿下身边,也没有想着要光宗耀祖,可寿终正寝,应该也不算是太离谱的愿望吧?
可现在,他却被迫知道了殿下这么多秘密,那是不是说,他很快就会无声无息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呜,真这样的话,老天也太残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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