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扶游愣了一下,好像没听清秦钩说了什么。
秦钩就知道他不会答应,那句话,原本也不过是哄他,让他闭嘴的。
他见扶游愣住了,便笑了笑,抱住他往床上一倒:“睡吧,小黄雀。”
第二天一早,秦钩派人把缺了的珠宝补上,特意给他送了一盒小姑娘戴的钗环,还有几件裙装。
扶游把东西全部丢到门外,秦钩又让人捡回来,原模原样地放在他房里。
最后扶游把东西全部锁进箱子里才算完。
秦钩倒是满不在乎,还朝他笑,问他真的不要试一试吗?
*
这天清晨,秦钩在正殿案前批奏折,扶游坐在旁边看书。
一言不发。
忽然,门外传来通传声。
“陛下,晏家大公子同几个世家家主,在殿外求见。”
扶游下意识抬起头,然后看向秦钩。
他们当然都知道,晏知是为什么来的。
秦钩没有抬头。只是冷声道:“不见,把其他人赶走,再把晏公子请去偏殿,留他喝茶吃点心,送他几箱金银,再派人护送他回去,以彰恩宠。”
他说完这话,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握住扶游的手。
扶游眨巴着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秦钩拍拍他的手:“你放心,做戏罢了。”
扶游呆呆地点点头,还在盘算给秦钩求情的事情:“……嗯。”
为什么要跟他说?之前不是都没有说过吗?秦钩做任何事情。
门外,晏知那边是打定了主意来的,当然不会轻易就被赶走。
一行人在养居殿殿门前跪下,恳求陛下收回成命。
世家自以为是清流,违抗皇命是迫不得已,以死劝谏是使命。
可是落在秦钩眼里,就不是这样了。
秦钩只会觉得世家在要挟他。
门外“请陛下收回成命”的呼声震天,秦钩岿然不动,继续翻奏折。
“找两个人,把晏公子扛起来,扛到偏殿去。其他人不愿意走,就在门口点一炷香,烧完了再点,让他们好好跪着,跪满三炷香。三炷香之后,再不走的,就跪九炷香。他们爱跪,就让他们一直跪。”
命令下达之后,门外的人开始乱了。
他们不敢在皇帝面前跟皇帝的人动手,只能高声疾呼:“请陛下收回成命!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声声泣血。
扶游有些坐不住了,转头看向秦钩,刚要开口,秦钩便冷声道:“你不许替他们求情。”
扶游只能把话咽回去。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声音没有转小,反倒更激烈了。
扶游听着就胆战心惊:“秦钩,他们……”
他忽然想到什么,站起身跑出去。
他推开殿门,殿门外哭天抢地喊成一片,他低着头,贴着墙根走,做贼一样穿过走廊,跑回偏殿。
扶游回到房间,把上锁的箱子拖出来。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打开了箱子。
秦钩会说话算话的。
没多久,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又贴着墙根,跑回正殿。
殿外依旧争执不休,世家的呼声一声高过一声,扶游不小心一个踉跄,从斗篷里掉出一支金钗,叮当一声脆响。
扶游脚步一顿,连忙回头去捡,抬头时,却与跪得板正的晏知对上目光。
他一惊,匆忙把兜帽往下扯了扯,然后转身跑回正殿。
关上门,扶游站在殿里。
秦钩知道他要做什么,面色阴沉,刻意没看他。
扶游抿了抿唇角,说话也小小声的:“秦钩,晏知确实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们小的时候就认识,我家世不好,在学宫里总被排挤,他帮过我很多,我一直视他为兄长。”
“我没有要跟你作对的意思,换掉他之后,你可以立其他世家公子做皇后,也可以立其他人,我不会再说什么。”
秦钩攥紧了手里的笔,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你不会再说什么?你要我立别人做皇后,然后你不会再说什么?”
“嗯。”扶游点点头,垂下眼眸,轻声道,“我不会再像上次对晏拂云的事情那样……犯蠢的,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干涉你的决定的。”
秦钩并不回答,只听见扑通一声,扶游膝盖一弯,直接给秦钩跪下了。
他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秦钩:“秦钩,就当是我的私心,我求你,这三年来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换一个人选,好不好?”
扶游双手按在地上,不自觉握成拳。
他俯下身,给秦钩磕头。
他说的对,这三年来,他确实没有求过秦钩什么,也没有给他下跪过,更没有磕过头。
因为他一直认为,相互喜欢的人之间应该是平等的。
那时他笑着对秦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钩反问他:“即使有一个是皇帝?”
而扶游拢着手,靠着他,脸上笑意不改,点点头:“即使有一个是皇帝。”
现在他给秦钩下跪,放下年少时对秦钩或者情爱的幻想。
他不再喜欢秦钩,完全让自己适应君臣的牢笼,像门外出身高贵、在秦钩面前也不得不下跪的各位世家家主。
身后门外传来的“请陛下收回成命”,也是他的想法:“请陛下收回成命。”
轻轻的一声咔嚓,秦钩把手里的笔捏断了。
扶游也是在威胁他吗?
秦钩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把断成两截的笔甩到地上。
扶游听他许久不曾回答,心里大概也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还伏在地上,想再替晏知争一争。
他额头抵在地面上,肩膀微微颤抖:“请陛下收回成命。”
秦钩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扶游就像是一只在雪里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动物,蜷成一团。
秦钩弯腰,想把他从地上捞起来。
扶游却躲开他的触碰,又一次在地上跪好:“求你了,只是换一个人选,没有一点关系的……”
秦钩强硬地扶住他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只要换掉晏知,换谁都可以?”
扶游点点头:“都可以。”
“换回晏拂云也可以?换成他之后,他整天在你面前嘚瑟,天天罚你站、罚你跪,也可以?”
扶游想了想:“……可以。”
反正他以后是要出去采诗的。
秦钩却停了一下,扶游以为他是在考虑,便安安静静地等着,眨巴着眼睛等他。
没多久,秦钩按着他的肩膀,要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扶游问道:“可以吗?”
他抬起头,兜帽从头上滑落,一支没戴好的钗子又掉在地上,一缕头发垂下来。
秦钩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掀开他的斗篷,看了看。
斗篷下边是襦裙。
扶游原本就骨架小,穿这样的衣裳,也不太奇怪。
只有他自己,眼睛红红的,要哭了。
“求你了……”
秦钩只是抄起他的腿弯,把他抱起来,带回里间。
他反脚把里间的门给踢上,把门外哭喊声全部隔绝。
秦钩把他放在榻上:“外面吵得很,来里面待一会儿。”
扶游知道是没希望了,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秦钩双手撑在他身边,低头看他,又伸出手,用手指碰了碰扶游的眼角。
是干的。
得亏他没哭,他要是为晏知哭了,秦钩可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秦钩看着他委屈巴巴的模样,笑了一下:“有那么难过吗?你和他不是都三四年没见了?三四年没见,感情早该淡了。”
他抬头,用脸颊碰了一下扶游的额头:“再说了,他是进宫来享福的,人在皇室宗族之内,往后晏家倒台,他还能保住一条命,你为他难过什么?”
扶游正色道:“他是世家子弟,有自己的傲骨,他不会想进宫的,他情愿和家族一起死。”
秦钩却反问他:“那你为什么愿意留在这里?你没有傲骨?”
扶游呆了一瞬:“我……”
秦钩低下头,看着他笑了一下,自顾自道:“因为你喜欢我。”
他抱住扶游,把他和自己调了个位置,自己坐在榻上,让扶游抵着他坐。
扶游往边上躲了一下,轻声抗拒道:“现在是白天。”
“嗯。”秦钩按住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所以你要小声一点,不要被外面的人听见。”
门外吵闹声不休,好像是哪位家主跪着跪着晕倒了,外面人高声大喊那人的名号,又大喊着“请太医”,还大喊着“请陛下开恩”。
乱成一团。
对秦钩来说,世家的呼喊就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已死之人的呼喊,秦钩当然不理会,他还掐了一下扶游:“小黄雀,不要走神。”
扶游看向他,像是哭了,眼睛湿润润的,像清晨林间的小鹿。
秦钩的呼吸滞了一下,他碰了碰扶游的眼角:“哭什么?掐疼你了?”
扶游的眼泪抿不尽,秦钩看着他,在最后的时候,竟脱口说了一句:“你放心。”
听见这句话,扶游像是听见了什么赦免的旨意,他双手紧紧地拽着秦钩的衣襟,抬起头时,连眼睛都亮了。
其实秦钩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回过神,就后悔了。
事情已经散布出去了,他不可能因为扶游的求情,再更改人选。
可是扶游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秦钩想,算了,先让他高兴几天,等过几天再哄他。
秦钩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眼角,理直气壮道:“只有我让你哭了,所以你最喜欢我。”
他总是自有一套逻辑。
扶游没在乎他在说什么,只是知道,秦钩虽然人不怎么正常,指逻辑思维和办事手段都不太合常理,但他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他说“你放心”,在扶游看来,应该就是妥协了、会换人的意思。
扶游松了口气。
他还不算太蠢,他也会谋算了。就是付出的代价有点大,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不过总算结果是好的。
他看着秦钩:“现在下旨吗?正好晏知……几个世家都在外面,换一个人。”
秦钩却神色淡淡的:“再说吧。”
扶游顿了一下,最后也只能点点头:“嗯。”他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你不要忘记啊,你答应了会换人的。”
秦钩随口应了一声,然后抱住他:“别再说晏知了。”
“是。”
*
几个世家在养居殿外闹了好久,直到傍晚的时候,筋疲力尽,才被秦钩的人送回去。
扶游自觉愧疚,又裹着斗篷,偷偷跑出去,同晏知说了一句话:“兄长放心,我求过陛下了。”
说完这句话,不等晏知回答,扶游就匆匆跑回去了。
他把秦钩的那句“你放心”当做是救命稻草。
秦钩却全然不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他比较记得的是那句“再说吧”。
再说吧,再说吧。慢慢地,宫里的聘礼送到了晏家,到了临近大典的时候。
扶游有些不安,又不敢贸然再跟秦钩提。
他犹豫了两三天,害怕是秦钩忘记了。
正殿里,秦钩一如往常地奏折,享受着扶游小心的偷看。
他早已经忘记自己跟扶游说过什么了,只是觉得扶游傻乎乎的。
他放下竹简,扶游连忙掩饰地转回目光。
秦钩问道:“你在看什么?”
扶游想了想,还是诚实地说了:“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
确实忘记了。
秦钩顿了一下:“我自有安排,你放心。”
“嗯。”扶游不情不愿地应了,可是他上次也是这样说的。
直到登基大典暨帝后大婚的前一天晚上,扶游还是没有看到秦钩有下什么旨意。
这天晚上,扶游又一次忍不住问他:“秦钩,你答应过我的。”
“嗯,我知道。”秦钩在他身边躺下,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扶游推了推他,还想再说话,就被他拽住胳膊,放平下来。
“睡觉。”
“可是……”
“不要吵。”秦钩没什么耐心了。
次日一早,天色蒙亮的时候,秦钩就起了床,扶游察觉到他起来了,也连忙迷迷糊糊地跟着坐起来。
“秦钩,你答应我的。”
秦钩还是那句话:“嗯,我知道,等我从登基大典上回来,我有安排,你会满意的。”
扶游还想说话,却被他按了一下脑袋:“你不用起这么早,再睡一会儿,晚上有事做。”
“我……”
“睡觉。”
秦钩强硬地掐住他的下巴,拨了一下他的下唇,然后拿出一颗白色的药片,递到他唇边。
“秦钩,你是不是骗我的?”
见他不吃,秦钩就直接把药片塞进去了,还抬了抬他的下巴,让他咽下去。
药力渐渐起效,秦钩把他放回床上,给他盖上被子:“不要胡闹,我晚上再回来找你。”
扶游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只能隐约看见秦钩披上礼服离开的背影。他终究敌不过药力,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他又被骗了。
扶游想,秦钩说的没错,他真是太蠢了。
*
扶游梦见自己得了秦钩一句“你放心”,就兴高采烈地跑去跟晏知说的场景。
太蠢了,实在是太蠢了,他怎么会相信秦钩的话?
扶游在梦里哭得泪流满面,挣扎着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秦钩喂给他的药,药效还没过,他身上没什么力气,勉强支撑着站起来,披上衣裳,要到外面去看看。
侍奉的小太监很快就上来扶住他:“公子?”
扶游朝他摆摆手,挣扎着走出去,然后就被崔直拦住了。
“扶公子,陛下让老奴留在这里,等公子醒了,给公子送点东西。公子先看看吧。”
扶游挣不开,只能被按着坐在榻上,小太监给他披上衣裳,崔直让十来个侍卫,把几个大箱子抬上来。
崔直像献宝一样,打开箱子:“公子看看,可还喜欢?”
光彩夺目,稀世奇珍。
扶游看着这几箱东西,却悲从中来。
他想哭,可是看见崔直期待的表情,仿佛他应该高兴,于是他又扯着嘴角笑了笑。
可是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就是秦钩说的“你放心”。
他一开始就没想换人,答应他也只是情迷时的一时意乱,后来安排的,也只是他以为能哄好小黄雀的事情。
他以为这些东西就足够了。
扶游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撑着手站起来,大步冲上前,随手抓起一把金银,就把东西摔在地上。
被困住,三年来,他都被这种东西困住了。
崔直连忙按住他:“扶公子,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扶游哭哭笑笑,最后却只道:“您老能不能带着人退出去,我想一个人再睡一会儿。”
“这……”
崔直显然不太放心,可是他犹豫的时候,扶游看起来又不太好了。
“求你了,我只是想一个人……”
“好好好。”崔直连忙答应了,催促着众人出去,临走时,还嘱咐道,“扶公子有事情就喊我。”
扶游点了点头。
在崔直也离开之后,扶游抹了把脸,拢了拢衣裳,推开窗扇,从窗户爬出去,又从后殿溜走了。
他的手脚还是没什么力气,走起路来也不稳当,跌跌撞撞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跌倒在地。
*
日出东方,扶游被侍卫拦在最外面,远远地望着,只能隐约看见玄色礼服的帝王手执镇圭,一步一步登上高处。
扶游看不清站在下面的臣子们,于是他去问侍卫:“请问您,陛下新立的皇后是……”
侍卫原本不愿意回答他的问题,可是他不回答,扶游就要往里闯。
侍卫抽出长刀:“除了晏家大公子,还能有谁?不知道你是哪宫的宫人,别在这里犯傻,你再犯傻,格杀勿论!”
早该料到是这样,但扶游还是愣了一下。
他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脚尖,回过神,匆匆跟侍卫道了谢:“我知道了,多谢您。”
这时候,秦钩好像察觉到他来了,稍稍偏过头,朝他这里投来一瞥。
可是扶游低着头没看见,转身就跑走了。
秦钩骗他。
或者说,秦钩一开始就没有答应他什么。
那句“你放心”,从一开始就是秦钩不会答应他的要求,但是会补偿他的意思。
至于秦钩的补偿是什么,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是金银,是珠宝。
秦钩没有答应过他什么,是他自己会错了意,还害了晏知。
他错了,大错特错,从一开始就错了,从三年前就错了。
*
扶游心里闷得很,不想回养居殿,回去就得看到那几箱破东西,他就自己一个人,迷路的小松鼠似的,到处乱撞。
不知不觉间,到了一个破落的宫殿前。
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妇人,蹲在屋檐下,挑出米瓮里的石头。
扶游站在门前,老妇人抬起头,看见是他,勾起唇角笑了一下:“蠢货。”
扶游没有说话,只是走进去。
这个老妇人就是刘太后,把持朝政许多年的刘太后。
她从前最喜欢说扶游是蠢货,每次看见他,都要说一次。
扶游在她身边蹲下,帮她挑石头:“我没有地方去了。”
刘太后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反倒不好意思再骂他了:“小笨蛋,怎么了?”
扶游摇摇头,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刘太后又问:“扶游,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老爱骂你?”
扶游又摇头,刘太后道:“你就是宫里最蠢的一个,旁人留在宫里,都是为了权势、为了家族,你呢?你留在宫里,因为喜欢?为了感情?”
“你不是笨蛋,谁是笨蛋?骂都骂不醒你,我每次见你,都恨不能直接把你赶出去。”
扶游低着头:“……我已经知道错了。要是三年前,家里人也能这样骂醒我就好了。”
刘太后听见这话,倒是不说话了。
她知道,扶游家里人都没了,只有一个伯父,那个伯父也是靠不住的,否则三年前也不会把年仅十五岁的扶游推出来做采诗官。
知道扶游要留在宫里的时候,他还欢天喜地的,千叮咛万嘱咐,要扶游一定小心侍奉。
扶游拨弄着米粒,几乎要把头埋进米瓮里,闷闷道:“我又不是世家公子,我又没见过很多人,我又没有很好的父亲和兄长,很多人都对我不好。在这么多人里,我一直以为,秦钩是对我最好的。”
“可这只是我以为而已,秦钩是天底下最恶劣的人,我被他骗了,我还把朋友给害了。我错了,我已经知道错了。”
但凡被好好对待过,都不会以为秦钩很好。
只有从来没有被优待过的笨蛋,才会觉得秦钩是最好的人。秦钩只是给了他一颗又凉又辣的糖,他就不顾一切地跟着跑了三年。
刘太后揪住他的衣领,把他从米瓮里拽出来:“别把眼泪弄进别人过冬的粮食里。”
“对不起。”扶游抬起头,满脸是泪,“我是笨蛋,我是天底下最笨的笨蛋,我怎么会以为秦钩是个好人?他不是好人,他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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