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捧娇 > 17、旧事
    窦褚看着眼前的小王妃因为走得太急,小胸脯起伏的厉害。


    发髻上还挂了片刚落上的银杏叶。


    虽然这个生日不是萧翊的。


    但他还是忍不住笑了,抬手将她发上的金叶摘下,捏在了手里。


    柳恩煦等着他回应。


    却见窦褚看她的神情温和了些,转头之际,留下一句:“尽量。”


    没等柳恩煦再追出去,窦褚已经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柳恩煦握紧了手里的信。


    看着那抹逐渐消失的身影。


    他若是回不来,自己便代他出席。


    ——


    八月初七。


    秋意正浓。


    铺满金色梧桐的步道上,一条红色的长龙,在耀眼的秋色间穿行而过。


    漫天的红色囍字,夹在飘落的梧桐叶间。


    好似给这样欢庆的日子镶了个永恒的金边。


    这一日,肖府内外敲锣打鼓,热火朝天。


    府外更是车马盈门,人流涌动。


    道喜的人和贺喜的礼,让门外招呼的管事和侍从应接不暇。


    柳恩煦就在这个时候夹杂在人群中走进了肖府。


    她今日身上着了一身石青色片金缘云锦礼服。


    眉心贴了红梅花钿,长发高绾成高椎髻,还带了精致的累丝珠宝花簪。


    蓟王去了曲平。


    此时蓟王妃代蓟王独自前来贺喜并无不妥。


    只不过身份尊贵,自然也成了座上宾。


    跟着管事走近花厅。


    隔着人群,就看到与别人相谈正欢的柳夫人李氏。


    此时宾客到了多半,柳恩煦也不好上前再闲谈。


    直到柳夫人抬眼望向柳恩煦时,柳恩煦才对她浅浅一笑,随后跟着管家坐到了自己的位子。


    柳恩煦在秀月和元玖的陪伴下,静静地坐着观礼。


    听说表姐和肖启是在姨父的晋升宴上认识的,两人一见钟情。


    看着满含羞涩的表姐洛心仪和含情脉脉的肖启对拜时,柳恩煦心里倒生出了不少羡慕。


    这才是琴瑟和鸣。


    她垂眼,端起果酒抿了一口。


    正此时,身边突然有人来敬酒:“见过蓟王妃。”


    柳恩煦转头,只看见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正懵懵懂懂地端着酒杯等自己回应。


    柳恩煦笑了笑,端起自己的杯子碰了碰她手中的那只:“不必多礼。你是谁家的姑娘?”


    小女孩见蓟王妃没什么架子,眼睛笑成了弯月,乖巧地应道:“我叫肖雯,是新郎官的妹妹。”


    柳恩煦抬手从元玖手里接过一个红色的小绣包,塞给了肖雯,温声道:“新娘子是我表姐,以后还要拖你照顾呢。”


    柳恩煦本是开了句玩笑。


    没想到肖雯认真地听进了心里,接过红包,目光灼灼地点点头:“大嫂性子好,爹娘都赞不绝口呢,王妃无须担心。”


    柳恩煦觉得肖雯人不大,主意还挺多。


    她十一二岁的时候,可不懂应酬和攀迎。


    于是欣慰地点点头,抬手轻轻拍了拍她脑袋。


    “哎呦,阿雯,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肖夫人穿着一身大红,一脸紧张地跑过来。


    抬手就去拿肖雯手里的红包。


    可肖雯觉得,这是自己靠应酬换来的,没什么错。


    于是紧紧抱在怀里,不肯交出去。


    肖夫人扯了她两把,肖雯一脸不高兴抬步跑开了。


    肖夫人这才抱歉地看向柳恩煦,忙着赔礼道歉:“小姑娘不懂事,王妃见谅。”


    柳恩煦只觉得肖夫人太谨慎,不必要这么严苛地对待小孩子,才说道:“不碍事,红包是我送她的,肖夫人不必挂心。”


    肖夫人的脸上展开一抹难为情的笑意,忙着道了谢,又跑开招呼宾客去了。


    柳恩煦又呆了一会,刚和出来敬酒的肖启说了两句道喜的话。


    就看见肖启背后的方向,柳夫人半捂着脸匆匆离开了花厅。


    看着母亲微微的背影有些微微发颤。


    柳恩煦觉得,母亲像是在哭。


    她忙着放下酒杯,匆匆对肖启道了歉,跟着出了花厅。


    刚走出来,她就看见柳夫人身边多了个小侍女,看着样子倒像是表姐身边的丫鬟。


    柳恩煦心里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没多想,已抬脚跟了上去。


    -


    花厅东侧的花园里,春条正安慰着柳夫人:“夫人别急,小姐说这也是前一阵刚发现的。姑爷说还需要保守秘密。”


    柳夫人紧紧捏着帕子,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告诉心仪,我知道了。让她费心了…”


    春条颇为担心地看着柳夫人,继续劝慰道:“夫人保重,这件事总该往好了看,毕竟姑爷说柳大人的死因有可能会重新调查,总比蒙了冤屈强。”


    柳夫人的心被刀划出了口子似的,捂着心头的手都在发颤。


    当年夫君柳博丰作为御史中丞,被皇上派去幽州。


    他走的时候,柳夫人还给他做了刚入冬的绵氅。


    柳夫人记得,临行时,他说春节前就能赶回来。


    可惜,那年年夜饭做好了,柳夫人只等来了他的棺柩。


    皇上当年下旨彻查柳博丰的死因,可最后查到的结果却是他醉酒跌入了幽州城的忠烈河里。


    冻僵了身子溺毙而亡。


    那时候阿芋和小初都还小。


    两个人每天都在围着她问阿爹什么时候回家。


    她想说,阿爹回不来了。


    可她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直到那年盛夏,阿芋红着眼睛问自己,是不是自己克死了父亲才被送走。


    柳夫人才终于忍不住心里的痛,抱着小女儿哭了很久。


    从那以后,小初的病更严重。


    而阿芋,再也不掉眼泪了。


    柳恩煦站在回廊上,看着柳夫人鬓角的碎发被风拂起。


    她微曲着脊背,忍耐着自己心里不能言语的痛。


    那双颤抖地捂住胸口的手,艰难地擦掉漾在脸上的苦水。


    那张苍白的脸,让柳恩煦想到了多年前她抱着自己泪河决堤的样子。


    “母亲…”


    柳恩煦声音依旧柔软。


    轻抚过柳夫人的耳畔。


    柳夫人受了惊一样,忙背着她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痕。


    她想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艰难地挤出笑来。


    如今,她依旧想独自承受。


    因为,亏欠阿芋的实在太多。


    可自己身子还没转过来,腰间就被两只纤细的手臂紧紧抱住。


    她甚至感觉到那两只小手同自己一样,微微颤抖。


    “母亲…你还有阿芋…”


    软绵绵的声音里夹着太多情绪。


    可柳夫人终究是连最后一点伪装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转过身,就像寻找避风的小港那样抱紧了柳恩煦纤细的身子。


    这些年来,她从不曾软弱。


    即便是柳博昱想方设法想将自己和小初赶出去。


    但现在,她觉得累了。


    她想找地方靠一靠,而此时怀里这个小身板竟成了自己唯一的支柱。


    “母亲,照顾好小初,其他的事,我来做。”


    柳夫人的耳边传来小姑娘坚定不移的声音。


    那一刻,她觉得未来的路再难走,也不会比曾经自己独自一人更难了。


    她的阿芋,长大了。


    柳恩煦轻轻拍抚着母亲的脊背,却依旧没有掉一滴泪。


    因为她是母亲和弟弟唯一的依靠。


    ——


    柳恩煦先送了母亲回府,随后才回王府。


    她捏着肖启给表姐的那封关于柳博昱死因悬疑的信反复看了良久。


    信上写了几个当年同父亲一同前往幽州的人名。


    其中一个就是秦仲恩的父亲秦兆衡。


    他当年是负责护送父亲去幽州监察的唯一一名武将。


    也是他将父亲的棺椁从幽州带回来的。


    柳恩煦若有所思地捏了捏手里的信纸。


    她得尽快约秦仲恩见一面。


    但这件事,肖启也说了要保密。


    所以她不能明着做。


    更不能让窦褚知道。


    于是她让马车调转了方向,往城东南的吉财当铺行去。


    ——


    这家店不大,生意却不差。


    柳恩煦一身礼服,出现在这里多少显得格格不入。


    于是,为了遮掩身份,她让秀月代她去传信。


    自己的马车也停在了巷子口。


    没一会,一个小二装扮的年轻人就跟着秀月走了过来。


    一边走还听秀月一边说:“你的价钱压地太低了,我可做不了主。”


    小二难为情地解释:“今天掌柜不在,若是我收了,掌柜肯定要骂我的。”


    秀月瞪了他一眼,埋怨道:“那你自己跟主子说。”


    说罢走近马车,掀开了车帘。


    小二笑嘻嘻地往前探了探脑袋,直到脸隐在车帘里面的阴影中,脸上的表情才变得稳重。


    他看着车里隔着一张纱帘的身影问道:“月姑娘什么吩咐?”


    柳恩煦往前躬了躬身子,让自己离小二更近了些,同时压低声音道:“劳烦鬼伯帮我查几件事。但是不可声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说着给小二递来一张刚写好的字条。


    小二面色郑重地看那上面娟秀的字体罗列了几件事,其中依旧就是让鬼伯派人去秦府送信;


    另外两件是暗中观察柳博昱的行踪,还有派人去幽州打听打听御史中丞坠河的事。


    小二看完后,将字条塞进嘴里,咽了进去。


    柳恩煦这才从纱帘旁递出去一根累丝珠宝花簪。


    小二接过簪子,突然换了一副嘴脸,笑道:“得嘞,祝您事事顺遂!”


    说完捧着那根花簪,乐呵呵地返回当铺。


    王府的侍卫和车夫自然是一头雾水,更觉得小王妃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居然混到了卖首饰过日子的地步。


    不由对小王妃心生同情。


    可他们不知道。


    不远处的转角里,两个互相吹牛皮的路人,正仔仔细细看着小王妃的一举一动。


    直到王府的马车缓缓驶离当铺,其中一人才收敛笑容,说道:“去,跟胡爷说,那丫头不得宠。”


    ——


    曲平回京城的路上,一行人快马加鞭,把囚车里那些犯人的心肝脾肺都要垫出来了。


    直到囚车里的人接二连三的倒下。


    狄争才追上窦褚,试探地问了句:“王爷,不如歇歇脚?这么下去,这几个人怕是撑不到京城就得断气。”


    窦褚厌烦地皱了皱眉头。


    随即还是减缓速度,回头去看那些活不过秋后的人。


    囚车里的人,衣衫褴褛,一脸菜色。


    被百姓用碎砖块打伤的脸更是惨不忍睹。


    窦褚调转马头,缓缓上前。


    今日是八月初七。


    因为这几个人,他赶不回去了。


    窦褚的脸色不太好看。


    深吸了口气,想抑制住自己的愤怒。


    可惜没什么效果。


    他从囚车的栅栏上捡了一片枯叶,若有所思地捏在手指间。


    随后他从袖兜里掏了一个瓷瓶,对狄争冷冷道:“去,给他们喝点水。”


    狄争接过瓷瓶,那瓶子里装的是强神散。


    服用过后精神亢奋,能至少再撑半天的功夫。


    他赶紧下马去找人给他们灌药。


    心道,王爷是铁了心想今天赶回去啊。


    窦褚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不在乎这几条人命,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几个累赘就地正法。


    可一想到前几日许森宇派去跟着自己那几个人。


    他立刻就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窦褚丢了手里被捻成粉的枯叶,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


    有点中邪。


    囚车里的人纷纷转醒,祈求这位冷漠的王爷能饶他们一命。


    窦褚却不为所动,而是抬头看看初升的皎月。


    摸不着头脑地嗤笑了一声。


    随即对身后的狄争又道:“去找个歇脚的地吧。”


    一向从容不破的狄争因窦褚的异常怔楞片刻。


    他有些困惑,但依旧赶忙应了声,策马奔向前面不远处的驿站。


    窦褚的目光随着黑夜的初降彻底黯淡下去。


    就晚一天。


    她不会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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