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书看着这个“恨”字,骤然明白,原来这一早上的坐立难安,源于此。
到底,还是受了些影响。
不过,恨意强烈,说明在乎。
既然那么在乎,把这字卖了给父母爷爷买大宅子住,应该没有意见吧?
艺书有预感——这幅字,定能卖个好价钱。
心动不如行动,他当即把字收好,带到常以束常去的那家字画铺子,寄卖并且叮嘱掌柜的,价低不许出手,至少得是以往价格的八倍。
以前的字画,差不多是五十两银一幅。价格不算低,产量比较低,一两个月才出一幅水平能让常以束自己满意的字画。是以半年多了,他其实也就靠这个收入了二百多。
这次,按照艺书的定价,掌柜的抽完成,都还能有三百多的进账。
哎妈一朝暴富啊!
京城买房不是梦!
系统看着自家宿主欲言又止,常以束正在囚牢中破口大骂,骂他焚琴煮鹤、利欲熏心、冷酷无情……
艺书才不在乎,别说他压根听不到骂声,就是听到了又怎样?以前的字画都能卖,这次为什么不能?再好再值钱的东西,只有换成了钱才是真好真值钱。
常以束的恨,他感受到了。仅此而已的话,他不会为了常以束做什么的。
有钱了,可以改善生活了。
去冠味楼打包几个好菜,送两个给御史府,给师娘她们的餐桌上添个味儿。师父上朝了,中午宫里管饭,就没他的份了。
余下的,自己可以美滋滋地吃一顿。
打算的好,到了冠味楼附近,艺书意外地发现,宾客络绎不绝,还都是熟面孔。
想起来了,今儿是状元设宴给落榜同窗饯别的日子。
这就尴尬了,邀请你你不来,偏偏在同一天在同一个酒楼订菜外带?
不合适。
怕哪个同窗眼尖看到自己,艺书果断溜边往回走。路过微雕铺子,他忽然想起了蛋壳雕塑。快过节了,订做一套蛋壳雕塑做礼物是个不错的主意。
午睡起来,差不多到了下朝时间,艺书又跑去找柳御史了。这回就不进门了,礼物还没准备好,再遇见劫道的不好交代。
坐在柳府门前的台阶上,艺书百无聊赖地问:“师父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比如唆使小五小六出门逮人?
不怪他会这么想。
听孙连说,昨儿他们师徒出门后,俩小姑奶奶取礼物取到了一屋子钓具,气恼之下,喊上府中其他女眷,合伙把园中莲池里老爷精心喂养的锦鲤给钓了个精光。
虽说还能放回去,但来回折腾必然要损失几条。
昨晚老爷回来后,听闻惨剧悲痛欲绝,面对“温柔端庄”的妻子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闺女,以及一干丧眉耷眼的从犯,有气无处撒,大骂不肖弟子言而无信,害他至惨。
公子把老爷气成那样,还敢来约垂钓,不怕老爷拿钓竿抽人啊?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艺书越想越可乐,吭哧吭哧笑个不停。笑着笑着,他不由得想到,刘小秋和小六同岁。
小六收到的礼物不合心意了,就任性地折腾亲爹的锦鲤,表示:我不开心了,我使小性子了。
而刘小秋呢?
同样的年纪,被不能违抗地单方面退婚,她当然也不开心。可她不能任性,还一门心思想着帮前未婚夫遮掩。
常以束的恨在情理之中,可刘秋雨承被恨,就罪有应得吗?她就是怕害了全家人的性命才离家出走的,她怎么能想到,这样反而彻底害了全家?
十四岁的小姑娘,要她行事周全不出差错,是否过于苛刻了呢?
常以束一夕之间失去了三位亲人,其实,那也是刘小秋的亲人,她一样恨极了自己。
说到底,如果没有常以束“不能明说”的退婚行为,也不会有刘小秋的离家出走,就不会发生悲剧。那三条命,两人都有责任。
那样的结局,只能说造化弄人。
“唉——”艺书叹息,有些事,的确难分对错。
“公子。”孙连低声提醒,“状元郎跟您说话呢。”
嗯?
艺书抬头望去,卫家的马车正停在路边,看样子是刚从冠味楼回来。
车帘被打起,卫文支着下颌倚在车窗边,多情的双眼斜乜过来,唇角勾起风流的笑意,道:“以束啊,怎的见到哥哥就叹气呢?”
卫文,字知庸,卫将军的小儿子。
常以束和卫文,同为松北书院的天才学子,少不得要被放在一起作比较。有人推举卫文的放荡不羁,也有人偏爱常以束的孤傲绝尘,两方人常常因到底谁更卓绝争论起来,争着争着,就有了常、卫不和的传言。
事实上,他们没什么不和,两人的交集不多。诗会上你来我往的争辩,不过是见解不同时的正常交流。争辩完,路上偶遇,他们是会互相打招呼的——卫文笑嘻嘻的说话,常以束冷淡点头示意。
反正结果就是,两人不和的传闻愈演愈烈。
此时看到卫文,艺书难掩惊艳地回:“叹少年风流,无处不绝色。”
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卫文一下子笑得东倒西歪,好一会儿才止住笑意,对艺书眨了眨眼道:“以束缘何转了性,懂得甜言蜜语了?难不成是怕哥哥恼了你?虽说被你拒了邀约,但哥哥没那般小气。”
“单纯的想夸你。”艺书神色认真。
孙连崩溃地捂住了脸:怎么回事啊?我家公子孟浪的对象似乎有点奇怪?
卫文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笑得更开怀了:“别是第一天发觉哥哥绝色吧?”
“差不多。”艺书是个手控。
卫文作为京城第一美男子,容貌出色是毋庸置疑的。现在艺书发现,他的手,也美。
皮肤白皙骨节分明,修长到哪怕是曲在下颌边,也给人多长了一个指节的错觉。便是甲床也窄长红润,一个个弓着漂亮的弧形。阳光下,隐约可见他手背上青青的脉络,犹如绝美的瓷器般形体流畅且盈盈蕴光。
直教人移不开视线。
好在卫文早就习惯了别人的注视,没发觉他的异常,转而问道:“你这是犯了错被赶出门了?”
“那倒没有。怕被赶,索性自逐出门。”
“真的假的?”卫文探出头来,“需不需要哥哥进去帮你美言几句?”
“假的。”
“不得了了,以束都会开玩笑了。”卫文调侃道,“跟哥哥说说,守在门口到底是做什么呢?”
艺书这才告诉他,自己是在等师父一同出门垂钓。
如此闲情逸致,卫文申请算他一个。
算你一个就算你一个,只要你不嫌一天两场约累的慌。
卫文不以为然,累什么累,吃喝玩乐哪有累的时候?
于是,柳御史端够了架子出来的时候,垂钓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湖边还是那个湖边,柳御史端坐中间,左右各一个熊孩子。
垂钓,卫文会一些,挂饵抛竿一气呵成。
艺书嘛,还是抛了几次都没成功,看得卫文直笑。
“原来以束也有不擅长的东西。”山长徒孙六艺皆绝,是书院公认的,“堂堂探花郎,竟被一根钓竿难住了。”
孙连从艺书手里拿过钓竿,嗖的一下成功抛出鱼钩:“又不靠这个吃饭,公子不会也无妨的。”
艺书:道理我都懂,可你这样衬得我全场最笨蛋。
拿回钓竿,他干巴巴地等待。坐着没事干,发呆也不行,发呆的话会错过浮子的动态。想钓到鱼,就得专注地盯着那一点。
真是想不明白,男人为什么会喜欢这种枯燥的娱乐活动?
卫文看出来他是完全不会了,隔着柳御史给他传授经验:“竿不可静止不动,时不时拉扯一下垂丝,让鱼饵动一动,像活的一样,鱼才会咬钩。”
闻言,艺书转着回轮,收一点,放一点,钓竿也轻轻摇摆……鱼饵猛地被往下拽了一下,似乎确实有用?
“鱼儿聪明。常有人在此处垂钓的话,它会只咬一点点饵料,先试探一番。”
合着钓鱼玩的是心理战?
“所以别着急提竿,遛一会儿,慢慢收线,放一点,再收,提!”
卫文一声大喝,艺书随即施力,钓竿倏地被提起。
……
垂丝拉着鱼钩在空中晃晃悠悠,钩上什么都没有,饵已被偷。
艺书看向卫文:???
卫文默默看天:我要是厉害,我会啥都钓不上来?
“信了你的邪。”艺书无语至极,再次挂上饵料,让孙连帮忙抛出,还是等着师父大显神通吧。
卫文把自己的线拉上来,上边也是啥都没有,重抛。
柳御史不屑地冷哼一声,钓竿一提,一条活力四射的鱼儿坠在空中挣扎甩尾,不甘不愿地被高全拿鱼篓装了起来。
卫文立马鼓掌欢呼。
柳御史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俩臭小子都不会垂钓,高全孙连再加上卫家的两婢一仆,自己得一人养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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