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执往后门走的时候,差点撞上上菜的店小二。


    “姑娘去哪儿?”店小二有些慌张。


    之前一位大家小姐打扮的姑娘,让他帮忙看着后门,别让人从那儿出去。


    关键是,还给了自己一袋子银钱,他不拦着点也说不过去。


    李执没有理会他,直接给他塞了一个完整的银锭。


    我的个乖乖……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完美圆滑的银锭。


    见这位虽然戴着帷帽,但依旧遮掩不住她高贵逼人的气息,小二便没多说什么。


    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不该管的闲事最好随他去。


    这位女子的雍容华贵和举手投足皆为他不可高攀,便知晓他若是硬拦的话,可能会受伤。


    店小二想的没错。


    虽然车夫和绿婉正在回宫的路上,但暗处可有不少暗卫保护着李执的。


    这些都是陛下的亲信。


    李执刚走出后门,便见一颗榕树下的男女。


    她很自然地以后门旁这颗大树做遮掩。


    空气里带着一丝泥土和嫩芽的混杂气味,再加上巷子独有的破旧气息,味道属实难闻。


    难怪他们会选在这里偷摸见面。


    李执站在树后,树干上有一只迷了路的蚂蚁,上上下下的,在开裂的树皮上不知所措。


    她从后门一出来便听见女子的哭声。


    这么温婉细绵又我见犹怜的抽泣声,除了阮文君还有谁?


    阮文君她小时候就认识,生得眉清目秀。


    丞相又拿他这个孙女当掌上明珠地养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京都名门贵胄中的翘楚。


    一颦一笑皆楚楚动人,温文尔雅。


    李执的容貌素有天海第一美之说,可阮文君真真是天海第一才女。


    天海国尚武百年,渐有崇文趋势,所以像阮文君这样长相姣好又才华熠熠的女子,比空有美貌的长公主受欢迎多了。


    再说,平民哪里真见过长公主的容貌,不过是听士族显贵们口口相传罢了。


    而阮文君就不一样了,她经常与京城其他官胄姐妹们参加诗词歌会,久而久之,大家就知晓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亲民阮三小姐了。


    “呜……若云哥哥真娶了她,文君可不愿屈身为妾!”阮文君声音娇嫩地能挤出蜜来。


    男子已经将帷帽取了下来,不过他是背对着李执站的,这么多年,李执早已忘了云博的身材如何了。


    只见他昂藏七尺,噙齿戴发,气宇沉稳,定是不凡的男子。


    但放在桌上的剑,她可认得。


    虽然剑身与其他习武公子的佩剑没什么两样,但剑穗上挂着的玉饰却弥足珍贵。


    一位玉匠在昆仑山发现了这块黑色璞玉,比其他玉光亮通透,但重量极轻。


    他献给父皇后,父皇命人将其打造成一对勾玉。


    勾玉的一半挂在云博的剑穗上,而另一半就在李执这里。


    李执小叹一口气,呼出丝丝白气,如屋顶瓦片上薄薄缭绕的烟雾。


    她不想相信此男子就是云博,如若这样,那他就犯了欺君之罪。


    与阮文君私会,折损天家颜面事小,云阮联姻,会让整个朝堂都掌控在丞相和国舅这一对狼狈手里。


    这时候,男子转了个身,双手轻轻捏住阮文君的香肩。


    果真是他!


    李执拳头锤了一下树干,白皙的手指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湿润树皮。


    那只蚂蚁一个没抓稳,掉了下来,刚好遇到回家路上的同伴。


    云博比阮文君高了个头,他躬身对阮文君道:“我在边关的这五年受够了相思之苦,我再也忍不了了,我要去陛下面前退婚!我想,陛下能理解我们的。”


    阮文君一直哭个没完,我见犹怜的泪人儿似的。


    只听她道:“那我爷爷这边怎么办?他最近都在跟梁伯伯准备商量求亲的事了。”


    她口中的梁伯伯就是礼部尚书梁子贺。


    云博沉了沉,道:“没事,婚姻之事,我爷爷也支持我自己来主宰。”


    主宰?小说看多了吧还主宰?


    “那……”阮文君眼中水波荡漾,“你明日便去退了婚,让你爷爷带着你来府中提亲。”


    “好。”云博松开阮文君瘦削的肩膀,眼神坚定,“我故意说明日才回京,就是为了见你一面。”


    说着,他便将阮文君无骨的嫩手抓在自己手心,“你不知道,当我听说丞相要将你嫁去梁府,我简直想一日千里奔回!越早回京越好!明日上朝,我便向陛下提出退婚。”


    阮文君嘴角这才有了笑意,如一朵绽开的娇花,让人浮想联翩。


    “陛下若是不同意呢?”阮文君想到了什么,笑容消失,愁容卷卷,“云哥哥你是知道的,陛下将他这位长姐宠到了极点,不能看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相信我。”云博眼中深情款款,坚定到看不出一丝欺骗意味。


    “我自小便被爷爷扔进军营中,从未与长公主见过面。听闻长公主素有天海第一美的名号,恐怕只是给皇家面子。再说,长公主是出了名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慵懒至极!且她终日在宫中庸庸度日,胸无半点墨,怎能做我云家媳妇?”


    阮文君抿了抿朱唇,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长公主的昳丽容貌她是见过的,美得荡漾人心,如魅魔般能勾人心,纵然像她这样的女子见了都会心跳加速。


    隐藏在衣袖下的拳头紧了紧,指甲都嵌入肉里了。


    谁都不能抢走我的云哥哥。


    呸!狗男女!


    李执不愿再听,挥袖离去。


    “云哥哥,怎么了?”


    见云博看向荣泰楼后门处,阮文君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什么都没看到。


    “没什么,许是雨后的雾气,让我看花眼了。”云博摇摇头,抱着面前的娇花。


    李执步伐走得快,可见有多生气。


    让她生气的不是云博对她的背叛,而是若云博一旦和阮文君成亲,那整个朝野都掌控在丞相和国舅手里。


    而本就话语权不够的李隽就完全成为傀儡皇帝了。


    虽然李隽在扶持看中的新贵,可终究没有那些老狐狸的手段高。


    云老将军还真是……老糊涂了!


    自己本就不在乎男欢女爱之事,多年之后不过是一捧黄土,而李家的江山,是要万年绵长的。


    不过她也能理解云博。


    谁愿意取一个空有美貌,名声不怎么好,还仅见过一面的人?


    眼见着长公主周身气息不对,胡黛儿便没再问什么。


    绿婉走的时候,给了她一些碎银子。


    她便叫过掌柜的,结了账,将没吃完的糕点用油纸裹起来带走。


    刚一出门,便见来接她们回宫的马车。


    这次换了个车夫。


    这位车夫一身黑衫,浑身带着比秋日还肃杀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回到宫中,绿婉在殿门口欠了欠身,说陛下来了。


    李执走进殿内,侍女给她脱下外袍,换上华丽外衫。


    楼上百无聊赖的李隽一个人在下棋。


    李隽一身玄色龙纹袍,头发以尊贵的黄色冠束起。


    面若芙蓉,美如冠玉,眉间透着丝丝不可亵渎的英气。


    不徐不躁,缓缓落子。


    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细雨来。


    殿外桃树的树梢上,含着花苞的桃花悄悄舒展了身躯。


    李隽修长的手指正捏着黑子,不知落向何处,就听见身边的魏公公说长公主回来了。


    李隽嘴角勾起,看向楼梯处,眼神明亮。


    “你猜阿姐回来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没等魏公公回答,继续道:“我猜一定很臭。”


    魏公公当然知道陛下不是很想听他的回答。


    李隽话音刚落,楼梯口便上来人了。


    只见李执身着白裙,裙上星星点点地开着藕粉色的小花,袖口处绣着金丝边,颇为灵动跳脱。


    可这身衣服的主人可丝毫没有跳脱的感觉,只见她眉间氤氲着怒意,眼中凝着一层寒霜。


    李隽打了个冷颤,笑着与魏公公对视一眼。


    魏公公缓缓别过脸,表示陛下与长公主之间的战斗,老奴不想参与。


    李执坐在棋盘另一边,侍女端来热脸巾。


    她擦了擦手,暖一暖,将脸巾放回托盘。


    “怎的有空来我这里?是想通,本宫不需要尊那些繁文缛节了吗?”


    说完,李执便将白子落在棋盘,发出清脆利落的声音。


    李隽看着棋盘上焦灼的局势,手轻轻捏着下巴,开始皱眉思考。


    “就算朕允了,礼部那几个定是反对的。这样也好,治一治长姐这个怕麻烦的性子。”


    说完,李隽眼前一亮,伸手就将黑子落下,喜不自胜。


    李隽高兴地一颗一颗捡起白棋,放在另一个棋盒里。


    想着,今日终于能赢一把了!


    这时候,绿婉带着胡黛儿上楼了。


    绿婉端着茶盘,茶盘里是李隽年初送过来的棠窑十二盏。茶杯通体玉质,无论何时,都能在外壁看到茶水的清透之色。


    胡黛儿端着些李执爱吃的茶点,至于陛下……用绿婉大胆的话来说,就是爱吃不吃。


    胡黛儿怯生生抬眼,刚好与李隽对视。


    李隽回过眼神,眼中漾开笑意,“我来呢,是想带给阿姐一个好消息的,阿姐要不要听?”


    李执眼看着我方白子越来越少,但心里却平静如水,“你要说便说,说完该去批折子了。听说京都最近不太平,好几个平民疯了似的杀人,府衙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隽嘟了嘟嘴,落下黑子,“这件事先放一边,朕已经让梁朔去查了。


    李执愣了愣,随即道:“梁尚书的爱子吗?”


    李隽头也不抬地点头,棋面本来是倾向于己方的,可怎的突然间变得焦灼起来。


    “梁尚书这个人虽然有些古板,但梁公子还是不错的。”李执赞许着。


    “……云博小将军明早回来,我想着下朝后,将婚期定一定。”


    李隽话音刚落,窗外吹进一股夹着湿意的凉风,连穿得多的魏公公都抖了抖。


    李执拿着棋子的手顿了顿,眼中凝的寒霜倏地融化开来。


    “你来决定。”她终是没有将下午的事说出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稳固李隽的皇位才是最重要的。


    “你输了。”


    “啊——我不甘心!跟阿姐下棋,朕,朕就没有赢过!呜呜呜……魏公公,朕又输了……”


    “陛下,来日方长。”


    “对!来日方长!阿姐总有老的时候!魏公公,明日.你继续陪朕下棋,让朕提前练练手感!”


    魏公公:……


    魏公公想起日日被皇权支配的日子。


    胡黛儿在一旁候着,眼底闪过一丝对亲情的羡慕。


    送李隽走后,李执随便吃了点,便继续提笔。


    《长安亭》只差个结尾了,李执握着笔,任由滴出来的墨在纸张上晕染开来,像一朵跃然于纸上的黑牡丹。


    李执皱着的眉头能夹紧手中的笔。


    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我慵懒至极?


    今日我便将你们这对狗男女写进书里!受万人唾骂!


    说罢,李执重新拿出一张纸,大笔一挥,行云流水地写起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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