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早上,李沧浪从睡梦中醒过来。
她又梦见了南央。
天光还有些昏沉,她坐起身来,伴随着清醒,梦中残存的记忆飞快消散,她下意识去回想,想要抓住点什么。
虚假的记忆却像是沙子,很快漏了个一干二净,只余一点似是而非的片段。
李沧浪低头看着自己虚握的手,呆坐了好一阵,心里生出股难言的失落和怅惘。
今天要去参加南央的婚礼。
她起床洗漱完,换好衣服,看着镜中的自己,面色还是有些疲倦,一夜低质量的睡眠,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助益。
略觉得有些不妥,不过,应该也没什么人会关注她。
到平城时上午九点,上官距离颇远,昨晚便已经飞回来了。
两人也有一阵儿没见了,一见面,上官张开双臂,就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李沧浪娴熟地往旁边错开,有点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让我抱一下能怎么了?”上官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收回手,走到她旁边,强行伸手搭住她肩膀。
李沧浪斜她一眼,无奈由她去了,盯着她妆容之下,眼底遮不住的青黑,皱了皱眉问:“你这黑眼圈,晚上是干嘛去了?”
“我这不是刚转到这边嘛,比较忙,要给大老板留下个勤奋的好印象。”上官解释完,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她个子比李沧浪矮一点,顺势就倚靠在她肩膀上,一幅没睡醒的样子。
李沧浪忍了忍,没把她推开,拖着她往前走,有些无语地说:“那你还大老远地跑来参加婚礼,难得的假期,在家里睡懒觉不好吗?”
“不好,这不是你也来了嘛。”
指示牌标注着婚宴楼层,说话间上官伸手按下酒店电梯,懒懒地补充说:“我还不知道你,口嫌体正直,你要真不想来,我才勉强不了你。”
李沧浪面无表情,强行纠正说:“你可以不用勉强我。”
出了电梯,上官站直了,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解释说:“我也不是多事,其实是南央之前给我发消息,她好像很希望你能来似的,我也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互相都很惦记,却不让对方知道。”
李沧浪脚下一顿,这是她没猜到的,南央还当她是很好的朋友吗?
她低头琢磨了一会儿,倒是没有多想,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她已经领会过许多次了。
她站着不动落了几步,上官回头,警惕地拉住她手腕,“你别不是到这儿后悔了吧?”
作为两人共同的朋友,她很是操心地劝解说:“都多大的人了,有什么矛盾是不能解决的,问你你也不说,趁这个机会见上一面,互相说开了,不是挺好的。”
“是是,我知道了。”
不远处就是宴会厅,李沧浪哭笑不得地打住话头,赶紧迈步跟上。
能有什么矛盾呢,人与人之间疏远,往往是因为时间与空间,联系淡了,感情自然就淡了,只是她心思并不单纯,所以才显得奇怪罢了。
时间还早,宴会厅大多是工作人员,还在进行最后的布置,幕布上已经在循环播放两人的婚纱照,李沧浪瞥到一眼,很快垂下视线,仔细辨认着地毯上的花纹。
侍者引她们去了楼上的休息室,远远地便听见里面热闹的谈笑声。
李沧浪忽然有些踌躇。
她笑不出来,在这样欢乐的气氛里,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她也很久没有参加此类聚会了,高中毕业这么多年,兴许连同学名字都对不上号,同样的,人家也未必记得她,万一相逢不相识,未免有些尴尬。
想到这儿,她敲了敲上官,低声说:“你先过去,我去趟卫生间。”
上官有点怀疑地看着她:“可以,我和你一起去。”
“……”
不知道她脑补了些什么,李沧浪无奈地叹了口气。
——
没办法,两人一起转去新娘在的房间,上官走在前面,酒店的地毯踩起来没有一点儿声音,落在李沧浪心上的脚步声却响彻耳膜。
很久都没有这么紧张过了,她们上一次见面,好像还是南央出国以前,专程来同她道别。
上官还在对她说着什么,李沧浪像是在听着,胡乱地点着头,却全然没有入耳。
伴娘们也在这边,房间里化妆师正忙碌着,上官熟稔地打着招呼,李沧浪视线定格,轻易地寻到一道身影。
她还穿着平日的常服,方便更换的立领衬衣,已经绾好了长发,白皙的颈项显得过分修长,脸上还未施粉黛,露出的侧脸线条干净而柔和,被晨光照耀着,清透得仿佛在发光。
喜欢一个人十年之久,有时候,李沧浪会怀疑自己对南央的情感,怀疑是时间将记忆美化了,化成了她生活里唯一美好的寄托。
可此刻,心跳得也未免太快了些。
察觉到视线,南央偏头望过来。
四目相对,李沧浪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又欲盖弥彰地移回来,却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
一切不过瞬息之间,两人看着对方,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些许的微妙。
李沧浪在心里催促着自己,赶紧说点什么,脑海里却一片空白,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
好在还有上官在旁边。
“泱泱,好久不见了。”上官笑着打破了沉寂,张开双臂走近。
李沧浪松了口气,跟在后面,看着南央微笑着同她拥抱了一下,心里生出点微妙的羡慕。
两人分开,南央偏头看了她几秒,眼眸弯起来,清清浅浅地笑了一下,轻声说:“沧浪,你也来了。”
李沧浪心跳漏了一拍。
“好久不见。”她跟着低声喃喃,像是在回应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从前看久别重逢,总觉得主人公太过夸张,原来这种心情,大抵如此,让你忽视了此地此时,他物他人,满心满眼只得她一个,欢喜得无法思考,如同身在梦中。
她默默无言,听上官同她寒暄,“老同学,你和周钧之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瞒得这么严,一点消息都不露。”
南央眼神有些游移,漫不经心地回答说:“二月吧。”
“那这么快就结婚了?”上官讶异,补充说:“是今年吗?”
“嗯,去年回国以后,两家父母就有这个心思,过年的时候见了一面,就定下来了。”
“哦,也挺好的。”这好像太理智了,上官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玩笑说:“读书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俩挺般配的,这下磕的cp成真了。”
南央唇角微弯,却没什么笑意的样子,眼角余光看了李沧浪一眼,平淡地说:“毕竟这个年纪了,父母一直在催,也懒得再去认识其他人,钧之也是这么想的,不如就和他一起凑合了。”
李沧浪在旁边听得难受起来,一瞬间,竟不知希望他们是真心相爱好,还是互相将就好。
“你呢,”南央不太想接着说,随口问:“和赵先生也快了吧?”
“还有得等呢,他说想等他评上职称以后。”上官拉长声音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抱怨,嘴角却有控制不住的上翘弧度。
旁边二人同时低头,李沧浪想,要不是知道赵逾白的人品,她这个傻样,活像是被人pua了。
上官说到这里,忽然眼珠一转,“对了,沧浪,你才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你现在其实也可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李沧浪懵懵地抬起头,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转到了她身上。
南央也偏头看着她,李沧浪莫名地有点心虚,瞪了上官一眼,只讷讷地说:“我不着急。”
上官还想再说点什么,收到她威胁的眼神,忍笑咳了一声,看了看还在等待的化妆师,笑说:“你这里还忙着,行,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先过去那边等。”
李沧浪有些不舍,深深地再看了南央一眼,克制着自己转身离开。
“等一等!”
没走出几步,身后南央忽然又追了上来,两人转过身,听到她轻声说:“沧浪,我还有话想同你说。”语气有些飘忽。
李沧浪讶异地抬眼看去,见她垂着眼睫,手指搭在耳边,捋着并未散落的鬓发。
她一时忘了回应,倒是上官一幅了然的神色,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意图得逞的微笑来,“没问题,你们俩慢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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