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喝住她们：“站住。”
声音并不高。
但足够那两个侍女听见的了。
两个侍女迟疑片刻，到底还是没有再往里面走，隔着一道围屏在外间站定了，提声问道：“大小姐，您可睡下了吗？”
说话的同时，她们也暗暗探查着房内，却并无异常。
杜若那着手里的油纸包，没有回答她们的话，只是冷声道：“如今是二夫人治家，你们倒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我的房里，你们竟然都敢要闯便闯了。”
“难道是想叫外面都知道，二夫人无能，连区区下人她都调｜教不好吗。”
那两个侍女忙道：“方才外间有异动，我等怕会有人惊扰了大小姐，故而……”
“够了，”杜若没许她们说完，道：“你们守着我，却又守不好，甚至以下犯上，如此无能，明日自行领罚去吧。”
那两个侍女还要继续分辩些什么：“大小姐……”
但杜若已经不准备再听下去了：“出去，我要睡了。”
那两个侍女便不敢再多言语：“是。”
应罢，她们就悄悄退了出去，把房门给带上了。
杜若等那两个侍女走掉，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那块油纸包着的小点心，不由得又有些想发笑。
真是不知道晏珂怎么做到的。
竟然真能将时间拿捏的这样精准。
杜若拿着那块点心，放到鼻子前面闻了闻，隔着油纸都能闻见糯糯的香甜味道，怪不得晏珂说小孩子们都爱吃呢……
连她闻着都想吃一口。
只可惜她素来体弱，没有福气吃的了这些点心。
杜若想了一想，就在床头找了一只小匣子出来，将油纸包的点心仔细放进去，又将小匣子合起来，就放在枕头边上。
做完了这些事，杜若才终于又躺下来。
躺下的时候，杜若就想着，她方才该告诉侍女的。
这样，明天晏珂要再来的话，就该发难了。
不知道又会想出什么办法来见她。
但总归她会想到办法的。
只不过会麻烦一点。
不过看在今晚的这块点心的面子上，杜若闭上眼睛，嘴角弯弯的往上翘着，她可以帮晏珂这一次的忙，省去她一点麻烦。
杜若闭上眼睛，准备要睡了。
不知道晏珂明天会带她去哪里。
她第一次这样有些期待着明天到来。
难得一夜好觉，没有疼痛惊扰。
醒来的时候，杜若觉得精神都好了不少。
吃饭也少见地多动了几筷子。
推开窗子，秋晨薄凉的雾气还没散，朝阳像是迷在了这雾里，光也模模糊糊的。
杜若只在窗边站了一会儿。
她身子弱，吹不得风受不得凉。
不过也没什么。
她已经很习惯了。
杜若也不出门，只在房内。
屋里的每一样陈设她都记得很清楚。
譬如，在拐角的地方，放着一根她的手杖。
杜若扶着墙走过去，将手杖拿来撑住。
这根手杖做的极其精致。
也是她用惯了的。
原本她还有一辆机关阁特制的轮椅。
可杜若觉得那样不体面，便一次也没有用过。
她宁愿自己拄着手杖慢慢走动。
拄着手杖，路过绣架，杜若便看见上面还绑着一副没完成的绣品。
绣布上面的是一只小猫儿。
杜若想了想，将手杖放在身旁，在绣架面前坐了下来，手指划过丝线，最终落在了蓝色上面。
这只小猫儿还没有绣上眼睛。
晏珂的轻功那么好。
走起来一点声音也没有。
不就跟猫儿似的吗？
杜若唇角微翘，带着一点小心思，将蓝色的丝线穿好落针。
但杜若坐不了太久，才只绣好了小猫儿的一只眼睛，便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了。
休息过一阵，杜若又坐下来继续。
晌午时分。
侍女照例来送饭。
借着送饭的这机会，那两个侍女还十分谨慎地朝房间里面到处瞧了瞧。
杜若吃着饭，只当没有看见。
她当然知道她们在找什么。
不过那只猫还没来呢。
任由她们怎么找，也是找不到的。
吃过午饭，又歇了一阵，杜若便就继续绣着她的那只猫儿了。
不过还没想好做什么。
杜若不着急绣完，算着时辰差不多，就停下来将东西收拾好了。
没过多久，杜若便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咚——”
杜若循声去看，果然，晏珂就站在窗台那里。
晏珂仍旧戴着一顶斗笠，也还是穿着一身红衣，只是和昨天的又不大一样，腰间又加了一条皮革的细带，还挂着一只小葫芦在上面。
看着很是精巧。
晏珂向杜若伸出手，道：“若若，我来找你去玩啦！”
杜若往前走了一步，却没有将手递给她，说道：“要还是出去玩，今天我就不去了。”
晏珂收回手，从窗外跳进来，在杜若面前站定，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呀？”
杜若便拄着手杖往后退了一点，说：“我还有正事要做。”
即便晏珂说了要救她。
可她也不能就如此将希望，全都托付在一个才刚认识一天的人身上。
况且除了一个名字，还有来自西域大漠之外。
她再也不知道晏珂更多的事。
不过她已经很了解晏珂的性格了。
果然，听见杜若这样说，晏珂也赶忙改口道：“我也是来带你去做正事的。”
“若若，走嘛走嘛，我都给你安排好了。”
“保证都是正的不得了的事情。”
说着话，晏珂就直接伸手去将杜若抱了起来。
不待杜若再反对，就纵身轻点，带着杜若出了房间里。
杜若抓着晏珂：“手杖！”
她一下没握住，木杖便脱了手。
晏珂却并不停下，脚底踏过屋脊，笑声都在风里了：“不要了。”
“今天我当你的手杖！”
她们便一路随风而行。
晏珂抱着杜若，倒没有走出去太远。
离开兰泽山庄之后，又往前一阵，晏珂便带着杜若在一座茶楼前停了下来。
昨天是酒楼，今天又是茶楼。
杜若实在想不出来，在这样的地方，晏珂能安排好什么正事等她。
晏珂将杜若放下来，胳膊还揽在杜若的腰上，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道：“若若，你就放心走，我绝对不会让你摔倒的。”
杜若皱了下眉，道：“手杖要是在，我本来也不会摔倒。”
晏珂就说：“带个木棍多麻烦呀，我扶着你，保证比若若你的手杖更稳。”
杜若不想理她了。
晏珂见杜若不反对，便笑眯眯地带着杜若往茶楼里走。
茶楼里人不少。
比起酒楼来的也更风雅一些。
晏珂选了张靠边的桌子，先扶着杜若过去坐好，然后自己才又挨着杜若也坐下了。
小二立刻过来招呼了：“二位客官喝点儿什么茶？”
晏珂想了想，望了一眼大堂中间那边，问道：“今天说书的先生，喝的是什么茶？”
小二回道：“他呀，今儿喝的是雀舌。”
“这金坛雀舌可是品味俱佳，二位客官要不要也来一壶？”
晏珂又是不知道怎么变的，手上就多出来一锭银子，轻轻掂了两下，抛给了小二，道：“要，就照说书先生的来。”
“好嘞！”小二忙不迭地接下银子，喜滋滋地道：“二位客官稍等，好茶马上就到！”
杜若等小二走开了，才问晏珂道：“你安排了什么事情？”
“若若，你别着急呀，”晏珂将桌子上摆的点心碟子拖过来，拿了一块掰开，分了一半去给杜若：“来，若若，你尝一尝，这家茶楼的点心也是出了名的好吃呢。”
杜若不得不接下，刚想再跟晏珂说话，忽而有一声拍木声惊响。
众人的目光都被这醒木声引了过去。
杜若也随之看了过去。
大堂正中央的地方，一个老者模样的人，慢悠悠地捋过胡子，讲道：“鉴兰典鉴兰典，今日便由老朽，为各位鉴一鉴这当世第一奇花——墨冠莲鼎！”
台上那说书先生便开始大谈特谈起来墨冠莲鼎如何如何。
小二悄悄从后面绕着将茶送上来。
晏珂接过茶，就先替杜若斟了一杯，问：“若若，酒不能喝，茶总该可以吧？”
杜若只好把那一半点心放回去碟子里，再去接晏珂推过来的茶碗。
可她确实也不能喝茶。
常年吃药的人，是须要忌茶的。
晏珂不知道。
不过茶香确实清雅。
台上的说书先生，已经说到了今年的鉴兰典上，会展出墨冠莲鼎。
引得茶桌上众人议论纷纷。
“……庄主竟然舍得？往年不知有多少人，千金万金只求一观都不得，今年怎么倒肯展出来？”
“据我所知，这株墨冠莲鼎，可是要作陪嫁的……”
“吓！这样贵重的陪嫁？是兰泽山庄的哪个小姐要出阁啊？”
“听说是那位体弱多病的大小姐……”
“那倒是不奇怪了，那位大小姐可是庄主的掌上明珠，最是疼爱的……据说那庄主，还曾用一盆价值连城的兰花，就为了换机关阁的一把轮椅呢！”
“不过这可是墨冠莲鼎！非同寻常啊！你们难道没听说墨冠莲鼎的功效……”
众人心照不宣般地消了声，台上那说书的先生还在讲着。
将那墨冠莲鼎说的越发玄妙。
杜若看向晏珂。
晏珂察觉到，又回了个眼神给杜若。
杜若微微眯了下眼睛，摩挲着茶碗杯壁，她似乎猜到了晏珂的意图。
或许不那么准确，但应该也很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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