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她一个常年独自养病的人而言。
这茶楼里实在是太过吵闹了些。
于是杜若就伸手，轻轻去拽了拽晏珂的衣袖。
晏珂立刻便凑了过来，低下头问道：“若若，怎么了？”
杜若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点，叫自己与晏珂保持着些距离，才开口说道：“我们走吧，这里太吵了……”
晏珂一副全听杜若的样子，立即就答应了：“好，那我们走吧。”
说完话，便扶起杜若将她带出去了。
茶馆里面，说书先生还在讲着墨冠莲鼎，茶客们也都听的入神。
没有人在意她们来了又走。
出去茶馆，晏珂好似对这一带很是熟悉，直接就带着杜若拐进了另一条路，正是沿着河岸边上的小街。
青石板铺的路，路上干净又不见什么人。
这一下倒是清静了许多。
秋风忽起，舞的桂花香气满街。
金黄色的小花朵，飘摇着随风落下来，有些落去了水里，就浮在水面上，很快就被水流带着跑远了。
但一切都是静静的。
杜若走的不快，晏珂也不着急，就跟着杜若的步子走。
走了一阵子，杜若便要停下来歇息了。
晏珂皱了皱眉头，将杜若扶着在路边石凳上坐下来，问道：“你的身子……怎么竟差到了这种地步？”
昨日赶路都是晏珂抱着杜若走的。
今天才走这一点的路而已，且还是在她借了力的情况下，杜若的脸色就都这样不好了。
杜若倒不觉得有什么：“我习惯了。”
从前不说出门，她就自己在房中走动，都是拄着手杖，还要几步一歇。
她就拖着这残废之躯，已经这样过了十多年了。
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晏珂凝眸沉思，摸了摸下巴，似是自言自语一般道：“那东西……应该不至于此，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若听见了，便仰头看她，问道：“什么东西不至于此？”
晏珂也并没有要隐满的意思，直言道：“就是你身上的那个东西。”
杜若不解：“我身上的……什么东西？”
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晏珂啧了一声，道：“想来你也不会知道的。”
“毕竟就连我，一开始都不知道。”
杜若蹙眉：“究竟是什么东西？”
晏珂叹了口气，说：“一个坏东西。”
杜若不明白。
但晏珂不准备再继续往下说了。
杜若便也不问了，只说：“你安排的正事，都已经结束了吗？要是结束了，现在就送我回去吧。”
晏珂笑眯眯道：“若若，你不要着急嘛。”
说着话，晏珂便将腰上皮革细带挂着的那只小葫芦摘了下来，递给了杜若。
杜若伸手接了下来，问：“这又是什么？”
晏珂想了想，说：“这是比坏东西稍微好一点的坏东西。”
杜若都要被她给弄糊涂了。
坏东西？
又稍微好一点？
那不就还是坏东西吗。
晏珂不多解释，只说道：“好啦，若若你先帮我保管着，我去去就来。”
话音落下，晏珂纵身轻提，瞬息之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杜若再想叫她时，却已然看不见晏珂的身影了。
又是一阵秋风吹过。
桂树簌簌响动。
杜若有点不敢相信，晏珂竟然真的就把自己放在了这里。
她都不知道这是哪里。
说来也好是笑。
她在雍州城待了这些年，居然还不如晏珂一个大漠之人更熟悉这里。
但晏珂说了去去就来。
那杜若也别无选择，只能相信这句话，坐在这里等晏珂回来。
杜若将晏珂递给自己的那只小葫芦举起来看了看，果真是精巧的，小葫芦的周身全雕刻着图纹，虽是浅浅的，但却极为清晰。
这图纹看着倒有些眼熟。
杜若指尖轻轻顺着纹路划过去，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也许是太过久远之前的事情了。
杜若不多纠结，捏着葫芦颈，微微晃了一下，里面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
葫芦口是被封死了的。
若想打开，恐怕也唯有将小葫芦砸了，这一条办法了。
杜若摇摇头，她真是痴了，做什么想着砸开这只葫芦呢，又不是她的东西，怎么好擅作主张。
但晏珂还没有回来。
杜若有些着急了，可她行动不便，也不知道晏珂去了哪里，只能在这里等。
过了一会儿，没等到晏珂，杜若却看到了一群孩子跑了过来。
小孩子们手里都拿着糖葫芦。
一边向前面跑着，一边还唱着歌谣。
兰心巧，兰心宝。
兰心藏在庄里找。
起死人，长白骨。
抢得兰心万万古。
……
小孩子们一阵呼啦地跑走了。
杜若便看见了晏珂。
就从小孩子们方才跑过来的那个地方，晏珂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手上还拿了两根糖葫芦。
走到杜若跟前，晏珂停下来，递了一根糖葫芦给杜若。
晏珂道：“酒不能喝，茶也不能饮，糖葫芦总该能吃的吧？若若。”
杜若接下了那根糖葫芦。
这个倒确实没有什么不能吃的。
只是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个。
一串五个红彤彤的果子，外头浇裹了一层焦黄的糖浆，闻着香甜，不知道吃起来是什么样的。
晏珂就先给杜若打了个样子，咬了一颗果子下来，对杜若竖了个拇指。
“若若，这个也好吃！”
杜若就跟着学她也咬了一颗慢慢嚼着。
糖浆的甜混着果子的酸，中和的恰到好处，清甜又不腻人。
杜若就静静地将这串糖葫芦都吃完了。
晏珂吃的比她更快些，吃完了就在那里说：“哎呀，还是若若你们这里中原好，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有。不像大漠，缺这个少那个，连花都看不见几朵。”
“我都不想回大漠去了。”
杜若正好吃完，接话道：“那就不回去。”
晏珂跟上道：“好呀，我听说中原大的很。若若，我们一起去游山玩水吧？”
杜若捏着那根棒，上面还挂着一些水滴状的糖浆，微微抿了下唇角，那里蹭到了一点，也还甜着：“游山玩水固然好，可也要先有命活着才行。”
她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这三个多月的期限。
“怎么会没命活着呢？”晏珂看向杜若，一脸委屈道：“我们若若总是不肯相信我，我好伤心呀。”
又开始了。
杜若不想看晏珂这样的表演。
晏珂却非要杜若看。
人倾着身子往杜若面前凑了凑，眼睛盯着杜若的，说：“若若，我说过了，我是来救你的。”
“我一定会救你的。”
幽蓝眼眸深邃无比，看人都自带着一股情重的样子。
叫人不得不相信这双眼睛的主人说的话。
杜若撇过头，不去看晏珂的眼睛，又用手里的棒抵着晏珂的肩膀，要将她往后面推开一些：“你离得太近了。”
晏珂也不抵抗，就顺着杜若用力的方向，跟着往后退去。
等杜若停了，晏珂又跳起来，指着刚才被抵到的那里，对杜若叫唤道：“哎呀，若若！你把我的衣服弄脏啦！你要帮我洗衣服啦！”
杜若微微翘了下唇角，没有搭理她。
见杜若笑了，晏珂就也不闹了。
晏珂在杜若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
杜若决定还是道：“我方才听见那群小孩子唱的歌了……”
“呀，”晏珂又做出来一副很是吃惊的样子，道：“怎么都给我们若若听见了啊？”
杜若就瞥了她一眼。
晏珂便立刻笑着举手道：“好吧好吧，我不打岔了。若若，你继续讲，我听着呢。”
杜若才接着开口说：“方才那些小孩子们唱的歌，还有昨日的酒楼，今天的茶楼，那些人，都是你安排的吗？”
晏珂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眯眯地说：“我们若若就是聪明。”
杜若自动将这话就当成是默认了。
但她有些想不明白，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鉴兰典在即。
却突然传出来这样的言语论调，无论墨冠莲鼎是否真有那般奇效，如今兰泽山庄都已经被推在风口浪尖上了。
原本因鉴兰典而来的人就不少。
眼下再加上这则传言，只怕搅进来的人会越来越多。
她隐约猜到了一点，却还不能完全肯定。
晏珂仍然没有直接回答杜若的问题，又挑了个不甚相干的答案道：“若若不是想离开兰泽山庄吗？”
杜若听见这个答案，微微愣了一瞬，便立刻想明白了。
原来真如她所想的一样。
确实。
只有人多起来，才会有混乱。
而一旦乱了，到时候，她要离开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但杜若还有一件事不确定：“你怎么会知道……我想离开兰泽山庄？”
晏珂看向杜若，微微笑着说道：“若若，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兰泽山庄的大小姐，拔那兰花的样子，倒比杀人还凶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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