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用舌尖顶了顶上颚。
她原本还没有这么快想找他们的麻烦。
但现在既然都送到眼前来了,她也只好因势利导,顺水推舟。
杜若弯了弯唇角,看向杜如的眼神却不带丝毫情绪,就像是看着一个物件:“你方才,说的什么?”
杜如仍叫嚣道:“我说,没有人会娶你这样的残废!”
“你不过是比我早生了几年,凭什么爹爹所有事都要以你为先!你这样的残废,活着也是拖累所有人!给我们兰泽山庄蒙羞!”
杜若唇边笑意更盛。
拄着的手杖轻戳了戳地砖,杜若吩咐道:“掌嘴。”
站在杜若身后的侍女立即应声:“是。”
说罢,侍女便走上前去,扬起手就要落下。
那位二小姐,大概是没想到杜若竟会这样做,一时间愣在了原地,连躲都没想起来躲一下。
但这巴掌最终还是没能落下去。
一个青衣身影闪越而至,抓住了侍女扬起来的那只手。
“晴天白日的,这说着话,怎么就要动手打人了呢?”
杜若朝来人看过去,正是先前在厅上,那位袁掌门叫过来的那个少女。
那少女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看向杜若,抱拳行礼道:“在下袁蘅,见过杜大小姐。”
“不知因何缘故,杜大小姐竟让侍女动手,责打同胞妹妹呢?”
杜若抿了下唇,漠然道:“我母亲只生了我一个,家母也早已仙去,我可没有这样的同胞妹妹。”
她特地将同胞二字咬的极重。
杜若又看向杜如,道:“不过我想,即便并非一母所生,做妹妹的,也不该口出恶言,咒姐姐早死吧?”
袁蘅听见这话,顿了一下,立刻又低头行礼道:“抱歉,我并不知道……”
“与你无关,”杜若并不打算接受她的道歉,更冷着声音道:“但我身为长姐,要管教妹妹,应当也无须一个外人插手吧?”
这话就是刺人了。
袁蘅顿时满脸通红地往边上退了一步。
杜若不再看她,只吩咐侍女道:“动手。”
侍女点头应声道:“是。”
这一次没人再来帮杜如挡了。
杜如自己倒是反应了过来,想要躲开,却又被另一个侍女按住了。
巴掌打下去,甚是响亮。
侍女们力气不小,又是会武功的,左右各两巴掌下去,杜如的那张脸立刻就眼见着肿了起来。
杜如被她那个娘娇惯坏了,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对待。
侍女才停下,杜如就跟疯了似的想要扑上来抓杜若,不过没有得逞,刚往前冲了一步,就被侍女死死地拉住。
杜如喊叫道:“杜若!你怎么敢这样对我!我要告诉我娘!”
杜若微微笑着:“去吧,去告诉她,就说,我等着她来找我。”
说完话,杜若便越过她们,继续往回走去了。
那个袁蘅却也跟了上来。
又拦在了杜若面前。
杜若微一皱眉,今天挡她路的人也太多了点。
侍女们也赶紧过来,护在了杜若前面。
昨晚上守门的两个侍女受了二十鞭的事情,已经知会了满庄上下,众人也都心里面有了数。
在这兰泽山庄里,大小姐才是第一位的。
杜若皱眉:“庄主给你们安排的院子,似乎不在我这里吧?”
“不是不是,”袁蘅赶忙道:“我是想说……方才的事情,是在下冒犯了,多有得罪,还望杜大小姐海涵,不要见怪。”
杜若没心思跟她站在这说话,直接道:“我说过了,与你无关。”
“不过下次再想行侠仗义,也请先看一看地方,不要再在别人的家里面扶危救贫了。”
说完话,杜若便不再理她。
侍女们护着杜若离开。
回到卧房里,在床榻上躺下来,杜若才陡然松下肩背,长舒了一口气。
折腾了这一上午,她实在是太累了。
杜若将放在床头的锦袋拿过来,提出里面的那只小葫芦,左转右转,听不出来名堂,想着晏珂说的话。
比坏东西稍微好一点的坏东西。
还有晏珂说的,她身上有个坏东西……
那到底会是什么?
晏珂显然是知道的。
可晏珂却并不准备告诉她。
至少现在没有要告诉她的打算。
也不知道晏珂去了哪里。
鉴兰典之前,真的会回来吗?
应该会回来吧。
这只小葫芦还在自己这里呢。
到时候还要还给她的。
杜若想了想,又把小葫芦给装回去锦袋里收了起来。
下午她还要办一件事。
拱火就该往大了拱。
于是,等用过午饭后,又休息了一阵,杜若换上了一身素色衣裳,便拄着手杖,向后山走了去。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后山这里了。
原先是不敢来。
后来,就是不能来了。
她母亲就葬在这里。
杜若已经快要记不清楚她的容貌了,那个时候她年纪还很小。
那会儿兰泽山庄也才初立。
庄主新娶妾室。
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身患怪病,每月发作,疼痛不断,众人都以为她会撑不过去,可没想到,却居然是她的母亲先病逝了。
而她竟拖着这副病体残躯,一直活到了现在。
后山打理的还算干净,一条碎石小路也很是平整。
杜若就沿着小路走。
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还有一个侍女跟在那里。
已经有人去通报庄主了。
后山上只葬着她母亲一个人。
杜若在墓碑前站定,望着碑上的字,想伸手去碰一碰,但终究还是作罢了。
握着手杖,杜若慢慢跪下来,缓慢而沉重地磕了三个头。
杜若没再站起来,只跪在墓前。
她也说不出来什么话。
只是忽然想起来,她的母亲,从前是很会刺绣的。
一幅绣品,常常能卖得不错的价钱。
她的刺绣就是母亲教的。
可惜,没能学到多少。
杜若又记起一些很久远的事情。
那些是远在兰泽山庄成立之前的事。
母亲刺绣养家,父亲则是个侍弄兰草的花贩。
她跟在后面,或是帮着母亲缠丝绕线,或是去找父亲铲泥堆土,能做的事情不多,但每天都能蹦蹦跳跳的,无忧无虑,过的开心。
后来……
不知从哪天开始的。
一切就都变了。
“若儿!若儿!”
由远及近的呼声唤回了杜若的思绪。
杜若抿了下唇,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下去。
庄主赶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杜若跪在墓前叩首的情形。
他立即向杜若走过去,要将杜若搀扶起来,满是心疼道:“若儿,不是叫你在房里好好歇息吗?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父亲,”杜若没动,只说:“我是不是,该随母亲一同死了才对?”
庄主立刻否道:“胡说!”
后山起了风,一阵一阵地刮过来。
杜若便咳嗽起来,掩唇轻声道:“二妹妹今天说……我活着,是拖累所有人,给兰泽山庄蒙羞……我想也是。”
“我这样的残废,还不如死了干净……”
庄主截住杜若的话:“若儿!不许你这样说!没有你,哪来的兰泽山庄……”
杜若立即抓住了这句话。
庄主大约是一时说的急了,没能收住话头。
但很快就停住了这话。
庄主伸出手去,将杜若扶起来,顿了一时,没再接上说方才的话,只继续说道:“你二妹妹年纪还小,满口胡言罢了,若儿,你只当没听见,爹会惩治她的。”
庄主又叹了口气,说:“不知道近日从哪里开始传起山庄的谣言来……”
“爹这心里面,总感觉不大好。”
杜若明知故问:“父亲,谁传的山庄的什么谣言?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庄主就说道:“爹也不知道……至于谣言,算了,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若儿,你只管安心养病就是了。”
“还好,现在正乘派也来了,山庄安全无虞,别担心,会没事的。”
杜若点点头:“好。”
庄主又说:“爹先前跟你提过的,鉴兰典上,若儿你还是去看看。”
“那几户人家都不错,要是看中了,就跟爹说,爹给你办,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绝不叫你受委屈。”
杜若顺从应下:“好,我知道了。”
庄主听见这回答很是满意,又道:“若儿,爹还有事要同袁掌门商量,你先回去歇着。”
等杜若点了头,庄主就向站在不远处,候着的侍女招了下手,叫道:“过来,好生送大小姐回房去歇息。”
侍女们便赶紧过来了:“是。”
杜若便向庄主告了退。
庄主站在那里,看着杜若走远,才也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果然,不到晚上的时候,就有侍女来告诉了杜若消息。
二小姐被庄主罚跪祠堂,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出入。
杜若听见这消息,也不多惊讶,问道:“二夫人呢,没去求庄主吗?”
她本来也不是冲杜如去的。
侍女恭敬地低着头,回话道:“去了,但庄主没见二夫人。”
先前闯了两次门的侍女,已经不在这里伺候了。
杜若微微弯了弯嘴角。
见不到庄主,那下一个就该来见她了。
不过杜若没想到,还有人比二夫人更先来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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