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很清楚晏珂问这句话的意思。
晏珂是问,屋里死了人,杜若会不会害怕。
晏珂也是问,她杀了人,杜若会不会害怕她。
于是,杜若回答了晏珂,她说:“不会。”
她答的是,都不会。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也死过一回了。
晏珂杀了一个要杀她的人,她就更不会害怕了。
“那就好,”晏珂这才笑起来,冲着杜若挥了挥手,说:“若若,我真的走啦,过一阵子就回来,别太想我哦。”
说完话,人便背着那只大包袱跳走不见了。
等她才一消失,卧房的门便被推开了。
庄主着急慌忙地赶进来,只走到画屏后头就停住了,隔着那面屏风叫道:“若儿,若儿!你没事吧?你这里可有贼人闯进来过吗?”
杜若将外衣拢起来,回道:“没事,没有人来过。”
手杖恰好在边上,杜若便拄着站起身,一边要向外走去,一边问道:“外面出什么事情了吗?”
庄主听见声音,赶紧进来要扶杜若。
但杜若没让,轻抬了一下手杖,点在了庄主下一步要落脚的地方。
庄主便讪讪收了步子,又往后退了半步,站在那里,还一脸后怕地说道:“你没事就好了,方才忽然有贼人闯进来山庄里来,爹真是害怕你受伤。”
杜若看向他站的那块地,心想,刚才那个死了的人就躺在他脚底下那个位置。
要是说出来,肯定会吓他一跳的。
但杜若不准备说。
庄主来看过,又留下了四个人守在杜若房门外,便就要走了。
今夜已经闹的太晚了。
庄主临走的时候,看见了卧房里的那扇窗子还大开着,就皱了下眉头,道:“若儿,现在已是深秋,你身子弱,不要贪凉,夜里还开着窗,要小心别染了风寒才好。”
一边说着话,他就亲自走过去关上了窗户。
杜若淡淡地响应了一声:“嗯。”
庄主又看了看杜若,见她的确没事,这才放心走了。
房门外,庄主还训着话。
“大小姐怕吵,你们守在外面安静些,绝不许有任何差池!”
“那两个原先守门的侍女呢?我方才来,怎么不见她们守在大小姐门前?竟敢如此玩忽职守,带下去,鞭二十!”
“是!”
杜若站在那里听了两句,便不再听了,没什么意思,转身回了榻上去。
又想起来,自己还是没能问到晏珂,那只小葫芦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可晏珂已经走了。
也不知道是去的哪里。
鉴兰典之前晏珂真的会回来吗……
杜若没有答案,但时辰太晚了,她该睡下了。
但今夜兰泽山庄其他人该是要睡不着的。
第二日早上。
等杜若用过早饭,就有侍女来请杜若。
侍女恭敬地向着杜若行了一礼,然后才说道:“大小姐,庄主请您过去一趟。二夫人和二小姐,还有三公子也都已经在等着了。”
请她过去?
这倒是少有的事情。
从前也请过,只是每次她都拒了。
后来便渐渐不再告诉她了。
不知道这回,怎么又想起来要请她过去。
杜若略一思索,答应了:“好,我换一身衣裳,你在外头等着。”
那侍女便应声道:“是。”
杜若又换了一身衣服,动作并不快,以她的身体,即便想快也是不能的。
将衣裳领口理齐,上下没有一处褶皱,端正齐整。
杜若拿起手杖,背脊绷的笔直。
不叫任何人看出虚弱端倪。
一贯如此。
出门时,侍女想要伸手去扶杜若,但被杜若挥开了。
侍女不敢大意,便就跟在杜若的后面。
杜若走的慢,尽量将步伐放匀,看起来就不像是不能走快,而是她不想走的快了。
好在地方也并不是太远。
杜若走进去厅里,扫视了一眼,果然,该在的人都在,一个也没少。
坐在最上头的庄主看见杜若来了,便赶紧快步走了过来,想要去扶杜若,满脸的心疼道:“若儿,快过来坐下来吧。”
杜若颔首,由着庄主扶着自己坐下来了。
做戏自然要做全。
杜若坐定,看向对面的二夫人母子三人,微微一笑。
那三人具是神情不善。
杜若只当没看见,将手杖在旁边放好,又理了理袖子,就去问庄主道:“父亲今日唤我过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在上头刚坐好的庄主,听见杜若的称呼不由面露欣慰,连忙应道:“是,是。”
但显然这样的对待,叫另外两个人心生不满起来。
二小姐就道:“大姐姐真是好大的面子呀,叫大家都在这里等着你,自己却迟迟不来。怎么,难道是太久没有出门,大姐姐连过来的路都忘记了吗?”
三公子也跟上道:“就是,贵客都要登门了,大姐姐还这般拖拖拉拉的……”
庄主皱眉,一拍桌子,呵道:“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口!”
那两个人被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了,只是那二小姐却还尤有不甘的样子,咬着嘴唇狠狠地盯着杜若。
杜若全然不在意,只是去看庄主,问道:“父亲,是哪位贵客要登门了?”
看来她还真是在屋里待的太久了。
竟然连山庄要来客人的消息,都一点也不知道。
听见杜若问话,庄主立刻又换了和蔼语气,回道:“是正乘派的掌门,也是爹的旧年好友,听说了昨晚兰泽山庄被夜盗之事,就提前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
杜若就轻轻点了一下头。
很快,就有下人来传话,说是正乘派的掌门一干人等已经到了。
庄主便立刻叫人将他们迎了进来。
待人进了厅里,杜若也拄着手杖站了起来。
杜若并没有见过正乘派的人。
甚至于上一世时的鉴兰典,她也因为病重未曾出席。
这还是杜若第一回见到这样多的外人。
庄主与那位掌门寒暄过后,便要往上座走去。
路过杜若时,那位掌门还停了一下,问道:“这位是……”
“哦,”庄主立刻道:“这就是小女若儿,自幼身子弱,常年待在闺阁之中,袁兄想来还没见过吧?”
那袁掌门点了点头,笑道:“原来这就是若儿啊。”
“常听你提起,倒还真没有见过。若儿今年多大了?”
后面那句话就是问杜若的了。
杜若仍是淡淡的,只微微一颔首,便算行礼,回道:“十九。”
袁掌门听见,就回身向后面站在厅上的几个弟子里招了下手,叫道:“蘅儿,蘅儿!过来!”
一个少女就应声走了过来,又站定,行礼道:“师父,杜庄主。”
杜若打眼望过去。
少女身着与其他正乘派的人同样的青衣,束着一个高马尾,人看着很是精神。
袁掌门就指着这个少女,笑着说道:“可巧了不是,我这个徒弟啊,今年也是十九岁,正好与若儿同龄,不妨在一块儿玩玩。”
庄主跟着道:“也好,也好。”
“不过若儿身子差些,还要你徒弟多担待呢。”
袁掌门抚着胡须,哈哈笑道:“没事没事,我这徒儿最是细心的,保证将你的掌上明珠照顾的好好的。”
说笑间,两人就在上座坐定了。
众人也都坐了下来。
杜若又坐一阵,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了,但仍坐的端正。
庄主同那位袁掌门说了一会儿话,便做下了安排,说:“给你们准备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一路赶过来,也是舟车劳顿,不如先叫你这些徒弟们去歇着。”
“咱们再去书房单独聊一聊。”
袁掌门道:“如此甚好,那你们便先下去歇着吧。”
正乘派的几人便站起身行礼应声:“是。”
候在一旁的侍女就引着他们先走了。
庄主又看向杜若,见杜若面色不大好,很是心疼一般叮嘱道:“若儿,你也快回去歇息着吧,若是哪里不舒服,就立刻叫人来告诉爹。”
杜若拄着手杖站起身来,微晃了一下,但很快就稳住了。
她向上座的那两人颔首道:“是。父亲,袁掌门,若儿便先告退了。”
杜若就拄着手杖,走的不快,但并看不出来虚弱的样子。
侍女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
但杜若也无需她们搀扶。
只是自己走着路。
这条路不算长,不过架不住有人不长眼,非要撞上来。
不知道那位二小姐走的哪里,分明比杜若后从厅里出来,倒能比她还快,现在就拦在了杜若面前。
杜若不想搭理她:“杜如,让开。”
坐了大半个上午的椅子,又见了那么些人,杜若已经很不舒服了。
可这位二小姐似乎全然不准备听杜若的话。
杜如仍然挡在杜若面前,问了句极没有头脑的话:“爹爹真的要把墨冠莲鼎给你做嫁妆吗?!凭什么!”
杜若闻言,微一挑眉。
这话竟然都传到兰泽山庄里头来了?
真的好快的速度。
杜若拄着手杖,点了点地砖:“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杜如也不知怎么想的,听了这句话,仿佛就认定是真的了,咬牙又跺脚的:“凭什么给你做嫁妆!谁会娶你这样的残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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