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窗口处传来声音。
杜若看过去,就见不知何时回来的晏珂,正坐在那里,倚窗收膝,倒显得委屈了那两条长腿,有些无处可放。
也不晓得晏珂是从哪里弄来的酒,正仰头靠在那里,拿着个小酒壶喝酒。
秋风微拂,红衣飘袂。
倒是一派潇洒不羁。
杜若从床上下来,拄着手杖朝晏珂走过去。
晏珂转过头,就拎着那个小酒壶,笑眯眯地递向杜若,问道:“若若,可要来一口吗?”
杜若在晏珂面前站定,当真伸出手要去接。
可就在杜若将将要够到的时候,晏珂却是往回一收,又用另一只手拍了下杜若的掌心,并不重,只轻轻的。
撤去时,还顺带着挠了下。
杜若只觉掌心一痒。
都没来得及再看清楚晏珂究竟是如何身法。
只见眼前红衣飘袂,一掠而过,等杜若再看晏珂时,她已经从那窗台上跳了下来,轻悄无声地在杜若面前站定了。
那张明艳的脸忽然离她极近。
蓝眸含笑,其中自有一种情意浓浓。
晏珂笑眯眯的,抬手轻点了下杜若的眉心,道:“我们若若可真是个小馋猫呀。”
“不过,若若呀,我说的话,你不记得就算了,怎么连若若你自己说的话,也全都给忘记了呢?”
“还好我替你记着呢——若若不是说自己体弱惜命,是不能喝酒的吗?”
晏珂点的这一下并不重,但杜若还是顺着力往后退了些。
下意识地叫自己离晏珂稍微远上一点。
晏珂那双眼睛,实在是不能多看。
杜若微微抿了下唇,还是伸手要去拿晏珂手里的那壶酒,说:“不想活了。”
晏珂拿着小酒壶又是一让,躲开了杜若,笑着道:“那可不行。”
说完话,晏珂手上不知如何动作的,竟又凭空似的变出来一个油纸包,晏珂将那油纸包着的东西送到杜若的手里面,说:“这个才是给我们若若准备的。”
杜若接住了。
她也没真的想喝酒。
听说有的人酒量不好,哪怕只沾一点也会醉。
醉酒之后,言行举止都要失控的。
杜若不喜欢失控。
只是方才,看见晏珂的那个样子,她就忍不住想要靠近些。
想着,或许她也喝上一口酒,就能和晏珂一样了。
来去自由,无拘无束。
但也就只有那一瞬间而已。
晏珂是晏珂。
她是她。
终究是不同的人。
杜若收敛思绪,捏了捏手上的那个油纸包,问晏珂道:“这是什么?”
“好吃的,”晏珂催促道:“若若,你快尝尝看。”
油纸包还带着点热,像是刚出炉的。
杜若拄着手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才去打开油纸包。
甫一展开,顿时就有股清甜的味道从里面逸了出来,光只是闻着,就已经叫人想吃了。
杜若就隔着油纸捏住那块点心,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
像个什么小动物似的。
晏珂见状,笑着摇了摇头,又仰起头,将小酒壶里最后剩下的一点儿酒都喝光了。
喝完酒,晏珂就把空酒壶放去了旁边的那小桌上。
杜若吃相斯文的很,只那一小块的点心,吃到这会儿都还没有吃完。
晏珂也不催她,由着杜若慢慢吃。
走到窗边去,晏珂抱臂,斜斜地靠在那里,向着窗外看去。
兰泽山庄鉴兰典,为期三日。
今天才是头一日而已。
她本不该在这个时候现身的。
应当寻一个更恰当的时机……
毕竟整个兰泽山庄里,就数杜若这小楼的防备最严。
虽说她来去无碍,可也该谨慎,以防打草惊蛇。
但偏偏,还是没能忍的住……
晏珂微眯了下眼睛,那双蓝眸显得愈发幽深。
杜若吃的再慢,终于也还是吃完了。
用手帕擦过嘴角,杜若就将外面包着的油纸叠了起来,折成了一片小方块那么大点,又拿起晏珂那只空了的小酒壶,把折好的小纸片压在下面。
晏珂听见,就回过头去看杜若:“若若,你吃完啦?怎么样,味道如何?”
“要是好吃的话,下回我还给你买。”
杜若淡淡地应了一声。
拿过旁边的手杖,杜若站起身,也向着窗子那里走了过去。
晏珂笑着往边上让了点。
杜若就拄着手杖,在晏珂的身旁站定。
先前突然冒起的那阵疼痛,在晏珂出现之后,已然消失无踪。
就仿佛从没来过般。
但的的确确是叫她疼过了一阵,现在也的的确确是又被安抚了回去。
而这其中蹊跷答案,杜若都不必多做他想,定然就在自己身边。
不过杜若并不准备继续问下去。
晏珂显然不想告诉她。
否则方才晏珂也不会说那些话故意岔开她。
所以,杜若准备问一问别的事,她从袖中掏出来个东西递给了晏珂。
晏珂下意识地接过,等拿到手上,捏了捏那手帕折成的小包裹,只摸到其中有个小东西,才问道:“若若,这是什么?”
杜若示意她打开,说:“你自己看。”
晏珂就将手帕包打开了。
打开之后,晏珂便见手帕其中,仅有一粒小小的暗红色药丸。
还有些化开了,洇了点颜色漆在素白的帕子上。
晏珂挑眉,看向杜若,问道:“若若,这就是你吃的那个药吗?”
杜若颔首道:“嗯。”
晏珂凑过去轻嗅了下,却没闻出来什么。
想了想,晏珂隔着手帕,微一用力,就将那粒小药丸碾碎了。
暗红的粉末便陈在手帕上。
晏珂看着,忽然笑起来:“原来是这个……”
杜若心下确定:“你知道这是什么。”
“当然,”晏珂将手帕合拢,还折成原来的那样,笑着说道:“这东西,我可太知道是什么了。”
“只不过没想到,竟然还能做成这样。”
杜若追问:“这究竟是什么?”
晏珂把手帕包收入袖中,看向杜若,难得正经地说道:“若若,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
杜若定定地望着晏珂。
既然晏珂言明现在不会说,那么她现在定然是得不到答案的。
不过这小药丸,她已服用十来年了,即便真有什么,也不急在这一时了。
于是,杜若点点头,又问晏珂另一件事:“方才……庄主和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呀,真是不好意思,”晏珂嘴上说着这话,脸上却是半点不见不好意思的样子,仍然笑眯眯的,拿指头张开比划了一下,说:“我回来的太快了,站在外面的时候,不小心就听到了一点点。”
杜若一点点也不信。
晏珂就眨巴了下眼睛,很是委屈地说:“若若,我可是个正人君子呀,你怎么能怀疑我呢?”
杜若就只看着晏珂。
正人君子?
要是如晏珂这般,跳窗如喝水一样稀松平常,也称得正人君子,那这世上只怕没有多少不是正人君子的了。
晏珂辩解道:“我可只跳过若若你一个人的窗啊!”
“人家从来都是清清白白的,若若呀,你可不能空口白牙的,如此污蔑我这皎皎之身呀。”
还说自己中原话说的不好。
杜若叹了口气。
自己被晏珂带着跑的也太偏了。
杜若没再接晏珂的话,自己说回去了正题上:“庄主告诉我,说是雍州城南的宋家,有意向我提亲。”
“若是我同意,宋家便即刻下聘。”
晏珂问道:“那若若,你同意吗?”
杜若转头看向晏珂,直视着她的眼睛,反问道:“你想我同意,还是不同意?”
晏珂不闪不避,迎着杜若的目光望回去,笑吟吟地说道:“同意也没什么不好的。”
“正好也叫我开开眼界,看一看中原人家,都是如何娶亲的。”
“况且,若若自己的心里面,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杜若微微一笑,收回视线,转过去看向窗外。
她的确是已经有答案了。
晏珂先前之所以没有如约现身,无非是因为,现在的这个局面不够大,不够乱。
这潭水也还不够浑。
晏珂想闹大搅乱,她便奉陪到底。
光是在鉴兰典上展出墨冠莲鼎还不够,那就将墨冠莲鼎与自己绑在一块。
就像雍州城里流传的谣言那样。
晏珂看向杜若,忽然问道:“若若,你怕不怕?”
杜若没回头,反问了她一句:“你怕吗?”
晏珂就笑起来,同杜若一起向窗外看去,说:“我呀,我自然不怕。”
杜若唇角微微翘着:“那便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们一齐看向窗外。
远处风云变换,霞光渐沉,墨色席卷,该有一场大雨要来了。
恰如这江湖,很快也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晏珂在天上的这场雨落下来之前先走了。
临走之前,晏珂又特意叮嘱道:“若若呀,下次你再出门,可一定记得要把小葫芦戴上,千万不要再摔倒才好。”
杜若应了一声:“嗯。”
晏珂便挥挥手,很快就消失在了窗前。
杜若也再看不见人。
很快,天上就落了雨下来。
杜若伸手去接,深秋雨水格外沁凉。
隐隐透着些微寒意。
一场秋雨一场凉。
也不知晏珂躲不躲的及这场雨。
杜若唇角微翘,心情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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