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心提着饭盒直接进厨房，声音低闷的从厨房里传出来，“吃饭了吗？”
简兮也并不热情，回道：“不吃了，我回来是想把爷爷接走。”
赵云心擦着手从厨房出来，闷不吭声的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旧沙发仿佛承受不住似的发出咏叹的吱咛声。
她垂着头，在这吱咛尾音里开口，“按理说，你叔活着，没道理让你把老爷子接走。”
这句话说完，她停住了，手指一下一下抠着沙发罩边缘的流苏结，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又梗着脖子抬头。
简兮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腿脚发麻的挪到旁边的小凳子上坐着，“我可以。”
“你不懂！”赵云心蓦地停下手抬头看过来，瞬间拔高了声音，“不是我不想伺候他，这些年我干得少吗？养着你，养着她们姊妹三个，老大大学没毕业，老二老三高中，我从早干到晚回来洗衣服做饭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你叔拿了钱就跑整天不回家，原来的房子也没了，租这个老房子住还要交租金，当初说办离婚手续那房子归我，他非不肯，搞到现在过成什么样子。我不是不愿意养老，这么多年了……”
她激愤的说到一半，音量又渐渐降了下来，麻木的翻来覆去说那几句话。
再说完，就没法开口了，她沉默下来，低头盯着脚面，过了几秒，她又撑着沙发起身，“我去给你下碗面。”
“不用。”简兮叫住她，“我叫的车一会儿就到了。”
简兮扫了一圈着房子，和她上次离开时几乎没有变化，陈旧的、阴翳的、逼仄但还算整齐。这个女人……她确实维持了一个家的体面，摔摔打打愤懑怒骂过了这么多年。
从别墅里搬到这儿之后，她的眉头就再也没有舒展过一天，简兮其实并不怨恨她，只是不想再见了。
叫的车很快就到，简兮背起老爷子，赵云心拿着轮椅和临时给老爷子打包收拾的行李跟在后面。
这次老爷子再没说过一句拒绝的话……
临上车的时候，赵云心扶着车门说：“他年纪大了怕冷，衣服别换太薄。”
她怔了一会儿，关上了车门。
车子一路穿过巷子，走上大街，简宏志叹了一声，呢喃似的开了口：“她也不容易。”
简兮沉默片刻，嗯了一声，人人都不如意。
约的专家号是明天早上，晚上回来住宿也就成了问题，简兮划拉着手机，在医院附近找了个酒店，还解释：“这医院人多，住这附近明天早上方便。”
简宏志还想拒绝，简兮立刻抬头看他，眨巴着大眼：“我托人找关系才求来的专家号，好歹咱也得去看看，要不然我没法跟人家说。”
简兮连哄带骗的把人安顿下来，买饭的路上，她还在想出门时被问的那句话——“你真谈恋爱啦？”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老爷子满脸都写着惴惴不安和探究。
这真是个好问题，以至于简兮现在想起来，还是想不通当时自己为什么要撒这种谎。可能是想给老头一点念想？
关键是，她从哪里找出个恋爱对象给老头看？这问题刚出现，简兮脑子里就飘出明筝那精致又性冷淡的脸来。
我敲！要死！
简兮忙跟明筝打了电话，说今晚回不去了，大概明天晚一点才能回去。
明筝对她的私事看起来也并不关心，敷衍应付的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人潮涌动的大街上多了些闷热，夜风不知道从哪里带了点温度，徐徐吹在身上，飘乎又温柔。
简兮深吸了口气，提着买来的晚餐脚步轻快的往回走。恰好路边的人群稀里哗啦的鼓起掌，还有人起哄：“嫁给他！答应他！”
简兮循着声音看过去，刚好看见有人在求婚。
人群很快便散去了，简兮也往前走，只是走了两步，她忽然低头看到自己的手。
……
医院这边安顿好，又请了两个护工，等着做完了检查说明天才可以拿到结果。
医生越是安慰，简兮心里的不安就越是严重，她四处跑着去拿各种化验单，穿梭在人群里闻着消毒水的怪异味道，一刻也停不下来。
等全都稳定下来，再没有什么手续要办，简兮就搬个马扎坐在床头边上削水果，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全是以后，以后买个大房子，问问医生能不能装假肢，病好以后去旅游，听说阿尔卑斯的雪特别漂亮……
“我看东北的雪也行。”老头小口小口缓慢的吃着香蕉，“别削了，那苹果都洗干净了，带皮吃能咋样。你赶紧忙你的事去，得空把你那对象叫来我看看。”
说到对象，老头香蕉也不吃了，沉着脸瞪她，“你才多大就搞对象。”
你看这叫什么话，简兮笑嘻嘻跟他拌嘴：“昨天你还说我都二十三该结婚了，今天就说我才多大就搞对象，像话吗？”
老头差点把香蕉皮丢她身上。
临走时，简兮反反复复的交代两个护工按时给他翻身，又跟老爷子悄悄叮嘱要上厕所就直说，别不好意思，这是人家的工作，她可是花了不少钱的，别省着。
省着也没用，不退款的。
这回是没躲开，老头一巴掌打在简兮手臂上，走走走走，碍眼！
等简兮到明家老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到了夜里，这处院落就像静默的巨兽，悄无声息的吞没着所有进来的人。
简兮刚走进去，就见路灯下站了个人影，消瘦倾长，正百无聊赖的微弓着背左顾右盼，视线刚一扫过来，瞬间就站直了身体。
甚至还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故作潇洒的阔步走过来。
目标明确清晰。
简兮只好停下脚步，仰头看着这个煞费苦心在大门口等自己的人。
“简小姐，我等了你两天了。”对方也丝毫不掩饰，低头看过来的表情带着歉意的微笑，“主要是想道个歉，那天晚上见到你我太惊讶了，没想到会变成后来那样，我妈其实是对我老去酒吧有意见，她就是古板。”
虽然搞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目的，但这个解释简兮连一个字都不信。
前天晚上那场合，那句话里隐含的意思，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这是笃定她脑子不好听不懂？
简兮垂着眸子，忽的轻笑道：“没关系，叫我简兮就好了，你，你是……”
她略显得有几分局促，不太拿得出手的小家子气，低眉顺眼的。
只是一抬头，明越就怔住了，看着她水雾朦胧的桃花眼，心里噗通一下，“明越，我叫明越。其实我以前就想认识你，但总是没机会，你都没注意过我。”
他靠得有点近，身上香水味清新好闻，衣服头发每一处都是精心打理过，简兮仰头看过去，发现这人眉眼处跟明筝有点像，但眼神却不一样。
不那么清正。
简兮视线挪开，指着天上的月亮问：“这个明月？”
“不是。”明越有些恼，但看着对方好奇又羞怯的眼神，他又可以了，耐心的解释道：“卓越的越。”
简兮哦了一声，“卓越，好名字。”
明越脸上笑意深了许多，得意的一甩头，刚准备再接再厉，脸上的表情却忽然僵硬了一瞬，声音都变了调：“大姐。”
简兮转过身，见明筝不知道什么后来了，不远不近的站在后面，这个距离刚好能听得见她们说话。
果然，她朝明越点了点头，便走过来说：“回来怎么不叫车去接你？”
简兮忙摇头，“不用麻烦，打车也挺方便的。”
她推避的很快，掩饰着自己的一点心虚，随后就亦步亦趋的小媳妇一样跟在明筝身后，两人始终保持着一两米的距离。
“你们是真的结婚了吗？”明越从后面追上来，视线从明筝肩上挪到简兮空空如也的手指上，笑着仿佛打趣一样说道：“怎么这么客气呢。”
简兮心里轰隆一下，立刻偏过头仰慕的看了一眼明筝，转眼就红了脸，咬着唇低声道：“有，有吗？”
她努力把自己往恋爱脑胆怯小白花形象上套，但实话实说，到底正常谈恋爱是什么样子她都不知道，这业务着实是为难了。
明越走的慢，坠在最后不紧不慢的跟着简兮，还勾头说起了悄悄话，“你怎么没戴戒指啊？”
他声音压的很低，但眼里满是微妙暧昧的试探笑意，说完就眨了眨眼小声说道：“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何况我还挺喜欢你原来那样的，跟我就别装了。”
他故意拖慢了脚步，两人和明筝之间拉开了距离。
简兮心里一跳，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遇见过明越，又听见明越压低了声音，拖着气音腔调，暧昧含糊地说：“你知道我大姐为什么会跟你结婚吗？她放着白月光不要，忽然就跟你领了证，真的是啧啧，负心的女人。”
简兮愣住，抬头看着前面脚步没停的背影，倾长的身姿在路灯下渡了层黄晕，越走越远。
明越同情似的叹了口气：“白月光来了，正等她呢。”
说着他眼神滴溜溜的落在简兮身上：“你也别难过，你这么漂亮，哪个男人不心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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