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筝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一楼客厅角落的壁灯意外的还亮着,灯光温和却不那么明亮,模糊又朦胧的照亮了小半个客厅,和坐在客厅角落里的人。
简兮还穿着白天的衣服,没洗澡也没换睡衣,听见动静后抬头看过来,面色平静。
她一整天都在想这件事,事实上,接受这件事之后,她反而觉得一身轻松,一开始悬着的心情好像也终于落了下来,毕竟和明筝定过亲这件事,怎么想也不可能真的落在自己身上。
犹疑不定,心虚躲避,那些飘忽的悬空虚幻在现实面前,变得踏实可见。
简兮抬头看着走过来的人,白色渐变为深灰的外套衣摆垂在膝上,露出笔直西裤和修长的小腿,清隽内敛,皎如天上月,净似高山雪,简兮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我问过了,我没定过亲。”简兮仰头看着她,甚至还松了口气笑道:“这几天委屈你了。”
她不是阴阳怪气,结婚和陌生人生活在一起要适应的地方太多,就像昨晚明筝只能睡在沙发上,这人怕是三十多年第一次睡沙发。
何况这场婚约背后,还有那么多利益关系,她不能骗明筝,“你要找的人可能跟我同名同姓,你还是再找找吧,找到她之后我们可以马上离婚,这些钱都还给你。”
简兮低头,明筝顺着她的视线往她面前的矮桌上看过去,签协议时给她的卡、早上刚送来的戒指、还有一个盒子。
简兮拍拍那盒子,“这里面是那天晚上长辈们给的红包和卡,都在这里了。”
明筝视线一一扫过桌子上的东西,最后落在简兮的箱子上。
简兮解释道:“我今晚就走。”
并没有要赖在这里的意思。
所以她没洗澡也没换衣服,这是随时做好了要走的准备?
明筝不接她的话,视线扫了一圈,沉默不语的看着她。
气氛有些沉闷的凝重,打量的视线和压迫感让简兮浑身不自在,她挺直了脊背,无声的对抗。
明筝忽然问:“你知道这些加起来有多少钱吗?”
简兮愣怔了一下,见明筝视线扫了一边桌上的东西,她的语气闲散又无所谓,目光飞快掠过后又重新转过来。
那打量的压迫感又回来了。
简兮茫然摇头,不知道,但她已经把卡里用过的钱都填补上了。
卡里之前取出来的十万,今天下午又存了进去。
明筝收到短信时,忽然想起叶静辞说的话,简兮在跟人借钱,所以回来之前,她就想到大概会有这种场面,只是没想到原因竟会是这个。
“这些,”明筝顿了一下,“以我在明家的地位,结婚给的红包加起来少不了一千万,这都不算,单单算这枚戒指上的钻石,拍卖价值五千万。”
简兮从震惊到麻木,只经过了两个“千万”。
幸好是坐在沙发上,不然只这两句话,她怕是站都要站不稳了。简兮吞咽了一下,低头热烈又溢满惊艳的盯着那颗折射着昏黄灯光的大钻石,瞬间觉得这灯光不行,太暗,把五千万的钻石照的朴实无华。
明筝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板着脸平静地问道:“你确定不要?”
她能花钱和简兮签订协议,就是因为她调查过简兮,知道简兮缺钱,为了钱频繁出入各种酒局,抠唆的花销,住在几平米的小隔间里,没有一件超过一百的衣服。
简兮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那盒子里的卡和红包,从收到那天晚上开始,明筝就说过随便她用,只是她从拿回来之后就找了盒子装起来,这两天就放在床头柜里,没碰一下。
简兮现在也只怅然的扫了一眼,就飞快的捏起那枚钻石临别欣赏起来。
毕竟五千万的钻石,看一眼少一眼了。
“不要。”简兮眼里仍是惊叹,但拒绝的话却平静又干脆,“本来就不是我的。”
只有那二十万是提前说好的工资,但上岗也没几天,放进工作里怕是连试用期都不到,而且她也没付出什么,干脆都还给明筝,她收着也有点不好意思。
“你不想要?”
简兮:“想要啊,但这又不是我的,我不要,我就看看。”
试问谁不喜欢钱呢?简兮把戒指又放了回去,恋恋不舍的挪开目光,没再提这个。她仰头看着明筝问:“要是被别人知道你娶错了人,会有影响吗?”
毕竟她昨晚听明越说那意思,明筝这个婚姻是有固定对象的,只有跟那个对象结婚,才能拿到股份。
明筝不答话,坐在她对面靠着椅背,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轻点,声音极轻,但在寂静昏黄的夜里便尤为清晰。
一下一下的,像拉紧了某种隐形的弦,简兮不自觉便紧张起来,斟酌半响,低眉看她,“要不,明天我就开始演婚变?责任不会推给你的。”
简兮越想越觉得可行,见明筝没拒绝,就开始添加细枝末节,说刚好明越一直想约她,今天偶遇还收到了对方的礼物,不然明天一起出去看看电影……如此这般过上十天半个月就假装自己变心,到时直接离婚。
指尖轻点的声音忽然消失,明筝看着她,终于开口,“不用。”
简兮哦了一声,不用就算了,她也并不是很想演,这种无剧本演戏真的很累。
“婚约是真的。”明筝也不问简兮从哪里得知自己没订过婚的消息,只说:“订婚时你不到两岁,不记事,当时我在场。”
简兮立刻摇头,那不可能,两岁之后的事情她都记得。
明筝皱眉,当年那场意外成了明家的禁忌,几十年来从没人提起过,此时要解释也麻烦。
光影落在她身上显出几分晦暗朦胧,明筝敛眸沉思,静谧的像一幅画。
窗外起了风,呼啸着掠过窗口,简兮偏头看了一眼,在玻璃窗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或许,”她回头看着明筝,“你记错人了?”
明筝抬眼看过来,眸色深而浓黑,“婚约的事你不用想太多,确实是真的,只是定过亲之后,你们一家忽然消失不见踪影,我也一直住在国外,这婚约也就没人提过,你不知道也正常。”
简兮印象里,小时候街坊四邻好像确实不熟,连口音也都不一样,但那是因为简开阳在那个地方做生意……
想到简家曾经忽然消失,连夜搬走,恐怕也是躲那个所谓的婚约,那这么多年不告诉简兮也很正常。明筝思忖着,也就没再多说,毕竟这婚约也只是暂时的,最多两个月就能离,犯不着说那么多。
她站起身,又扫了一遍桌上的东西道:“收起来吧,婚约是真的,是你。明家这么多眼睛盯着我,不会容许我犯认错人这种低级错误。”
听到这个,简兮恍然,恍然之后又同情的瞥了她一眼。
惨,真惨。
这是什么奇怪的眼神,明筝盯着她看了几秒,无语的转身,走到楼梯口,她又回身问:“今天解约谈得怎么样?”
简兮惊讶的看着她,顿了顿答:“没成。”
她没说为什么解约没成功,明筝也没再问,好像连这个问题都是临时起意一般。
晚上明筝没走,仍在书房坐到凌晨,出来时,卧室门仍是留了一条缝,细细的光线朝外勾勒出一半门缝的影子。
她在门口站了几秒,推开门时,床上的人仍像昨夜一样,蜷缩成一团靠在床边,明筝看了一会儿,竟觉得那团儿有些可怜巴巴的。
-
早上醒来,空气里仍飘着浓郁的饭菜香味。
明筝躺在沙发上怔怔出神。
简兮正盛汤,听见脚步声,偏过头来问:“吃面吗?”
她身上还挂着那条围裙,绑带在纤细的腰背出悬空,松松垮垮的。
明筝口腔里是浓郁醇厚的咖啡味道。
简兮又把头转了回去,重新打火,背对着门口的人说:“我炖了鸡汤,从大厨房拿了细面,你吃细面吗?”
锅里的热鸡汤很快就冒起了小泡,浓郁的香味溢满厨房,丝丝缕缕的绕着明筝打转。
明筝品着微苦的咖啡,嗯了一声,“吃。”
这字一说出口,她也不走了,干脆倚靠着门框看。
简兮被她盯得后背直痒,抓面条的手一抖,全丢进锅里。
下多了。
好在煨在汤锅里的鸡汤还热,她忙又盛了两勺补进来。
做饭这么多年,她头一次遇到“面多加水”这种窘境,都怪背后那个人。
简兮心里念叨着,往面里压生菜,又问:“吃香菜吗?”
明筝:“不吃。”
简兮预感到了什么,她放下手里的葱花,问:“吃葱花吗?”
明筝:“不吃。”
简兮:好的。
简兮终于忍不住了,回头赶她走,“你到餐桌那坐着,马上就好。”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只会干扰。
明筝并不想走,她点了点头,见简兮瞪大了眼睛,桃花眼都快变得溜圆了,才转身去坐在外面的餐桌边等。
这感觉非常奇妙,空气流动的好像都缓慢了,尚在倦怠中的身体和精神好像在这溢满食物香味的清晨里,找到了最舒服的方式苏醒。
和在餐厅等待时,又完全不同。
鸡汤面端上来时,简兮捏了捏烫红的手指,“要辣要醋自己加。”
说完又进了厨房端自己的那碗。
明筝暗忖,看,果然不一样,调味都要自己放。
但鸡汤鲜亮,生菜清脆,连根根分明的面都好像更透亮润泽些,简单清淡,又香的让她食指大动。
明筝一抬头,见简兮已经吃上了,一半香菜一半葱花,汤里都是红亮的辣油,吃的满脸绯红,鲜艳生动。
瞬间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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