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门内影影绰绰的能看到里面还有人坐着。
陈立新犹豫了片刻，走过去敲了敲门。
里头声音冷清，“进。”
陈立新打开门探进去半个身子，“明总，外面下雨了，还不走啊？”
明筝嗯了一声，手从键盘上停下，侧目看他，满脸都写着“有事就说”。
陈立新悄悄清嗓子，又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简小姐那边解约成功了。”
明筝抬眼看他，面无表情，又沉默持久。
作为明筝身边第一大助理，陈立新立即解读出明筝表情里的含义——这点事都来汇报你是不是闲得慌。
陈立新缩了缩脖子，准备溜，女朋友今天生日，晚上得早点回去，不能再加班了。
他刚要退，就听见明筝问：“她跟你联系了吗？”
陈立新：“啊？”
明筝抿唇，“简兮。”
陈立新：“没啊。”
这是他今年第一次没能领会明筝的意思，陈立新心里忽然升起不妙的预感，还有点莫名，于是马上试探道：“简小姐那经济公司已经被叶小姐收购了，现在叶小姐是第一大老板，好像也没必要解约了吧？”
陈立新有点摸不着头脑，今天一早明筝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办这件事，他查过不少东西，当然知道简兮原来在那个公司里过得如何，但现在不一样，既然叶小姐已经把公司收购了，就明总跟叶小姐的关系，简兮在那经纪公司不是挺好的嘛。
都是朋友，互相关照多正常。
明筝微垂着眸子，沉默了几秒又问：“昨天简兮跟杨梦蕾见面了？”
陈立新点头，“见了，但没谈成，杨梦蕾很想留住她。”
但简兮一心要解约走人，估计过程是谈的不怎么和谐，陈立新虽不在场，只是打听消息的时候顺嘴问了一句，只是工作习惯，没想到明总连这个都要问，看来这简兮也不是那么普通的朋友啊。
陈立新心里打着转，见明筝不再说话，立刻告辞下班。
外面倾盆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架势，明筝又忙了一会儿，起身站在窗边往外看，一片水幕后的灯光模糊得带着光晕连成一片。
桌上的手机忽然嗡嗡响了几声，跳出来一条消息：【下班了吗？本来要去找你吃饭，结果忽然下雨被堵在路上。】
明筝拿起来看着，没回。
果然隔了不到两分钟，叶静辞又发来一条：【今天整理公司信息忙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简小姐是我们公司的签约艺人呀，可惜今天解约了】
明筝垂眸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很快就又收到下半句话，【我还挺喜欢她的，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我想请她回来。】
明筝手指在屏幕上悬空，顿了一下，回了她消息：忙，你自己找她聊。
聊天框里很快跳出来一个飞吻和ok的表情包。
明筝退出和叶静辞的聊天框，往下翻就是简兮的微信，头像是一个火柴人，聊天记录只有一页。
她站了一会儿，关了灯，开车回老宅。
雨下了半小时，停了不到十分钟，又轰轰隆隆地打了雷继续下起来，雨水砸在车上噼里啪啦，车窗外黑的只有连成线的路灯。
到了老宅附近，别的灯光就都不见了，浓黑夜色只有暴雨声音。
明筝刚按了喇叭，转了方向要往大门里进，后视镜里忽然亮着灯冲过来一辆车，将将停在她侧面。
不是明家的车。
从车里下来一个女人，弯腰在车里扒拉，很快就淋了一身雨湿透了衣服。
车里又探出来一双脚，虚浮的站在地上，明筝已经把车开了进去，大门缓缓要关，她随意扫了眼后视镜，灯光一闪照着刚下车的人脸，眼睛半阖着躲在那个女人怀里。
简兮没想到这酒后劲这么大，上车的时候还只是昏沉，等被叫醒的时候连睁开眼都困难，头晕眼花，她觉得自己站的东倒西歪，只能紧抓住身边的人。
沈嫱一边把她抱在怀里，一边撑开雨伞遮在头顶叫她，“简兮，我们到了。”
这地址是简兮上车时发到她微信里的，地图上写的标签是“明公馆”，沈嫱心里绷得很紧，一路上都在说服自己，或许这边偏僻，还有其他小公寓民居之类，只是地图上不好标记，所以选了明公馆。
她一面不停的给自己安慰，一面焦虑紧张的等待着。
快到地方的时候，她把简兮叫醒，说明公馆到了。
简兮挣扎着坐起来，嗯了一声就要下车。
那一瞬间，沈嫱觉得自己浑身血液似乎都凉了。
简兮努力站好，“谢谢你，里面车不能进去，我……”
她语速缓慢，酒精作用下，声音越发沙哑，拖着音有些含混不清。
但她自觉良好，很快便松了手，晃晃悠悠的站着，还冲沈嫱点头，“再见，我先回了。”
眼见她又要倒，沈嫱忙伸出手，但抓了个空，面前的人歪歪倒向另一侧。
简兮挣扎着要站好，还嘟嘟囔囔的跟沈嫱说：“你的酒不好喝，别卖那个了，劲大。”
沈嫱泛起带着几分苦意的笑，看着揽着简兮的女人。
她站在雨里，湿透了全身，短发贴在脸侧，露出一张精致又锐利的脸庞。
“明总。”沈嫱吸了口气，把伞往前挪，挡在两人头上，自己站在雨幕里恍若未觉，“简兮她……”
简兮挣扎了半天，腿软，只能瞪着眼问：“什么明总？这里全都是明总。”
说完她想起了什么，剧烈地挣扎着蹦到一边去，半边身体都靠在车上，才后知后觉的看向身边的人，“你谁啊。”
明筝捏了捏手心。
等看清了明筝的脸，简兮才松了口气，很明显地、大大地、十分舒畅地松了口气，又毫不掩饰的疑惑问她：“哦，是你，你怎么回来了？”
她一连串剧烈的反抗，已经让明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低沉了几分，这话一问出来，那点低沉似乎都要在雨幕里化为冰箭，沉闷又寒凉。
沈嫱打的伞还拢在明筝头上。
三人站成了三角形，这把伞停在半空犹疑。
简兮歪歪斜斜又站起来，一本正经地跟沈嫱说：“雨好大，但是明家不能留宿，事多，人又坏，你快回去吧。”
沈嫱心里那股酸涩在这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变了味儿，她看着依旧面无表情好似一尊雕塑的明筝，缓缓把手里的伞挪到简兮头上，低声道：“那我走了。”
简兮嗯了一声。
沈嫱要上车时，又问：“你跟明总……”
简兮想了想，压低了声音准备说悄悄话，“明筝是个好人，还有钱。”
重点在她补充的后半句上，且穿透了雨幕，并不悄声。
沈嫱视线飘到站在雨中的人身上，这么一小会儿，已经湿透了，衣服紧贴在身上，她却还是站着没走，也不催促，好像只是在等。
沈嫱五味杂陈，勉强笑着关上了车门，把雨伞留给了简兮。喟叹着让代驾司机开车走。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怕控制不住。
风很大，伞被吹得兜起来，差点把简兮仰面掀翻，她衣服已经湿透了，但被雨水这么冲着，感觉也清醒了不少，自己觉得醒了酒，立刻不好意思的朝明筝笑了笑。
明筝绷紧了脸，伸出手，憋出两个字来，“给我。”
简兮立刻把伞递给她，自己还站在原地。
明筝：“过来。”
简兮一面小步挪动，一面低声：“凶什么。”
她自己觉得很低声，面上还带着乖觉的笑，被醉意渲染，真诚又傻气。
明筝：“……”
这两步走的有点踉跄，但她自己好像没发现，面上含着笑意，还催明筝：“走吧，让人看见不好。”
明筝一时都分不清她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车停在院内，走过去还有一段距离。
明筝把伞塞进简兮手里，板着脸命令，“拿好。”
简兮立刻双手捏住伞柄，眼睛也盯住手，郑重又认真，还龇牙朝明筝笑。
这笑容有点熟悉，明筝怔了一下，想起每次陈立新做好工作，都会用这种表情暗示她发奖金。
明筝：“……”
真的是格外糟心烦躁。
明筝一把揽住她的腰，俯身，另一只手穿过简兮腿弯，瞬间把人打横抱起。
简兮惊呼一声，眼还盯着后仰的雨伞，忙不迭的伸直手臂，把伞举正。
明筝：“……”
等一路顺利到屋子里，简兮又安静下来了，明筝让她去洗澡，她就去，闷不吭声随便冲了冲，就穿上睡衣出来。
明筝抱着薄被坐在沙发上。
简兮期期艾艾站在她旁边质问：“你抢我床。”
明筝：“？”
简兮小腿靠着沙发，满脸怨念隐忍的盯着她。
明筝：“你去里面睡。”
简兮盯着她不吭声。
明筝一头雾水，在她愈发愤怒委屈的目光里，缓缓站起身来。
简兮动作飞快，几乎是明筝起身的一刻，她就往沙发上一扑，蜷缩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拥着被子警惕的盯着她看。
她蜷缩的很熟练，明明两米长的沙发容纳一个人睡绰绰有余，她却本能地瞬间缩成一团。
明筝忽然想起之前见她睡着的模样，哪怕在床上，她好像也是这样。
像是把自己缩在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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