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便是高二。
三班搬进了新教室，鹿澄今年依旧走读。
走进新教室时，有同学看到她，纷纷打招呼道——
“班长来得好早。”
“班长假期去玩了吗？”
“作业什么时候收啊班长。”
鹿澄一一应答他们，然后才回到上学期的位置上坐下。
裴梦来得一向挺早，大概是听到她和他们说话时的内容，挑眉：“你去港市了？”
“嗯，去见了见夫人的父亲，”鹿澄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铁盒，“港市的曲奇饼，你试试。”
“谢谢，”裴梦接过，若有所思，“就是你外公？初中的时候我听说鹿浅‘有’个表妹，遇到她了么？”
提到这个，鹿澄“啊”了一声：“是个韩剧迷，被拉着和她看了好几部韩剧。”
“不是钢琴世家吗……这听起来像是普通人会干的事。”
鹿澄摇头失笑：“本来就是普通人。”
“看来你假期过得还不错啊。”
鹿澄笑而不语。
应该是自己外公的人，在见到她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看着可还真是我孙女”，人也很和蔼可亲。
她所担心的事也没有发生。
想到这，她朝靠中间的位置看去。
祁间也是刚到不久，不少人围着他问这问那，好像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祁间发来那张照片后，她一直在准备去港市的事情，又想到他发照片的目的很可能只是挖苦自己，她便没有再回复，这人果然也没有再“骚扰”自己。
没忍住弯了弯唇角，鹿澄收回视线，心想着等晚一点再把另一份作业给他。
江熠来以后，她将另一份曲奇饼分出去，没过多久，唐离就随着上课铃声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晚上好呀同学们，祝你们在成为老油条的路上更进一步。”她走上讲台，画风一如既往地清奇。
但一年过去了，同学们也从无语震惊成长到了学会不甘示弱地挣扎。
“唐哥你怎么又是这件衣服！你开学第一天就是这么敷衍我们的吗！”
“唐哥找到男朋友了吗？”
“您要不要了解一下佳缘网呀——”
听着他们咋咋呼呼了一阵，唐离才一脸笑容地做出手势让他们安分下来。
“得了，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唐离说道，“为了以防你们真的腻了，我们搞点新花样。”
“草，又要抽盲盒？”
有的同学脑子转得快，一下子嗅到了不详的味道。
唐离笑起来，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如果没记错的话，我记得大家有一年没有换座位了。”
这话说得他们面面相觑，有的人后知后觉“真的诶”，有的人说“你终于良心发现了”。
“所以我们今晚先来换位置。”
唐离话音落下，从讲台里摸出一个被红纸包着的抽奖箱：“我把座位按照区域随机编号了，喊到的同学上来抽。”
她说完的同时，扭头打开了教室的多媒体设备。
同学们在短暂的停顿后，纷纷惊讶起来。
鹿澄听到“一个个抽要抽到什么时候”“近视的同学有点惨”“我讨厌盲盒”的声音，还听到了裴梦的叹息。
“唉，这个位置保不住了。”她很遗憾。
“你很喜欢这个位置？”
“后排靠窗，王的故乡。”
江熠回过头，小声和有些茫然的鹿澄解释：“日漫梗，那些超会装逼的主角一般都坐后排靠窗的位置。”
“重点是主角。”裴梦提醒他。
鹿澄沉默了两秒：“我还以为是超会装逼。”
“……”
他们小声聊着天时，教室里突然爆发出“不对啊唐哥”的声音。
鹿澄抬眼看去，发现多媒体上挂了个座位表。
按理说，唐离让他们抽签随机分配新座位，每个座位都应该有一个序号。
但那张座位表上，却是四个位置为单位编排的序号。
鹿澄突然有点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一个序号占四个位置啊？！”
唐离转过身，微笑着说：“因为一个学习小组占一个位置？”
鹿澄心里咯噔一声。
“我寻思着假期的学习小组不能这么就浪费了，既然是大家自行组合的，那么应该能融洽相处才是。”
“组长来选区域，位置你们就自己定吧。”
按理说确实如此，四个人为单位的学习小组，比完全随机地抽位置要更“人性化”一点。
因为当初便是自由选的组员，大家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开始讨论该和谁同桌。
鹿澄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脑子里回荡着那句“相处起来应该很融洽”，下意识朝祁间看了过去。
少年不知道是不是也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对上她的视线，笑得有些灿烂。
鹿澄：“……”
她收回视线，忍不住抬头望着天花板，一阵无语。
这时，似乎有人举起了手，因为唐离开口说了句“你说”。
“老师，这么换位置是不是有点草率，”鹿澄视线扫去，看到那名女生站起来，义正言辞，“有些同学视力可能不好，被安排的位置太靠后了怎么办……”
她一番话下来，有几个同学反驳道：“你事情好多啊！近视就配眼镜嘛。”
“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学习小组是这个用处，本来以为只是假期做个课题的，突然这么安排，设置也太不合理了！”女生懒得理他们，又继续说。
“合不合理这个嘛，当初定学习小组的方案，是班干部们一致通过的。”
唐离看向鹿澄：“人数方面需要灵活，同时不至于让同学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太割裂……是吧班长？”
骤然被点到名字，鹿澄眨了眨眼，点头：“是这样没错，四人小组为单位也可以减轻大组组长们平时收作业和向老师反馈的压力，不过……”
“文娱委员没有参与讨论，我也不知道她的意思，所以不能算一致通过。”
比较“巧”的是，认为小组草率的人正好是文娱委员罗珊的同桌。
罗珊低下头当做没听到，她的同桌则因为意外而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而且，我什么时候不是草率的人了。”
“坐下吧。”
唐离说：“大家有困难可以告诉我，如果有必要我会帮大家解决，但是很显然，世界上不存在令所有人都满意的方案，希望大家都能互相体谅。”
说到这里，她摊了摊手：“何况，这学期开始，连单科都要排名了，你们与其在意这个不如好好学习？”
教室里一阵哀嚎。
接着便是组长们被叫上讲台，逐个抽签。
鹿澄虽然心情复杂，却没有那么多想法，上去便在箱子里随便抽了一个，结果发现，他们的位置压根没有变化，就在原位。
但裴梦“王的故乡”还是没能保住，因为唐离看到他们的位置没变，又捞着她的抽奖箱到了他们这儿。
“盲盒plus。”她笑眯眯地对几位说。
裴梦嘴角一抽：“我可以拒绝吗。”
“那就让其他三位组员决定你的命运？”唐离耸了耸肩。
裴梦：“……”
鹿澄又从抽奖箱里摸了个球，还没来得及看，就听到唐离笑盈盈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班长今晚很没精神啊？”
“因为觉得今早可能没有看黄历。”鹿澄老老实实说，并低头看去。
“尾数是3……还是不变嘛，其实运气还不错？”
裴梦看着手里的球：“尾数2是什么意思。”
唐离指了指江熠的位置。
“那我这个尾数1呢！”江熠也跟着问。
“你现在同桌的位置。”
江熠的位置，江熠现在同桌的位置……鹿澄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便看到少年搬着书走来的身影。
“诶，新同桌，”祁间走过来，微侧头笑了笑，“能帮我搬个书吗？”
鹿澄一脸怀疑地看向唐离，却发现班主任已经抱着抽奖箱跑了。
“……”
……
鹿澄觉得世事难料。
虽然从小学开始同班，但当同桌还是第一次。
祁间在边上坐下时，鹿澄还看到变成前桌的裴梦递来了一个“你们最近关系还好吗”的眼神。
鹿澄有些想说“好像微妙地好了一点点”。
但她还没说话，祁间将手肘撑在桌子上，像是注意到了什么：“阿澄没给我带礼物吗。”
鹿澄一怔，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裴梦桌子上的曲奇饼盒子。
江熠“哦”了一声，特别开心地说：“我也有！”
鹿澄：“……”
你几岁啊。
她吸了口气：“我什么时候给你带过礼物？你不要自说自话。”
“阿澄，”祁间扫了前桌一眼，看着她，“我和你什么关系，你这是区别对待。”
鹿澄：“……我们什么关系？”
“一起爬过山的同桌关系，”他说道，“所以我还不配拥有一点伴手礼吗。”
她真没觉得祁间会在意一个曲奇饼的伴手礼，反而觉得他不安好心。
鹿澄看了他两秒：“你不配。”
祁间弯了弯眼眸：“但我还想着给你带了点礼物？”
说完，他居然煞有介事地摸出了个东西，递给自己。
鹿澄多少有些茫然，下意识伸手接过。
手上落下一点冰凉的触感，她摊开手时，看到的先是一个透明的人物头像。
就是那种景区十块一个宰游客的玩意，拿在手里时亮起七彩的光，这还没完，下一秒这东西里头就响起了《歌唱祖国》。
“我和我的祖国”开始的一瞬间，她猛地攥紧了手心。
但自习的教室实在太安静了，这一点声音仍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干嘛，班长和祁哥当同桌已经激动到高喊爱国了吗。”
“不愧是班长。”
“草，笑死我了。”
“安静！”
秦璐璐的声音很快出现，喊他们都安静下来，鹿澄才一言难尽地将小玩具的纽扣电池摘下来。
还没等祁间说话，她已经非常无语地将东西丢到他的桌面上。
祁间耸了耸肩，正要说话，化学老师却在这时因为听说他们分了学习小组，来了班上一趟。
——说是让他们来搞一个小组的学习进度表，互相督促一下。
话音落下，大家都在讨论的时候，鹿澄憋了点气，显得很冷淡：“找化学满分的。”
化学满分的祁间笑了笑，似乎很谦虚：“我没有团队学习的经验。”
“你是因为没有经验吗？你能和谁合作？”
“比班长好一点吧，我知道班长是被动合作。”
“我至少不需要装成很受欢迎的样子。”
“你对我受欢迎的意见很大？班长嫉妒了？”
“那么多小丑陪你，你能不能去一边玩。”
江熠：“……”
裴梦：“……”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从双方的眼中看到了“这还讨论什么”的眼神。
果然还没多久，鹿澄直接气到从抽屉里摸出耳塞低头写作业。
下课后，她也没有和祁间说话，抱着作业就走了。
江熠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鹿澄，没忍住回头，小心翼翼地说：“那个……班长好像很生气。”
“没有，小场面，”祁间却打了一个哈欠，难得很淡定地解释，“她真生气了刚才已经去找班主任换位置了。”
小问题？
江熠的表情也变得有点一言难尽：“班长脾气真的挺好的，你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祁间没有所谓，懒洋洋地笑了笑：“哪样？”
江熠被他笑得有点发毛。
“因为一盒曲奇……额，你要不要吃。”
他想了想，将铁罐放在桌面上。
祁间看了一眼。
“哦，是性格不错的和事佬呢。”裴梦见到这一幕，评价道。
江熠：“……”
“学习小组至少还有一年吧？我总觉得因为这点小事闹分歧不好。”
看到祁间盯着罐子没有动静，他还说：“没事，我等会和班长解释。”
祁间却摇了摇头：“我不吃葱。”
“……？”
江熠一瞧，这曲奇还真是香葱味的。
他没忍住看了一眼裴梦，裴梦立即摆手：“别看我，我的也是。”
“不过这个老牌子的曲奇饼，经典口味就是这个吧，没听说有别的了。”说着，她还拿起罐子看了一眼。
祁间打了一个哈欠：“是嘛。”
“其实我也不爱吃曲奇。”
江熠满头问号，他不爱吃那一开始怎么纠结这个？
而祁间也不像是想回答的样子，戴上耳机，拽了本练习拿出笔开始写，态度迅速冷却。
“男人心，海底针啊。”裴梦忍不住道。
江熠：“……？”
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倒是鹿澄回来的时候发现这人戴耳机写东西，像是终于安静下来了，表情反倒缓和了一些。
……就是祁间周围的空气却又好像冷了一点。
也没搞懂他哪来的脸闹别扭，江熠叫了她一声：“班长你的曲奇饼买的都是这个口味？”
鹿澄不知道他这话的用意，“嗯”了一声。
江熠试探了一下：“我刚刚还想给祁哥分享一下……”
“他不吃葱啊。”鹿澄有些莫名。
“……”
江熠忽然觉得祁间蛮惨的，班长这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嘛。
“不过不是我买的，”鹿澄也拿了一本练习册，淡道，“住在港市的表妹给我的，说可以送人。”
“诶，我还以为是你自己买的？”江熠下意识道。
鹿澄以为他觉得自己心意不够，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不好意思，只是单纯收到了很多，想到可以给你们尝一尝。”
她抬首道：“……还是你们也不喜欢这个口味？”
“没有没有。”
江熠说没事，鹿澄没感觉哪里不对，便垂下头准备继续写练习。
手里的练习册前一天在家写了一半，这么拿出来时，一张卡片随着她的动作抖出来，往下滑。
她俯身想捡，却有双修长的手先一步捏住了那张卡片。
少年摘了半边耳机，垂眼看着那张卡片。
卡片是鹿澄自己印的，用的是祁间之前发给她的日出的照片。
祁间捏着卡片的一角，端详了一会儿，语气戏谑：“阿澄，你这样会让我怀疑你心思不纯啊。”
鹿澄僵了僵，很快恢复过来，嘴角微抽道：“怎么，你想说你拍的照片还有版权吗。”
“有版权不是应该的吗。”
“我也没有商用。”
鹿澄捏住卡片的另一角，试图拽回来：“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在针对我。”
“那你至少对拍摄者有些表示？”
“就因为你这种嘴脸——”
对方没有松手的打算，甚至脸上的笑意还越来越浓。
鹿澄噎住，抿了抿唇：“……拍得很好，可以松手了吗。”
祁间松了手，人靠着墙壁，语气懒散闲适道：“所以阿澄你真的一点都不坦率。”
鹿澄：“……”
他原来是想听这种话？
居然不是想挖苦自己，她明明还觉得过了那么久，再自顾自说些照片很好看之类的话实在太蠢……
鹿澄捏着那张卡片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怀疑地看向他：“你……不会是因为我没说照片的事情，你才和我说曲奇饼的事？”
祁间转了一下笔：“没有这种事，你想多了。”
说完，他又戴上了耳机。
真是想多了，他难道还会解释？
这才是……不坦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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