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梦觉得，她这个人并不是很在意环境，可也习惯了八字不合的后桌们时有发生的争吵和冷战。
但最近，有些不一般。
“这道题和18页的大题一样，可以列在一起。”
“过程略了两步。”
“那个不是得分点。”
“……得分点得看老师了，保险起见还是得都写。”
裴梦从来不会忍耐自己探听八卦的欲.望，直接回过头看着两个人：“你们和好了？”
鹿澄停下手上圈题目的动作，抬起头。
另一边，祁间捏着一本练习册，人正靠着墙，闻言眼皮一掀，用笔帽戳了戳同桌的手臂：“问你呢。”
鹿澄：“？”
她思考片刻，道：“我脾气比较好，就算我原谅他了吧。”
祁间挑了挑眉：“不对吧，莫名其妙甩脸色的人是谁。”
“莫名其妙？你是不是从来不会反思自己那些破烂言行。”
“是谁说帮忙写作业只是小事的。”
“我可没有和你说过。”
少年嗤笑了一声：“双标。”
鹿澄眼眸微微睁大，瞪着他道：“以自我中心也得有点限度吧。”
看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裴梦：“……”
打扰了。
但吵归吵，两个人的关系到底是好了一点，有时候说多了也会意识到，接着比较克制地收敛情绪，不至于闹到之前会冷战的程度。
更何况，他们还要复习。
两位学霸都很重视期中考试，到了自习时间，除了偶尔递一下东西，反倒不会说一句多余的话。
……
期中考试在十一月初，考两天半。
第一天晚上，同学们经过早上两场考试的洗礼，都在教室里老老实实地复习，整间教室里哪怕桌角挪动发出一点点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时候，唐离走进了教室。
“同学们，今天来给大家汇报一个喜讯，”她走到讲台上，“今天下午考试的最后一道大题，咱们班有80%的同学没能答出来。”
唐离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非常响亮，但同学们都花了几秒才回过神。
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
“好家伙重新定义喜讯？”
“什么鬼，唐哥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你这是在动摇军心！动摇军心！！”
“太恶毒了呜呜呜，我本来就在想最后那道题是不是也太难了。”
也有一些稍微“冷静”的讨论。
“最后那道题超纲了吧。”
“第三题要用到的好像是大学的公式……”
鹿澄眨了眨眼，还在猜测唐离的用意，江熠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真的是超纲了？”
裴梦看了他一眼：“你没看题吗。”
“我根本没写到？”
“……”
江熠的成绩在三班里能排到中游，可坐在这个位置上，活脱脱就是个被三位理科大佬包围的萌新。
好在他没什么这方面的自尊心，从来都实话实说。
鹿澄便轻声解释道：“不算超纲，只是要转两个思路，才能用上平常的公式。”
“哦哦，那等都考完能给我看看吗？”
“嗯。”
“谢谢谢谢。”
他们简单说了两句后，讲台上的唐离似乎听完了大家的抱怨，才开口：“我是让你们提前适应这种情况。”
“毕竟高考的时候如果考了很偏的考点，肯定会有人讨论，你们这样心态容易崩，影响后面的考试，所以大家要学会淡定……好，我们来看一下今天最后一道大题。”
“我靠，这怎么淡定？！”
“你快住手啊！！！”
……结果，最后还是让唐离把那道大题讲完了。
心累的同学占了大多数，唐离走后，纷纷趴在桌子上怀疑人生，甚至还有抱怨“怎么会有这种班主任”的人。
鹿澄听到后，却觉得唐离的教学理念虽然不合常理，但其实也很有趣。
因为她说的话确实有道理。
想着这些事，她无意中扭头，注意到祁间。
祁间垂着头，纤长的睫毛下漆黑的眼眸里盯着桌面，笔下行云流水，毫无停顿。
从第一节晚自习开始，他便用笔开始在a4纸上列理科各科的知识点。而从唐离进来到离开的过程，他连头都没有抬过来过，仿佛身边没有任何人能打扰他，专注得过分。
这种时候的他仿佛变了一个人，沉浸在属于自己的世界，像是不为任何事情所动摇一般。
鹿澄看着他的时候，他刚好落下最后一笔。
那种专注渐渐消融，他才注意到旁边的视线，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一眼：“干什么，想借笔记吗。”
专注能力令人望尘莫及。
……可惜长了张嘴。
鹿澄不无可惜。
周围的同学无心学习，都有些躁动，她开口说话也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你那么认真学习，应该不只是为了应付祁爷爷吧。”
为了一个近乎是胁迫的要求而那么努力，实在不像是他会干的事情。
尤其是在那种压力下，一般人多少都会有些厌烦的情绪。
可他们几个月同桌下来，鹿澄还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这样的情绪。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每次打听别人的隐私时都这么理直气壮的。”祁间眉梢一挑，随手将笔丢在桌子上，淡道。
“因为‘我很好奇’，当然，你可以选择回答或者不回答。”
“我不想回答。“
“哦。”
虽然被拒绝了，但鹿澄只是干脆地应了一声，便没什么负担地收回视线，开始收拾东西。
她从来都是踩点行动，刚将东西收拾好，下课铃就响了。
正要起身时，她看到有几个女生朝这边走来。
她们不是来找鹿澄的，而是来找祁间的。
——因为走在最前面的人是罗珊。
“祁间同学，能借一下理科的提纲吗？我之前看到你一直会写……”很快，女生们停在这儿，鹿澄的耳边也响起了有女生特有的温软声线。
很柔和，同时有一丝紧张，令尾音微微发颤。
鹿澄情不自禁朝她看去。
“哦。”
相比起拘谨的罗珊，祁间却没什么所谓，随手把那几张a4纸递过来。
罗珊双手接过，显得很高兴：“谢谢。”
“全都拿走应该不会打扰你复习？”
“不会。”
他写这玩意只是为了整理知识框架，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下本来是会直接丢掉的。
“太感谢了！”
“对了，关于唐老师今天说的最后一道大题……”
鹿澄心情有些复杂。
虽然知道一个人在对待不同的人时可以有多副面孔，但比较起对方之前的态度，这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或许是因为她观察得比较入神，有跟着罗珊一起来的女生注意到了她：“班长是不是也需要啊？”
鹿澄一愣：“啊？”
“毕竟是祁哥的知识框架，特别有用，对着查漏补缺，每次考试能多二十分。”
“怎么那么说，班长好歹也是年级第二，总不能连这个也不会。”
“你也说了是年级第二，而且班长理综是不是稍微差一些。”
鹿澄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等了片刻空档才道：“其实我也会做总结，比他的详细，你们需要吗？”
几个女生：“……”
说完这番话，她趁着她们无语，站起来就准备溜之大吉。
然而祁间却在这个时候叫住了她：“阿澄写了总结？为什么不分享一下？”
鹿澄：“……”
“不用了，我觉得对你来说完全没有必要。”
她的话里有明显的拒绝意味，但祁间从来就不是会听人话的。
他随手拿了本练习，起身就朝她走过来：“那就麻烦班长了，我最近觉得这个框架缺一些细节，正好咱们聊聊。”
鹿澄：“？”
她正想严词拒绝，祁间却已经拽了她的衣袖往外走：“而且，你刚才好像问了我一件事——”
“……”
……
两个人走了教室，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你在躲她们？”
鹿澄被扯着往前走，却没忍住朝身后的教室看了一眼。
“不是躲，只是觉得麻烦，”祁间松了手，双手揣进兜里，神色有些懒，“有这时间不如多做两道题。”
鹿澄：“……”
这人果然就是这种性格。
跟着他一起往楼下走了一会儿，她也没忘记自己配合的条件：“所以，答案呢。”
祁间很不要脸地说：“我又没说现在回答你。”
鹿澄有些诧异时，少年已经得逞地笑了笑，在大厅时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
*
直到圣诞节，祁间都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三班平均分惨淡，甚至比非重点里的一个班还要低，因此到了圣诞节，
唐离给班上买了两箱苹果，每人发一个当做“补偿”。
然而大家显然不太买账，纷纷表示“罪魁祸首是唐老师”和“都是唐老师的错”。
“他们还想问唐老师这个月的奖金被扣了多少。”
裴梦拿到苹果后，没忍住吐槽：“还有人不想要。”
“可以全都给祁间。”鹿澄指了指旁边的人。
祁间每天早上都会带一个苹果，课间吃。这个习惯雷打不动，还有有好事者猜测这是什么考年级第一的秘诀。
“我比较挑品种。”祁间平静道。
裴梦嘴角一抽：“你居然会在这种方面露出富n代会有的毛病吗。”
几个月相处下来，大家看彼此多少都少了点滤镜。
裴梦私下还会和鹿澄说，祁间有时候竟然和她这个“后来者”一样朴素。
“圣诞节就该吃苹果，至少这点我肯定唐老师。”
“可惜唐老师如今威望大损啊。”
几个人在位置上随意地聊天，就在这时，秦璐璐忽然进了后门，直奔这边走来。
——秦璐璐同学这个学期收敛了不少，甚至都有些淡出鹿澄的视线了，乍一看到她气势汹汹的样子，她居然还有些怀念。
……又是给她送试卷的？
可她期中还是年级第二啊？
于是，几个人眼睁睁看着秦璐璐走过来，直接拍着鹿澄的桌子说道：“这种时候还想和十班打什么球！”
鹿澄抱着苹果：“……怎么了？”
“十班今天下午来找茬，说我们考得不好篮球打得也不好，还向我们班宣战要打一场球赛。”
鹿澄愣了愣：“十班啊。”
“十班也是有毛病，运动会的时候明明是我们损失比较大，结果天天跑出来内涵我们，太不要脸了！”
他们都想到了今年四月份的运动会。
从那时候开始，两个班就结了梁子，大家都看不起彼此，久不久便会有些矛盾。
只不过他们这次期中没考好，十班就跑来挑衅，他们就要打一场球赛什么的……
“十班还真是不消停。”
想到期中平均分不好，秦璐璐这个学习委员压力很大，多少有些神经过敏，鹿澄按了按额角，试图安慰：“篮球赛确实有点莫名其妙……”
话音未落，有几个男生也走过来，开口就道：“祁哥后天下午来跟我们和十班打一场啊！”
鹿澄还没说话，秦璐璐已经很不赞成地开口了：“你们想干嘛？”
“那帮傻逼说我们分数垫底，打篮球也烂，这次一定要把他们打服少他妈天天逼逼！”那同学暴躁地说。
鹿澄想了想，扭过头看向祁间。
如果他最近在规划复习事项的话……
下一秒，祁间很干脆道：“不去。”
“祁哥这样是不是不太像话，十班都想踩到我们头上了！”
祁间不为所动：“他们真踩了？”
“……当然没有，但我们还是要警告他们一下。”
“他们说要打你们就要应战，不就是在给他们机会往头上踩吗。”
鹿澄听着他们的对话，叹了口气，翻开了一本书，打算战术性回避。
她不了解什么篮球赛，可石浩这个人很会生事，她不好说十班现在跑来宣战是想干嘛。
但他们属实是低估了十班不要脸的程度。
晚上，那群人又跑来嘴炮他们不敢“接受挑战”。
本来还因为祁间的话态度有些冷却的男生转眼又上头了，再次跑来找祁间。
然而这些东西完全触动不到祁间，甚至连多余的话也不想说。
几个男生离开的时候，多少都有些怨气。
“得了得了，都说了他不会帮忙的。”
“之前还帮十班打球呢，呵。”
鹿澄本来还处于“看戏”的状态，但第二天便有人让她去一趟办公室。
她有所预感，一走进办公室，果不其然看到了秦璐璐。
秦璐璐没太在意她，而是在和唐离据理力争：“老师，那群男生真的太乱来了，说打球赛就打球赛，问过其他同学的意见了么。”
唐离被她说了好一会，忍不住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接着把鹿澄叫了过来。
“班长，你过来和学习委员讨论讨论。”
秦璐璐才抿了抿唇，不太情愿地看向她。
“班长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鹿澄点了点头。
“你怎么想？”唐离直接问。
“只能打了吧。”
秦璐璐瞪大了眼睛：“可是……”
鹿澄直言：“他们咽不下这口气……而且对于男生来说，打篮球只能算普通校园活动，没那么严重，他们想要私下组织的话，甚至不需要找老师。”
鹿澄的口气和神色都异常冷静，以至于秦璐璐被说得有些哑口无言。
“但他们明明是想用篮球赛证明自己……”
“行吧，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篮球好歹是健康的体育运动，既然十班想玩，咱们班心情也不好，玩玩就玩玩了，”唐离笑了笑，“不过既然事情上升到班级荣誉的程度，班长你得盯紧点。”
“……”鹿澄叹了口气。
……
既然老师都同意了，秦璐璐虽然还是不能接受，可也只能和鹿澄讨论“对策”。
“我去找拉拉队吧，不过他们是不是队员不够。”
“差一个祁间吧。”
面对秦璐璐有些诧异的眼神，鹿澄说：“不过他好像拒绝过了。”
“再找一次？毕竟事关集体荣誉……”
“他不是这种人。”
“……”
鹿澄虽然明白这种道理，可她如今“身不由己”，还是得为班级争取一下。
然而她回去后，刚在位置坐下，就听到旁边的人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拒绝。”
“……我还没说话。”
“你挺爱管闲事的。”
“祁间，”鹿澄想了想，“你好像还欠我个回答。”
“这是两码事。”
鹿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豁出去了一般：“你最近有什么缺的吗。”
“我缺东西为什么要来找你？”
“多运动是好事。”
“什么运动需要没事找事。”
“要不，比张试卷？”
“……？”
眼看都快下自习了，鹿澄躺倒在椅子上，无奈道：“十班那个班长，你应该还记得吧。”
祁间在写试卷，闻言抽空给她递了一个“所以呢”的表情。
“十班这么盯着我们不放，明显有你的锅。”
“他对你执着了这么多年，你真的不能有点表示吗。”
祁间听着越来越离谱的话，挑眉：“你能再离谱点吗，你怎么不说我对你执着了那么多年，看在你的面子上去打两个球。”
鹿澄嘶了一声，坐直了身子，被真情实感恶心到了。
“战况惨淡。”裴梦回头说了句。
“我们刚才听说老师同意了，只能想办法在明天比赛前再找些其他同学……”
江熠说着，没忍住看了祁间一眼：“其实祁哥还会理班长，我们找他他都直接无视了。”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
鹿澄趴在桌子上：“明天是周六吧……你们为什么选在周六的下午。”
理论上，明明周日的时间更充裕。
“十班定的，说周日下午当然要去玩……明明过两天就是元旦假期了。”
说到这个，江熠就恨得不行：“绝了真的一堆要求。”
“流氓思维啊。”
“不过……元旦啊。”裴梦问了句，“是时候安排假期了。”
江熠：“……”现在是讨论假期的时候吗。
鹿澄适应能力一向可以，想了想后道：“元旦的话，夫人说……”
她的话倏地顿住，伸出手拉了拉祁间的衣摆：“对了——”
正要说话，门口突然有同学喊她：“班长，有人找。”
鹿澄一愣，匆匆说了句“你等我回来说个事”，才起身走出去。
祁间看了一眼因为她扯外套而写歪的一笔，思路也被打断，一道题只写了一半。
“……她要怎么才能消停点。”
“要不然来打个球？”
江熠小心翼翼：“班长为了这个事情还挺……认真。”
祁间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你知道十班请的什么裁判？”
江熠愣住：“高三的吧……”
“场地呢，队员呢？”
“额……”
“他们宣战你们就应战，让去哪打就去哪打，点个火就炸，你们挺听话的。”
“确实是时间太仓促，我们有点乱……”
“结果你们也就是被牵着鼻子走，她认真有什么用，她又不懂篮球。”
祁间轻嗤了声：“打这种球赛就是浪费时间。”
江熠这回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还挺关心班长的。”裴梦听了会儿，却明显很淡定。
祁间沉默了一会儿，捏着笔的动作顿了顿，看向身边女生空出来的位置。
“我们没那么熟。”
裴梦“哦”了一声，瞥了眼后门：“话说班长怎么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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