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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开始钓鱼的第八十一天:

    寒江雪一觉醒来……

    发现自己被绑住了,嘴也被堵住了,出现在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

    他愣了足足有三秒钟,然后得出一个结论,他不会又穿越了吧?

    1114:【没有啊,宿主,你被绑架了,呜呜,我刚刚怎么叫你,你都不醒,我都考虑要不要电击了。】

    寒江雪:【谢谢你没有这么做。】

    然后,寒江雪才考虑起来被绑架这件事。那一刻,他的内心世界,颇有种自己在一章一章地看小说,剧情突然有了一个大跳跃,然后才发现自己点错了,中间漏看了十几章的感觉。

    他怎么就被绑架了呢?

    他怎么会被绑架呢?

    寒江雪最后的记忆,明明是他正准备愉快地去雍畿书塔继续破解闻伯爷留下的龙蛋密码。结果,在顺便在路上买刚出炉的火烧时,突然看到了偷偷跑出来的大公主,寒江雪揉了揉眼睛,确定了好几遍,确确实实是大公主。

    大公主的身边只有一个她用惯了的小宫女,就这么两个毫无武力值的小姑娘,就敢把自己当雪花啤酒,勇闯天涯了。寒江雪差点没吓得心脏都停跳了。

    寒江雪肯定觉得不放心啊,就追了上去。

    然后,然后,寒江雪的记忆出现了一些模糊的断层,他好像是追她们追到了一个酒楼,具体的酒楼名字寒江雪已经想起来了。只知道他后面似乎依稀是被大公主发现了,大公主笑着招手,邀请他一起去酒阁子里坐下。

    他提醒大公主这样出来不安全,大公主却满不在乎,小手一挥,表示说她有秘密武器。

    对了!

    大公主的秘密武器是大皇子!

    大公主不知道这个大皇子不是她以前的大哥,而是生物学意义上的真正大哥。但寒江雪知道啊。他一边不敢打草惊蛇,一边试图给其他暗中跟着他的人发信号。其实寒江雪的反应已经算是很快的了,但还是没能发出声音,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是迷香,那酒阁子里竟然有迷香!

    再醒过来,寒江雪就在这里了。

    躺在寒江雪不远处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公主。

    大公主不知道为什么变回了原型,一只翠绿色的小鸟,背部和面部的羽毛都是翠绿发亮的。据说郑贵妃只是一只寻常可见的麻雀,但大概是因为和郑家沾亲带故,哪怕是远亲,大公主也继承了祖先的血统,是一只非常可爱小巧的翠鸟。

    此时此刻,这只小翠鸟却很可怜地被关在一个精致的金色鸟笼里。

    寒江雪严重怀疑那鸟笼是真正的金子,光泽感实在是不像寻常的镀金,他家也有几个纯金的鸟笼,成色都未必有这个好。

    不等汉江想办法叫醒大公主,她自己也已经到点缓缓醒了过来,一醒来,就惊慌失措地疯狂煽动起了翅膀,但大概是很快就发现了,自己是如此的无力,连人都变不回来。不过她的嘴巴倒是没有堵住,看见寒江雪后就叫了起来:“寒三,寒三。”

    一人一鸟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通过对方,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大公主比寒江雪更急一点,在她的理解里,她和寒三这是都遭到了毒手,那么,她同在现场的大哥也肯定不会被放过啊。只是为什么只有她和寒江雪关在了一起?她大哥呢?大哥不会……

    寒江雪:“……”你大哥很可能就是那个抓了咱俩的坏人!

    但寒江雪不能说,因为他暂时还没有搞清楚大皇子抓他们的目的,现在和大公主说了,那他们就真的没有退路了。就闻嘲风之前和寒江雪的分析,大皇子有可能已经被邪教洗脑,他恨皇帝,恨郑贵妃,甚至是恨闻义济,却独独不可能恨大公主。

    大公主是整个事件里,既独立又有那么一点关系的个体,而寒江雪也必须得说一句,大公主真的很招人喜欢。谁不想拥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妹妹呢?

    闻嘲风对此持保留意见,他觉得再不会有比大公主更烦人的小姑娘了。

    但众人的眼光就是这么差劲,闻嘲风也没有办法。

    此时此刻,这个小姑娘还在笼子里上蹿下跳,焦急得不得了。她的声音,也终于引来了外面的看守,一个戴着面具、穿着青衣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寒江雪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男人似曾相识。虽然他并没有看见对方的脸。

    面具男进来时,大公主受到的惊吓达到了顶峰,对方脸上的面具如同恶鬼,确实挺吓人的。寒江雪也觉得他是该害怕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一种感觉,这个男人不会伤害他们。

    他身上没有那种凌厉的坏人气势。

    虽然面具男已经极力在假装自己是一个很凶恶的人,但他的目的却只是为了恐吓住大公主,让她不要再发出声音。面具男拿锁鸟嘴的套子诈唬了大公主半天,却明显是不愿意真的把那玩意用在大公主身上的。

    大公主被吓得眼泪连连,在笼子里缩成了一个球,却也再不敢发出声音,很识时务地表述她会乖巧。

    然后,面具男才终于有空看向寒江雪。寒江雪当然也很配合,立刻假装出一副受到惊吓,无能又没用的样子。面具男叹了一口气,也不诈唬了,毕竟寒江雪也发不出声音。他只是对房间内的一人一鸟,用刻意压低的沙哑声音道:“你们安静一点,吃中午饭的时候,我会考虑给你们准备得好一点。”

    先威逼,再利诱。

    其实这个看守做得还算合格,除了他没有说为什么要抓他们。一般来说,反派总是忍不住话多的。但很显然这是一个二般的反派,他连赎金看上去都不打算要。

    面具男一走,大公主就很小声、很小声地哭了起来,她还是个孩子,确实已经忍到了极限。

    寒江雪……

    在确定对方不会回来后,就变出爪子,弄开了捆绑着他的麻绳。

    大公主:“!!!”

    寒江雪看了看自己的自由伸缩的爪子,所以说,有些底牌是真的不能对外宣扬啊。这个世界的人对兽形很警惕,对人形也算监控到位。却很显然不够了解他这种二等残废。寒江雪这才想起来,摘下了自己嘴上的白布条。

    对大公主比了一个“嘘”。

    这个世界的人听力不比寻常,寒江雪之前和他爹专门练过,他的身体动作还带有一定大猫的特性,只要努力,可以做到不被察觉。但说话就百分百会被听到了。

    在寒江雪不确定门口有没有人,或者更远的地方有没有人时,他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寒江雪专注研究了一下怎么打开鸟笼,事实证明,不行,不是打不开,而是一旦用爪子暴力拆除,肯定会弄出响动。那可比说话声音大多了。于是,寒江雪便决定,在他们下定决心真的逃跑之前,他还是暂时不要弄坏这个笼子,以免打草惊蛇。

    寒江雪决定先去确认一下守卫情况,不能盲目跑路,不然估计他和大公主都跑不出去院门口,就要被再次抓回来。

    寒江雪没办法和大公主用眼神交流这么多信息,只能比了几个简单的手势,也不知道小姑娘看懂没看懂,反正她是乖乖地点了点头,相当配合。对于一个刚刚才受到巨大惊吓的小姑娘来说,大公主能做到这个份上,真的很不容易。

    然后,寒江雪就在关着他们的房间里简单搜索了起来,还别说,这房间规格其实还不错。至少不是什么柴房啊,偏远的工厂、烂尾楼啊,当然后两者古代也没有。

    总之就是一个非常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寒江雪一开始醒来的地方甚至是一张软榻。

    他们除了被绑架以外,其实并没有遭太多的罪。

    这么一看,大公主的鸟笼就更不得了了,简直是鸟中别墅,不是普普通通的寻常鸟可以住得起的。还考虑到了饮水和吃小零食的问题。

    寒江雪就很气,堵住他的嘴,对方怎么就没考虑过他也会口渴呢?

    不说还好,一说寒江雪就真的感觉到了嗓子干涩和唇瓣发裂。可是他在房间里找了一圈,这就是个精美的牢笼,中看不中用,一点水也没有。唯一有水的就是鸟笼里,那他总不能和小朋友抢水喝吧?那些水对于他来说杯水车薪,却能让大公主一直快乐。

    寒江雪努力忍了下来,开始朝外面观望。他在房间里走了这么一大气,都不见有人进来,看来门口应该是没有人的。或者门口的人不够警惕。

    他这才放心地从门缝里往外尽可能地看了看,屋外确实没人。

    但门是上锁的,还是被从外面锁住了,里面根本打不开。而其他窗户也都被锁住了,寒江雪试了一下,推不开。

    他再次回了起点,不过这回能和大公主说话了:“没人,但我们也跑不了。”

    大公主:“???你刚刚是因为不确定外面有没有人,才不让我说话的?”

    寒江雪点点头:“我听不到太小、太远的声音。”当这个世界的二等残废,真的太惨了。

    “但我能听到啊。”大公主举起了自己的翅膀。

    寒江雪:“啊。”忘记大公主是个实实在在的能变成兽型的人类了,而且因为是鸟类,听力也比一般的兽型要更强些。就很尴尬。

    但至少他们由此展开了一个约定,有人来时大公主会突然开始哼曲,打乱对方的听觉。

    “我们暂时应该还算安全。”寒江雪安慰大公主,“虽然那个面具男看上去挺凶的,但他并没有真的伤害到我们。而他要求我们做的,也仅仅是保持安静。而从房间的布局来看,我们的待遇还算不错。所以,我们暂时可以不用特别害怕。”

    “这个暂时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呢?”大公主选择相信寒江雪的判断,虽然她还是觉得那个诈唬她的面具男很可怕。她也不是很想一直维持着鸟类的样子。

    寒江雪摇摇头:“不好说。”那可是坏人欸,一分钟一个变化都是有可能的。

    “我们只能趁着对方态度还好的时候,尽可能地摸清楚门口什么时候有人守着,什么时候没有,如果能够知道我们到底身处哪里以及外围的防卫情况就更好了。我们肯定要逃跑,而且是越快越好,但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一旦逃跑失败,就等于是激怒了对方,再想要这么好的待遇肯定是不可能了,而且到时候看守肯定会更严格,逃跑的概率就更渺茫了。

    大公主频频点头,她反正是没什么主意的,但是还是不忘她的大哥:“我大哥……”

    “说不定大皇子没有被抓,此时正在想办法积极营救我们呢?”寒江雪编织了一个小姑娘最能接受的结果。

    大公主接受了,开开心心地想着:“对,我大哥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被大公主如此信任的大皇子……

    毫不意外的,正是绑架了他们的人。事实上,大皇子一开始只打算绑架大公主,寒江雪完全是自己撞上来的,他不一起绑了会显得逻辑很有问题,这才不得不带上的附属品。也一如寒江雪的猜测,大皇子并没有想要伤害他们两个。

    大皇子只是想让大公主远离最近的事情一段时间,就他的估算,郑贵妃离去世已经不远了。未免大公主看出端倪,他只能暂时性地把她隔开。

    如果闻嘲风在这里,那他大概就可以更清楚地明白《帝路》原文里的一些因果了。

    为什么大公主在郑贵妃的事情里几乎隐形了,因为她被“绑架”了。而大公主被绑架的事件之所以没有发散出去,大概是大皇子劝住了皇帝,为了大公主的名誉着想,也是为了大公主的安全,他们没有大张旗鼓地去找人。

    等郑贵妃下葬,大公主就被放了出来。

    寒江雪正好撞上了这段剧情,但他并不知道,便稀里糊涂地和大公主一起被“绑架”了。他重新又把自己绑了起来,靠回了小榻上,幸好对方绑他的时候,选择的方式是绑脚和把手绑在前方。如果是反绑着,那寒江雪就没辙了,肯定分分钟暴露。

    中午很快就到了,对方也如约给他们送来了卖相不错的饭菜。寒江雪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要正面绑着他——方便他维持这个姿势吃饭。

    大公主还是翠鸟的样子,只是笼子前摆满了各种精致的食物。

    就几乎没有大公主不爱吃的。

    寒江雪:“……”连绑架都要搞出个尊卑差异吗?公主喜欢什么就有什么,臣子只能当个添头?不过也说明了闻嘲风的猜测没有错,大皇子对大公主的感官很好,并没有想要真正地伤害她。这是他们目前最有利的东西了,一定得保持。

    看疑似大皇子的面具男情绪还不错的样子,寒江雪赶忙趁着布条被扯下的空档,提出了自己的一些小意见:“能给我留点水吗?”

    面具男对寒江雪的态度就不算特别和善了,但也没有很过分,在寒江雪提完意见后,他稍稍考虑了一下,便道:“你能保证不大喊大叫吗?”

    “我可以!”

    “好。”

    然后,寒江雪自家铺子里产的竹杯,就这么被留了下来,里面盛满了解渴的清水。一看对方就江湖经验不少,生怕他们来个打碎茶杯,割断绳子的戏码。

    不过,寒江雪还是从这个印着方伯甜饮的竹杯里,看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我们肯定离京城不远,或者就在京城。”方伯甜饮的经营范围目前就仅限于京城,哪怕竹杯是外带的特选杯,也不太可能被送到太远的地方。因为每一个竹杯都是有编号和日期的,寒江雪一看就知道这是今天才买的!甚至很有可能方伯甜饮就在他们附近!

    再一核对大公主的水槽,一个里面是水,一个里面正是她喜欢喝的甜饮子,还是温的!公主被绑架就可以喝奶茶吗?

    “如果我们能跑到甜饮铺子,我们就肯定能获救。”铺子里都是寒江雪的人,最起码的忠心还是有的。

    大公主却看着水槽怔愣出神,知道她喜欢喝方伯甜饮的可没有几个人。

    “有可能只是凑巧了,毕竟我家的甜饮最近可是京中最流行的东西。”寒江雪安慰大公主。万一他们逃跑失败,大公主不知道大皇子就是绑架他们的人,说不定还有生还的机会。

    大公主半信半疑:“这么巧就买中了我最喜欢的一款?”

    寒江雪为了圆谎也是费尽心思:“你喜欢的是招牌嘛,外人第一次买,店员肯定推荐招牌的。”

    大公主这才点点头,有道理。

    寒江雪刚刚趁着对方开门进来的时候,往外面看了一下,几乎没有人,他们好像是在一个什么小院子里。和他从门缝里看到的差不多。对方看来是真的很放心他们,或者说对方觉得他俩一个二等残废一个小女孩,是根本掀不起什么大浪的。

    那对方可就大错特错了。

    按照规律,对方会在晚膳的时候给他们送饭,寒江雪在吃饭的时候还特意问了一下现在的时辰。然后等对方走了,又问了一下大公主一般的晚膳时间。大致估算出了一个他们相对自由的时间段——至少三个时辰,足够逃跑了。

    他们的目标就是跑到附近的方伯甜饮铺子里。目前京中一共三家方伯甜饮,如果真的是这三家的任何一个,那都会很轻松。

    但之前潜渊节上的成功,让方伯保留了一些流动性的快闪店,如果是这种,找起来就比较困难了,可也比困在这里强。

    寒江雪在确定要逃跑之后,就想尽办法用爪子破坏了大公主的鸟笼。

    大公主并没有着急变回人形,因为……她没有衣服。另外一方面也是寒江雪的希望。鸟类的外表比较方便大公主逃跑,她会飞,就很难抓。万不得已,如果他们暴露了,那至少大公主可以试着飞出去。

    “如果真的能飞出去,就不要回头,一刻也不能停,往我家飞。”寒江雪这样嘱咐大公主,“谁也不要相信,除非见到我姐,懂吗?”

    包括大皇子也不要信。

    大公主害怕极了,站在寒江雪的肩膀上,紧紧依靠在他的脖颈旁,她不想一个人逃跑,她想和寒三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门是依靠大公主较小的身躯飞出去,从外面钉死的窗户上一点一点啄开的。感谢对方没有用那种整块的木板钉死,只是把窗户下面封了个小木条。在大公主锲而不舍地努力,以及寒江雪的外力之下,他成功从窗户逃了出来。

    小院里什么人都没有,跑到门口时候,还是大公主先稍稍飞上去,探出了一个头,然后回来报给了寒江雪。

    “外、外面好多人,穿着奇奇怪怪、但比较类似的衣服。”

    寒江雪:“……”他们不会被绑到了青莲教的总部吧?这大皇子胆子也太大了。他不想伤害大公主,但万一紫阳道人想呢?

    不过,如果是青莲教的总部,那他们是不是可以趁机联系一下闻嘲风的人?

    寒江雪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就是对方跟着药铺的人来送药的日子。然后,就在寒江雪思考着怎么才能和对方取得联系,或者他带着大公主跑到外门的时候,大公主突然很激动地扇了扇翅膀。

    “我看到我大哥了!”大公主开心极了。

    然后,不等寒江雪喊住她,她就已经一个俯冲,飞了出去。

    寒江雪都绝望了,吾命休矣!

    然后……

    真正的大皇子闻义济,就出现在了小院门口,并谨慎地关了门。他身上的青色长袍是如此的眼熟,大公主还什么都没有发现,寒江雪却终于明白了那种熟悉的感觉。这就是给他们送饭的面具男啊!

    所以,是两个大皇子联手了吗?

    闻义济图什么啊?

    闻义济又把他们带回了熟悉的房间,准确地说,这里其实就是大皇子在青莲教内的小院子。大公主到了这一步,仍没有意识到危险,还开开心心地在她大哥肩膀上跳来跳去:“大哥,咱们赶紧跑吧。”

    闻义济摸了摸傻乎乎的妹妹的羽毛:“现在还不行,你先假装在笼子里被关着,好吗?大哥和寒三有话要说。”

    “好哦。”大公主自己又走了进去,还贴心地主动从里面把鸟笼门给关上了。

    寒江雪则被带去了隔壁,面对着一个可以说得上是陌生人,但理论上又应该认识的熟人,真正的大皇子闻义济。

    闻义济开门见山:“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

    “我不知道您图什么。”寒江雪也实话实说。

    “看来你已经都知道了,我是自愿把我的身份让给大哥的,”闻义济的身上是真正有着皇帝和郑贵妃结合的那种憨厚的,甚至可以称之为傻,“这个世界对他太不公平了,他造了那么多的罪。我虽然不相信天师的那些话,并不觉得我的父皇母妃是那样的人,但大哥受到的伤害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

    “所以,如果把我的身份补偿给了他。”闻义济是自愿留下的,他想知道他大哥这些年都遭遇了什么。

    寒江雪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他就怕真相是这样,没想到还真的是。郑贵妃真的把大皇子教得太、太理想化了。他甚至没有考虑过,大皇子变成他,有可能会去伤害到郑贵妃或者皇帝,只天真的以为,只要互换了身份,他的大哥就能够得到幸福。

    第82章 开始钓鱼的第八十二天:

    寒江雪沉默了很久,然后才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对着眼前的青年道:“你不是闻义济。”

    “我怎么会不是呢?”“闻义济”的笑容还是那个笑容,宽厚,温暖,给人一种特别老实质朴的感觉,总之,就是与寒江雪在宫中看到的大皇子不一样,看上去就像是两个人。

    但他们确确实实是一个人,寒江雪上当了,他不该承认双生子的事的。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因为大公主辨别你不是靠脸,而是靠气息。”寒江雪闻不到味道,才会靠脸和气质来分辨一个人,但大公主却是可以变成兽型的人。理论上来说,身处邪-教的闻义济身上的气息,应该是寒二当日在洱普山上闻到的——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龙。但大公主却毫不犹豫的朝着这个“闻义济”飞扑了上去,她闻到了她大哥的气息。

    但这个气息,如今应该是在闻义济的双生兄弟大皇子身上。

    这个思维逻辑上的漏洞,是寒江雪很难克服的。不得不说,大皇子还是有一手的,只在认识了寒江雪这么短的一段时间里,就灵活的利用了寒江雪先天上的缺陷。

    虽然寒江雪如今反应了过来,但他之前已经暴露了。

    “真不愧是被先帝誉为军师的人。”闻义济,不,大皇子,重新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性格,更张扬,也更邪性,他给寒江雪鼓了鼓掌,“这么快就发现了吗?明明我从小到大一直在模仿闻义济,连他自己都差点以为他在照镜子。”

    寒江雪再次听到了“军师”这个词,只是没想到大皇子竟然会以为是他。又是一个被遗诏传送路线迷惑的人。

    不过为了保护家里的人安全,他也不是不可以装一下。

    “所以呢,你到底想要什么?”都说道这个份上了,大皇子还没有要了他的命,就证明大皇子也是有所图的。

    寒江雪不怕对方有所图。因为有欲-望,才会有有弱点,他才有可能活下去。

    “当然是遗诏啊,不然还能是什么?”大皇子耸肩,他摊牌了,不装了,“我就说你才是先帝的军师,当初不该那么着急对你痛下你杀手,他们还不信。幸好你活了下来。”

    “我失忆了。”寒江雪实话实说。

    “你觉得我会信吗?”

    “我管你信不信?你的相信与否,都并不能改变我失忆的事实。”哪怕没有失忆,在这种大皇子有所求的时候,寒江雪也会咬死了说自己失忆的,“你想要遗诏,就只能想办法帮我恢复记忆。我了解我自己,我若真的想藏起来某件东西,任何人都找不到,哪怕是失忆后的我自己。”

    大皇子沉默了下去,衡量许久,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寒江雪,亦或者:“你不是军师,你们家的谁才是。”

    “随便你怎么猜。”寒江雪没急着自证,也没急着否认,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才是奥义。

    大皇子没有得到自己真正想要,唯一试探出来的就是他真的暴露了,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只暴露在了寒江雪一人面前,还是已经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你为什么会那么在意这件事呢?”寒江雪却像是忽然抓到了什么,“我知道我说的话对你来说,有可能只是片面之词。但我还是得告诉你,你当年不是被皇帝和郑贵妃抛弃,而是被钱太后换了。他们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

    寒江雪尽自己最大所能的讲了一下当年的故事,尽可能的渲染了一下代入感。他也不知道这管不管用,但是莫名的,就是一种直觉,这才是大皇子伪装成闻义济真正想要知道的东西。

    大皇子的表情始终没有变过,可他也没有打断寒江雪。

    一直到寒江雪从闻嘲风那里吃到的瓜讲完,大皇子才道:“你和闻义济是提前商量好的吗?他也对我说过类似的东西,当然,他那个时候还只是把这些定义为‘猜测’。”

    “我不知道大殿下和你说了什么,我只是在陈述我知道的东西。每个人都可以编个片面的故事给你,没有人有任何直接证据能够证明。”毕竟古代没有监视器,“甚至包括人证,我们这边有钱太后这个罪魁祸首,我相信紫阳道人那边也准备了其他什么‘人证’。我不指望自己能够说服你,只希望你好好想一想,我说的不一定为真,紫阳道人说的就一定是真的了吗?”

    他们毕竟都只是自己在说而已,而人证是可以做伪证的,不过是看谁编的故事更精彩纷呈、逻辑自洽一点。

    不得不说,大皇子的内心是有了那么一点动摇的。

    他想起了在刚抓到闻义济时,他看到他们相似的面容后的震惊,不像是作假,闻义济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双生兄弟。但闻义济不知道,不能证明他的爹娘也不知道。至少大皇子当时是这么想的,他只觉得皇帝和郑贵妃也骗了闻义济。

    但闻义济却在私下里给了大皇子一个假设,他坚信当年的事情绝对有误会,他爹娘绝不可能为了一个闻云幛本身就不想要的皇位,而抛弃自己的亲生儿子。

    “最可笑的点是,你为什么会以为,先帝传位给阿爹,是因为阿爹有了龙子?”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先帝直接传位给江王好不好?他不仅有龙子儿子,据说今年马上就要有龙孙了。

    大皇子不愿意相信闻义济给他做出的这种假设猜测。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傻的人,你看,连寒江雪都不相信:“你真正认出我不是闻义济,是因为我说的那套什么‘我愿意换身份给你’的理论太愚蠢了吧?”

    寒江雪却摇了摇头“不,正是因为你给出了这个说法,我才相信了你这么久。”

    不然寒江雪大概会更早的想明白这个陷阱。一如大皇子被看出身份的原因是他太聪明,寒江雪一开始没认出大皇子的伪装,是因为他说的这一套太闻义济了。确实像是皇帝闻云幛和郑贵妃养出来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蠢话。

    大皇子没了话,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在紫阳道人身边长大,让他学会了欺骗,学会了阴谋,学会了伪装。却独独没有学会该如何去相信一个满嘴傻话的人。

    在大皇子看来,闻义济真的充满了漏洞。

    在寒江雪被大皇子送走之前,寒江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真正的大殿下闻义济还活着吗?”

    “早就死了。”大皇子冷着脸,给出答案。

    寒江雪在心里想着,ok,那看来大皇子还是活着的,谢天谢地。大皇子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反着听就得了。对付这种死傲娇,寒江雪真的太有经验了。

    大皇子最终还是把寒江雪和大公主放在了一个屋子里,这一回他甚至没有再绑住寒江雪,虽然他不知道寒江雪是怎么挣脱绳索的,但无所谓,他只要确保寒江雪离不开房间就行。而且,他也不想引起大公主的怀疑,他可是告诉他妹妹,他们这是在演戏的。

    “大哥要去抓坏人了,你们要乖乖配合我,好吗?”大皇子这样对大公主道。

    大公主懂了,无间道!点点头,超级配合的。

    寒江雪:“……”玛德,他还不能戳穿对方,毕竟大皇子现在对他们这么客气,完全是建立在他憧憬着和大公主之间的兄妹情上,天知道大公主在知道了大皇子不是自己真正的大哥之后,大皇子会不会突然发疯。

    大皇子也知道寒江雪不敢戳穿自己,和聪明人交流就是这点好,聪明人会有忌惮,行动的风格反而更好猜测和掌控。

    “寒三也乖乖的,不要想着独自逞英雄,恩?”大皇子一语双关的警告道。

    寒江雪也不软不硬的回敬了回去:“我和大公主当然知道谁是真的对我们好,谁是假的。您就放心吧,毕竟我们是自己会用心去体会的正常人啊。”

    好赖不分的傻逼事,还是您来做吧。

    大皇子脸色差点就沉了下去,直至发现大公主一双眼睛一直在看,他才忍了下去,继续扬起闻义济标志性的憨厚笑容,点点头,走了出去:“晚膳见。”

    大皇子前脚走,寒江雪后脚就不甘的又搜起了房间,想要找到出去的办法。

    大公主开开心心的站在鸟笼里的金色杠子上,还能荡秋千,她一边荡一边好奇的看着寒江雪的举动:“寒三,你在做什么啊?”

    “当然是从这里跑出去啊。”

    “可是大哥说……”

    “你大哥被邪教洗脑了,能够救他的,只有我们了。”寒江雪虽然不能和大公主说实话,但他可以编啊,大皇子还是太小看他在现代看过的网络小说和电影电视剧了,什么狗血剧情是他编不出来的?

    “什么?”大公主被惊到了。

    “青莲教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母后和我说过的,一定要看着母妃,让她不要去相信那些。”大公主的小鸟头点的别提多快了。

    寒江雪就知道皇后肯定不放心郑贵妃,会嘱咐大公主。皇后既然说过了,那后面就更好铺垫了:“我们现在就在青莲教的总部,你看那些人的衣服,是不是以青色为主,还绣着不同的莲花模样?你母妃信了,你大哥也信了,现在抓咱们来,就是想洗脑,让咱们也信。”

    “但是大哥说……”

    “你想一想,什么样的潜伏任务,需要你大哥抓你来当样子?你父皇、母妃或者母后,没有和你说过,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说过,说过。”大公主更加相信寒江雪了,因为他说的都是真的发生过的。

    寒江雪心想着,那必然说过,我爹娘小时候也对我说过:“对吧?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大哥会不知道?但他却把你至于这么危险的境地,是不是逻辑不对?”

    大公主想了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对啊,逻辑不对。

    “所以,咱们要赶紧跑路了!”

    “那大哥……”

    “回去找救兵,好打醒他。这种被邪教洗脑的人,我二姐说过的,”嗯,不管寒二说没说过,这个时候她都必须说过了,谁让她是大公主最崇拜的人呢,“关起来打一顿就好了。您不会舍不得吧?”

    “会很疼吗?”

    “我让我二姐轻轻打。”

    “拉钩?”

    “拉钩!”

    然后,大公主就成功被策反了。

    不得不说,小孩子是真的好骗啊。寒江雪担忧的看着大公主,他以后一定得让他未来的二姐夫多给小姑娘上一点反诈骗的知识课。以及,可不能让皇帝和郑贵妃再养孩子了,童年的快乐是有了,但没有脑子。这就很可怕。

    什么晚膳见?寒江雪才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呢。大皇子想不到他会跑,他偏偏跑了,这样才容易有机会从这里逃出生天。

    这一回他们成功的摸出了小院,不知道是不是天色渐晚的缘故,院子里的邪教徒少了不少。

    “对了,殿下,您能不能闻到其他龙的气味?”寒江雪也就是突发奇想。他都恨不能他没有这个该死的想法。众所周知,恐怖片里最忌讳回头路了。没有想到也就算了,可是他偏偏想到了,他就不能见死不救。

    “什么龙?”

    “我不知道,就,以防万一,还有其他龙族上当被困在这里。”

    “哦哦,那我感受一下。”寒二能在山上闻到野龙的味道,这里的院子虽然多,但布局局促,说不定就……

    “真的有!真的有!很淡,但我闻到了。”大公主的嗅觉也比寻常的鸟类更灵敏一点。

    很好,寒江雪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们去救闻义济,说不定才是正确的逃跑路线。毕竟闻义济可是龙啊,会飞的,他们骑龙跑出去,活下去的概率更大吧?

    寒江雪绝不承认他这是在为自己回头救人找借口,他只是,真的很难做到明明已经想到了,却对此视若无睹。在按照大公主的指引,去寻找真正的闻义济的路上,寒江雪再一次对大公主嘱咐道:“下次别那么冲动的飞出去了好吗?不管你看到了谁。”

    “抱歉,让你担心了。”大公主是真的很乖巧,主动和寒江雪承诺,“我保证一定不会有下一次了,哪怕看到我大哥!”

    大公主是个信守承诺的小姑娘,很快,“下一次”就到了。

    并且她真的没有直接冲上去。

    他们一起在一个画着奇怪符文的房间里,看到了长着和大皇子一模一样脸的青年男子。对方的手脚上都有锁链。

    大公主惊讶极了,因为这人身上的气息虽然她不熟悉,可这张脸就是她大哥的脸啊!

    寒江雪很欣慰,大公主这一回真的没有冲上去。

    而被不那么严加看管着青年,应该就是真正的大殿下闻义济了。一如寒二当初回来时的描述。他看上去有相对的自由,又好像没那么自由。闻义济的处境从他日渐消瘦的体型里就能看出来,还是不太好的。

    大公主担心别人听到,不然就要说出声了,这人虽然和大哥长的一模一样,但他比大哥瘦了好多。

    而看守大皇子的教众,交流起来就肆无忌惮了很多,他们大概也是没想到,会有人趁机溜到离他们这么近的地方。

    从两人的对话里,寒江雪知道了一部分他想得到的信息。

    闻义济身上的锁链,是为了防止他再次失控的化龙,洱普山上的意外看来是被青莲教归类为了闻义济的突然失控,而没有想到是寒二的主动潜入。

    以及,闻义济如今已经彻底不太清醒了,天师的术法可真是厉害啊。

    寒江雪终于把宋栗当初给寒二科普过的紫阳道人的过往给对上了。这个大师,你说他有真本事吧,那肯定是有没有的,但他能安然无恙的从肃王的监狱里跑出来,也证明了他是有那么点东西的。

    而这个东西就是催眠。

    怪不得要寻找镇物,这根本不是字面意义上镇压什么的物品,而是解除催眠。寒江雪这边的逻辑都通顺了,但问题也就来了,闻义济现在不清醒,他的骑龙逃跑的计划走不通。

    想要唤醒闻义济,需要镇物。但不管是匕首还是簪子,都不在寒江雪身上,他持有的是龙蛋密码。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寒江雪真的是寒家为数不多,运气挺普通的那个了。

    然后……

    寒二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寒江雪的身后,并手法娴熟的赶在大公主和寒江雪被吓到尖叫之前,一左一右封住了他俩的嘴。

    寒二表示,你说巧不巧,她这里刚好有镇物,两个都在。

    大公主:“!!!”不愧是我的偶像。

    寒江雪:“!!!”完犊子,我二姐指不定看了多久了,她肯定已经超生气了。

    寒二当然生气啊,在得知弟弟失踪后,她差点急疯了了。反倒是闻嘲风很冷静,冷静的略显吓人,都不像是平日里那个小白花一样的他了。而根据闻嘲风的分析和安排,寒二很顺利地找到了她正准备从这里逃跑的弟弟。

    寒二本来还挺欣慰的,没想到老三这么争气,她都不打算打扰他们,想一路就这样暗中给他们保驾护航,让两个很有勇气的小家伙体验一把人生最大的成就感的。

    结果呢?

    她看到了什么?

    他弟临时刹闸,非要返回头去救闻义济!

    寒二不是说寒江雪不应该救人,她也想解救被困的大殿下,但问题是……

    在宋栗放倒了看守之后,确定了附近没人,寒二才在弟弟耳边开口:“寒江雪,我是怎么和你说的?”

    寒江雪明明都失忆了,但本能还是帮他把近乎于刻在骨子、小时候背了一遍又一边的东西,给下意识的复述了出来:“善良的前提是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在身陷险境,想拯救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是否安全。”

    寒二冷笑着问弟弟:“那你们有能力吗?”

    寒.弱鸡.江雪不敢说话,瑟瑟发抖的摇了摇头。大公主也跟着摇了摇头。

    “那你们当时安全吗?”

    寒江雪和大公主再次一起摇了摇头。

    “那么,请问,我们伟大的、勇敢的、厉害的不得了的寒三少爷,还有大公主殿下,你们为什么要回头呢?!”寒二真的从没有那么生气过,她很少生弟弟的气,哪怕弟弟写信给阿娘告状,她都能一笑置之。但唯独在涉及到弟弟的性命时,她没有办法再当那个好说话的二姐。

    “我、我有一套完整的计划。”寒江雪终于找到了一点点的勇气,想要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我想着我和大公主未必真的能跑出去,万一外面是荒郊野岭,我们根本无处求助。不如找到大殿下,我们化龙,飞、飞……”

    寒江雪说话都不利索了,他二姐生起气来,真的超可怕的。

    大公主都听懵了,不过她也知道她们冒险不对,老老实实和寒三一起听训,差点吓哭了,寒二比面具男还可怕。但更让大公主在意的是,什么叫找到大殿下?

    她大哥不在这里啊,这里只有一个和她大哥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一模一样!

    后面的事情,寒江雪已经不想回忆了,因为几乎都是他和大公主被训斥到快要哭出来的画面,以及……

    他二姐和闻嘲风切瓜砍菜一般,围剿了整个邪教。

    找到真正的大殿下闻义济之后,他们动起手来,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唯一可惜的是,紫阳道人并不在,他们再次扑空,只抓到了大皇子。

    不过想一想,也确实只有紫阳不在,大皇子才敢干出来把大公主绑架于此的事。他还是很担心自己妹妹的安全的。这些年跟在紫阳道人身边,大皇子其实努力爬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上,紫阳道人不在,他就可以说了算。

    至于紫阳道人为什么不在,在寒二和闻嘲风围剿了这里后,大皇子就差不多明白了。

    那人跑了。

    紫阳道人永远会在危险来临前,跑在所有人前面,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苟的能力。

    但总之……

    寒江雪回家后,什么都没得到,先迎来了罚跪祠堂。

    祠堂里没有列祖列宗,只有寒大亲手写的安全守则,寒江雪看了一遍又一遍,小时候的回忆也随之涌了上来。

    寒家对于三个孩子的安全还是十分在意的,从小就教会了他们很多防身的手段。寒大聪明,寒二厉害,他俩怎么都能想办法不让自己身处险境。唯独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寒江雪,让全家操碎了心。并在最后得出结论,他还是负责老老实实的吧。

    从根上杜绝危险,弟弟就不会有危险。

    这一条寒家的执行的很彻底,万万没想到,在这一年被寒江雪自己打破了。

    寒江雪被寒二亲自监督着,开始罚抄安全守则,一边抄,一边还要被随时提问。他想求救,但老爹早已经不忍看,提前跑路了。郑青鸾和宋栗都陪在一边,但他们是站寒二的,他们也觉得寒江雪有些时候胆子太大了。

    闻嘲风是唯一一个不管寒江雪做了什么,永远都站在他一边的人,只是……

    他想找人给寒江雪替抄,寒二也不答应啊,她在这里监视,就是大概发现了她弟和闻嘲风背后有关作业的小猫腻。

    闻嘲风能做的就只有给寒江雪鼓励打气,加油,你是最棒的,还差最后一页,这一百遍抄完了!

    寒江雪饮恨:“要你何用?”

    “一直陪着你?”闻嘲风还没有和寒江雪成婚,他真的惹不起寒二,然后他悄悄给寒江雪嘴里塞了一块不太甜的点心。

    寒江雪想了一下,就,还行吧。怪好吃的。

    第83章 开始钓鱼的第八十三天:

    天还没有彻底黑下去,郑青鸾就已经待不住准备离开了,倒不是困,主要是男未婚女未嫁,他就这么不清不楚的在寒家待到很晚的话,总感觉对寒二不太好。人言可畏,他便先告辞了。

    然后是宋栗,最后是寒二。说真的,看一个人反反复复抄写一样的东西,其实挺无聊的。

    以闻嘲风病弱的身体底子来说,他其实才是最该第一个退出的人,但他真的信守承诺,一直陪寒江雪写到了最后。哪怕寒江雪中途停笔,劝了闻嘲风无数次,真的不用如此重诺,闻嘲风的心意他心领了。

    “可我想陪着你啊。”闻嘲风却这样道。

    一句话,让寒江雪彻底投降了,他……也真的挺喜欢这种被人陪伴的感觉的。

    其实等寒二在离开之后,闻嘲风就对寒江雪说,可以找人来给寒江雪代写了,他的人潜入进来一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但寒江雪还是坚持自己写完了剩下的罚抄。因为确实是他思考量小了,想一想当时的情况,若没有他二姐在暗中跟着,他和大公主两个小菜鸡,指不定会怎么样呢。他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那个邪教大本营里,也都是随时可以化身动物的人,他到底是怎么觉得自己一个二等残废,带着一个只能化身小翠鸟的小姑娘,就可以勇闯天涯的?

    当时真的太上头了。

    佯装离开的寒二,蹲在房顶上,对弟弟的一番自我剖析满意极了,忍不住在月光下摇头晃脑,也就是她弟弟了,才会这么老实听话还省心。可比狗逼老大好得多。

    当寒江雪抄完一百遍《安全守则》的时候,手都快断了。外面的天光也即将大亮,他感觉浑身酸痛,生不如死。唯一庆幸的是,他们终于可以去休息了:“快快快,走走走,我真的太困了,你也困了吧?”

    但闻嘲风却表示:“你去睡吧,我要上朝去了。”

    寒江雪:“???”啥?为什么要这么拼啊?就不能请一天假吗?咸鱼表示不能理解。不过,很快地,寒江雪就想明白了,不,对于闻嘲风这种想当皇帝的人来说,他真的不能请假。这是在捣毁了青莲邪教之后的第二天,时间至关重要。

    他真的不该让闻嘲风陪着他的,哪怕闻嘲风说他想也不可以。

    闻嘲风却反而对担心他身体的寒江雪道:“那我就请假,不去了。”闻嘲风不是不知道请假的代价,但他觉得寒江雪说得对,身体也是很重要的。他不能因为稍微好了一点,就太放肆。而他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缺席任何一个朝会,都不会影响他走上龙椅的脚步。

    就在两人为此纠结的时候,他们忘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皇帝是一个已经腌渍入味、比寒江雪还要咸的咸鱼。今天休朝,他太累了,因为昨天经历了太多的情绪和大起大落。

    消息不那么灵敏的朝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向阁老这天根本就没有早起,他昨天就已经夜观星象、掐指一算,算明白了皇帝又要找借口不上班了。偏偏闻云幛这回的借口是如此的无懈可击,连向阁老都不忍心逼着皇帝上朝。

    寒江雪和闻嘲风快快乐乐的一起睡了个回笼觉。

    在一个房间!

    闻嘲风差点激动得没睡着,当时的情况本来是他送寒江雪回房,然后打算请假不上朝的。结果就接到了宫里的消息,不用去了,皇帝今天给自己放假了。

    当老板就是好啊,闻嘲风第一万次地表示,他也想当皇帝。想干什么干什么。

    然后,闻嘲风就准备回自己房间去休息了,寒江雪已经困得整个人都晕头转向了,但还在坚持睁着眼睛。大脑有点转不动的表示,既然你不上朝了,那我送你回屋吧。

    闻嘲风开了句玩笑,你送完我,我再送你?

    寒江雪呆呆的想了好半天:“对哦,那不如我们一起睡?抵足而眠。”

    闻嘲风真的很难拒绝寒江雪这个的提议,虽然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睡在一张床上,两床被子,但他还是感觉自己的整个人生都灿烂了起来,不断放烟花的那种。今天就已经登堂入室了,那离下一步还会远吗?

    ***

    寒江雪做了一个美梦,虽然醒来之后已经不记得梦到了什么,但在坐起来的时候,心情仍出奇地好。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发现,他们家如今一个人都没有。

    他爹,他姐,还有闻嘲风,都被终于起床的皇帝喊去开小会了。小会的主题就是,怎么解决接下来的问题。

    大皇子至今无名无分,还不太愿意相信皇帝和郑贵妃。

    曾经的大殿下如今的二皇子闻义济,因为镇物而醒了过来,但不能保证脑子里被植入的想法就被根除了,万一后面再被洗脑可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怎么又特么让紫阳跑了啊,他凭什么?他怎么能?怎么会?

    “舟儿……”

    “舟儿?”

    “朕给老大起的名字,闻义舟,取义兄弟同舟共济之意。”皇帝闻云幛今天之所以没有上朝,主要原因就是昨天连夜在给老大想名字。

    闻云幛之前本来还想着尊重儿子,儿子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但是在听说了儿子在青莲教里就只有个诨号“阿奴”之后,他就怒了,决定还是不要当一个那么开明的父亲,他必须得亲自给他儿子起个正经名字。

    他想了一晚上,来回筛选,最终还是觉得“同舟共济”这个词的寓意比较好,而且,“舟”还在“济”前面,证明了老大就是老大。

    闻义济光荣地成为了老二,对此接受良好。他已经被御医看过了,身体受到了很大的创伤,青莲教为了压制龙族,用了很多过激手段。也许再晚救一点,闻义济就要一命呜呼了。从这点上来说,寒江雪返回头的举动其实还是对的。

    以闻义济如今的情况,他少说也要在床上修养个一两年。

    闻嘲风根本不关心皇帝一家的后续安排,他只在意:“青莲教我们只是围剿了一个总部,它的信徒还在,教主还在,随时随地可以成立一个新总部。我们需要进一步的打击和清剿,绝不能再让这个邪教死灰复燃!”

    宗教永远是最难完全铲除的,因为你检测不了、也管不了别人是怎么想的。而人一旦极端起来,就真的很难回头。

    “那嘲风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闻嘲风自然有的,他提出来的意思,就是想亲自动手。

    闻云幛也满足了他的这个想法。

    然后,闻嘲风另外一个关心的问题就是:“太后什么时候死?”钱太后已经被闻嘲风捅成了重伤,随时可以重伤不治。

    “朕带舟儿去看过太后之后就可以了。”闻云幛也不想再留太后了。哪怕她知道再多的秘密,他也不想留她。

    寒二全程只有一个想法,她真的必须得赶紧着把婚期提前了,太后大概留不到过年。

    “就当是朕对不起先帝。”皇帝闻云幛已经想好了,过年的时候去给先帝哭坟。他一直很崇拜先帝,也时时刻刻在以完成先帝的遗愿为己任。但太后这个先帝留下的遗孀,他真的没有办法再容忍。不仅如此,他还要把太后做的事情公之于众。

    这样一来,大皇子闻义舟的身份就可以公布了,而闻嘲风捅太后的那一刀,也就不用担心在道义上被人反复鞭策。

    但……“太后还是别重伤不治了,朕会下令让她自缢。”皇帝并不想闻嘲风背上弑母的骂名。

    “我就是想历史上明确的记载,是我杀了她!”闻嘲风且很不爽闻云幛的这个决定。

    可闻云幛难得在闻嘲风面前强势了一回,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势,或者说是家中长兄的强势,闻嘲风在他身上看到了寒二昨日对寒江雪的影子:“朕不是在和你商量,只是通知,嘲风,这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历史上会这么记载,无夷王发现了太后钱氏曾对年幼的他下毒,想要报复,被皇帝阻止。皇帝下令彻查,发现了太后做过的种种令人发指的事。太后供认不讳,自缢谢罪。

    史学家对此的理解,也就只会到闻云幛杀了养母这一步。

    闻嘲风……

    只能接受了这件事。

    因为哪怕是他也是知道的,闻云幛这么考虑,其实是为了他好,不想他的名声进一步难听下去。

    投桃报李,闻嘲风没让皇帝带着闻义舟去见太后,而是自己亲自带着闻义舟去了。

    闻义舟暂时被关在了宗人府,皇帝很想让他失而复得的大儿子住在宫里,但条件不允许。只有宗人府有可以抑制龙形的特殊房间,这种房间造价不菲,是专门用来关押有罪但又罪不至死的闻氏龙嗣的。而一旦确定了要对某个龙嗣进行圈禁,那么宗人府就会去对方的府上进行类似的改造,助对方达成在自家坐牢的人生成就。

    皇宫里一直没有过类似的改造,因为没有哪个皇帝,会把对自己心怀怨怼的罪龙放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

    闻云幛倒是提出了可以改造宫中某个宫殿的需求,但改造是需要时间的。

    在宫里的宫殿没有改好之前,宗人府就是闻义舟暂时的家。

    而因为闻义舟和大皇子过于相似的面容,以及至今都让人还在混淆的气息,他的手腕处被戳了一个龙形标志,他自己是没有办法洗掉的,只有皇室掌握着特殊的药水可以将这种标记洗干净。

    闻义舟其实住的条件很好,除了无法变成龙形,他没有遭一点罪,但他还是很生气,恶狠狠地看着自己的手腕,感觉他就像是一个待宰的猪羊。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一步,明明前期的计划是如此的顺利。

    闻义舟从小被养在紫阳道人身边,管他叫师父,跟着他学了不少的东西,也明确知道自己早晚有天是要取代宫中的弟弟,去成为大皇子,并当上皇帝。

    结果就在今年,天赐良机,郑贵妃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在龙嗣归巢的时候,在洱普山上联合闻义济搞个大动作。紫阳道人要是能放过这个机会,那才奇了怪呢。只不过,闻义舟一开始也以为他师父的打算是趁着洱普山的“意外”让两人互换。

    但紫阳道人却是直接下令,在闻义济刚开始归巢,还没有进入大海时,就让闻义舟带队抓到了这位智商和能力都普普通通的龙子。

    紫阳道人需要闻义舟近距离地和闻义济接触一段时间,他觉得这样闻义舟才能更好地模仿自己的兄弟。

    闻义舟也确实从闻义济身上学到了不少神态,并依靠精湛的演技骗到了闻义济,让他以为他就是个被紫阳道人掌控的小可怜。闻义舟不知道他的傻弟弟为什么连这种话都信,哪怕他的处境一开始确实是这样,他后面也肯定会想办法改变啊。谁会一直当个小可怜呢?他又不是没有脑子。

    大概看弟弟傻得实在是太可怜,闻义舟也试图洗脑闻义济,让他认清皇帝和郑贵妃的真面目,转而为自己卖命。

    但闻义济却咬死了不愿意相信,虽然他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但他无法认同紫阳道人给出的说法。并且,在想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闻义济还给了闻义舟一套自己对此的猜测。

    闻义舟当然不信他弟弟的这一套傻话,好歹紫阳道人有“人证”,闻义济又有什么呢?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闻义济说出了闻义舟后面对寒江雪说的那一套:“如果我们交换了身份,能够让你去宫里亲自看清阿爹和阿娘的为人,我是愿意的。相信我,你用心去感受一下就会明白,谁是真心实意,谁又是虚情假意。”

    闻义舟却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一号人,会心甘情愿放弃好好的皇子身份。他觉得闻义济不过是看到逃跑无望,交换身份的事情势在必行,才说得漂亮话。

    后来随着时间的临近,闻义舟还是暴露了和紫阳道人的关系,闻义济也果然开始挣扎了。

    闻义舟觉得这才是正确的走向。

    闻义济也没有解释他的骤然改变。当然,如今想来,闻义济的改变大概是察觉到了闻义舟不仅不是青莲教内的小可怜,还有可能是主动的操控者之一,他会伤害到他的家人,闻义济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闻义济挣扎还是不挣扎,他都已经被抓了起来,并且时间到了,催眠成功。他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闻义舟代替闻义济完成了后半段的归巢,被寒二和吼彩卫的冬今子找到,并听说了闻义济在山上时突然化龙,给教里造成了不小的伤害的事。也不知道闻义济到底遇到了什么。但不管如何,闻义舟的第一次测试成功了,没有人发现他不是真正的大皇子,他被护卫着回了京,完成了潜渊节上的表演。

    本来他们是打算把这个死里逃生的戏码安排在洱普山的,但因为寒二等人插手的意外,就只能换到了潜渊节。想要扭转大皇子无能的对外形象,就要有一个开始。

    然后,闻义舟就是作为大皇子不断地忙碌和奔波了,差一点都要完不成杀死郑贵妃的计划。

    郑贵妃是必须死的。为什么?闻义舟也不知道,这是他师父给他的任务。他私心想着大概是母亲最容易发现儿子的不同。他本来对这个任务是没什么想法的,直至他的妹妹大公主改变了他。他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一些情感上的影响。

    但任务就是任务,闻义舟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妹妹亲眼目睹母妃的死亡。也是不想让妹妹发现什么端倪。

    他假意制造了对大公主的绑架,看到寒江雪也在时,就多了一个主意。

    闻义舟隐隐有感觉最近的情况不对,他想试探一下。既试探自己是不是暴露了,又是试探皇帝和郑贵妃到底知不知道有他这个儿子。

    他假装面具男时,刻意用了遮掩气息的道具,不想被妹妹认出。

    然后露出破绽给寒江雪和大公主逃跑,再以标准的闻义济的模样突然出现,想看看寒江雪的反应。事实也证明他成功了,寒江雪果然上当了。只是寒江雪给出的答案,却和闻义舟预想的并不太一样。

    在闻义舟一开始的想法里,他唯一暴露的可能,就是皇帝和郑贵妃心里清楚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寒江雪知道他是谁,就代表了他师父对皇帝和郑贵妃的说法没有错。

    但寒江雪却给出了另外一种可能,更近似于闻义济当初对他所说猜测的可能。

    闻义舟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而就在他打算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的时候,寒二和无夷王突然出现,毁了所有的计划。结果他到这一步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哪里暴露的。他被关起来之后,就一直在复盘,漏洞在哪里,他该如何自救。

    直至闻嘲风出现,这位皇叔对闻义舟并没有什么怜悯之情,也不是个愿意和软话的性格。他只是说:“你不是想演戏吗?正好,我这里有个更好的观众。”

    闻嘲风让闻义舟把本来打算在寒江雪身上套话的那一套,用在了钱太后身上。

    “你怎么会出现?来人,来人!”钱太后真的快被闻嘲风吓死了,她最近一直躺在床上养伤,夜夜惊梦,梦里都是闻嘲风提剑来杀她的那一幕。她明确地感觉到了,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打算手下留情,若不是突发旧病,她现在大概已经见到先帝了。

    “皇祖母就不要叫了,我们既然敢来,就证明了不会有人救您。皇叔怎么会出现?自然是我请他来的。听说您和父皇说,我不是父皇的儿子?”闻义舟很懂得怎么诈唬别人。

    他骗得了寒江雪,自然也骗得了太后。

    太后:“……”闻云幛竟然出卖我!

    不过,怎么说呢,确实像是闻云幛能干得出来的事情。他对自己的儿子就是这么全无保留。他早晚有天会为了自己这种无节制的溺爱后悔的!

    钱太后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对她儿子其实也是一样的。

    “我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

    “我确实不是闻义济。”闻义舟笑得别提多灿烂了。

    太后:“!”她慌忙看向闻嘲风,“你都听到他说了什么的。”

    闻嘲风直接搬了把椅子坐下,他身体不好全世界都知道的,不管他们介不介意,他都不会站着。他不紧不慢的对太后道:“如果他真的是闻义济,你觉得他有几个胆子带我来见你?闻义济不会杀了自己的祖母。”

    言下之意就是,如今的这个可就未必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闻义舟得到了真相,闻嘲风等到了太后的死。闻云幛匆匆赶来时,一切已经成了定局。他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杀了钱太后,他只知道他必须得尽快颁布旨意,公布太后的所作所为,并将她的自缢坐实。

    闻嘲风回到寒家找寒江雪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轻快的,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他以前觉得,恨一个人,是绝不可能让对方那么轻易死去的。那不就便宜了对方吗?

    直至今天,他必须得说,只有在确定自己会死的那一刻,对方才会真正地产生后悔与恐惧。

    其他时候,你所谓的不让对方好过,只不过是你以为而已。

    钱太后就是这种人,她但凡还活着,她就会有希望,她就会琢磨翻身的可能。对于自己做的事,她只会觉得,看啊,不管我做了什么,我不都还活着吗?只有切断她的希望,让她切身明白她已经翻身无望,她真的要死了,她才会感觉到痛苦不堪。

    临死前钱太后眼中的崩溃与绝望,就是对受害者之一的闻嘲风最好的补偿。

    他回味了一遍又一遍,都快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天生的变态了。

    寒江雪却觉得他知道谁才是那个真正没控制住动手的人:“肯定不是嘲风。”

    寒武侯和寒二不解:“为什么?”说实话,闻嘲风看上去还挺疯批的。

    “因为嘲风答应过二姐,要等她结婚之后再动手。”寒江雪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他相信闻嘲风,“他不会打破对二姐的承诺的。”

    寒二:“!!!”我对闻嘲风这么重要呢?不,不可能,她有这个自知之明,她没那么重要。也就是说……她一开始其实是猜对了的?

    寒武侯:“艹!”他觉得他终于明白了什么,这么久以来感觉到的不对劲儿,在今天想通了!

    第84章 开始钓鱼的第八十四天:

    寒武侯在自认为发现了无夷王的秘密后,就坐不住了。

    当时有一双儿女在场,他表现得还算正常,堪称超水平发挥。等儿女和无夷王一走,他就不淡定了,来回的在屋子内踱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走了好久他才发现,这样做根本毫无意义,因为他满脑子只有问题,没有解决办法。

    于是,寒起就启动了备选计划——翻墙去隔壁摇人。

    他不仅喊来了妻弟王山君,还是邀请了一众旧部。

    一群猛兽齐聚王家,每个人都是块头壮硕的大个子,威慑力十足,直至……他们掏出来了毛线针和毛线。这是前两年京中的流行了,发源地毫无疑问的是寒家寒江雪,他发起了这场“在冬天就要给心爱的人织围脖”的活动,但本人自己已经不记得了。

    其他“受害群众”却还在苦哈哈地给老妻织围脖。

    不管好看不好看,能用不能用,但总之是要织出来一个的。一众大汉只能互相交流经验,不错过任何一个聚在一起的场合。

    寒武侯早就织好给娘子塞到行礼里了,连他老娘都有一份。

    他们一边织,一边等着寒起说话。他们都认为老大喊他们来,肯定是要有什么大动作,毕竟最近朝堂的不稳定,是只要张着眼睛的人,就都能看得出来的。自家老大又频频被陛下召入宫中,这里面肯定有事啊!

    这里面确实有事。

    寒武侯在说自己的私事前,先对过去的下属嘱咐了一番:“……希望是我想多了,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当今陛下不是个很能看到太长远以外事情的人,就只能他们这些臣子多尽一份心了。而万幸的是,这位陛下性格中的优点之一,就是他不太介意臣下的“擅作主张”,只要证明你是对的,他不仅不会追究,还会感谢。

    从这点上来看,先帝选择当今陛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先帝晚年有太过激进改革,是需要一个善于采纳意见的守成之君来过渡的。

    只不过,当今陛下哪怕是作为一个守成之君,都有些勉强。

    听完计划,其他几人齐齐道:“唯将军耳,莫敢不从。”

    寒武侯虽然获封了武侯,并且已经算是半退役的状态,但他军衔里的“骠骑大将军”一职并没有撤去,所以他的旧部叫他将军是没错的。并且,寒起还是如今被朝廷授封过的“骠骑大将军”里,唯一一个还能站在朝堂上喘气的。朝服可以装点紫色,佩戴金玉的腰带。

    以前战时,寒起还被叫过元帅,天下兵马大元帅。不过那是没有品级、只有战时授予的临时军衔。彻底赢了蛮族之后,元帅的头衔就被朝廷收回了。

    如今寒武侯头上还有的头衔里,最明晃晃的是——大启第一纨绔他爹。

    寒起:我小儿子可真是给我“长脸”啊。

    说完正事,小炉上的酒也已经温好了。一众猛兽就放好围脖,就着下酒菜和当年的从戎回忆喝了个痛快。直至每个人都酩酊大醉,喝得脸色潮红,这一晚才算是尽了兴。

    但一直到推杯换盏完毕,寒起也还是没能启齿自己的个人小烦恼。

    还是妻弟王山君在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战友后,才在摇摇晃晃地回来时,打开了两人之间的话匣。他纹着“王”字的大脑袋上,写满了真诚:“姐夫,你今天肯定还有话没有说完,不要憋着啊。”

    寒起也很诚实地点了点头:“还是山君你懂我。”

    “是什么让你如此吞吞吐吐?”王山君很少见到自家姐夫如此为难的一面,他印象里的寒武侯总是爽朗与痛快的,“上次看到你这般还是在、在……上次。”

    这约等于是说了个寂寞。

    但谁会和醉鬼认真呢?一觉起来,谁都不会记得这一晚出过的丑。

    对啊,不会记得了!寒起差点开心的蹦起来,胸中重新燃起火焰,勾手,让妻弟凑近了一点,再凑近一点,直至两个醉鬼勾肩搭背,这才开始说起了悄悄话:“姐夫,嗝儿,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绝不能告诉任何人。”

    王山君点点头:“我明天还能不能记得,都在两说之间。”

    和寒武侯喝醉了就爱拉人拜把子不同,王山君喝醉了容易断片,经常记不得大家在酒桌上都谈了什么。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说正事的时候,永远是在喝酒之前。就是怕王山君把他们的计划都给忘了,这种事有过一次,就再不会有人想再搞出来第二次。

    寒起拍了拍妻弟的肩膀,对他这个特性满意极了:“很好,那我就说了。”

    “你倒是说啊。”王山君等得肩膀都酸了,不是他嫌弃他姐夫,但真的,这头大黑狮子太重了!每次和姐夫勾肩搭背,都是对王山君肩膀的一种考验。

    “我发现,咳,我发现,无夷王好像,好像喜欢……”

    寒武侯真的太难说出口了,一句话给说了个支离破碎。

    “???”王山君的一双老虎眼睛都要迷茫了。无夷王喜欢谁,和我有一文钱的关系吗?不,是和你寒起有一文钱的关系吗?你为什么要如此为难?他总不能喜欢你吧?

    “我怀疑他喜欢老二!”寒武侯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这就是他从白天一直背负到晚上的沉重秘密了,怎么会这样啊?怎么能这样啊!在老二已经和郑家那个很会煲汤的小子有了婚约的现在,他才发现了这个惊人的秘密。不过,这样一来,一切就说得通了,为什么无夷王和他小儿子突然就关系亲密了起来,为什么他总感觉无夷王最近总在他家闲晃,以及为什么无夷王对他们家这么好。

    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爱情啊!

    寒起也是过来人,很能明白那种情到浓时,为了爱人奋不顾身、刀山火海的感觉。事实上,一直到今天,寒起对他娘子的爱都是炙热且浓烈的。随时随地,只要他娘子要,命给她!

    但问题是,他和他娘子那是男未婚、女未嫁,情投意合,大家祝福。

    可闻嘲风对寒一世,这是畸形的爱啊!

    王山君很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了他姐夫口中的这个人物关系,然后就也跟着震惊了起来:“怎么会?怎么能?不不不,不行啊,咱们二妞儿都要结婚了啊。”

    嗯,寒二的在舅舅这里的小名叫二妞儿。这么一对比,“小雪”都瞬间好听了不少。

    “对啊,但凡无夷王早点说,我都会同意啊。但是他一直没有说,他为什么不说呢?”寒起饮恨,他真的想不明白,这有什么难启齿的呢?

    虽然寒起现在看郑青鸾也是不错的,可那完全是因为他女儿喜欢啊。他的喜好永远是跟着孩子走的。无所谓谁配得上谁,什么金钱、家世、外貌、才学,统统都比不上他孩子的一句“我喜欢”,他孩子喜欢的,就一定是最好的!

    有了这个基础,再加上郑青鸾天天贤惠地来送汤、送点心,寒武侯自然觉得郑青鸾是真的很不错。

    可如果刨去这些,用正常人的思维和眼光去看待无夷王和郑青鸾。

    那必然是无夷王完胜的啊,能把郑青鸾比自闭的那种。这位先帝的养子,要相貌有相貌,要能力有能力,不仅聪明,还有个人底线,除了身体稍微差了点以外,就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哪怕脾气不好,那也情有可原,谁天天被病魔折腾能有好脾气呢?

    “但凡无夷王说在郑青鸾前头,不,哪怕是一起说的,我也肯定会支持老二选择无夷王啊。”寒起对无夷王的欣赏,从他愿意拉着他拜把子就能看出来。

    无夷王要是不想当他兄弟,想当他女婿,也可以啊。

    唯一的问题就是,无夷王没有说。如今陛下已经下旨,老二和郑青鸾的婚事板上钉钉,这让他怎么办?而且,寒起也已经看郑青鸾很顺眼了,绝无可能再去伤害这么一个厨艺精湛又喜欢他女儿喜欢至深的好孩子。

    “无夷王殿下也是个好孩子,我不能看着他行差踏错,一时想不开走进情感的误区!”寒武侯越说越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责任重大。

    小三,绝对不行!

    王山君那边则在迷迷糊糊地想着:“咱们二妞儿不会是想享齐人之福吧?”寒二可是从小就嚷嚷着“为什么只有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不可以”的主。

    事实上,在大启的法律里,一些特殊情况的女性也是有这种权利的。

    好比吼彩卫那个男变女的指挥使,她在变成女人之前,已经成婚多年,妻妾成群,还有儿有女,总不能在她变性之后,就让她遣散后院吧?那谁来养那些可怜的女性呢?总之,这些指挥使现在就拥有一个非常复杂的家庭。

    也好比地位尊崇的公主们,公主想养几个面首,总不能不让吧?

    更好比寒二这种功勋卓著、手握大权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例子,只要正夫同意就可以。

    寒二小时候这么嚷嚷,大人们还能一笑置之,甚至鼓励她努力向上,去当厉害的大将军,那她想娶几个就娶几个。

    可如今……

    怎么看她都像是认真的啊。

    你寒一世娶郑青鸾,没有人会有意见,甚至会觉得很正常,可你要娶无夷王为小,就过分了吧?怎么看无夷王都该是大房啊。

    不对不对不对,他女儿娶了无夷王还想再纳小,怕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啊。

    也不对,他女儿已经和郑青鸾有婚约了,不可能再有其他变化!

    “我必须得和无夷王殿下谈谈,阻止他一错再错,停止这份畸形的爱!”寒武侯和妻弟一通分析之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这种事不能拖,不能逃避,也不能假装不存在,这是错误的,不管是对无夷王还是对郑青鸾都不公平。

    他必须快刀斩乱麻!

    王山君、王山君已经晕得马上就要睡过去了,不要说明天了,他现在都不一定记得他到底在和寒武侯说什么,只是本能地给自家姐夫摇旗呐喊:“你可以的!你是最棒的!”

    第二天,当寒武侯做好准备,要去和无夷王谈谈的时候……

    无夷王回府了。

    这个最近就像是莫名其妙长在他家的常客,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他发现之后,走了!寒起的内心那必然是更担心了啊。

    比寒起更担心的人是寒二。

    寒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谈恋爱了、终于开窍了,还是事后和宋栗对了一下更相信宋栗的判断,总之,她终于意识到,闻嘲风应该是真的喜欢她弟。

    但她弟喜欢不喜欢闻嘲风,这个就不好说了。

    从表面上看,他家老幺只是拿闻嘲风当好友。可是,寒二又不是没看过寒江雪和向小园的相处,她很清楚那才是她弟拿一个人当好友时的样子。不好说区别在哪里,但反正不是寒江雪对闻嘲风的态度。

    可要是说寒江雪也对闻嘲风动了心吧,寒二其实也没有那么自信。她弟从小到大出其不意的事做得实在是太多了,万一哪天她弟说他其实只是想和闻嘲风拜把子,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这种一方掌控欲极强,另外一方态度模棱两可的时候,最是让人焦心。

    因为……

    寒二就是那个喜欢主动、掌控欲比较强的类型,她太了解闻嘲风这种性格的人,在这种感情里会做什么了。她一边和宋栗吃着涮锅,一边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的,用老三的话来说,就是双标。我承认了嘛,我就是双标。我可以强取豪夺郑青鸾,闻嘲风却绝不能强取豪夺我弟弟!”

    宋栗蘸着麻酱,吃了个痛快,虽然她只是个松鼠,但食谱也挺杂的。

    她对寒二的道德底线有了进一步的认知,情不自禁地为她鼓起了掌,真不愧是你啊,寒一世。哪怕作为寒二的军师,宋栗也不得不说,寒二有些时候是真的挺渣的。

    但问题是:“你怎么知道无夷王殿下一定会伤害三少爷呢?”

    “因为我就是闻嘲风,闻嘲风就是我。而他的偏执却大于我,不是我自夸啊,但我这人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自控能力的。”寒二喝了好大一口羊汤,在冬天真的太暖胃了。“好比郑青鸾如果不喜欢我,那我是绝不会去勉强他的。”

    她会直接换个人,两条腿的男人不是遍地都是?

    但闻嘲风却明显是已经情根深种了,而作为闻氏有名的疯批龙,闻嘲风求而不得会做什么,一目了然吧?寒二很怕弟弟受伤。

    “说不定爱情会让他克制本性呢?”宋栗师从寒大,对爱情的力量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信的。

    寒二对此却嗤之以鼻,哪怕她已经开始喜欢郑青鸾,并且很快就要和郑青鸾结婚了,她还是不太愿意相信“爱情”这种哄小孩玩的东西。也就是她那个狗逼大哥会信。可是,既然宋栗这么说了,寒二也不会完全不尊重自己的军师。

    寒二不抱太大希望的吃完了最后一口肉,然后利索的起身:“那我还是先和闻嘲风谈谈吧。看看他对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重点不在于闻嘲风说了什么,而是他的态度能否取信于寒二。

    如果闻嘲风真如宋栗所说,也是个相信“爱情”的小傻逼,并且没有什么过激行为——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寒二肯定还是会选择尊重,不再插手此事。

    可但凡闻嘲风有一点让寒二觉得不对的地方,那寒二就要当一回“王母”,插手她弟弟的交友了。她是真的不想当这种自以为是的大长辈,从小到大,她最烦的就是被人指手画脚自己的人生,结果……她还是变成了她最讨厌的样子。

    就在寒二决定好好和闻嘲风谈一谈的时候,闻嘲风突然离开了寒家。

    这让寒二能怎么想呢?

    这个平日里几乎已经算是住在他家的人,在她意识到了他的一些单相思行为后连夜跑路。这里面肯定有事啊!

    寒二比她爹急,也就比她爹更早一步地行动。

    跟着闻嘲风就找上了无夷王府,然后……

    看到了王府的大夫华扁。

    他终于带着童子采药回来了。

    好巧不巧,这位华大夫的师兄,正是给寒武侯看诊的神医张时。这两位师兄弟师出同门,所学无差,医术几乎是一样的高明,只不过彼此因理念不合,而在多年前便分道扬镳。他们之间的不合倒不是源于医术问题,而是很世俗的诊金观念。

    寒家请到张神医时就听他说过,他的师弟被京中某位神秘的贵人,花大价钱请了去。

    师兄张神医名满天下,他觉得钱不是问题,但他治病救人就只救该救之人。若这人是个大善之人,哪怕对方没有钱,他也会救,因为他救的是以后千千万万被这人所救之人。若对方是个大恶之人,那么哪怕对方家财万贯,他也不会去低头看对方一眼。

    师弟华大夫名不见经传,因为他只服务于有钱人。他觉得见到病人时,病人可能已经奄奄一息,连交流都困难,又怎么能知道对方是大善还是大恶呢?要钱才是真理,有了钱,才能继续研究药理,才能让更多人的不会死于简单的疾病。

    两个主张其实都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只是师兄弟俩非要分出个对错,却又谁也说服不了谁,未免自己被对方气着,两人就决定老死不相往来了。

    寒二:……

    张神医如今随寒家老大在北疆战场,继续为守卫边关的战士延续生命、处理病痛。

    没想到,华大夫竟是被闻嘲风请到了府上。不得不说,无夷王是真的有钱啊,寒二之前就听说过无夷王两代的富可敌国。

    寒二一眼就认出了华大夫,因为张神医给寒家留下了他师弟的画像,意思是,如果寒武侯的旧疾有个好歹,他赶不及从北疆回来,就在京中的贵人家找他师弟试一试。他师弟虽然死认钱,但也对得起他高昂的诊金。

    华大夫不仅会看病,还很会看人脸色,两人在王府门口萍水相逢,他却看出了寒二眼中的惊讶:“您认识我?”

    “我认识您的师兄。”寒二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在下寒一世。”

    华大夫在听了寒二的名字后,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是我师兄会做出的选择。”寒武侯为大启做的那些事,足够张神医免费给寒武侯看一辈子的诊了。

    “您一直在无夷王府上?”寒二和华大夫一起往王府走,一边顺嘴问了一下。

    华大夫点点头:“殿下非常大方。”看得出来他对闻嘲风给的价格很满意,这些年几乎就只出手和阎王抢着闻嘲风这一条命,“但也是我学艺不精,来的太晚,竟没有看出殿下的问题是童年被下了毒,实在是惭愧。”

    华大夫虽然在诊金的问题上和师兄有摩擦,但他也不会不承认他师兄的厉害。甚至会觉得,若他师兄当年在的话,说不定早就看出了无夷王身上的问题。

    “倒也不必如此自责。您已经很厉害了。”谁能想到钱太后这么不做人呢。

    大家都知道无夷王胎里带着白疾,这种病本就罕见,又因为是龙族,什么可能都是有的,不仅是华大夫没有看出来,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被下毒的可能。

    两人走到了无夷王的会客厅。

    闻嘲风见到他俩一起进来,还稍微诧异了一下,但也没有藏着掖着,满脸喜气地对未来二姐道:“华大夫采药回来了,我就先回了王府喝药诊脉。大夫说,我今年恢复得不错。”

    准确的说,是十分不错,让华大夫再一次对龙族这个种族充满了好奇。

    闻嘲风的潜台词是,二姐你看,我连唯一病弱的点,都要被解除了!你肯定会认可我的吧?

    寒二听后果然很开心,既是恭喜闻嘲风,也是私心想着,闻嘲风的病好了,那他性格里的疯批也许就不会再那么偏执了。这对她小弟来说绝对是个好事。

    “我来,是有件事想和你说——”寒二开门见山。

    华大夫即时退场,他拿钱办事,很是明白什么时候该消失不见。

    不等闻嘲风问,寒二就直说了自己的发现:“——你喜欢我小弟,是吗?”

    闻嘲风:“!”

    他是设想过会被寒家人问的,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

    寒武侯上门时,寒二刚和闻嘲风谈完,带着还算满意的答案正准备离开。在王府大门口的拴马石前,寒二见到了她匆匆赶来的亲爹:“你怎么来了?”

    寒武侯脸上的表情都可以说得上是惊吓了,满脸的大胡子都遮不住的那种:“这话该我问你吧?你为什么在?”

    你不会……

    寒二则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道:“你发现了?”

    “!!!”你和无夷王还真的有事?!老父亲觉得他的三观都要裂开了,造孽啊,真的是造孽啊,他和他娘子一辈子勤勤恳恳做狮,老老实实生活,为什么在教育孩子这一块这么失败呢?他就说不能纵着寒二胡来,不能纵着她。如今好了吧?怎么收场!

    寒起就差仰天长啸,捶胸顿足了。

    偏偏寒二还在那边拱火,颇为自得:“你放心吧,我已经和嘲风谈过了。”

    “嘲、嘲风?”这就叫上名字了?寒二你是要干什么啊,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寒武侯的手都在哆嗦了,胸口都感觉堵的慌。

    “他承诺……”

    不等寒二再说,寒武侯风风火火的性格已经不能允许他再听下去了,赶走不争气的女儿,他决定自己这一回一定要棒打鸳鸯!

    先和无夷王说清楚,再回家让女儿好好反省。

    郑青鸾也是好人家的男孩子,可不兴被寒二这么玩弄辜负的!这个婚是她自己求来的,皇帝下旨赐了的,全雍畿的人都在看着,她不结也得结!

    寒二看着一脑门子火的亲爹,一脸的莫名其妙。

    不过想一想,这是闻嘲风的麻烦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耸耸肩,很没有同胞爱的在心里道了声闻嘲风只能自求多福,然后就溜溜达达的开心去逛街了。她在珍惜归队前仅剩不多的假期,每一天都要活得充实起来!

    闻嘲风也是没想到,刚把寒二安抚完,寒爹就上门了。

    哪怕是寒江雪故事里“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的打怪情节,也没有来的这么快的啊。而且,比起还算客气的寒二,寒武侯这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明显是来者不善啊。

    不过,想一想,谁家的亲爹在意识到自己的儿子被当白菜拱了之后,能开心呢?

    如果寒江雪也喜欢闻嘲风就算了,偏偏闻嘲风如今还没有那个底气喊出来“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他现在顶多是友谊以上、恋爱未满。

    寒起一看闻嘲风明显有些心虚的眼神,就更加痛心疾首了。

    好好一个无夷王,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那为什么非要和有未婚夫的女子不清不楚呢?擦亮眼睛,好好看一看啊,要远离渣男。不对,渣女!这种对婚姻不忠的海王,不管男女,都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闻嘲风差点都要以为寒武侯是想打他了。

    寒武侯那必然是不敢对无夷王动手的,他还是很忠君爱国、真心欣赏无夷王的,他只是希望无夷王能醒一醒,不要被他的女儿玩弄在鼓掌之中。

    在闻嘲风的邀请下,寒起大马金刀地坐到了对面,摆出一副要深谈的架势。

    闻嘲风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有的谈就还好,他不怕谈,就怕没的谈。他赶忙让羡门上了酒,华大夫自己酿的药酒,对身体的危害没那么大,相反还会有些益气补虚的功效。不管有什么话,对于寒武侯这种爱酒人士来说,在酒桌上总比干聊要好些。

    羡门也很会来事,知道这是事关自家王爷终身大事的关键契机,不仅上了酒,还让后厨使出浑身解数,准备了完美的菜点,很喝寒起重油重肉的口味。

    尽可能让寒武侯感受到了一种宾至如归。

    但寒起越是满意,越替闻嘲风觉得不值,不行,他绝不能让这段不伦之恋生根发芽:“殿下,老臣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闻嘲风和寒江雪学了不少杠精理论,下意识的就想接一句,那就不要讲啊。当然,闻嘲风没有那么作死地说出来,反而礼貌又克制道:“但讲无妨。我与武侯之间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这些天以来,承蒙武侯就像父亲一般的照顾,我虽自幼丧父,但……”

    寒起:“!!!”无夷王竟然拿他当爹!这还能是因为什么?肯定是想和他女儿结婚啊!“不行,这门婚事老臣是死不会同意的。殿下,您要冷静啊。”

    闻嘲风竟诡异地觉得,寒武侯能只是说话而没有动手,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我是真心心悦您的三子的。”

    “……老三?江江?”寒武侯刚想来一出老泪纵横、劝无夷王回头的戏码,情绪都起来了,却又被一句“三子”给生生憋了回去。不对啊,无夷王不是喜欢老二吗?情绪激动说错了?排序能说错,性别也能说错的?

    闻嘲风多精的一个人啊,马上就意识到这里面有了误会,就怎么说呢,是寒武侯能干得出来的事。

    “对啊,我心悦寒江雪,您的小儿子。”闻嘲风着重强调了一下“寒江雪”三个字,不管寒武侯误会了什么,都要在这里终结了!

    闻嘲风不想听寒武侯的乌龙,寒武侯也不好意思讲啊。

    他那一刻的表情,那真的就是三分尴尬三分释然两分庆幸以及两分的“这样好像确实更能说得通哈”。

    “哦哦,原来是老三啊。”无夷王确实和他小儿子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更有默契,也更般配些。寒起在心里想着,他就说,无夷王和老二都太强势了,两人在一起为了谁才是一家之主这事都能打好多架,根本不适合在一起。

    “如果和江江在一起,他是一家之主。”闻嘲风几乎就像是能读懂寒武侯的内心世界,“我觉得两个人真心相爱的话,这并不会成为什么问题。”

    “是的是的,没错没错。”寒武侯觉得闻嘲风这话可真是说到他心坎里了。

    他和娘子不就是这样吗?谁有理就听谁的,哪里来的那么多必须要占的上峰呢?你是要结婚,还是要打仗?秉承着这种心态,他这些年过得可幸福了。

    因为有之前寒二的盘问流程,闻嘲风能对寒起交代的,都主动说了一遍,不牢寒起费心,非常自觉。

    “我心悦江江,但他还不知道。他对我有没有相同的感情,我也不知道。但是,在他没有明确的拒绝我之前,我是不愿意放弃的。当然,如果在他知道之后,他选择了不能和我继续当朋友,我也会接受。毕竟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我只是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去争取的机会。我保证不会以权压人,也不会进行不适合的诱导和欺骗,我只是……”

    我只是喜欢他而已。

    寒武侯听完都要感动了:“你试过把这些话说给江江听吗?”说真的,他觉得无夷王说完这一套,他小儿子肯定会认真考虑的。除非他小儿子只喜欢异性。

    但说真的,狮子里出现断袖的概率真的蛮大的。寒起之前还诧异过,他两个儿子里竟没有一个断袖。如今一看,果然,命运早已做出了它的安排。

    闻嘲风:“???”嗯?怎么就从老丈人审问,变成了兄弟间对感情问题出主意了?你对我一个男的喜欢你儿子一个男的,就没什么意见吗?虽然大启并不反对断袖磨镜,但还是有不少父母坚持要孩子成婚留下后代,毕竟可以三妻四妾嘛,他们不理解为什么不能两个都要。

    这回反而轮到寒武侯不解了:“你没结婚,没有其他暧昧的对象,对吧?”

    闻嘲风点点头,他之前的人生都一心陷在搞阴谋诡计和病魔斗争里了,这要是还能抽空再和谁、或者好几个谁发展出什么情感关系,那才是天方夜谭。

    “我儿子也没有成婚,没有其他暧昧对象。你们两个都正当年,年纪合适,性格合适,你对我阐述的准备追求他的方式也合适。我为什么要有意见呢?”

    闻嘲风哑口无言,然后缓缓的笑了:“您说的很对,是我狭隘了。”

    第85章 开始钓鱼的第八十五天:

    最近的生活对于闻嘲风来说,绝对算得上是春风得意,喜事连连。

    先是给他下毒的仇人钱太后死了,再是搞定了心上人家里的二姐和亲爹,最后便是他期待已久的下旨,皇帝一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直接对天下公布了钱太后的所作所为。

    就在那一日的朝堂之上。

    文臣在左,武官在右,十日一次规模比较大的百官朝会。没有经过讨论、奏对,直接下旨宣布的结果。

    ——太后钱氏,先帝元妻,曾蒙受圣恩,统御六宫,本该母仪天下,为妇女之表率。然在其所掌后宫的数十年间,因怨怼先帝,残害龙嗣,又弄权后宫,惑于邪教,致宗室所怨,冒天下之大不韪。不堪为妇,也不堪为母。

    “钱氏对她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自请枭首,引以为戒。朕念及多年母子之情,不忍其表,拒之。然钱氏坚持再请,再拒。钱氏三请,朕终从其意志,仅改自缢。”

    皇帝闻云幛在说这个话时,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演技几乎为零,根本看不出什么三请两拒的挣扎与母子之情。但文武百官还是摆出了一副“我信了”的表情,在相信皇帝的胡言乱语面前,他们都是专业的。就像他们都信了钱太后是上吊自杀。

    事情到了这里,本就该结束了,太后做了错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大家再一起振臂高呼一个“陛下节哀”就结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皇帝闻云幛的下一步不是给自己的大皇子闻义舟过个明路,而是又下了一道举朝震惊的圣旨。

    ——尊钱氏生前遗愿,今替先帝革除其皇后、太后等一切称号、封号,贬为庶人,不上皇后册宝,不上寿称庆,不入皇陵。

    连多年未曾有什么事能震惊到的阁老向田,都难得一次地睁大了双眼。

    所有大臣哗啦啦地跪了一地,改而高呼:“陛下三思啊。”

    但大臣们很快就发现,满朝的宗室皇亲,跟着他们跪下的却几乎没有几个。尤其是一向没什么骨气的郑家,这一回站得尤为笔直。

    他们代表的是郑贵妃在朝中的脸面,太后偷走了郑贵妃的亲儿子,致使她们母子分离多年,险些酿成大祸。郑贵妃从没有那般震怒过,连皇后头一回去劝都不好使,当然,皇后劝第二次的时候郑贵妃还是给了面子的。但只驳这一次的行为,就足够证明郑贵妃的恨了。

    郑家是绝无可能给钱氏请求宽恕的,而且,没听到吗?旨意里已经说了,废除一事是钱氏生前的遗愿,你们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怎么突然就不尊重别人遗愿了?

    闻嘲风也是不可能请求皇帝收回成命的,虽然他也很意外闻云幛这次发的狠。

    但他只会说,干的好,干的漂亮,是个爷们!

    “说的简单点,就是闻云幛把太后,不,是钱氏那个老虔婆,一撸到底了!”闻嘲风一下朝,就直奔了东城的寒家,迫不及待和他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她以后就不再是先帝的元后,也不是我们的母后了,更没有什么太后。”

    也就是说,钱氏的死不再是国丧,不用大赦天下,也不用服丧,并且,她也不会进入皇陵,与先帝合葬。

    闻嘲风对此有多快乐呢?连寒江雪拿错了递上来的甜饮子,他都多喝了好几大口,并突然觉得甜饮也挺好喝的。里面的麻薯软糯,珍珠可口,连奶里混着的茶香都感觉是那么地恰到好吃,甜而不腻。

    “闻云幛总算干了件有骨气的事。”

    在闻嘲风能够接受的范围里,他以为皇帝最终还是会圣父情结发作,考虑到淮王以后还要做人,只赐死太后,却保留她死后的一切哀荣。

    没想到闻云幛能做的这么绝。

    做的这么漂亮!

    寒江雪在一边捧着竹杯吸溜,心想着,他以前单知道有替已故师尊收徒的,今天可算是开了一回眼,竟还能替已故的养父离婚的:“这样真的可以吗?”

    “怎么不行?”闻嘲风在今天的早朝上可是替皇帝怼了不少试图道德绑架他的人。

    1114也跟着给寒江雪科普:【秦始皇就算是废了他亲娘赵太后啊。还有明朝的大礼仪,晋朝的晋惠帝,东汉的汉灵帝,不要说太后了,连太皇太后都能废。而且都是明诏废除。闻云幛比他们只是多了一个替自己养父离婚的流程。】

    寒江雪却表示:【你举的这几个例子,我怎么感觉后续都不太好呢?几乎都是不超过一两朝就要完蛋的皇帝啊。】

    1114:【咳,不要在意细节。】

    总之就是可以废的。

    “怪不得闻云幛当初说要去太庙哭先帝呢,他做了这么大的事,不去哭先帝,怕不是连向老头都要替他兜不住了。”闻嘲风拍手称庆,越看闻云幛越顺眼,还不忘和寒江雪说,“你也准备准备,咱们二姐可以继续结婚了。”

    寒江雪点点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闻嘲风顺嘴插入的这个“咱们”,有多丝滑。

    闻嘲风突然有了一个脑洞,说起来,皇帝闻云幛突然发这个狠,不会是因为他大儿子杀了太后,让他觉得有点对不起即将结婚的寒二,就临时改了旨意吧?

    皇帝……

    当然不是因为这种理由就给先帝离婚啊。

    闻云幛这段时间实在是经历了太多的事,有各式各样复杂的情绪需要消化。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寒二,但他还是得说,他的大脑有限,真的已经没空再分给寒二的婚礼了,他根本就不记得这事了。

    闻云幛此时此刻正跪在太庙的先帝灵位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己这段时间的事。

    和其他皇帝不同,闻云幛还挺喜欢时不时的就来太庙一趟的,日常就是和先帝唠唠嗑,或者和自己其他死在渭水血案的兄弟姐妹絮叨絮叨。也不一定非要是和谁感情好,而是他觉得这样的倾吐比较安全。

    有些话他不说觉得憋屈,说了又会引起波折,最终只能说给死人听。

    而这些一个比一个安静的牌位,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听众,他们从不会抱怨,也不会当个杠精,更不会像个大漏勺一样把皇帝的秘密传得天下皆知。

    硬要说他们有什么缺点,那大概就是没有办法给出附和的反馈。

    但闻云幛倒是不介意,他就是想说而已,并不想得到什么结果。

    总之,闻云幛来哭先帝的举动,并没有闻嘲风以为的那么多深意,他就是又一次的误打误撞而已。

    “写下那道圣旨的时候,儿子的手都是抖的。”

    但闻云幛最终还是写完了,并且……

    “说真的,儿子感觉还挺痛快的。钱氏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您一世英名,生前被她所蒙蔽,死后肯定就不会了吧?她真的太过分了。让舟儿和济儿还有嘲风都受了那么多的苦,更不用说其他手足。哦,七妹你肯定有不同意见,你就别说话了。”

    七公主的牌位:???

    当然,闻云幛之所以敢这么干,还是因为这正是如了先帝所愿。

    先帝真的给闻云幛留了不少东西,几乎可以出本名为《三十天:手把手教你当皇帝》的工具书。里面提前设想了闻云幛为帝路上的种种困难,用问答的形式,来在关键时刻为闻云幛拨开迷雾,帮助他对付他有可能对付不了的人和事。

    这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写完的,闻云幛以前看不明白,直至无意中被闻义舟看到才提了出来。

    虽然看起来闻云幛只是先帝骤然驾崩前,不得不临时选出来的皇帝,但是从这些准备里,却又能看得出来,先帝本就属意由闻云幛继位。

    “但是为什么呢?”

    闻云幛真的想不明白,他没有嘲风的脑子好,不如肃王会打仗,甚至连一把年纪的河王或者是江王,都比他来的要合适。他大概也就比淮王强上那么一点点吧,这还是在不算太后和钱将军加成的基础上。

    先帝到底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他自己都没有看到的为君优点呢?

    闻义舟最近是真的在试图和他爹娘破冰,但哪怕是这样的他,都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他亲爹比这些人适合当皇帝。

    若按照一开始天下人的理解,先帝是驾崩的太急,不得已而为之倒还算说得通。可这些提前布置就很令人费解了啊。

    最神奇的是,在先帝留给闻云幛的书信里,其实是有信中信的。用的技术就是寒江雪之前在大公主的历史作业里,无意中了解到的一些过去的手段。

    而在先帝这个表面上的小本子里,对钱太后的安排算是比较温和的了,但在信中信里,先帝却一改语气,直接表示若钱氏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恶事,就直接废后吧,而且他还表达了不想与这样的钱氏合葬的遗愿。

    “先帝不会有什么两种性格吧?”皇帝闻云幛的脑洞已经飞到了天际。当然,他也就是随便想想,先帝他还是了解的,并不存在这种可能。

    而根据先帝信中信的指引,若闻云幛真的杀了太后,那么,闻云幛就可以进入皇陵腹地。

    当然,先帝也在信中说得很明白,进入皇陵腹地,闻云幛就会看到先帝毕生最大的秘密。若闻云幛觉得自己承受不了,那么就不用进去了,在烧掉密信后,可以假装一切无事发生的继续他的人生。

    若是过去的闻云幛,他大概就会止步于此了。

    他是真的不好奇。

    但如今的这个闻云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干了这么大的事,有些激情上头,在先帝的牌位前哭了半晌后,他还是决定进去看看。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是他承受不了的呢?

    进去之后的闻云幛:这天下还真的有事,是我所承受不了的。

    ***

    在皇帝陷入世界观崩塌的漩涡时,寒二也迎来了人生的大悲、大喜又大悲。

    一开始,寒二已经觉得她和郑青鸾的婚事大概是成不了了,索性就放弃了,转而开始琢磨起了让未婚夫随军的可行性。大不了就放弃盛大的婚礼,学她爹娘当年,搞个速战速决的军营婚礼,等老了以后同子孙后代说起来,同样也很波澜壮阔啊。

    结果,皇帝下旨,剥夺了钱氏的一切,不用举行国丧了。寒二和郑青鸾的婚礼可以照常举行。

    寒二第一时间去了郑家,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未婚夫郑青鸾。

    本来一开始还很赞成军营婚礼的郑青鸾,又重新真正地高兴了起来。庆幸的实在是有点明显,因为他真的控制不住。

    郑青鸾从小就梦想着能够拥有一个盛大的婚礼,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在喧闹的鼓乐声和家人的祝福里,完成一场让所有人都艳羡的仪式。他光婚礼的策划书就写了不下十本,都是他从小到大最想要的规划。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之前听说太后有可能要去世,生怕夜长梦多,他出嫁的姐妹又都和他说——小心你人老珠黄就不讨寒二喜欢了,就想着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也要先结婚。

    但如果能够在和寒二成婚的同时,实现这些儿时对婚礼的幻想,那自然是更好的。

    寒二这才意识到,之前说愿意的郑青鸾,其实一直在忍耐着:“你为什么要这么迁就我,而什么都不说呢?”

    “因为我最大的愿望是和你成婚啊。”在这个目标面前,其他的愿望突然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不,它们很重要。下次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只管和我说好吗?别管能不能实现。你只需要负责提出设想,可不可以实现由我说了算。”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寒二更喜欢这种夫妻之间的分工明确。

    说实话,寒二这个话说得有点过于自信了。

    但郑青鸾就吃这一套啊。

    然后,这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小情侣,就再次接到了人生中最突兀的一个转折——战起。

    在钱氏死后的消息还没有传遍天下时,草霜卫的钱将军已经不干了。他表示他的妹妹是被陷害死的,她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平日里吃斋念佛,修善积德,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先帝与她伉俪情深,她又怎么可能会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明明是皇帝不辨忠奸,受小人蒙蔽。什么邪教,什么换子,他统统不信。今天就要大逆不道,挥师东进,清理君侧!

    一言以蔽之,钱将军反了。

    钱家世代在西北盘踞,又掌控着以大型动物为主的草霜卫,本就早有反意,如今只不过是彻底摊开了而已。

    这里要说明一下,草霜卫所谓的“大型”,可不是寒武侯这种狮子的大块头,而是实实在在的大象。

    不是所有的大象都像四一寺的初代主持那样平和,会选择出家的。

    草霜卫的象群破坏力极大,攻城略地,不在话下。而且,大象是可以用人类听不到的次声波来进行族内交流的,这种能力在战场堪称作弊。

    大象一般都是以象群为活动单位,雌象为首领,而草霜卫这群大象的新晋首领,正是钱将军的夫人,她与寒二一样,是大启为数不多的女将军之一。夫妻二人配合默契,多年来几乎很少听说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和的传闻。

    钱将军和妹妹钱太后的关系,不管是真的不错,还是假的不错,这种时候,他肯定要打着替妹妹申冤的名义来搞事的。

    淮王此时人还在京中,但很显然他的舅父已经不想管他的死活了。

    淮王妃在钱太后死去的当晚,就收拾细软带着淮王的小妾和孩子跑路了。她为什么没有带上淮王,说真的,这还用奇怪吗?

    谁能受得了淮王啊。

    但总之,淮王还以为他舅父会多少顾及到他,可惜,有了淮王妃带走的血脉,无法化龙的淮王,根本就不在钱将军的考虑范围内。这个失去了亲娘的胖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明白了有无钱太后,他的人生会发生怎么样巨大的改变。

    也是在这个时候,淮王才真正明白了他爹选闻云幛当皇帝的一番良苦用心,这是一个多么明智的决定啊,至少淮王不会因为自己的母后和舅父做的事而死。

    寒武侯已经提前察觉到了钱将军的反意,并进行了部署,但大军不可一日无帅,寒武侯的伤病又注定了他没有办法再上战场。寒二这个继承人就是唯一的选择。

    哪怕寒二不是继承人,她也会自请去平息内乱的。

    她想要立不世之功,想闯出一番名堂,这就是最好的时候。情情爱爱什么的,直接被寒二抛到了脑后。

    也幸好寒二选择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是郑青鸾,他在寒二对他开口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并且真心实意不会阻止寒二的选择。他在答应和寒二成婚时,就很清楚自己未来的命运,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与定位。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们那么着急地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上在战前成婚。

    但郑青鸾不会后悔。

    哪怕这场战争也许不会一时片刻地结束,哪怕寒二也许在打完仗回来之后就会后悔和他的婚事,他也还是选择支持寒二。

    因为这就是寒二啊,在提起冲锋陷阵、保家卫国时,眼睛永远最为闪亮的寒二。

    而按照大启的传统,除了寒二这个主帅以外,皇室肯定还要派一个龙子上战场,去对象群进行龙气威慑。

    如今可用的成年龙子却没有几个。

    准确地说,就只有闻嘲风了。

    闻义舟和闻义济这对双生子只是接近成年,虽然也可以以亚龙的身份上战场。但说真的,派他们两个中的哪个去,朝臣都不会同意啊。

    大皇子闻义舟有多年邪教背景,都不需要朝臣抗议,皇帝闻云幛就不会答应,他很怕儿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再被紫阳道人给拐跑了。而刚退成二皇子的闻义济就更惨了,他的身体破败不堪,没个一两年是不可能恢复的,就更不用说什么上战场了。

    其他年幼的龙嗣自不必说,总不能让金色的baby龙上吧?

    而在成年龙里,江王本身就有跟着造反、需要提防的嫌疑;肃王龙在北疆,鞭长莫及,还要时时刻刻防着蛮族趁大启内乱再次卷土重来的可能;河王年迈,都是一把老骨头了,谁忍心让他上战场?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最近身体恢复得不错的无夷王,可堪此任了。

    事实上,朝臣们连让闻嘲风上战场,都是有所疑虑的。无夷王的身体前不久还半死不活的,这是能说好就好了的?可别人还没被敌人杀死,就先被病魔打倒。

    但这确实是一个刷履历的好时机。

    特别是对闻嘲风来说,想要扫清他的病弱形象,一举在民间干一票大的,他就该在这个时候应承下这件事。闻嘲风之前本来还想利用清缴邪教的事来立威的,但很明显,在以寒武侯为审美的百姓心里,清缴邪教是比不上这种实打实的战功的。更不用说,闻嘲风自己本身也有去战场上活动活动筋骨的意思。

    原文中闻嘲风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亲上战场,只能在大后方操盘。哪怕他掌控力度再强,也还是会有一定的折损和影响。输给肃王,是闻嘲风非常在意的一个点,他如今想亲自去试一试,看看如果由自己亲自上阵会是怎么样一个结果。

    唯一让闻嘲风不舍的,只有寒江雪。

    当他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这本不该成为一个犹豫的问题。

    可是他犹豫了,且心中的天秤明显倒向了寒江雪。

    不等闻嘲风搞清楚自己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寒江雪已经带着他从二姐那里得到的消息上了门。战事紧急,一刻也不等人。

    寒江雪就是来问闻嘲风有没有收到消息的:“理论上来说,你肯定比我知道的早,也行动得比我早。可我听我二姐说,她没有得到你也会上战场的消息,所以我就来了。”寒江雪看着自己的小伙伴道,“第一个问题,你知道这个事吗?”

    闻嘲风点点头:“是的,我知道,只是我……”我还在犹豫。

    “第二个问题,你疯了吗?”寒江雪不解地看着闻嘲风,说要当皇帝的是他,如今临门一脚又突然犹豫的还是他,“给我一个你至今还没有行动的理由,合情合理的那种。”

    反正寒江雪是知道身体不再是闻嘲风的问题,他二姐才说了华大夫给出的喜人结果。

    闻嘲风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问寒江雪:“你想让我上吗?”

    “说真的,出于我个人的感情来说,我是不希望你去冒险的。但如果只论个人感情,我还不希望我阿爹、我二姐去冒险呢。我希望所有我所我爱的人、爱我的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这只是我的想法。”这是咸鱼寒江雪的想法,不是别人的。

    “我大哥想要名留青史,我二姐想要功成名就,而你……你想要当皇帝。如果是过去的大启,你又本就是一个健康的龙子,那这场内战你上不上都可有可无。”

    “但问题就是,现在的大启开始看重龙子的实力、军功,而你过去给民间留下的都是病弱的形象。”

    “你需要去赢下它,证明给世界看。”

    寒江雪和闻嘲风的脑回路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除了寒江雪还有后面一部分的想法,这是闻嘲风所没有想到,但寒江雪给他补全的。

    “而且,你只有赢了钱将军,才不会被宗室怨怼。”

    “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你报复太后天经地义,是她对你先下毒的。但事情过去得实在是太久远了,而且受害者只有你,宗室们是不会关心的。他们看到的只有因为你对太后出手,今上才替先帝废后,钱将军才反了的,这一次的受害者是所有人。他们中不可避免地会有人觉得,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我们都知道你不是,但有些人你是管不住的。你能做的就是去镇压这场叛乱,亲自赢下钱将军,才能让这些人闭嘴。”

    寒江雪一路上已经想了很久的措辞。

    “最重要的是,一如我二姐所说,以战止战。为了不让这片土地再次陷入更加水深火热的灾难里,你们一定要速战速决,尽快拿下钱将军。杀鸡儆猴给所有的阴谋家看,不管皇帝坐不坐得稳这个位置,你们都不能允许他们把无辜的百姓牵扯其中。”

    “这种罔顾他人死活,只为一己私欲就发动战争的行为,早晚会受到惩罚。”

    寒江雪其实是很反对战争的,没有人会不向往和平,除了军火商。但他们就生在这么一个动荡的年代,总有野心家想要搞事。总不能那边拿着砍刀和大炮,你这边还妄想着用嘴遁就能够说服对方吧?现实不是漫画,谁也没有主角光环。

    想让这些人不要再动手,就得先让他们学会怕,学会敬畏生命。

    “我相信你一定能赢,你和我二姐联手,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拿下这场内乱。”寒江雪没由来的对闻嘲风就是有一种信心,就像他一直相信着他的二姐,“当然,如果你不想面对战争,我也会尊重你。”

    “不,我在犹豫的不是这个。”闻嘲风没想到咸鱼如寒江雪,能为了他一个想当皇帝的说法,就努力考虑到这一步。

    寒江雪真的有意识到这该对朋友的态度吗?

    “我是说,我也许会离开很久……”哪怕再快刀斩乱麻,加上来回的路程,最少也要一年吧?这是内乱,不是剿匪。

    “那我们就可以继续当笔友了啊。”寒江雪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而振奋了一下,他一直很遗憾自己忘记了和闻嘲风通信的过往,在他们还谁也不认识谁的时候,那些过去也一定很有趣,“你不想再和我当笔友了吗?”

    “我想。”闻嘲风当然也是希望能真正和寒江雪当一回笔友,好洗清自己撒过的谎。

    “对啊,那就快去实现我们两个人的梦想啊。”寒江雪其实到最后也不知道闻嘲风为什么会突然犹豫,这不像是闻嘲风这种聪明人会干出来的事,但是没有关系,至少在最后他想明白了,“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

    只等我!

    闻嘲风感觉他抓住了寒江雪话里的重点,这一回,没有二姐,没有家人,只有他。他们说好了的,他会一直等他。

    而且说真的,以寒江雪这种迟钝的性格,闻嘲风还真的不太怕他能在他回来之前和别人开窍。

    在感情方面比较迟钝也有迟钝的好处,嗯?

    而且,寒武侯已经知道了闻嘲风对寒江雪的感情,也知道闻嘲风的努力,如果只是多等一段时候的话,寒武侯肯定也不会那么着急地给儿子安排亲事。

    真的是连老天都在帮他。

    然后……

    寒江雪就发现了在无夷王府上的大动作,他确实已经好久没有登过无夷王府的门了,毕竟闻嘲风的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寒家,他俩随时可以见面。寒江雪自然也就无从知道,无夷王府的后院最近在重新装修。

    闻嘲风也是没想到,还是在建好之前被寒江雪看到了,不过,就如今的情况来说,他未必能等到建好的那天,提前就提前吧。

    闻嘲风带着寒江雪前往了后院,那里其实已经建得差不多了,是他们相遇的那条山溪。

    几乎是等比例、一模一样地还原到了王府的后院。

    寒江雪:“!!!”

    “这本来是我打算送给你的新年礼物。”准确的说,一开始是想当潜渊节礼物的,结果不是没完工嘛,就只能再拖延一下,变成新年礼物了,“你喜欢钓鱼。但在家里钓毕竟没什么意思,可野钓又太远。我就给你折中了一下。”

    就像是寒江雪送给闻嘲风的那个水晶球,你说你想看雪景,我就把微缩的雍畿城景观送给你,随时随地,雍畿都是大雪覆盖的模样。

    而这就是闻嘲风的回礼了。

    他给他造了一个真真正正存在的钓鱼故地。

    “你喜欢吗?”闻嘲风低头,小声的问身侧的寒江雪。

    闻嘲风怎么会这么好啊。寒江雪仰头,看着自己的小伙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跳悸动,那种感觉就像、就像……他的友谊要变质了!

    第86章 开始钓鱼的第八十六天:

    吾友,嘲风:

    拜启者,展信佳。

    一别数日,今尤耿耿。

    好了,我能够拽的词就到此为止了。

    最近身体怎么样?能适应军队的长途跋涉吗?有好好睡觉吗?伙食还吃得惯吗?总之,一切和你有关的消息,我都想知道,希望你一切都好。

    然后,你和我二姐的队伍走到关外了吗?就我阿爹根据行军速度和我二姐的个人风格分析得出的结论,他觉得你们已经走到关外吃沙子了。但我觉得有你在的话,应该会更谨慎一点。钱将军早就知道你们要来,不可能不做一些“欢迎”准备。

    我和我爹赌了一两碎银,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我谁赢了,这对我很重要。

    我舅舅曾在轮值时,去驻守过关外,他说那边不仅昼夜温差很大,风沙也很多见。我随信给你寄了一条围巾,舅舅教我织的。他说这还是我失忆之前教给他的,我失忆之前可真是太闲了。

    颜色我选了感觉和你最搭的紫色,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紫色很贵气。当然,绿色和银色也时常给我一种贵族感。但我最喜欢的其实是蓝色,下次给你织个蓝色的毛线帽子吧?我会努力把针眼针得很密,保证暖和。

    今早有一只很漂亮的小鸟落在我窗前的树枝上,我突然莫名就想起很早以前读过的一首诗,你肯定没听过,我也记不全了,就记得其中的一句——今晚,我不关心人类。

    是不是很有趣?

    说起来,距离你离开雍畿已经很久了,你有想我吗?

    我真的很想你。

    寒冬腊月,望万珍重。

    冬安,敛衽。

    寒江雪。

    ***

    江江,

    见字如晤。

    你来信时,我们还没有到关外,恭喜你,你赢了。

    我给你写信的时候,就正围着你寄过来的围巾,颜色很好看,大小刚合适。所有看到它的人都说很适合我。只最近两三天,已经有不下十几人问我,这围巾能从哪里买到了。围巾好织吗?感觉这会成为一门不错的生意。

    我身体一切都好,军粮意外的还挺好吃的,当然,我吃的是送进帐中的个人餐。二姐倒是和其他人吃的一样的大锅饭,她是真的什么都不挑啊。

    你在京中一切还好吗?作业能写完吗?有开学去国子监吗?

    我无意中听二姐说,你熬夜被武侯抓到了?一定要注意休息啊,第二天起来同样可以看话本,晚上点灯熬油地看,对眼睛不好。希望你不会觉得我这样很啰嗦,但是当你到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就会明白养生的重要性了。

    甜饮子、果饮子也少喝一些吧,多喝热水。最近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人或者事吗?

    ……

    春树暮云,书不尽意。

    我亦很想你。

    嘲风。

    ***

    老三:

    最近没啥事,我很好,闻嘲风也很好。

    就是有点缺水,连口热乎的都喝不上,很烦。

    你姐寒二。

    ***

    老三:

    草,被埋伏了,钱茸这个阴险的老匹夫!给我等着!

    当然,哪怕是被埋伏了,我们还是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姐厉害吧?当然,闻嘲风也不错……(以下省略一万个字的自吹自擂)

    你姐寒二。

    ***

    嘲风,

    兹启。

    惠书尽悉,目断鳞鸿。

    嗯,这是我最近新学会的词。京中一切都好,但陛下下旨,年事从简了。我觉得这样挺好的,省下的钱可以充盈军资。听我二姐说你们最近缺水?有什么解决办法吗?打深井和用艾草寻找水源,会对你们有帮助吗?

    或者直接运水过去?

    我最近一直在跟舅母忙这个事情,动员朝臣,引导乡绅,在未雨绸缪地想要为你们多积攒一些粮草。

    舅母被当年断粮的战事吓到了,她不怕自己缩衣节食,只怕你们断水断粮。哪怕我一再告诉她,如今的情况和当年不太一样,应该不会缺到那个地步。但她还是很担心,说实话,我也开始有点担心了。希望老天保佑,你们能尽快解决水源问题。

    ……

    华大夫给你准备的药,我是和帽子一起随信寄给你的,希望寄过去的时候封口还好。

    因为和舅母忙事,我至今还没有去国子监报到,谢天谢地。只要我爹一天不提,我就一日不去!说起来,我在动员会里,还遇到了闻嘉泽的母妃,真的是好漂亮的一个大美人啊,和郑青鸾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突然有点理解我阿娘当年的怜惜之情了。

    怎么会这么好看呢?我竟然和对方同为人类,不可思议。

    当然,你也是很好看的,全世界你最好看。

    我最近没有遇到什么新认识的人,你知道我的,不怎么爱结交新朋友。我感觉每一次和新朋友从认识、到了解、再到交心的磨合过程,太累人了,那种一点点把彼此已经架构好的世界,巧妙地穿插到对方已经架构好的世界上的感觉,既累脑子又累心,我已经过了迫切想要往外拓展和探索的青少年期,实在是不想再去进行这些操作。

    咸鱼就该有个咸鱼的样子。

    有趣的事倒是有不少,你知道未成年的企鹅,就像是猕猴桃成了精似的,身上是有毛毛的吗?好好摸啊。我在动员会里,有个当爹的郎君就带着他年幼的企鹅儿子。

    小朋友一失控就会变成企鹅,毛茸茸的,太奇妙了。

    啊,还有,《吃喝玩乐》不是变成了杂志嘛,你还记得什么是杂志吧?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计划。

    但我也没想到它会卖得这么火,向小园正式成为了杂志的总编,一开始还是他求着他的文人朋友来供稿,现在却变成了别人求着他在杂志上给自己留一小块地方。我当时就在心里嘀咕,这不会要进化成别人给钱来上我们的杂志吧?结果没几天向小园就和我说,要不要考虑增加一点赢利项目,从我们给别人稿费,变成别人给我们稿费。

    哇,真的,是不是大家从商之后,都会不自觉地变得这么资本家啊?一个方伯,一个向小园都像是周扒皮转世。方伯最近竟然和我提出来,要在休沐期定点搞团体活动,好增加甜饮店员工的凝聚力。我们的下一步是不是要变成海底捞?

    我和华大夫学了一个新的歇后语——你们这是大夫卖寿衣,死活都要钱。

    对了,也因为这个杂志,我最近在雍畿吃了不少味道很好的馆子,每次去,我都会想,要是你在就好了。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把每一家最好吃的菜和路线都记了下来,等你一回京,我们就可以从月初吃月尾,还顿顿不重样。

    听说你们还是被埋伏了?当然,我也知道你们赢了。我二姐的信里已经大吹特吹过无数遍了,她有多么勇猛,你有多么聪明。

    但我只关心你们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见血,有没有害怕。

    我阿爹说他第一次上阵杀敌时,回来就吐了。他说这都是正常的,不要觉得是自己不够厉害。还有,我阿娘和阿奶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也去了西面,具体的原因我也不知道,但如果你遇到了她们,我知道这种概率很小,可万一呢?请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她们。

    今日份的诗词分享是:

    十一月中旬,晴暖如春。

    顺颂,时绥。

    寒江雪。

    ***

    二姐:

    你怎么样?有受伤吗?我和阿爹都很担心。

    郑青鸾也被吓到了,连夜想去西北找你。

    不过阿爹说看你自夸的笔力,就能知道你应该没受多大的伤。

    但还是一定要注意啊。

    对了,阿奶和阿娘去了西北,你若能接到她们就太好了。

    寒江雪。

    ***

    江江,

    见字如面。

    收到你的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很抱歉,这么晚才给你写回信。

    我一切都好,没有受伤,二姐受了一些擦伤,但我相信在你收到信的时候,她已经好全了。我会留意一下寒夫人和寒老夫人的行踪的,这边的几座城内都很稳定,家家户户都过了一个好年,不用太担心。

    我们在军中也过了个不错的新年,你二姐亲自去放的鞭炮。我吃到的饺子里正好有一枚铜钱,我觉得这会是一个很好的兆头。

    顺便一说,吃完我们就去收拾对面的草霜卫了,他们看上去有些震惊。

    说真的,在你二姐提出来新年突袭的时候,我也很震惊。她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的呢?怎么能一边这么光明磊落,又一边这么、这么……我没有办法形容,但真的挺厉害的,又挺记仇的。草霜卫被我们大创,比之前对我们的偷袭可要严重多了。

    我刚刚睡醒时,做梦梦到了你。梦到你就坐在我的床边,逐字逐句地给我念那些不知道你从哪里看到的诗。

    它们真的是诗吗?总感觉不太合辙押韵,但又莫名地流畅。

    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努力学习一下。

    抱歉,写的信都比较简短,我也想给你写很长、很长的家书,但总有事情打断我。哪怕是这封信,我也是断断续续写了好几回才完成。我最后一次来补结尾时,正好摘下你给我的帽子,摘下来时,头发上不知道为什么噼里啪啦的好像在闪着火花。

    华大夫的药我有吃,效果很好,我觉得已经完全健康了。

    希望你一切都好。

    闻嘲风。

    ***

    嘲风,

    数获手书,如见故人。

    我开学了,我终于还是开学了,哭得好大声。

    你知道国子监每天上课有多早吗?我严重怀疑这么早地折腾学生,根本就是为了培养他们日后上朝时的生物钟。

    我反正是打死不要上朝的,我要一辈子当条咸鱼!

    向小园太不是个东西了,我决定要和他绝交。他怎么能主动提醒我爹,国子监最近要开学这件事呢?我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朋友?天哪,就因为他身上的毛都长回来了,可以继续当一只骄傲的孔雀,他就可以不顾朋友的生死了吗?

    真的,我以后没有朋友了,只有你。

    说起来,你知道我和闻嘉泽、向小园其实是一个班的吗?国子监到底是怎么分班的啊?我们仨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坐在一个教室里的人啊。

    夫子看见我好像也痛苦,差点就哭了。

    我也很痛苦啊。

    不过,其实上学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多麻烦,只是我还是想回家啊。人际关系真的太复杂了,我谁也不想认识,但每个人都要来问我一句“你还记得我吗”。对于一个失忆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没有尽头的酷刑。我要是谁都记得,那我就不是失忆了啊。

    忘记朋友让我很愧疚,忘记敌人又怕对方冒充朋友来欺骗我。

    偏偏向小园这个没用的,也根本不记得我所有的朋友。

    就很愁。

    你不用勉强给我写很多个字的回信的,哪怕只是收到一个字,我都会很高兴。我只想知道你和我二姐是否平安。

    我们最近组织春游,一起去了四一寺,我还和禅定法师求了个保佑你平安的签,是上上签。

    顺便,我又替我祖母去骂我祖父了,这一回我总算看到了他的名字……大牛。我真的觉得我全家都该庆幸他当年抛妻弃子,这哪里是恶事,简直是放了我们全家一条生路。不然你能想象吗?我爹叫寒铁柱,我哥叫寒光宗,我叫寒耀祖,我二姐叫什么寒招娣的可怕画面?哦,不对,那我们应该不姓寒。

    算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的那些诗你真的不用学。大可不必,容易学废。你只要看我给你写就好了。

    今日的诗句是:

    我踏月而来,只因你在山中。

    寒江雪。

    ***

    闻嘲风,寒江雪。

    寒江雪,闻嘲风。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无数个以你的名字为开头,以我的名字为结尾的信件,就在这一两年内频繁地往返于半个大启之间。

    他们分享着彼此最重要的时刻,就好像他们从未分开。

    第87章 开始钓鱼的第八十七天:

    两年后。

    桃花灼灼,人间芳菲,姹紫嫣红开满了四一寺。

    寒江雪在寺中供香客借住的客房中缓缓醒来,只披了件单衣,就去推开了窗户,入眼看便是一片粉白的世界。

    这两年寒江雪的个头往上窜了不少,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小矮子了。以前还略显稚嫩的少年脸庞,如今几乎已经完全摆脱了那种感觉,只留下了青年的萧萧肃肃、濯濯春柳。总之就是只要他不伸懒腰,透出咸鱼气息,看上去还是很能唬人的。

    但很显然寒江雪并不是一个多么注重形象的。

    此时此刻,他就正双手搭在窗框上,向外张望,和庙里的大橘四目相对,你看我,我看你,一起打发无聊的晒太阳时光。

    “咪咪,咪咪。”寒江雪开始撩闲。

    众所周知,我国的野猫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咪咪。

    橘色的大猫眯眼,给了寒江雪一个睥睨的眼神,然后便顺着墙檐,踩着猫步离开了,把对寒江雪的嫌弃表达得淋漓尽致。

    寒江雪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养了这么多猫,他好像还是没有一个好猫缘。哦,对了,他可以把这件事写到给闻嘲风的信里,和闻嘲风当了这么久的笔友,寒江雪自己都很诧异,他竟还没有腻了这件事。他凡事三分钟热度的特性,好像永远无法作用在闻嘲风身上。

    不管和闻嘲风做什么,寒江雪都会觉得很有趣,随时随地,直至永远。

    在寒江雪着急抽身离开时,不小心便随衣服带翻了桌前摆的水,打湿了他花费了好多工夫才亲自造出来的信纸。

    嗯,短短两三年,寒江雪的兴趣爱好又涉足了多个领域,包括但不限于造纸、印刷、木匠、纸鸢……

    总之,五花八门,又无一精通。

    听到声音的三台,着急忙慌地进来,他就生怕是碗洒了,结果还真是。他在赶忙擦完了桌子后,又重新给寒江雪在原位置上,摆了一碗一模一样的井水。据说今年寒江雪的这个属相容易犯太岁,需要在房中摆一碗水方可化解。

    寒江雪没信,但他身边的九日、三台等人却信得不得了。

    让寒江雪对此很是费解,他到底要犯怎么样的太岁,才能用一碗水就给化解了。大半夜烛台着火?

    三台刚摆好水,就看到了寒江雪偷偷藏在枕头下面,但并没有藏好的书。

    “少爷,您又晚上偷看话本了。”过去的三台,第一次见寒江雪,只会像受到惊吓的干脆面君那样举起双手,试图让自己显得高大。如今的三台,已经敢正面数落寒江雪了,从他不健康的饮食,到令人发指的作息。逐渐九日化。

    今天是寒江雪他们国子监的同窗又一年的春游日,再次定在了四一寺,为的就是来佛祖保佑。

    寒江雪两年前给闻嘲风求的上上签,灵得不得了,引得一众学子心驰神往,在两年间竞相模仿。而本来在两年前,就该在雍畿的贡院下场参加乡试的向小园,却因为战事而暂停了恩科。去年秋闱,向小园才得到了桂榜解元的名头。

    向小园在得到解元的那一刻,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但表面上还要说:“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运气好。”

    天知道这位运气好先生最近有多努力,奋发图强、一心谋着“会元”努力,就为了凑个三元及第的好兆头。

    今年春闱,向小园将正式参加科举,下场大比,摩拳擦掌地准备着一战成名。

    和向小园一样面临科考压力的同窗还有不少,他们几乎都涌来了四一寺求签。天知道我佛一个说梵文的,要怎么保佑他们这一群写策论的。

    寒江雪和闻嘉泽没有这方面的压力,但为了配合朋友,也一起前往了四一寺。

    最近因为春闱,在四一寺借住的举子还有不少,大家一起引经据典、坐而论道,短短一天的春游之旅,就变成了暂住数晚的活动。最近因为即将到来的科举考试,国子监也算是半放假的状态,学习全看学生的自觉。

    寒江雪那很显然是属于不自觉的类型,他是既不参加科举,也不打算回去好好上学读书,他连作业都还是闻嘲风留下的人帮他努力写的。

    这事被大公主发现后,两人之间友谊的小船还岌岌可危了一段时间。

    因为一开始大公主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也打算找个会模仿笔迹的人给自己代写。但却被寒江雪阻止了,因为找别人写作业是不对的。

    大公主:“???那你为什么可以?”

    “因为我根本不需要努力啊。”寒江雪是这么会的。

    “我也不需要啊。”大公主不得不提醒寒江雪,你只是一个虚衔,而我是大启的公主,我爹是皇帝。

    “不,你需要。”

    “我不需要!”

    两人就这个问题吵得不可开交,连皇后和郑贵妃介入后都没能把事情摆平,不过大公主还是够义气,并没有交代她和寒江雪吵架的主要原因是寒江雪找人抄作业。最终,他们以两人都老老实实写自己的作业为条件,达成了谅解。

    至于真的是不是寒江雪自己写的,这个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反正他对大公主说的是,他是不会骗小孩的。

    国子监半放假,但寒江雪也不敢回家,不然肯定又要被他爹念叨,无奈之下,这才跟着向小园一起,混在了举子们的队伍里当咸鱼。

    无独有偶,闻嘉泽也是这么想的。

    最近两年,寒江雪、向小园和闻嘉泽,形成了一个稳定的友谊三角形,惊掉了一众吃瓜群众的下巴。谁能想到呢?就在不到三年前,寒江雪和闻嘉泽还是人脑子能打出狗脑子的死对头。两人还一起昏迷过。结果醒来之后,莫名其妙就和好了。

    今天是他们留在四一寺的最后一天,明天大家就要起程回家备战还有几天的会试了。这算是最后的放松。

    寒江雪被临时通知,说好的曲酒流觞,改成了去四一寺后院新墙上题诗。

    四一寺后院曾有一面旧墙,上面写满了各路来的举子留下的诗词画作,据说不少后来成名的文人,都在上面留下过。好比向阁老,也好比寒大寒一生。据说连寒二都画了个小猫在上面。但风吹日晒,不断侵蚀,旧墙终还是没能抵住岁月这把杀猪刀。

    旧墙不能再继续留下去了,因为随时有坍塌的风险。寺里索性便决定,把旧墙拆块分下,收到了屋内,换上了崭新的青瓦白墙。

    寒江雪严重怀疑,这是禅定法师打算把有名人名家题词的旧墙收藏起来,好以后卖个高价,或者搞个什么收费参观。

    经过几年的相处,寒江雪已经算是看透了禅定法师,他的佛法是真的高深,但对赚香火钱的执念也是真的存在。某种意义上讲,禅定法师对推动四一寺的发展,也算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如今能有这么高的人气和香火,他功不可没。

    实在是一个神奇的僧人,是寒江雪遇到过的最奇妙的大师。

    据说最近四一寺还有了什么助学签,对求取功名非常灵验。一听就是一个赚香火的商业套路,但却并没有人识破。

    寺里据说还和方伯甜饮联名推出了纯素的茶饮,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天知道以前的茶怎么就不素了。

    咳,说回新墙,国子监的学生和借住在这里的举子,对此都有了一个想法,他们要在这里留下名垂青史的第一步。说不定哪天他们也会一举成名,而他们留在四一寺的墨宝,也会被后来者参观、仰望。他们决定共同开启这一天。

    禅定法师对此给了一千个、一万个的支持,因为他很看好向小园成为新科状元。一旦成了,那他这面新墙的传说就又可以开始流传了。

    真的,是不是在如此阳间的寺里,搞这种略显阴间的商业小算计会比较容易成功啊?

    寒江雪换了身新衣赶过去时,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大家几乎都换上了春衣,三三俩俩的围在一起,讨论什么的都有。今帝的新政,闻嘲风下属对邪教的铲除,娼妓行业的改革……也就是皇帝闻云幛脾气好,才能够有这样开放的讨论环境。

    寒江雪环顾一周,就精准找到了向小园和闻嘉泽,然后毫不犹豫的走向了闻嘉泽。

    在这种场合里,向小园永远是朋友最多、最容易被人围在中间打招呼的那个,寒江雪实在是懒得应付这种人际关系和人情往来。

    闻嘉泽身边也有人,但总是固定的那么几个纨绔,寒江雪已经很熟悉了。

    他们正在讨论的内容就格外地与众不同,是最近新流行起来的一个男性话本,在《吃喝玩乐》上连载,颇有话题度,让杂志的销量再创新高。作为杂志社的老板之一,寒江雪对此自然是喜闻乐见的。这群纨绔明显是死忠粉,讨论的是昨天才开售的那一期,连夜看完,今天讨论。

    男主作为农家子,在争霸完了乡里,带着全家入城后,如今又紧贴时事的准备进京赶考了。代入感十足。

    而男主这一期的困扰,便是他家住在战火重燃两年的西北,不知道是否能够顺利入京。

    “肯定没有问题的,我们马上就要赢了好吗?”闻嘉泽的狗腿甲家里当官的老子是武将,对寒二有着蜜汁自信。这场本以为最长也就一年的内乱,已经打了两年多,前方捷报频传,但就是不见彻底赢下,实在是让人费解。

    “我倒是觉得主角肯定会在路上有波折,然后被江王救下。”狗腿乙是个江王粉,对无夷王没有什么太大的好感。

    是的,短短两年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发展和引导的,几个成年龙都有了不小的支持者。

    尤其是江王,以前在京中,寒江雪感觉他几乎是没什么存在感的,但在这一两年间好像突然就变得极具人气了起来。从江王的根正苗红,到他即将也能够展开归巢的龙孙,这些几乎已经耳熟能详的事迹和履历,连寒江雪都不可避免地知道了不少。

    也顺便帮寒江雪理顺了江王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存在。

    严格意义上讲,江王的祖先曾是闻氏的大宗,就是那个因为没有龙子,而不得不让景帝(先帝他爹)当皇帝的老皇帝。闻嘲风他爹放跑的越国公主,便是这个老皇帝的女儿。景帝以小宗入大宗,后来又传位给了先帝。先帝没有龙子,便过继了如今的皇帝闻云幛。

    皇位已经倒手数回,两个分支,但江王仍以自己的“正统血脉”为傲。但怎么说呢,他家能得到皇位,也不过是因为闻嘲风家的那一支没龙嗣啊。

    闻嘲风他爹和江王,都属于那种断层后又生出了龙嗣的例子。理论上讲,江王和先帝是同辈,只不过年龄却和闻云幛差不多,是个中年大叔。但这位中年大叔可不得了,年纪不算特别大,就已经有了孙子,还是龙孙。

    寒江雪因对方这个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而给他起了个别称——龙孙他爷。

    寒江雪虽然也喜欢龙,但实在是理解不了这种自己家生了个龙,就感觉光宗耀祖了的奇怪氛围。但是偏偏现在大家就吃这一套,江王在民间最大的声望优势,便是他有个龙孙。

    这位龙孙他爷,据说最近不得不考虑进京了,要商量他孙子的归巢问题。

    这大概就是江王没有彻底参合进钱将军事件里的主要原因之一,没有参与过归巢的龙子,在大启这边看来就是不够纯粹的龙。不得不说,创办了潜渊节这个仪式的皇帝,还是有那么一点东西的,生生创造了一个游戏规则,把主动权掌握在了现任皇帝手上。

    而就寒江雪所知,钱将军几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大象破坏力是很强没错,但大象的致命问题也很大——粮草需求量巨大。钱将军所掌控的地盘,根本不足以跟上这种消耗。

    他一开始是想以战养战的,可一旦计划失败,就变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陷入持久战后,钱将军自己就能拖垮自己。

    这种己方几乎没什么损失,就能看着对方自取灭亡又阴间又赤裸的手段,寒江雪竟一时间没能分辨出来,到底是出自她姐之手,还是闻嘲风。

    但关键问题是:“这作者一看就不是个真正的举子,也没考过科举。”

    寒江雪自然而然地插话进去。

    其他几个同样没经历过科举的纨绔,齐齐抬头看向寒江雪:“怎么说?”

    “他们进京赶考,都是朝廷用公车拉啊。这是举人本就该有的待遇。你们不会真的以为他们需要自己想办法走路来京城吧?”

    其他纨绔:“……”

    “什么争送盘缠的美貌小姐、春风一度的妖娆妖精,都别想了。醒醒吧,一车不知道要拉多少举子呢。大家都住在驿站里,不会给露宿寺庙的机会的。真要到了这一步,那朝廷得多穷啊。”到了举子这个身份,就已经不是十年寒窗苦读的穷学生了,严格意义上讲他们都是朝廷的储备官员,待遇是不可能差到哪里去的。

    不然范进中举时,也不会直接高兴疯了,那真的就是一步登天。

    “可四一寺里不是还有这么多人吗?”闻嘉泽指了指其他人。

    “这些是因为雍畿房价高,住不起才来寺庙的。”朝廷只负责把他们拉到京城,也会留钱当作他们的日常花用。但京城的房价本就一直居高不下,再因为科举而涌入了更多的人,物价肯定会水涨船高。朝廷给的钱,是不会考虑这种市场溢价的,不早做准备,那自然就落得一个在京中住不起的结果,只能借住到京郊。

    寺庙清净,还不用花钱,又能有其他的同窗一起交流。也不失为一个选择。只要在开考之前,提前一点入京就行。四一寺离京城本身又不算特别远。

    “总之,我们一定会赢的!”

    寒江雪盯了一圈闻嘉泽身边的纨绔,直至他们每个人都在佛祖面前表示,大启一定会赢的,这才放过了一众的人。

    然后题诗活动就开始了,每个人都写了自己的得意之作,向小园更是精心准备了一首寒江雪没读懂,但所有人都跟着不断点头、大加赞赏的诗。

    寒江雪也在新墙上写了一首诗,并注明了他不是原创。只是随便想起来的。并且是寒江雪能想起来的诗里,最符合古人审美的一句。

    ——晓看天色暮看云。

    “这诗没写完吧?”向小园站在寒江雪旁边道,“你记不起来下一句了?”

    寒江雪没说话,只给了他一个“就你话多”的眼神。

    第88章 开始钓鱼的第八十八天:

    “哎,说真的,你姐和无夷王殿下什么时候回来啊?”向小园像只花蝴蝶一般,张罗忙活了一上午,和不少举子都成了“朋友”。如今总算有了空闲,来和寒江雪闲聊几句。他还给寒江雪端了杯果饮。杯子上的标识赫然便是“方伯甜饮”。

    自家朋友的生意,他不照顾谁照顾?

    寒江雪一边吸溜他和闻嘲风最喜欢的那款酸饮,一边奇怪地问向小园:“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倒不是寒江雪怀疑向小园有什么不轨的目的,而是向小园一向对打仗的事情不感兴趣。他只关心这场内乱成为话题时该怎么和别人谈,以及它会不会成为今年科举考卷上的重点。

    对战争的细节那真的是理解不了。

    所谓的什么“战争是男人的浪漫”,至少在向小园身上是体现不出来的,他讨厌战争。

    不过向小园并不讨厌武将,他很明白以战止战、保家卫国的道理,很钦佩舍身为国的军人。他只是讨厌战争这件事本事。

    你杀我,我杀你,鲜血满地,就好像他们还是进化不完全的野兽似的。

    “替郑青鸾问的啊,我们不是亲戚嘛,你都不知道他急成什么样了,还非要假装无事发生。”向小园的人缘好,也就意味着这种替朋友打听事情的情况会有很多,而他一向的主张就是“朋友帮助朋友”,关系网一开始几乎都是这么铺开的。

    用向小园为人处世的理论来说,就是不要害怕在小事上麻烦朋友,这里需要注意的重点是【小事】,对方力所能及,且不会太过麻烦到对方的小事。并且开口请求的时候,一定一定不能太自来熟,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

    在对方帮了他一把之后,满怀感激地表达感谢,往往都能得到很不错的印象反馈。再顺势请人家吃个饭或者送个礼物表达感谢,关系不就构建起来了吗?

    在钻营这一块,属实是让向小园玩明白了。

    寒江雪没想那么多,只是恍惚间回忆起来,对哦,向家和郑家还是姻亲来着。当初他们家和郑家的婚事,就是这么联系起来的。

    那个曾被他爹当作借口、想要从军的郑丹歌同学,还真的被闻嘲风挖掘到了不错的军事天赋,带上了西北战场。据说对方立了不少功,军衔就和坐了火箭似的嗖嗖往上窜。是郑家近两年间最大的骄傲,不管是他们家的谁,出门谈话的重点永远是郑丹歌。

    这个曾以美貌和裙带关系出名的家族,好像正以郑丹歌为契机,进行着缓慢但坚定的转型。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和郑丹歌相比,曾为大公主伴读、寒一世未婚夫的郑青鸾,就要稍稍逊色了那么一些。

    不是郑青鸾不好看了,而是比起讨论他附属于谁,大家更乐意说郑丹歌独立强势的表现。

    难得还有人记得郑青鸾,并愿意帮他这个忙。这大概就是向小园的魅力了,他会结交各种步步高升的新朋友,却也不会遗忘了不如曾经的老朋友。

    寒江雪唯一诧异的只有:“他完全可以自己来问我啊。”他可是他的准妻弟欸,不比向小园更亲近?

    “他都不敢问你姐,怎么会来麻烦你?”向小园和寒二一样,是不相信爱情派,并且一直把小时候从寒江雪那里听来的“智者不入爱河”,当作人生的座右铭,并很认真地打算贯彻到底。不过,向小园不相信,不代表他不相信别人相信,“他怕问了之后,给你姐制造压力。”

    郑青鸾在这方面的问题,和寒江雪其实是一样的——太怕麻烦别人。

    这种小时候会被大人夸奖“懂事、乖巧”的品性,长大了之后却反而并不利于他们和别人建立社交关系。

    “真的,我不怕你们麻烦我,尽管来麻烦我好吗?不然要我这个朋友做什么呢?”向小园如是说,“不过郑青鸾是觉得,压力是无形的,不是想给就给,不想给就不给,有些时候,也许一句不经意的话,就会让对方产生焦虑。你姐在打仗,又不比其他,他自然会更谨慎一点。”

    郑青鸾只想当寒二的贤内助,让她感觉支持的力量,并不想成为她的负担。

    “嗨呀,他还不知道我姐嘛?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神经的。”寒江雪挥挥手,他觉得全世界都可能有压力,唯独他二姐不会有,她就是这么一个大大咧咧的人。

    说真的,这点其实挺好的,永远不会感到焦虑。

    不过,寒江雪转念一想,又理解了郑青鸾的小心翼翼和患得患失,感情有些时候是会把人变得很奇怪的。就像……寒江雪没有继续想下去,只是对向小园说:“那就假装我们都不知道这件事吧,你可以回去不经意地告诉郑青鸾,快了。”

    这也是寒江雪有心情出来逛寺庙的原因。随着二姐、嘲风以及他阿娘阿奶迟迟不归家,时间越长,寒江雪身上的气压就越低。

    他一再告诉自己,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但根本没有用,他还是那个现代的他,学会了放下对工作的执念,却转而对其他事情开始上头。若不是最后一点意志力在牵扯着他,他都要对1114这个抽奖系统妥协了,比起自己的坚持,明显是家人更重要一点。

    当然,现在的1114反而会劝他:【你真的决定要放弃自己的坚持吗?你已经努力了这么多年了,功亏一篑好可惜的。而且,我也不想上班啊。】

    一旦当了咸鱼,就一辈子忘不掉那种自由自在躺平的快乐了。

    最终,寒江雪还是在1114的劝说下,坚持了下来。是的,他的人生不能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了。有些魔盒一旦打开,人就没有自制力了。寒江雪对自己的自制力,说真的,是一点信心也没有的。如果他能够真正地控制自己,上辈子也就不会过劳死了。

    不健康的生活方式,也是一种对自己的过度纵容,但这种纵容就像是钱太后对淮王的溺爱。她爱他吗?当然了,但她这种爱他的方式对吗?不对。

    寒江雪前几天正巧见过淮王,整个人都瘦了不少,一看就是受多了现实的苦。

    他依旧是淮王,皇帝闻云幛并没有虐待兄弟的习惯,每年该给淮王的钱和待遇是一点也不差的。可没了钱太后擦屁股,淮王再不能像过去那些随心所欲,而过去他得罪过的人,如今可不是都来报复了嘛。

    没了保护伞的结果,就是淮王得学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皇室宗亲也会在做错事后受到惩处,只不过是在宗人府,由河王掌管的那个。他们并不会和普通人蹲一样的监狱,但在宗人府里受到的痛苦却也不会少。

    淮王这一两年内,几乎一直频繁地来往于宗人府和自己的王府。

    再怎么记吃不记打的性格,也学会了收敛和老实,在他捅出什么真正的惊天大篓子之前,淮王渐渐失去了眼中那种为所欲为、百无禁忌的光。但他能怨谁?他前半辈子都是他娘在给他遮风挡雨,后半辈子的大风大浪又几乎都是他娘给他留下的隐患。

    扯远了,说回来,总之,寒江雪越来越低的气压,其实是身边的人都能感受到的,可大家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开解于他。

    直至好消息传回,内乱快结束了,寒江雪这才重新变回了那个以前的他。

    向小园也是看寒江雪的情绪起来了,猜到大概是好事,这才想起来替郑青鸾问的。果然,问对了。

    “得嘞,我会抽空告诉郑青鸾的。”

    然后,他们就开席吃饭了,因为是在寺里嘛,以表对佛祖和出家人的尊重,大家吃的是全素宴,但依旧很美味。四一寺的斋饭是出了名地不错,傲视全国的那种。都说出家人不该重口腹之欲,不过这点很显然在主持禅定法师身上是没什么约束力的。

    这个大和尚哪怕吃斋,也要吃最好的斋饭,穿最贵的袈裟,搞最旺的香火。四一寺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地扩建,名声远扬,威震四海。

    真的很难说他到底做的是对还是不对。

    吃完之后,寒江雪就溜溜达达地出门了。素斋虽好,但他还是想吃点肉。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反正寒江雪就是有这种感觉,若饭里没有一点肉,他会总感觉这顿饭没吃饱。

    幸好,四一寺门口就是著名的庙会,永远不缺川流不息的人群以及好吃的肉点小食。

    寒江雪刚准备迈出寺庙的大门口,就遇到了来烧香拜佛的大公主。

    大公主成功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半大不小的小姑娘,脸上稚气未脱,身上依旧活力四射,一看就是个小甜妹。

    只不过这个小甜妹最近和寒二学得有点过头,叛逆了,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寒二小时候的惊人语录,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学了个稀碎。类似于什么“别人都是你的什么小粘糕、小汤圆,我不行,我得是你爹”的社会气,分分钟要扛着棒球棒出门和人茬架的感觉。

    曾经的什么粉色、百花衣,也都已经很难再在大公主身上看到了,如今能看到的只有又飒又素的黑白灰,俗称“妈见打”,就好像这姑娘分分钟要看破红尘。

    当然,审美喜好的改变,并不影响甜妹大公主对身边人的态度。

    她看见寒江雪,还是会远远地就招手打招呼:“寒三!”

    大公主的身边除了大聪明一样一左一右的两个伴读,就是她的一对双生兄长了,大皇子闻义舟和二皇子闻义济。

    闻义舟和邪教的联系总算洗干净了大半,而闻义济的身体也在精心养了两年后好了不少。两人都很宝贝自己的妹妹,既不想她一辈子关在宫里,又怕她出事,就演变成了如今这个护法组合——到哪里都是双生子带着大公主。

    闻义舟和寒江雪的关系本来是有点不尴不尬的,毕竟他们曾经在青莲教的大本营里有过那么一段对峙。

    但是在闻义舟接了闻嘲风留下的风俗行业改革后,他和寒江雪就从业者的思想改造和未来出路上面,进行了多次的讨论和努力。两人群策群力的结果皆大欢喜,关系也就缓缓地破了冰。寒江雪表示,郑贵妃连他儿子差点杀了她都能原谅,他又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顺便一说,宫女雪英的事,也被闻义济在之前稍微恢复了一点健康后亲自解决了,他承诺过会送她回家,就一定会做到。不仅如此,他还在闻义舟的帮助下,找到了雪英被卖了的妹妹。不得不说,智商有些时候真的是个好东西。

    皇帝一家自从有了脑子比较灵活的闻义舟,生活的幸福指数正肉眼可见地不断攀升。

    闻云幛在朝堂上的不少决策都比过去要更加英明、稳重了起来。

    “公主殿下,舟王、济王殿下。”大皇子和二皇子还是被闻云幛力排众议的封了王,别人都觉得闻云幛这是打算做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想让双生子当太子了。

    但寒江雪却反而觉得闻云幛这明显是想在卸任前,给自己的儿子铺条路。

    他能够给他们的最大权利就是封王。

    “早知道你就在寺里,我们刚刚就不去你家白折腾了。”大公主上前,他们从京中出来之前,先去了寒家一趟,本来是想问寒江雪要不要一起来四一寺的,没想到寒家谁也不在。

    “谁也不在?我爹也不在?”寒江雪略显错愕,早知道他不在家,他就回家了啊。

    “嗯,不在。”大公主点点头,“大概是出门喝酒了吧?”

    “估计是。”寒江雪倒是没听说他爹今天约了哪个旧部,“你们来求什么啊?”

    “母后的宝懿又病了,我们来给她祈福。”皇后当年肚中的那一胎顺利生了下来,是一颗蛋,所有人都欢天喜地,觉得皇后果然生了一位龙嗣。

    不管男女,都是让群臣振奋的好事。

    然而……

    破壳之后,从里面出来的却不是一条小龙,而是一只火红的凤凰。就是神话里那种麟前鹿后、蛇头鱼尾,浑身带着燃烧的火焰,羽毛又有七彩流光,步履生辉,浴火重生的凤凰。

    所有人都傻了。

    只有寒江雪在听到消息后,很后悔自己不是朝臣,没有资格第一时间看到传说中的凤凰。那可是凤凰啊!他都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发愁的,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凤凰!

    但不管是闻云幛还是皇后,乃至是内阁的老臣,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场面。

    凤凰厉害吗?那必然是厉害的啊。大启已经多年不曾有过谁家诞下凤凰的传闻了,在上古倒是有过凤凰一族,郑青鸾的青鸾就取义于青鸟,而青鸟相传就是凤凰的后代。连青鸟大家现在都不敢想了,皇后却一举生出了凤凰。

    不少人都在往上倒腾族谱,到底是闻氏有过凤凰,还是皇后家有过凤凰。

    甚至有阴谋家暗搓搓地期待着两家祖上都没有过凤凰,那就是又一场的暴风雨了。

    不过,对方很快就失望了,因为闻氏一族在上古的时候,确实和凤凰一族联过姻,而且是好几代,男女都有。

    皇后生出凤凰的概率微乎其微,但也不代表完全没有。

    这是比生出龙族还不可思议的吉兆。

    直至傻爹闻云幛的一句:“凤、凤凰该怎么养啊?梧桐木在哪儿,梧桐木在哪儿?朝露怎么采?朕飞到云彩上采得算数吗?”

    所有人这才像是又活了过来,学会了喘气。

    朝臣们转而开始恭喜皇帝和皇后喜得凤女,不对,是凰女。据凤凰一族的说法,凤为雄,凰为雌。

    皇后则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不得不说,她以前是有那么一点看不上比她大很多岁、但天真的心理又好像比她还小不少的皇帝的,可如今她才意识到,大概也就只有闻云幛会在“期盼了十个月的龙,突然变成凤凰”后,还能一心只有他该怎么宝贝他的这个孩子,而不是失望或者震怒。

    郑贵妃也是一脸最真诚的来恭喜:“那可是凤凰啊!”虽然她也封建的觉得,陛下和娘娘该有个龙嗣的,但娘娘毕竟还年轻嘛,着什么急呢?

    而且,这可是凤凰啊!

    没有哪只鸟能够拒绝得了凤凰的威光。

    甚至让如此封建的郑贵妃,都在心里有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为什么凤凰就不能继承皇位呢?都是幻想种,凤凰比龙族又差在哪里?况且这还是皇后娘娘的孩子啊。

    一看就聪明着呢!

    虽然当时大公主一点也没从小猴子一样的妹妹脸上,看出哪里聪明了。但大公主还是很喜欢这个暂定称号为三公主的妹妹的。

    宝懿这个名字就是大公主给起的。

    宝是爱若珍宝,懿是王权富贵,是大公主当时学到的字里,她觉得寓意最好的两个。

    二公主怀南为此还吃了好一阵子的醋,觉得大公主更喜欢凤凰妹妹,不喜欢她了。大公主好不容易才重新把二公主哄好。

    三公主宝懿虽然不是龙,但毕竟是凤凰,还是受到了举朝上下的重视的。但也不知道是因为重视过了头,还是确实先天体弱,三公主三天两头地就会生病,急坏了皇帝和皇后。偏偏凤凰已经是传说中的生物了,太医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最终还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闻嘲风,出借了他王府里的大夫华大夫,这才稍稍挽回了一点焦灼的局面。

    华大夫虽然也没给凤凰看过病,但毕竟他医术精湛,且一直酷爱研究。

    而且,只要给得起钱,他就没什么不敢接的活儿。

    在闻嘲风主动出借大夫的那一刻,皇帝简直是老泪纵横,据说为此还特意又去哭了一次太庙。也不知道皇帝的眼睛为什么总能常年饱含泪水。但总之就是实打实地感动了皇帝一家。连闻义舟都略显不可思议,在他之前的印象里,他的这个皇叔无夷王可是个阴险狡诈的疯批。

    没道理他会突然变得这么大爱无疆啊。

    不过,哪怕是有了华大夫,和时不时书信往来援助了一下的张神医,三公主的身体依旧有起伏。最近春寒料峭,她就又病了。

    大公主心急如焚,又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好办法,这才想起了寒江雪之前给无夷王求的签。

    再次相信起了迷信的力量。

    就来了四一寺。

    本来是想着找寒江雪当个引路人的,结果却扑了个空。寒江雪却道:“您哪怕真的要找我,也该去国子监啊。”寒江雪虽然很烦上学,但还是很少逃课的。

    “国子监最近那半放假的状态,大哥说你必然不可能在的。”

    寒江雪:“……”就,大皇子是真的聪明,他一个人长了你们全家的脑子。

    寒江雪就没出寺,带着大公主引荐给了禅定法师,禅定法师当年入宫自把道观里的那位女冠介绍给皇后和贵妃后,就功成身退,再没有被传召入宫了。他自己也是乐得少点是非,毕竟他可是无夷王培养的探子啊。

    若他真的成功打入皇室,那他到底要不要给无夷王传递消息呢?怎么想都压力很大。还是在四一寺里这样比较好,传递一些闲散宗室和大臣家的八卦给闻嘲风。

    大公主并两位皇子上门,大师也是丝毫不慌。

    寒江雪则顺便替闻嘲风求了一下,希望老天保佑,他能早点回来了。他真的有些想他了,从他离开京城的那一天开始。

    ***

    以此同时的闻嘲风,也是归心似箭。

    他们其实基本已经在打扫战场了,之所以还没有前将军投降的消息传回京城,是因为他们还有别的考虑。

    但也是因为这些考虑,闻嘲风真的要很快回京了。

    寒二倒是不会,她还会留在西北一段时间。

    真正绊住闻嘲风手脚的,是他想要在回去的时候,顺便把寒江雪的阿娘和阿奶也接回去。从当年他和寒二接到寒江雪的消息,获悉了寒夫人和寒老夫人有可能到了西北的消息后,他们就一直在留心。

    既怕战火烧到她们身上,又担心着两人的安全。闻嘲风一直没搞明白,这两位寒家的女眷到底来西北干什么呢?

    他一开始和其他人一样,真的以为寒家的女眷是北上回老家的。

    但后来才反应过来,这逻辑根本说不通。后来才知道她们其实是南下了,但那个时候他和寒江雪已经成为了很好的小伙伴,他也就没再去顺着这条线深究。谁家女眷没点自己的小秘密呢?直至最后,她们也来了西北,这才让闻嘲风觉得,这两人藏着的也许不是什么小秘密。

    偏偏她们在西北两年,不管是闻嘲风的人,还是寒二,都始终没能得到她们准确的消息。

    若不是寒江雪那边能一直收到他娘的回信,闻嘲风都要以为她们俩是遭遇了什么不测。而就在前不久,闻嘲风终于得到了可靠的消息,发现了寒老夫人和寒夫人的踪迹。她们其实就在离闻嘲风和寒二不远的地方,一座偏僻的山谷里。

    据说她们也是刚到不久,但已经准备起程返回京城了。

    闻嘲风一看,这不是巧了嘛这不是。

    为求表现,他也要第一时间出现在两位夫人面前,护送她们一路安全啊。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才能出现的好像这只是个意外,他全然没有故意安排。

    相逢不如偶遇,咱们一路结伴。

    顺便的,闻嘲风也是真的很好奇,寒家的两位夫人在西北这两年到底是在干什么。

    寒夫人和寒老夫人……当然是来找人的啊。从南方找到了西北,一开始得到的消息是人在江南水乡,去了之后才发现事情远比她们想象中的要复杂,好不容易辗转打听到人被带去了西北小城。她们动身时还不知道西北会发生战事,等到了就已经走不了了。

    而寒老夫人要找的人又因为战事而躲去了乡下,整个一出阴差阳错。她们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两年后艰难找到了对方。

    但如何说服人和她们一起上京,又成了一重困难。

    就在这个时候,闻嘲风带着大部队出现在了这个偏僻的山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介绍自己准备好的“无意路过,想借碗水喝”的台词,就被寒夫人表示:“殿下,您来得真是太好了。”

    闻嘲风:“???”我们以前认识的?莫名体验到了寒江雪失忆后的日常。

    “命妇每年都会入宫拜见皇后,参加晚宴,我自然见过您。”而且,哪怕以前印象不深,西北这两年的战事,已经足够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把无夷王的大名牢牢地刻在脑海。他和寒二不好说一战成名吧,但至少已经是一面被树立起来的旗帜,见之安心的那种。

    “!!!”闻嘲风喜出望外:好感度这不就已经刷起来了吗?!

    第89章 开始钓鱼的第八十九天:

    寒江雪在陪着大公主给三公主祈完福后,就马不停蹄地回家了。本来还打算在四一寺里住一晚的他,一听说家里没爹,这还不赶紧着回他的快乐老家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蹭的是大公主和两位皇子的马车。

    路上顺便一起玩了几局简易版的《逐鹿》,就是不要游戏桌,只用牌的那种,大公主赢的都不想玩了。

    寒江雪:“……”有大哥罩着真是了不起哦,等闻嘲风或者我大哥回来咱们再战。

    顺便一说,皇家马车是真的舒服啊。倒不是寒家给寒江雪买不起好马车,而是有些规格、尺寸,只有皇室才能用。好比闻嘲风那种比较新奇的内外两层的马车,就是只有亲王级别才能使用的,哪怕是大公主也不行。

    而马车这玩意就和车似的,自然是越宽敞越舒服,在防震等技术方面,其实皇室和寒家的也没什么区别。只是防震结构让寒江雪越看越眼熟罢了。

    闻嘲风外出打仗,肯定带不走他的马车,刚巧就在寒家后院里放着。寒江雪要是脸皮厚一点,偶尔其实也可以短途用一用,但是他没有。

    倒不是怕麻烦闻嘲风,而是寒江雪坐亲王马车的事一旦被哪个闲得无聊的言官看到,那他爹就等着被告吧。是的,他爹,不是他。

    大启的言官非常神经病,经常是儿子犯事告老子,参这个当爹的教子无方、枉为人表。

    这些言官别的不行,在网罗罪名方面,那真是一等一的杠精转世,什么新奇的角度都能想到。

    寒江雪自己是不怕被参的,随便他们怎么告,他脸皮厚。但他很怕因为自己而连累家人,他爹一把年纪了,被人指着鼻子在朝堂上骂,那画面属实不像话。于是,就只能放着闻嘲风的马车在寒家落灰了。

    闻嘲风那些各地进贡的宝马,寒江雪倒是骑过好多回。嗯,寒江雪在闲着无聊的这两年里,又新增了一项技能——马术。

    据说是在寒江雪没失忆之前,小时候就已经学会的,他再重新来一遍,有肌肉记忆,很快就上手了。寒家也有几匹御赐的骏马,寒江雪轮流骑出来,让闻嘉泽都差点没跟上他换马的速度。虽然他俩关系好了,但某种程度上的攀比还是一直暗搓搓地在进行着。

    除了马术以外,寒江雪还被他远在千里之外的娘,给安排了一个游泳课程。

    寒武侯一开始是没有把寒江雪出事的具体原因和过程告诉寒夫人的,只是说寒江雪与闻嘉泽争执,头受了一点伤,结果不幸失忆了。寒夫人也信了,毕竟寒江雪和闻嘉泽互相别苗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没怎么动过手吧,但寒二可是打过的。保不齐哪天寒三被惹急了,也会动手。

    可惜,事情的真相没有瞒多久,就还是被寒夫人给知道了。毕竟寒家就这么几口人,再加上隔壁的王家舅舅,大家彼此来来回回地写信,总有说漏嘴的一天。

    寒夫人也不愧是巾帼英雄,到底心里有多担心小儿子,她没在信里表现得太过,但行动上却是马不停蹄地给寒江雪报了个游泳课。

    指导老师——寒江雪他舅。

    作为大猫里的一员,王舅舅却是个罕见的会泅水的大猫,并且属于那种很喜欢水的类型。在每年雍畿都会举办的冬泳赛上,经常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寒武侯本想自己教儿子游泳的,他自认为水性也不错。奈何寒夫人没同意,她觉得她丈夫教孩子的方式都太糙了,说是教小儿子游泳,很可能就是把寒江雪一脚给踹水里,让他自己去感受大自然的神奇。

    寒夫人很怕呛水多了容易给寒江雪留下心理阴影,那就更不好教了,就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丈夫,选择了弟弟。

    王舅舅也确实对得起姐姐的这份信任,虽然外表粗狂,但就从他会给他娘子织围脖这一个举动里就能感受到,他又能彪悍到哪里去呢?在教学方面,王舅舅那真的是既贴心又细致,哪怕寒江雪犯了一样错误的一遍又一遍,他都能继续好脾气地重教。

    要是换寒武侯在这里,怕不是就要和寒江雪对吼起来了。

    不管是辅导孩子写作业,还是其他的兴趣爱好,家长学得精不精其实不是关键,真正的核心问题是得有耐心,会教学。王舅舅就属于后者。

    寒江雪在下水之后才反应过来,上辈子他就会游泳啊,这辈子虽然身体没了肌肉记忆,但基本的蛙泳要领还是有的,很快就不需要借助任何外物的能从水上浮起来了。然后,在一片水池的宁静中,寒江雪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他既然会水,为什么还会差点淹死在天香阁的后院池塘里呢?

    是被人先打晕,再扔到池塘里的吗?

    那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多此一举?反正也就是为了制造他和闻嘉泽互殴、导致重伤的假象,扔不扔到水里很有必要吗?

    还是他是先昏迷,再不小心落水的?

    对方也没确定他到底淹死没淹死就跑了?那些千里楼的杀手这么不专业的?留下这么一个大的漏洞,生生等到了闻嘲风来救他?

    还是说,他刚意外落水,闻嘲风就到了?

    这里面巧合怎么这么多?

    寒江雪心想着,自己当初也是个傻的,竟然一点都没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直至自己亲自下水,才反应过来。寒江雪后来还把这段怀疑,写在了给闻嘲风的信里,闻嘲风没有说他为什么会意外出现在天香阁,只是说等他回京之后见面亲自告诉寒江雪。

    寒江雪当时就很想和闻嘲风说,你是不是话本看得太少了?

    这种一到关键处就非要见面说的旗,可不能随便乱立,因为一般遇到这种情节,关键信息在最后都会传递不了。

    不过到最后,寒江雪也还是不知道闻嘲风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寒江雪回到家后,家里果然没有人,他就快快乐乐地享受了一个下午的“逃课”时光,心想着如果他爹是出门喝酒,那晚上回来必然会很晚,且基本是回来就倒头就睡,是不会发现他到底在不在家的。等第二天早上上完朝,他早跑了。

    计划非常完美,但挡不住……

    他爹其实不是出门喝酒啊。

    晚饭的时候,寒起就准点回来了,一抬脚进花厅,就看到他儿子吃着火锅唱着歌,快乐得不得了。

    父子四目相对,唯有尴尬可以诠释。

    然后,寒武侯就火冒三丈地动了起来:“好你个寒江雪,你小子又逃课!”

    寒起拿起鞋底子,就要是真的抽上来。

    寒江雪早已经过了因为生病而特有的“稀有动物保护期”,虽然他现在还是失忆状态,但不管是他还是他爹,都已经习惯了,甚至寒起一看寒江雪这幅咸鱼的死样子,就感觉又回到了过去。那打起儿子来,不要太顺手。

    寒江雪一开始还不信他姐和他说的,老爹最近对你挺温和啊。等寒武侯开始真的再次追打他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爹在他失忆的前半年是真的对他很慈祥了。

    但后来嘛……

    寒江雪现在躲他爹躲得可溜了,一边绕着桌子套圈跑,一边还能顺便吃完麻酱碗里的牛肉卷。嘴里还能特别挑衅的喊着:“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小爷今天就是不要去上学!”

    又是父慈子孝的一天呢。

    等两人都跑累了,他们就重新围坐在了桌子前,又点起了炭火,开始吃着火锅唱着歌。寒武侯那个气啊,哪怕不打了,嘴上也不饶人:“你逃课就算了,吃饭竟然还不等你爹,寒江雪,你可真孝顺。”

    寒江雪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立刻回嘴:“那你大白天的不在家,干嘛去了?可别和我说朝廷上有事啊,大皇子今儿都闲的陪妹妹去逛四一寺了。你还能比大皇子忙?”

    闻义舟这一两年里是真的特别受皇帝闻云幛器重,能者多劳嘛。

    “你管我干嘛去了?”寒起略显气短。

    寒江雪本来是打算说,我以为你大白天喝酒去了,要是等你吃晚饭,怕不是要饿到明天早上。可一看他爹这心虚的样子,就忽然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寒起这个老同志坏得很,怕不是又藏了什么小秘密。

    “嘲风回来了?联合你给我一个惊喜?”就像之前他二姐偷摸回京那样,寒江雪在分析出他姐早就回来,他爹替他姐打掩护之后,很是讹了他爹和姐不少东西。

    “醒醒,这样的套路怎么可能再玩一次?”寒武侯有点酸溜溜,这还没捅破窗户纸在一起呢,闻嘲风在他儿子嘴里的出场概率已经居高不下了,以后真在一起了,那还得了?寒江雪眼里还能有这个家,有他这个爹?“闻嘲风、闻嘲风,你就不能关心一点别的?”

    “那我关心关心你,你下午干嘛去了?”

    “……”寒武立刻闭了嘴。

    寒江雪却越琢磨越觉得这里面有事:“说起来,去年差不多的时间,你也有天突然不在家啊。”寒江雪那次还是逃课,被抓了个现行。

    “你逃课还有理了?”寒武侯的声音比儿子还大。

    吵架,重点看的就是声势。

    “前年春天你也有天不在!”寒江雪却像是抓到了哗点,“不对不对,不只是春天,春夏秋冬,你总有忽然不在的一天。就像是我去替阿奶骂阿爷似的,定时定点……”

    眼瞅着寒江雪就要自己瞎琢磨出真相了,寒起没辙,只能老实交代。说真的,既然要当一条咸鱼,为什么还要这么聪明呢?孩子太精明了,真的让父母很难做啊。寒起想起了他娘子曾经的家书,据说老大两岁就已经很不好哄了。

    至今唯一好转移注意力的,好像只有老二,呜呜,不愧是爹娘的瑰宝。

    “我也去气人了,你满意了吗?”只不过寒江雪是去骂一个无法反驳的死人,而寒武侯是去“探望”一个还健在的大活人。季季不忘,寒暑不落,坚持了已经有好些年了。

    在寒武侯不在京中的时候,则由寒夫人代劳。

    寒江雪唯一的想法就是,他们一家真不愧都是大猫啊,记仇属性点满,每一季都有个骂人小指标要完成。

    不对啊:“你去骂活人,对方肯定还嘴啊,你吵得过人家?”

    真不是寒江雪小瞧他爹,而是寒武侯怎么看都像是武斗派,动手他可以,骂骂咧咧、指指点点的话,他……

    “你不会打人了吧?”寒江雪谨记医嘱,“对方厉害吗?你可不能再随便动武了,你什么身体你不知道吗?”

    寒武侯的旧伤真的很重,就差一点整个人都要报废。喝酒大家还能纵着他一些,但动手就是万万不行了。寒武侯如今的情况就仅限于自己练练,或者和知道他情况的家里人练练,寒江雪当日被围,他爹化狮去救的时候,帅是帅了,也就是寒江雪当时失忆什么也不记得,不然他第一反应就是问他爹是不是不要命了。

    寒武侯看儿子这么关心自己,就又重新开心了起来,摇头晃脑对儿子道:“安心啦,他倒是想和我动手呢,那他也得有那个能力才行啊。”

    寒江雪看他爹的眼神都奇怪了不少:“骂一个瘫痪在床的人,你可真行啊。”

    “不是那个能力,我是说他被圈起来了,他在墙里边,我在墙外边,我们俩除了隔空对骂,还能干什么呢?”

    “哦哦,这样啊。”寒江雪这才明白是自己想差了,“谁啊?”

    被圈起来,其实就是一个提示了,对方肯定是皇亲国戚。不过,怎么说呢,被先帝圈起来的皇亲国戚多了去了。老闻家一直都有这么个传统,哪怕是造反都有可能只是圈起来了事。当然,到底是赐死还是圈禁,主要还得看这个人和皇帝的情谊。

    要是皇帝的儿子,那哪怕真的造反了,皇帝把人圈起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但要是皇帝的什么九曲十八弯的远方亲戚,那就是斩立决、灭九族,不带客气的了。

    当然,寒江雪试想了一下,如果造反的是闻嘲风,大概率闻云幛也还是会选择圈禁。

    钱太后是皇帝闻云幛上位后,唯一一个死得不明不白的皇亲国戚,还不是皇帝杀的,而是他儿子杀的,他就负责给先帝离了个婚。

    “还能有谁?楚国长公主的前驸马。”寒武侯的脸色在提起对方后,立刻就变得不善了起来。

    楚国长公主是谁,寒江雪是肯定知道的,他们家的大恩人。

    但……“前驸马?这人还活着呢?”

    “不仅活着,还活得可欢腾了。”寒武侯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在说,好想亲手帮他变得沉稳点,就像死人躺在棺材里那么沉稳。

    第90章 开始钓鱼的第九十天:

    “呃,一个问题,这位楚国驸马……”寒江雪举手。

    “前驸马。”寒武侯纠正。

    “对不起,前驸马,和咱们家有什么深仇大怨吗?”在寒江雪之前的人生里,他对这位前驸马所知甚少,几乎仅限于‘公主找了个驸马’这个层面,古代主张女大当婚嘛,公主肯定是要有个驸马的,“是和楚国长公主有关吗?”

    寒起点点头,坐下缓了几口气,这才一边吃火锅,一边继续给儿子讲当年的故事。

    众所周知,寒江雪的祖母寒老夫人,是楚国公主的乳母。寒老夫人当年随渣男丈夫(AKA大牛)从老家江左逃难来了京城,却反手被渣男连儿子一起卖给人牙子。若不是有幸得长公主的生母淑妃娘娘所救,一辈子就真的完了。寒老夫人便这样阴差阳错成了公主的乳母。

    寒起和楚国公主一同长大,两人虽是臣属,亦亲如兄妹。寒起的军事生涯起点,便是楚国公主对先帝举荐,寒起也用大胜蛮族,来回报了公主的这份信任。

    不过,很快地,楚国公主就遭到了主降派(也就是后来的格天诗会)的报复,他们妄图利用道德绑架,迫使公主和亲蛮夷。但先帝死活不同意嫁女,他力排众议,以升了所有的“公主”为“长公主”的破格形式,来换得了女儿们的自由。

    楚国长公主在那不久之后,就下嫁给了当年的新科状元陈晟。

    公主和驸马在外人眼中,很是过了一段夫妻恩爱的神仙日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彼此一直没有孩子。直至某日清晨,京郊县衙一阵急促的鸣冤鼓声,打破了这份平静。

    “陈世美!”寒江雪啪的一声放下了夹着虾滑的筷子,义愤填膺。

    寒江雪的第一反应就是,好你个停妻再娶骗公主的渣男。

    但寒武侯却一头雾水,夹着贡菜吃的手都停下了,不解地看着儿子,好一会儿才找到嘴巴评价了一句:“你这孩子从小就想象力丰富,怎么就不能和你大哥换一换呢?你写话本肯定比他有出路。”

    寒大至今还在坚持着他死活成功不了的文学之路,尤其是在听说弟弟和向小园合办的杂志大获成功之后,那打击的,据说三天两头大半夜地站在墙头网抑云。

    吓得肃王上去劝了好几回:“他们不能欣赏你的作品,但是本王能啊。”

    “啊?不是啊?”寒江雪略显尴尬。

    “当然不是啊,长公主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去驸马老家调查清楚?况且,他可是新科状元,参加院试时需要廪保互结亲供,姓甚名谁,祖籍哪里,家里几口人,地里几口田,早就核对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有这种隐瞒妻儿的空子给他钻?”

    寒江雪听的一脸茫然,什么廪什么保?

    寒武侯不得不给没有常识的儿子科普:“廪保就是说,需要同县户籍的学长、学姐来给你作保,证明你是你;童保则是说,需要同届一起参考的五个童生互相担保,若一人行为有异,另外四人都要受罚。陈晟要怎么才能胁迫其他四个童生,帮他一起隐瞒已婚的消息呢?你在国子监到底学了点什么?这种常识性的考试规矩,你们夫子都没教的?”

    寒江雪那是既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只能用一句“我失忆了啊”来蒙混过关。

    寒武侯却已经不吃这套了:“你失忆已经两年了,早该如饥似渴地重新学会这些常识了!”

    寒江雪无言以对,他根本就没打算科考,他去哪里学?梦里吗?

    1114也见缝插针地表示:【陈世美那个故事是假的,但背景选在北宋,所以欺骗公主还是可行的。因为廪保互结是明朝才有的制度,估计朱元璋听戏听多了,防的就是又一个陈世美。】

    总之,陈晟犯的事不是这个。

    来人举报的是当朝驸马陈晟,冒名顶替宗嗣,私吞财产。

    这里就要先说一下“吃绝户”这个宗族制度下的传统艺能。所谓吃绝户呢,就是说某家男主人去世后,宗族以男主人没有留下子嗣为借口,侵吞财产。但这个“子嗣”是不包括女儿的。说白了,就是觉得人家孤女寡母好欺负。

    当然,到了现代,吃绝户就演变并进化为,极个别人想通过娶独生女来达到侵吞对方家财产的目的。

    有了张良计,自然就有了过墙梯。

    也并不是所有的主母都会坐以待毙,看着乡老来占尽家产而无动于衷的。她们一般的选择,便是找到丈夫以前的通房丫鬟,无中生有出一个儿子来。

    陈晟便是这么无中生有出来的宗嗣。

    他娘以前确实给陈财主当过通房,但不得财主喜欢,就给了一笔钱,被放了出来。她回乡找了个鳏夫,谁也别嫌弃谁的过了下去。好巧不巧,一成婚就怀了孕,又因为田间劳作太辛苦而意外早产,乡里就传了些“也不知道她这孩子到底是谁”的难听话。

    捕风捉影嘛,就是这么回事,只要当丈夫的不在意,那就没事。

    却也正好给了陈财主的老妻一个想法,陈财主不幸去世,膝下却只有女儿,一个儿子也无。陈家族老逼上门来,陈夫人情急之下,就找到了背负了这么一个传闻的陈晟,非说是陈财主的遗腹子,给认了回去。

    那个年月正好遭灾,陈晟的亲生父母连吃饭就困难,他们也想给儿子一个更好的未来,就默认了这件事。

    陈夫人没那么多坏心眼,一点不小气,财主留下的家产和陈晟这个养子是五五分的。陈晟拿一半,她和她的女儿拿一半,算是真心实意地养大了这个儿子,供他去最好的书院读书,引他走上了科举之路。

    陈晟也争气,新科状元,尚了公主,简直是光耀了陈家的门楣。

    不管是养母陈夫人,还是他在乡下种地的亲爹娘,那都是高兴的,也跟着沾了光,或多或少达到了阶级跃迁。

    这本是一桩民不举官不究的家事,只能说一句谁也不容易,大家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偏偏陈晟天生的不知足,白得了陈财主一半的财产还不够,还想谋划着得到另一半。他谋划的手段也很神奇,在某次回家省亲的时候,让陈财主的女儿怀了孕。来举报的人正是陈财主女儿招的上门女婿。这顶绿帽他没办法忍。

    寒江雪:“???”就,不是陈世美,胜似陈世美。

    “倒也不算是。”寒武侯还是很实事求是的,他开始吃面条了,麻酱拌面,又香又弹,“他和楚国长公主一直是各玩各的。”

    寒江雪:“……哈?”他得给脑子里楚国长公主的人设更更新了。

    大启的这些公主,是因为有国宝大熊猫给当护卫的缘故吗?怎么感觉一个比一个彪悍。

    “重点不是他婚内出轨,又或者是他和谁搞出来了个孩子。”寒武侯对待感情问题,一直很有一套自己神奇的理论,那就是公平。你对我始终如一,我自然也会对你始终如一。若你找了,那我自然也能找。只要大家彼此接受,是公正公平的,那在他看来就没啥问题。

    好比寒武和他娘子,他们自始至终只有彼此。

    也好比楚国长公主和陈晟,他俩一个养小妾,一个养面首,彼此都挺快乐,是成婚之前就达成的协议。夫妻关系在外人看来那么好,最主要原因就是他们并不吃彼此的醋。

    如果他们能这么过一辈子,那别人看到的也只是长公主和驸马琴瑟和谐、夫妻同心。

    “但问题就是,陈晟这个脑子有病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在事发后,把他和章公主的这个夫妻协议公布得天下皆知。”

    天下人毕竟不是寒武侯,他们对这种事的接受程度,还是很有限的。

    而一旦涉及了这种问题,女方总是要比男方受到更大的苛责,哪怕楚国长公主是先帝的女儿也一样。

    “所以你说,我想不想弄死他吗?”寒起吃完了最后一点火锅面,仍是有些生气的。陈晟真的太没有担当了,明明是成婚前两人都同意的事,婚后你陈晟也玩得不亦乐乎,可真的出事了,还是他自己惹出来的事,他怎么好意思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好像是长公主强迫了他似的。长公主怎么强迫他?

    他不过就是想把脏水往长公主的私德问题上泼,好转移自己顶替宗嗣的问题。恶心不恶心啊?

    “那他为什么没有死呢?”

    “……因为长公主说得对,他虽然很恶心,但他做的事也没有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寒起长叹一口气,“别人泼你一桶冷水,你烧开了热水泼回去,就对了吗?”

    不管是长公主还是寒起,他们追求的都是公平,你伤害了我,我也伤害你,但我不会成百成千地报复回去,让事态的恶劣程度升级。我受了多大的苦,你就该受多大的。既不能少,也不会多。

    陈晟肯定是有问题的,但也罪不至死。

    而他本身就有个冒名顶替的问题,这才是那些坚持要维护宗族文化的文人所接受不了的,纷纷上书,说他蒙骗陛下和公主,其罪当诛。

    最后先帝就把人给圈起来了。

    长公主和陈晟和离,但名声也变得十分糟糕,年纪轻轻就去了。

    不能说,长公主的死,就一定是这些外人的指指点点造成的,但至少在寒起看来,若没有陈晟的这神来一笔,长公主未必会死。她会有一段在世人看来正常、她自己私下里也很开心的婚姻,说不定还会有个孩子。

    长公主当年和离是怀了孕的,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她没有说,若那孩子长大成人,应该就和寒江雪差不多。

    寒江雪终于悟了,夏荪美之前对他奇奇怪怪的,不会是因为误会了他是长公主的孩子吧?

    说起来,他阿爹说,他阿奶和阿娘出门时,带了个紫色的小襁褓,这是要去认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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