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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开始钓鱼的第一百二十一天:

    远在蛮族腹地的寒大和肃王,他们的行动也已经开始了。

    寒大这回的计划很简单,就是先在幻想种基地搞事,等引来幕后黑手查看,再对其进行斩首。简单粗暴,却不容易出纰漏。因为往往越是复杂的计划,越容易在中间环节产生问题。唯一的不确定性,是寒大不知道该如何判断来基地查看的人是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不过,等寒江雪的来信辗转送到寒大的手上之后,这个困扰便迎刃而解了。

    “目标确定了,是越国公主。”寒大低调回到了和肃王暂住的小院,一边摘下兜帽,一边把寒江雪的信拿了出来。

    肃王正坐在屋中擦拭着自己的剑,那是一把重到完全不像剑的剑,陪伴了肃王很多年。

    这是肃王的父亲当年用过的剑,后来蛮族犯边,他父亲作为守城的龙族遭到了突袭,母亲与父亲誓死血战,最终一起在城头之上闭了眼。肃王当时还年幼,刚好被送到了阿娘的娘家省亲,这才躲过一劫。他在外祖父的府上提心吊胆、千盼万盼,却最终只盼来了一把断剑。

    先帝收肃王为养子之后,为他重铸了这把剑。他没有对他说什么很虚的安慰,也没有什么假大空的鸡汤,只有一句:“希望有天你能用这把剑,亲手为你爹娘报仇。”

    肃王的双眼从那一刻起重新有了神采,有了活下去的目标与希望。

    这些年在北疆,哪里有与蛮族的小面积冲突,哪里就有肃王与他的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肃王始终不觉得这便是报仇了。

    你要是问他,那怎么样才能算是报仇了呢?肃王其实自己也回答不上来。因为杀了他的爹娘的那个蛮族将领,早就已经病死了;而攻击了城池的那个蛮族番队,也早已不复存在,连番号都没了。但要让肃王就此收手不报仇,他又不是很甘心。

    直至肃王遇到了寒大。

    寒大给出了一个至少能够说服肃王的答案:“当哪一天大启和蛮族不再有战争的时候,您的仇大概就算是报了。”

    害死肃王爹娘的,既是某个有名有姓的蛮族,也是永无止尽的战争与欲壑难填的野心。

    肃王不想大启再有任何一个孩子,经历他当年经历过的,执拗的坐在门墩前,一天又一天的等待着再不会回来的爹娘。

    “蛮族的北迁派和南下派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肃王和寒大从多年前开始,就在尝试在蛮族的朝中安插人手,如今其中的一部分人已完美渗透,甚至有那么一两个得到了极大的重用,爬到了很高的位置上。对方冒死传来了消息,“这基地的幕后黑手,不,我是说我们的越国公主,她是南下派,一直隐在暗中,鼓动着蛮族汗王为她报仇。”

    寒大实在是不知道越国公主要报的是哪门子仇,当年主张她远嫁的人,不管是她的父皇、她的兄弟,还是主降派的格天诗会,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甚至,如今越国公主自己不也和主降派勾结在了一起吗?

    她到底是恨呢,还是不恨?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寒大对探究反派为什么这么做的内心世界没有兴趣,他只专注于解决问题:“我们杀了她,再嫁祸给北迁派,本就已经不对付、屡屡发生冲突的两边,大概就可以正式分道扬镳了。”

    “这样一来,想要过上和平生活的普通人,会北迁去寻找新的希望。”

    “始终想要带来战火、穷兵黩武的野心家……”

    在寒一生还未说完最后一句话时,肃王刚好擦完了他的剑,银光一闪,让他仿佛在剑柄上,看到了他当年爹娘的决心。

    肃王接完了寒大的话:“——我会让他们有来无回,彻底埋葬在这片土地上!”

    结束战争,回家过年。

    ……

    肃王和寒大的机会很快就到了,寒大在基地附近制造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爆炸,没什么人受伤,却引来了蛮族内部极大的骚动。据他们隐在蛮族朝中的探子送来的消息,南下派的首领人物被说动,不日即将抵达金乌城。

    金乌城便是离幻想种基地最近的一座蛮族城邦,对方来,自是为了稳定民心。而肃王和寒大也隐藏于此,他们在心里倒数着对方抵达的天数,等待着这最后的致命一击。

    肃王和寒大不打算等到对方进入基地后再动手,他们准备埋伏在必经的路上。

    这次参与整个计划的,只有肃王、寒大以及肃王的亲卫队,他们每个人都抱着“只许成功、不能失败”的决心。

    那天的风沙很大,就像肃王与他爹娘分别的那日一般。

    他被阿爹亲手抱上马车,阿娘站在一旁不放心地叮嘱:“一个人真的可以吗?完全不会害怕吗?阿娘会很想、很想你的。”

    肃王当时真的还很年幼,却像个小大人一般,反过来安慰他娘:“不怕,我一个人真的可以。”其实肃王也是很想他娘能和他一起走的,可是他又清楚地知道,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刻,他若和阿娘一起走了,会对城中的民心会造成极大影响。

    他不能任性,也不能哭,只能在实在是憋不住时,快速擦干眼角,说上一句:“今天的风沙真的好大啊。”

    然后在心里道,我也会很想、很想你们的。

    “快看,来了。”

    肃王从记忆中抽身,定睛远眺,远远地就看到伴随着悠扬的驼铃声,走来了一队仿佛看不到头的车队。蛮族的马车与大启很是不同,被很多纱账包围,却有着绝对宽阔的视野。

    他们看不到坐在最大马车之上的人的全貌,只能看到她幂篱下的身形,是个女人。

    等队伍再近了几分后,肃王等人便屏息凝神,努力分辨后,终于听到了对方缥缈的声音,确定了那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女人在问身边的人:“消息准确吗?大启准备派肃王与寒二在边关军演?”

    “是的,据说寒二已经集结队伍,从西北动身,肃王那边应该是在北疆策应,等待着与寒二集合。”大启朝堂上的消息,转眼就扇动着翅膀,飞到了蛮族。

    肃王与寒大互相看了眼彼此,能知道这样的消息,看来是越国公主无疑了!

    上!

    ***

    雍畿,陈府。

    秦覃在陈晟的府里里里外外搜了三遍,还是什么都没找到,他本就觉得优秀丢脸,结果陈晟还屡次投来故意挑衅的眼神,气得差点想要拔刀。

    寒江雪却反倒是不慌不忙,只是在顶上喊话,指使着秦覃又重新走了几个他觉得可疑的地方。

    这些地方秦覃其实之前也觉得有问题,但就是找不到问题在哪里。但他不明白寒江雪让他再来一遍又有什么意义,也不明白寒江雪为什么一定要让在一旁的陈晟听见,但还是很听话在以言行事。

    寒江雪却根本没看秦覃在做什么,只专注于听着脑海里1114的话:【动了,动了,情绪值动了。】

    陈晟的演技再好,他内心的真实情绪也会出卖他。

    一旦秦覃靠近真正需要注意的地方,陈晟的情绪就会拔高,被1114所捕捉。

    “停!”寒江雪及时对秦覃喊了停。

    秦覃正好站在了陈晟种的那一丛小白菜边上,他看看菜,菜看看他,大家多少都有点懵,这里怎么了吗?

    “刨了。”寒江雪毫不犹豫道。

    “你凭什么?!”陈晟终于怒了,要不是被人压着,怕不是就要冲上来了,“哪怕我做错事,被关在这里,也不能你们想怎么对我,就要怎么对我吧?这可是我好不容易种起来的菜!”

    “你生气啦?”寒江雪站在高点,笑着问。

    “你觉得呢?”

    “那可太好了。”寒江雪举手欢呼,“我凭什么?我就是想气你啊。秦覃,还不动手?”

    夏荪美对寒江雪这样的问答满意极了,不愧是长公主的孩子,气死陈晟最好!寒江雪只能在心里想着,他很有必要带夏荪美回他家看看念念了,那才是夏荪美真正该报恩的对象。

    秦覃那边则二话不说,立刻就带人上了,他也从陈晟与众不同的反应里,嗅到了一些什么。虽然不知道寒江雪哪里来的这个直觉,能算得这么准。秦覃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努力往下刨了又刨,果然还就发现了问题。

    没有立起任何flag。

    被陈晟藏起来的是一个地板入口,不只寒江雪惊讶,其他人也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到底什么时候有的这个东西的?在层层侍卫的监视之下,陈晟就在这里被圈禁了这么多年?

    夏荪美皱眉,吼彩卫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看管圈禁宗亲的这一块,自古便是吼彩卫的管辖,地锦卫根本插不进来。作为天子禁军,吼彩卫是得到了天子的绝对信任的,他们也确确实实忠心于天子。哪怕吼彩卫和地锦卫不对付,在这点上,夏荪美也是承认自己的老对手的。

    只是吼彩卫如今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让夏荪美震惊不已,不应该啊。

    秦覃在打开门的刹那,1114突然喊了声:【不对,宿主,不对,陈晟的情绪不是愤怒,是激动和喜悦!】

    他们中计了!

    寒江雪的第一反应就是朝着下面大吼:“所有人卧倒,屏息。”在圣山上,他和闻嘲风已经上过一回当,这回当然不会再上。

    果不其然,拉开木门的刹那,等待秦覃的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亦或者是一个地下通道,只有迎面而来的冷箭,以及被拉动之后飘散出来的微妙异香。秦覃是最直面木门的人,哪怕有寒江雪的提醒,还是没有完全躲闪开来,肩上、大腿上都中了一箭,不过,至少他没有吸入太多的气体。

    尤其是压住了陈晟的卫兵,早早就屏住了呼吸,没有软下手脚,从始至终都在死死地压制着陈晟。

    而夏荪美则已经一个蜻蜓点水,从屋顶飞身而下,抽刀捅入了陈晟的腹部。她这完全是本能,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倒不是故意要报仇,只是以为是毒气,对方要害死寒江雪,她当下就炸了,想捅死对方。

    陈晟也是没想到,他本计划着等香气出来的刹那,自己好趁机逃跑的。没想到迎来的却是腹部的一刀,以及直流的鲜血。

    夏荪美也被自己的本能吓了一跳,不过,她也不后悔就是了。

    陈晟他该死!

    陈府毕竟不比圣山,圣山里面是个绝对封闭的环境,香气散不掉,闻嘲风等人当然才会那般遭罪。陈府这边只需要等一会儿,气味就自然而然被空气稀释掉了。

    大家并不需要屏息太久。

    秦覃在中了两箭后,仍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忍着痛,去查看了机关后面的东西。那里藏着的是一个不知道何时被草草堵上的通道。本来秦覃还想带头进去查看的,却被才从上面下来的寒江雪给拦了下来,强制他这个伤员被抬出去就医。换了其他人继续深入。

    从绵长的通道而过,就到了一个离陈府附近并不是很远的院子,院子里的人都被突然冒出来的地锦卫给吓了一跳,虽然很快就反应过来要反击,却组织得匆匆忙忙,被迅速控制住了。

    寒江雪最后跟过来时,再一次看到了被俘的八塞,这个背叛了他,被抓起来后又逃跑成功的下人。

    寒江雪刚想开口,似曾相识的一幕,就在他的脑海里开始剧烈地挣扎,好像要破土而出。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直至艰难忍过了头痛欲裂,看到了两年前。他当时不只遇见了闻念,他还直面了……

    越国公主。

    那个本应该被寒江雪彻底遗忘的记忆,也终于被补充了个完全。越国公主当时一袭长裙,正在和朝中的某个大人物会面。

    她在威胁对方:“我也没有要你做什么,不是吗?只是希望你能配合一下,这样我就不会公布出先帝的秘密。”

    寒江雪站在时光的这头,看着两年多以前的记忆,心想着,先帝的什么秘密?

    不对,重点是,对方在朝中有人!

    不不不,更重要的应该是,越国公主躲在雍畿的概率要更大一点,她也许根本不在蛮族。他要赶紧给他哥写信!

    第122章 开始钓鱼的第一百二十二天:

    八塞没想到自己会再次落网,脸上的震惊和那些千里楼的刺客一模一样。

    是的,在寒江雪通过陈府的地下通道无意中发现的这个据点里,不仅藏着八塞等人,还藏着千里楼的刺客。除了作为幕后黑手的越国公主,可以说是一网打尽。

    寒江雪在看到这些“老熟人”时,内心也是感慨万千,嘴上倒是十分客气,主动打招呼道:“两年没见,都还活着呢?”这语气听起来就充满了遗憾,像极了诅咒。

    八塞和刺客们:“……”你怎么敢的?!

    寒江雪当然敢啊,他不仅敢,还敢持续开嘲讽:“你说你们跑什么呢?最后还不是殊途同归,又被我们抓住了?与其东躲西藏、紧张兮兮这么两年,还不如当年就伏法认罪呢,对吧?要是投胎投得早,现在已经重新做人两岁半了。”

    所有人都被堵住了嘴,没有办法回怼,但他们用自己丰富的表情表达了内心的脏话——可去你妈的吧。

    不过,寒江雪此时已经顾不上和这些小喽啰聊天浪费感情了,夏荪美把千里楼的女楼主万梨给带了过来。两人的武力值旗鼓相当,火星四溅打了许久才终于分出胜负。夏荪美略胜一筹,万梨被当场擒获。

    这位有着丁丁的母鬣狗首领,果然非同凡响。

    在万梨被带到寒江雪的面前时,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若我主动配合、老实交代,可不可以在死前,见你爹寒武侯最后一面?”

    寒江雪:“???”不是不可以,他只是有个疑惑,他爹的魅力这么大吗?

    寒武侯的魅力还真就是这么大。

    在寒江雪看来,这整个事情都显得毫无逻辑,又莫名其妙,很突兀地蹦出来一个白送。但从万梨万楼主的角度来说,却是她早就已经想好的结局。

    早在她因为“对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而接下刺杀寒江雪的任务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之前就说过的,万梨出生于大启边塞的一座小城,漫天飞舞的黄沙和穷到揭不开锅的生活,是充斥于她整个童年的唯二主题。

    但哪怕是这样的一座小城,已经是万梨的全部,那是她的家。

    城破那一日,万梨的爹便亲手杀死了她的娘,她娘是自愿的,因为与其被那些牛马蛮族糟蹋至死,还不如现在就死个干净。万梨她爹本来还想杀了万梨之后再自杀的,但万梨不愿意,她不想死,哪怕苟延残喘、受尽屈辱地活下去,她也不愿意就这么死去,她还年轻,她还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

    最终,阿爹心软了,放过万梨,只自己自尽在了妻子的身边。

    万梨则如愿活了下去,却一如她爹娘对她说过的,那些蛮族根本不是人。就在她不堪受辱、万念俱灰,觉得自己也许该听爹娘的,她选择错了的那一天,寒武侯带着部队神兵天降,重新收复了失地。

    她的城回来了,她的家也回来了。

    只有万梨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分崩离析,有些什么东西在那一役后就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回来了。当然,万梨对救了她的寒武侯还是满怀感激的,对他的崇拜根深蒂固。可与此同时,她也明白了只有掌握力量的人,才可以为所欲为。

    她想变得强大,想变得有钱,想变得不再这般软弱,只能等着别人来救。

    万梨也曾想过要当一个和寒武侯那般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惜,事与愿违,她走上了杀手这条不归路。不仅刀尖舔血地收割着生命,还逐渐成了整个千里楼的老大。

    没什么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也没什么苦难浸泡的鸡汤,只是她自愿选择了当一个杀手,这样是来钱快,又能拥有强大力量的唯一捷径。

    人人畏惧她的恶名昭彰,这反而让她觉得安心极了。

    命运的再一次转折,便来自她接下了刺杀寒江雪的计划。她一开始是想拒绝的,可是……对方给的真的太多了。她没能遏制住心中的贪婪,最终就注定了要迎来毁灭。她就这样一步步和幕后的越国公主拴在了一起,在大启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选择。

    “我知道越国公主的计划。”万梨在和对方搅和在一起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不求原谅,也不奢求还能活着,只希望你爹能知道,我从没有想过要和蛮族勾结在一起。”

    她那么恨蛮族,若第一天就知道越国公主已经倒向了蛮族,她是绝对不会答应与她合作的。

    她上当了。

    寒武侯最终还是赶了过来,见了万梨最后一面。寒起自然是不知道她是谁的,他这辈子打了无数场仗,救了无数条人命,根本记不过来谁是谁。但是他在知道了万梨的事之后,他还是选择了过来:“希望你来世不要再做错选择,你本可以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来自边塞小城的孤儿出身,能练就如今这般的高强武艺,掌控偌大的一个杀手组织,不管是文还是武,她都已经比大多数人要出色了。

    只可惜,她走错了路。

    “果然是选错了啊。”万梨垂下头,她一辈子都在面临选择,在爹娘相继死去时,他们问她,是要和他们一起死,还是受尽屈辱的活下去,她选择了生;在习武的路上,她在从军和投奔刺客楼之间,选择了当一个杀手;在接下越国公主的钱和拒绝之间,她选择了和越国公主勾结在一起……“怎么每一次都选错了啊。”

    不过,至少在生命的最后要做一次正确的选择吧。

    万梨对寒武侯道:“越国公主本想在推楚国长公主的孩子当上蛮族的汗王后,对天下公布他的身世,然后再说出先帝的秘密。”

    寒江雪忍不住插嘴:“所以说,先帝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万梨摇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全天下大概只有越国公主知道,“但现在不管是闻念还是寒江雪,我们都抓不到,越国公主便放弃了。”

    她现在只想公开先帝的秘密。

    “你们快一点,也许还能赶得上,她在朝中也有勾结之人……”

    ***

    在肃王手起刀落就把黑色幂篱之下的女人斩杀之后,不管是肃王还是寒大的心都跟着咯噔了一下,太容易了,事情不对!

    两人强压下心中的疑惑,选择了第一时间带人撤离现场。

    等紧赶慢赶回到事先准备好的另外一处躲藏地之后,肃王和寒大才终于有了空闲来合计他们遇到的事。一个问“幂篱下面的是越国公主吗?”,一个答“我哪里知道,我又没见过她,但我觉得不是,越国公主按道理来说没那么容易被杀掉”。

    两人手上只有越国公主的画像,还是她当年出嫁前最年轻时的宫装,说真的,要是这样都能辨认出来,才见了鬼呢。

    不过,只从这么轻易得手来看,那人大概率不太可能是真正的越国公主。

    他们暴露了。

    就在寒大抉择着,他们到底是按照原订计划撤回大启,还是反其道行之继续深入蛮族王都,重新进行二次刺杀时,寒江雪的信到了。

    还是那个时差问题。

    在寒江雪搜索陈晟的前驸马府时,是朝堂上还正在议论皇太弟人选以及到底该派谁去军演的第一天。而寒大和肃王准备截杀“幕后黑手”时,对方已经收到了朝中讨论完的消息。哪怕信息的传输速度再快,再快马加鞭,伏击事件发生时,其实也是陈晟一事事发后的好几天了。

    在对方终于收到了肃王和寒二联合军演的消息时,肃王和寒大也紧随其后收到了寒江雪的消息——越国公主就在大启,你们的诱敌计划不会成功。

    寒大叹了一口气,也不用纠结了,收拾收拾回北疆吧。

    虽然幕后黑手没有杀死,但寒大的其他计划还是可以照常进行的,只要出了事,不管幕后黑手死没死,都会彻底点燃蛮族两派的战火,打破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僵持局面。

    真正的与此同时,大启已经从讨论请立谁来当皇太弟,到有了明旨,立无夷王闻嘲风为皇太弟。那旨意如今就放在寒家的圣旨堆里,明明闻嘲风在接到圣旨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激动的,等看到它迅速泯灭于圣旨山后,就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迅速便冷静了下来。

    做到了真正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在让寒武侯在一边看得连连点头,无夷王确实是大启最好的选择了。

    不过,寒武侯不知道的事,对于这位新晋皇太弟来说,他眼下最关心的其实是如何名正言顺地和寒江雪成婚。

    “我们必须得赶紧给闻念恢复身份了。”

    闻嘲风这话刚说完,闻念的身份就被公布得天下皆知了。

    那些消息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一夜之间,便传遍了大启的大街小巷,被张贴到了所有的告示栏上。

    他们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公布这个消息的,只可能是越国公主。

    闻嘲风推断,她是在试验她的方法是否可行,如果可行,那下一次被公布的,便是先帝的秘密了。

    也不知道越国公主是如何衡量的,她最终在闻念和寒江雪之间,还是选择了闻念,一口咬定了闻念才是楚国长公主和蛮族贵族通奸生下来的孽种。寒家不仅知道,还包庇了这一行为数十年,只因为寒家的老夫人是楚国长公主的乳母。所谓精忠报国的寒家,也不过如此。

    寒家已经提前从万梨口中得到了消息,说真的,这个对他们来说打击不大。

    甚至可以说是一波助攻了。

    寒家本来就一直在打算要公布闻念的身份。

    反倒是那些笃定寒江雪才是长公主私生子的人,好比江王,比较震惊。据说江王在听到消息后,差点把整个王府都给砸了,因为他本还打算着要利用闻嘲风和寒江雪的私情,搞点事情呢。

    咳,是的,虽然和闻嘲风一起经历了武曲山大劫,他们合作得也很愉快,但那并不能说明他们就是一伙儿的了。

    江王对于立闻嘲风当皇太弟一事是非常不满的,打死都不愿意。只不过他有被控制过的黑历史,暂时在朝中说什么都不太有底气,想自己上位更是不足以服众。因此,他的打算也是给闻嘲风搞点黑历史,来拉平彼此之间的距离。

    好比闻嘲风和寒江雪之间混乱的男男关系,他迟迟没有行动,也考虑到家族丑闻,很是纠结了一段日子。

    结果到头来,寒江雪跟他家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吗?

    这幕后黑手根本就是故意克他的吧?越国公主好歹也是他亲姑姑啊,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第123章 开始钓鱼的第一百二十三天:

    在江王因为他的怨种姑姑,而贡献了一大波情绪能量值的时候,寒江雪和1114却都遗憾地没有收到,因为他们正在忙着……咸鱼。

    1114对这种坐拥无数情绪财富,却什么活儿都不用干、什么事不用操的生活,日渐沉迷,再难自拔。它一边联网下载着最新的宇宙娱乐,一边和寒江雪商量:“你说,我要不要也换个像你们人类一样的名字啊?”

    1114这个名字实在是太普通了,像极了工厂流水线上毫无诚意的一般产品。或者说不定就是制造它的人的生日呢,随口一起,方便记忆。

    1114想要个更加与众不同一点的名字。

    它正在逐步地人性化。

    寒江雪正在国子监的课堂上偷喝果茶,差一点就被突然回头的夫子发现了,不过最终还是依靠寒江雪强大的心理素质侥幸过关,只不过却被坐在他斜前方的闻嘉泽给看了个一清二楚,怒视而瞪,他也想喝,但是他没有吸管!他算是看出来了,寒江雪用吸管的最大意义,怕不就是在课上偷喝!

    寒江雪回了小伙伴一个毫无愧疚的笑嘻嘻,他当初又不是没给闻嘉泽吸管,是他自己不要的。然后,他在心里还不忘回答1114:【那就换一个呗,你想叫什么啊?】

    寒江雪挺支持1114这些想法的。

    直至1114兴奋的说:【我想叫宇宙无敌霹雳大将军!】它,还是那么中二。

    寒江雪沉默许久,这才委婉表示:【……我觉得1114也挺好的。】

    1114闻弦音而知雅意:【啊,那我再琢磨琢磨吧。】

    在宇宙将军沉迷于自己新名字的选拔时,国子监终于下课了,一天的课程也到此结束。伴随着一堆学渣的欢呼,闻嘉泽第一时间凑了过来,寒江雪主动献上了自己还没有用过的备用吸管。

    闻嘉泽这才满意。

    小世子一边尝试用吸管,一边和寒江雪道:“欸,你真的不是我家亲戚啊?”

    “我真的不是啊。”寒江雪对此解释起来已经驾轻就熟,毕竟随着越国公主的曝光,已经有无数人来问过他了,他对此不要太熟。

    寒江雪第一个解释对象就是夏荪美,那还是在越国公主搞事之前,寒江雪就交代了的。他说到做到,主动带着夏荪美回了家,看到了闻念同学的幼儿版。彼时闻念小朋友正在闹情绪,因为拒绝吃菜花而哭得稀里哗啦,一点也不英明武神。

    闻念真的很讨厌吃菜花,不管是过去的他,还是现在的他。

    但寒老夫人的育儿理念里却没有偏食这一项,哪怕是寒江雪,小时候也得苦大仇深地吃点蔬菜。

    夏荪美真的很难相信,这就是她女神楚国长公主现年应该二十岁的大儿子。

    但是,在经过寒江雪的一通嘴炮之后,夏荪美还是相信了,现在已经心甘情愿开始给念念小朋友当“坐驾”了。每天往寒府跑得可勤快了。

    寒江雪继续对闻嘉泽道:“不过,我们家倒是一直都知道闻念……殿下的下落。”

    是的,闻念已经不再单纯的是闻念了,在他的身世被扯出来之后,皇帝闻云幛就很混不吝地借坡下驴,当天便下了明旨,力排众议恢复了闻念作为楚国长公主子的身份,以及他该得到的一切。

    大启公主的孩子也是能够继承爵位的,闻念一跃就从平头老百姓,变成了需要以“殿下”为尊称的郡王。

    至于什么大启和蛮族的混血,是就是呗,那又能怎么样?

    这事要是放在十几年前,那确实是个能引起轩然大波的大事,甚至如果幕后黑手节奏带得好,简直就是皇室的惊天丑闻。可如今的时间线已经是大启迎来和平许久之后了啊,最重要的是,大启赢了。

    胜者对于败者,总会自动带上一些宽容滤镜。也许败者会觉得这是高高在上的施舍,会觉得受辱,但……那又管胜者什么事呢?

    最重要的是,干出这事的是楚国长公主欸。

    楚国长公主当年的名声,已经被格天诗会和她的前夫陈晟败坏的差不多了,在普罗大众心里,这就是个任性到无所欲为、建立了庞大男宠后宫的公主,她干的荒唐事多了去了,如今不过是又有了一个和蛮族的混血私生子罢了,这很意外吗?第一天听大启的八卦故事啊?

    况且这位闻念殿下不是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了一个可怜的孩子吗?

    小孩子又能知道什么?

    为了闻念未来能更方便地继承皇位,闻嘲风直接做主,隐去了闻念凤凰涅槃的事情,对外声称闻念已经不幸罹难,闻希声是闻念留下唯一血脉。这样在大家的印象里,闻希声就是土生土长的大启人了。真追究血统,也就只有四分之一是蛮族的血脉。

    哪怕是朝臣,都说不出太多反对的话。

    至于寒家参合到这种事情了,怎么说呢,寒家在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要被骂的准备,因为事情确实是他们做的啊,他们根本没打算搞什么反转和洗白。他们就是因为寒家和长公主的深厚感情而做的这一切啊,没毛病。随便别人怎么骂,反正事儿已经做完了。

    而事实上,不管是民间还是朝堂,对于这件事的意见也不是很大。毕竟寒武侯已经是一副半告老的样子了,你还能拿他怎么样呢?

    寒老夫人和寒武侯一力抗下了这个事,也确实只有他们能干。

    楚国长公主生孩子的时候,寒家的三个子女还都是真正的孩子呢,他们又能做什么?如今自然也不会受连累。

    最重要的还是皇帝闻云幛的态度,他对此的想法就是没有想法,要不是朝臣拦着,他还想表扬一下呢。闻云幛自打退位倒计时开始,就彻底放飞了自我,颇有种有今天没明天的气势,大家拿他根本没办法。

    总之,越国公主这么一顿操作之后,好像除了成全了闻嘲风理直气壮迎娶寒江雪以外,就没什么其他意义了。

    江王严重怀疑他姑姑这其实是在报恩。

    至于越国公主是怎么做到的在全国张贴告示,夏荪美特意带着地锦卫去查了一下,其实事情还挺简单的。这位已经离开大启多年的公主殿下,在国内并没有多大的势力,也没什么可怕的人脉,不然她不会连格天诗会这种和她当年有仇的派系都要“团结”,她能张贴成功,就是单纯的比较会利用小型动物的特性。

    趁着夜晚贴上去,第二天可不就大街小巷都看到了嘛。

    寒江雪虽然来到这个动物世界已经二十年了,遇到事的时候,逻辑仍还是转不到动物的特性上,实在是上辈子的社会主义教育太根深蒂固。

    从国子监出来,寒江雪就看来了来接他放学的男朋友。

    男朋友闻嘲风成为皇太弟后,至今还没有搬到东宫里,因为大启已经多年没有太子,那里正在重新修葺,闻嘲风依旧可以在有限的时间里,满雍畿城的到处溜达。不过,因为蛮族内乱的事情传回国之后,闻嘲风其实也没多少空闲可以离开奏折堆就是了。

    寒江雪挥别闻嘉泽等人后,就上了车,惊喜地看着闻嘲风:“你今天终于有空啦?咱们回我家吃饭?”

    “不,”闻嘲风摇了摇头,“我们边走边说。”

    闻嘲风本来没打算拿越国公主和先帝的秘密去烦闻云幛的,因为他觉得哪怕他说了,闻云幛这个咸鱼也肯定什么都不知道,那毫无意义。但最近不是边关来信频繁嘛,闻嘲风在某次批改奏折时,还是忍不住爆了粗口,心烦得可以。都是越国公主给他惹的麻烦!

    哪怕是如此想要登基的闻嘲风,还是在海一般的奏折面前,第一次产生了自我质疑,他到底为什么那么想当皇帝呢?

    皇帝闻云幛等了这么多天,才终于等来了闻嘲风这一句国骂,在一边拍着胸脯表示:“还好,还好,你总算知道烦了,朕还以为你不是个正常人。现在知道当一国之君的辛苦了吧?不过,你刚刚说什么?越国公主怎么了?”

    闻云幛是知道越国公主是幕后黑手的,只是他想不明白这位姑祖母到底在求什么。

    闻嘲风就顺便说了一下先帝的秘密。

    没有想到……

    “陛下知道?”寒江雪在马车里都震惊了,眼睛睁的滚圆,“陛下怎么会知道?”

    闻嘲风也不清楚啊,反正闻云幛就是知道:“皇兄和我说,如果越国公主是为了公布先帝的秘密,那就没什么可发愁的。随便她公布好了。”

    寒江雪:“啊?”

    不是,之前听起来是个挺大的事啊,怎么到了闻云幛这里就可以随随便便公布了?这个秘密到底是重要还是不重要?

    闻嘲风也对闻云幛问过这个问题。

    “重要啊,朕两年前知道的时候,差点吓死了好吗?”闻云幛当年进入先帝的陵寝知道了这个秘密后,简直是寝食难安,彻夜难眠。因为他不仅是知道了先帝的秘密,还被先帝交托了一件事,由他来判断要不要公布这个秘密。

    闻云幛整整琢磨了两年,辗转反侧,左思右想,又谁也不敢告诉,连他最信任的皇后与郑贵妃都没有吐露半个字。

    不过,在闻云幛即将退位的此时此刻,他终于醍醐灌顶。

    “还是应该公布的。”

    “就随了越国姑祖母的意吧。”

    “她做错了很多事,在抓到她之后,朕肯定会依法处置。但她当年的遭遇,也确实可怜,如果公布先帝的秘密就是她伏法前的遗愿,那朕是愿意成全的。”甚至皇帝觉得,也许这就是先帝在天之灵的提醒,在他驾崩前,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公布自己的秘密,最后只能留下遗言交给后代决定。而如今便是先帝在天之灵想通了的结果。

    ——他想要公布。

    寒江雪:“=口=会不会太随便了一点?”不过,仔细想想,确实是皇帝这个性格能干得出来的事。

    先帝的秘密确实重要,只是他自己本身也在公布和不公布之间摇摆,闻云幛在想了两年后,决定还是顺势说了吧。

    “那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我对先帝的秘密没什么兴趣。”如果是过往,闻嘲风肯定也会很幸灾乐祸的,想看看先帝到底有什么把柄被越国公主抓住了。如今他和先帝之间的误会已经解开,他就没什么太大的想法了。既然先帝让闻云幛来决定要不要公开,那就不管闻云幛怎么选择,闻嘲风都会接受。

    闻嘲风专注的还是另外一件事——找到越国公主,他爹的龙骨至今还下落不明呢,对于闻嘲风来说,爹娘合葬才是大事。

    而如何找到越国公主呢?

    从万梨交代的蛛丝马迹里,从闻嘲风的一些个人推断里。

    “你不觉得越国公主前面明明忍了这么多,如今突然爆发,很诡异吗?”尤其是,她明明在蛮族会更有利一点,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回到大启。公布先帝的秘密这种事,也不需要她坐镇来监督啊。

    她就不怕她离开蛮族之后,蛮族失去控制吗?毕竟她最大的倚仗,那位蛮族的汗王已经去世了。

    回顾越国公主黑化后的一生,她前面的很多做法其实都是很能忍的,突然变得如此激进,尤其是考虑到原文里越国公主甚至都没能出场……

    这让闻嘲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她快死了。”寒江雪已经把答案脱口而出。

    那么,一个将死之人,会藏身在哪里呢?在闻嘲风看来,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呀。

    第124章 开始钓鱼的第一百二十四天:

    “我们之间是不是隔了好几章的距离?怎么就显而易见了?”在猜测越国公主的藏身地点上,寒江雪就没有办法和闻嘲风做到心有灵犀了,他觉得这一点也不好猜。毕竟范围只是缩小到了大启全国,再大胆一点,也许可以缩到雍畿附近。

    寒江雪发现这位越国公主虽然做事很苟,但又意外的很喜欢搞“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那一套,上次青莲教的总部就安排在了京郊。这一回说不定也一样。

    闻嘲风恍然:“啊,对哦,你还不知道,越国公主也是有陵墓的。”

    虽然越国公主当年拒绝二次下嫁蛮族,给闻氏和大启造成了这样那样一系列的麻烦,但该属于她身为公主的尊严和规格还是一应俱全。当时上位的已经是先帝了,先帝本身就对越国公主这个姑母的遭遇抱有同情,自然什么都不会差了她。

    “其中就包括一座公主墓。”

    这种皇族陵寝的规模一般都很庞大,工期较长,在死者生前便要开始修建了,好比皇帝闻云幛的陵墓,他上位之后就开始在修了,到现在也没有修好。

    公主墓没有皇陵那么复杂,但先帝生怕在自己驾崩之后,他的后代早已经遗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一位下落不明的公主,便未雨绸缪地提前替越国公主修好了死后的安眠之地。就修在她母妃的陵寝旁,也就是那位引得了皇室究极狗血三角恋的帝妃。她没有随皇帝合葬妃陵,但也没有草草裹席。只是单独给她立了个坟墓。

    先帝觉得,越国公主去世后,大概不会想要再看到带给了她深刻苦难的父皇,就把她的墓安排在了她的母妃边上。

    而因为越国公主的死讯一直没有传回,她的公主墓室便始终没有封上。

    先帝还挺贴心,给越国公主准备的是一个夫妻合葬墓,有两个入口,代表了妻子的这一边的壁画和浮雕,要远高于丈夫的那一边。充分表达了这是一个公主最终的安葬之所,她的地位永远高高在上。

    闻嘲风对寒江雪道:“她快死了,自然没什么比自己的墓,更好的归处。”

    这里地方宽敞,规模庞大,却鲜少会有人来查看。只要不嫌晦气,就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闻嘲风能有这个灵感,还是来自皇帝闻云幛的启发。闻云幛虽然知道闻念就是闻希声,但他还是觉得圆谎就要圆得完善一点,他准备给“已逝”的闻念修个墓。在拉着闻嘲风一起给闻念的陵墓选址时,闻嘲风便看到了越国公主的这一块风水宝地。

    他自我代入了一下,如果他是越国公主,他快死了,那他会躲在哪里呢?

    大概便是要落叶归根了吧。

    想想越国公主真的挺惨的,哪怕回到大启,她自己的家,她却连公主府都没有了。只有这座由先帝命人修建的陵寝是属于她的。

    寒江雪和闻嘲风紧赶慢赶到了公主墓时,并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反倒是被早早等在门口的年迈老嬷给迎了进去。老嬷绷着一张长满皱眉的长脸,看上去就很不好说话,显得有些过分刻薄。但她在礼仪上却像是拿尺子比量着一般,没有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公主殿下正在里面等您呢。”

    寒江雪不得不在心里想着,有过救命之恩就是不一样,闻嘲风这明显是被特殊对待的贵宾啊。

    闻嘲风却不是很想要这份特殊对待,他更想他爹能回来,他娘还等着合葬呢。

    越国公主的陵寝修建得不算特别华美,但也不差,中等规模吧。从前殿走到地宫,还是走了一段时间的,等寒江雪和闻嘲风带着人终于深入公主墓的中心后,便举着火把,看到了陵寝最中央停放着那一口金丝楠木的棺椁,它早已经准备多时,不管是大小、薄厚,乃至是材质和涂漆,都严格按照公主等级而来。

    行将就木的越国公主,就坐在自己的棺椁前,身后点着一盏极其明亮的宫灯,照出了她的侧颜与岁月。

    越国公主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毕竟从辈分上来讲,她是先帝的姑母。先帝驾崩时就已经岁数不小了,越国公主如今的年纪可想而知。但她的生命力看上去却格外的顽强,整个人都透着那么一股子始终不愿就此死去的意思。

    可惜,生命是十分公平的,纵她有通天的手腕,七巧的心眼,再怎么不想死去的意志,到了生命的尽头,她也还是无力回天,这是哪怕她有再多的龙骨也无济于事的。

    她看到闻嘲风和寒江雪一行人进来时,眼睛里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看闻嘲风的眼神,多了一点微乎其微的和善,又带着一丝莫名的嫉妒,她似有千言,又似有万语,但最终她的所有话都只化为了一句:“你父王的龙骨我没有动。当年他们拿出来之后,我就一直将他带在身边,你一会儿便请走吧。”

    越国公主也是能够分得清好赖的,前任无夷王是唯一一个在她落难时,对她伸出援手,还因她而被连累的人。她不可能再利用他的龙骨做些什么。

    之所以当初要带走前任无夷王,只是因为那是唯一对她好的人,她孤身一人流落在外,总想要寻求一点安慰。

    闻嘲风很生气,那是他的父亲,任谁也不会对这样一个动了自己父亲龙骨的人,有什么好脸色。

    不管越国公主有什么苦衷,在闻嘲风看来这都更像是在恩将仇报。

    他父亲的遗愿,便是像所有的龙族先辈那样,安眠于圣山,发挥余热,世代守护家族的子孙后代。越国公主凭什么违背他父亲的遗愿,这样理直气壮地打扰他死后的安宁?

    而那边的越国公主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她决定报复大启的那天起,她就没有一刻是开心的,不管是与蛮族汗王还是格天诗会的周旋,都不是什么轻松活计。明明她当初不顾一切地逃跑,就是想要摆脱这些令她讨厌的人和事,但最后她却还是不得不与虎谋皮。

    因为……“真的好不甘心啊。”

    越国公主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流逝,只想在死前多说点什么。“你们知道先帝最大的秘密是什么吗?”

    闻嘲风摇摇头:“皇兄没和我说,但我大概猜到了,先帝不是……”

    “他不是龙!”

    越国公主抢白一步,自顾自说完了她的话。

    寒江雪和闻嘲风却都不怎么惊讶,只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从皇室有能改变龙族气息的秘药开始,就让人觉得奇怪,这秘药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闻氏若以龙族为尊,不就更应该严格的排查,以防有人混淆子嗣、弄虚作假吗?制造改变龙息的秘药,是要搞什么啊?

    先帝身上的疑点就更多了,他没有一个子嗣是龙族。虽然在闻氏的历史上也出现过这样的极端例子,可先帝这一支实在是太短了,从他爹到他,两代就断了,怎么想都不应该。

    最重要的还是先帝对继承人的态度。

    倒不是说一个龙族不可能有这样的观念,而是先帝从小就长在以龙为尊的三观里,他总是需要一些什么契机,来让他意识到普通种和幻想种也没什么区别,进而才会有那些“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大胆想法吧?

    那么,契机是什么呢?闻嘲风和闻云幛等人的契机,是从先帝这个养父身上感受到的。先帝的父亲可实在不是一个多么开明的人。

    种种迹象其实都早已经在暗示,先帝不是龙。

    所以他才会如此深刻地明白什么叫不拘一格降人材。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龙!他凭什么继承皇位,他爹凭什么从我们这一支拿走皇位?!”越国公主说着说着就激动了起来,她放在椅子的手紧紧握住了扶手,好像恨到了能扣出花来,她干瘦的手背上青筋横露,眼睛里满是怨念。

    寒江雪没敢插嘴,只是在心里想着,这就很没有道理了啊,先不说继承人是先帝的爹,不是先帝。只说哪怕皇位还在你们那一支手上,也不能改变你的命运吧?

    事实上,送越国公主去蛮族和亲的就是她的亲爹啊。

    真正终结了公主们苦难一生的,反倒是先帝。

    只是寒江雪没想到,越国公主这个古人,比他这个有过现代一世记忆的人还要敢想,她继续道:“他都可以继承皇位,为什么我不可以?”

    如果她为女皇,她也许就不会遭受这些苦难,说不定她比先帝还会做得更好呢?

    只可惜,她已经没有机会了,从她逃跑的那一刻起。

    但就是觉得很不公平啊。

    “他也不过是一条蛟罢了。”

    寒江雪这才恍然,总算明白先帝是怎么混过每一年的潜渊节了,他是蛟,虽然不是龙,却已经和龙族十分接近。只要隐藏得当,是有可能不被发现的。而且在先帝小时候,大启和蛮族一直在打仗,潜渊节的规模和如今可不能比,重视程度也不一样,先帝当时也不是什么继承龙,关注他的人并不是很多。

    闻嘲风一直等越国公主说完,这才不紧不慢道:“你不可以,不是因为你不是龙,而是因为你太极端。先帝受到再多的困难,也不会想着去伤害自己的亲人,不会去刨了自己家的祖坟,更不会倒戈相向于自己的祖国!”

    闻嘲风对越国公主说的这些话,都是他和自己说过的,就在他看到先帝遗诏的那一天。

    谁活得都不容易,遭受痛苦与不公的不只有他一个人,但是却很少有人像原文里的他那样疯狂,黑化之后便开始报复社会,选择让别人跟着他一起痛苦。

    说白了,这也不过是一种自私罢了。

    “你以为揭开先帝的这个秘密,就是对他的报复了吗?那还真是对不起了,先帝早就准备好要曝光自己的身份了。”

    闻嘲风也是在这一刻才想通,先帝一生那么努力,甚至到了晚年都有些过于激进了,到底是图什么。

    他就是为了证明,哪怕他不是龙,他也可以做到与国有利,与民有义,他用自己的存在,真真切切地回答了很多年前闻嘲风没有被选为继承龙时自怨自艾的问题。

    ——就因为我的白疾,因为我吟唱不出龙音,我就没有资格继承皇位吗?

    ——不,怎么可能呢?先帝自己就不是龙,他又怎么会在乎这些?

    他从始至终都在说着,你是不是龙、你会不会龙音,乃至是你的性别是男是女都没有关系,他只想看到你有没有这份为君为帝的气度和能力。他其实也不知道明君该是什么样子的,但至少一个明君不会只因为自己的痛苦,就觉得全天下都欠自己的,去迁怒于无辜之人!

    让所有人和自己一起苦算什么本事呢?

    有能力你让所有人和自己一起甜啊。

    经历苦难,知道苦难,仍愿意挺胸抬头、磨砺前行者,是谓勇敢。原文中的闻嘲风以及如今的越国公主,都不过就是个胆小鬼罢了。

    第125章 开始钓鱼的第一百二十五天:

    皇城,无为宫。

    皇帝闻云幛最近每天从龙床上醒来时,都觉得天是蓝的,草是绿的,他整个人的心情都和御花园里姹紫嫣红、竞相开放的百花一样娇艳。别问,问就是愉悦与激动。

    因为……

    他掐指一算,离他退休又近了一天。

    自从立了皇太弟,闻云幛需要批改的奏折量就在每日递减,如今已经基本不剩下什么了。嗨呀,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事呢?真的是他可以拥有的吗?闻云幛美滋滋的在算了一下自己今天需要工作的分量和时间后,当下便决定,还是先去陪儿女们玩耍一会儿吧,等晚上夜深人静了再开始挥舞笔墨。

    闻云幛的后宫人数不多,孩子也不算特别多。尤其是最近两年,自打闻云幛确定了要让位给皇弟之后,他就和皇后说过了,不要再充盈后宫,一个也不要。

    跟着他这个即将退休的太上皇实在没什么前途,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的姻缘。

    皇后也像是似有所感,哪怕提前就做过类似的心理建设,还是很生气,很挣扎。在最终忍了无数天后,才很现实地问了闻云长一个问题:“你考虑过我们的女儿吗?你考虑过其他孩子吗?”

    大皇子,二皇子,大公主……

    “朕考虑过。”闻云幛是很认真的考虑过自己孩子的退路的,也尽可能的去平衡了每一个皇位继承落选人的心情,除了江王这种做不通思想工作的,其他人基本都接受了,“朕也和嘲风、江雪谈过,他们不会有自己的继承人,选择继承老传统,只不过会在老传统的基础上进行一些修改。”

    下一代的继承人,将不限龙嗣,不限父母(不管是谁,也不管是否健在),也不限男女。

    “这些都会直接且明确地写在朕的退位诏书里。”闻云幛其实一直都知道皇后的担忧,与她不曾言说的野心,“与其让我们的小凤凰当下一个楚国长公主,朕想你也会更希望她能竞争成为下一个曌帝的,对吧?”

    在闻氏漫长的皇位历史中,也曾像大唐一样,出过一位龙嗣女帝,仅此一位,惊才绝艳。不过,也只有一位,让随后的公主们觉得颇为遗憾。

    “你保证?”

    “朕不能保证,朕能保证的是能者居之,公正公平。”

    “足够了。”

    自那次对话之后,帝后长达数年过于礼貌疏远的关系,都稍稍亲近了些。与爱情无关,只是共同抚养孩子的战友情。皇后的内心转变有点类似于——只要你对我女儿好,那我们就是好朋友。

    这点不仅适用于没什么雄心壮志的皇帝,也适用于皇帝后宫的其他妃子。只要大家安分守己,皇后其实也可以很好说话。

    皇帝闻云幛的后宫在最近两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而今天,闻云幛在看过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朝堂政绩,陪着小一点的儿女写完作业,最后又陪身体健康了不少的三公主疯玩了不知道几个时辰后,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咸鱼之帝看了眼日渐暗淡的天色,遗憾的支棱起自己的老腰,深深的长叹了一口气,又到了该回去工作的时间。

    真的好不想工作啊。

    梳着包包头的三公主,歪头看着父皇离去的背影,想了一下,然后便努力追了上去,在闻云幛疑惑的看过来时,坚定不移的伸手,拿出了自己仅剩的最后两块糖——她母后一直控制她吃糖的数量——这是她好不容易才偷偷藏下来的。

    三公主:“父皇不要不开心,请你吃糖,你一块,我一块。”

    闻云幛蹲下身,看着认真安慰他的小女儿,被感动得稀里哗啦。但还是忍痛吃掉了女儿的最后一块糖,因为她确实不能吃太多甜的,她的咳嗽才刚好。

    三公主也是真的大方,哪怕糖都没有了,也只会笑着问:“现在开心了吗?”

    “超开心的。”连最讨厌的工作,都变得好像没有那么难挨了。

    ***

    公主墓中。

    越国公主已经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她真的快要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倒霉,本想在自己的墓中悄悄离世,却在生命的最后还要遇到闻嘲风来故意气她。

    寒江雪看出了越国公主眼中的不服气,本来不想说话,但最终还是走了出来,轻声问公主:“您看上去好像很不满嘲风说的这些,臣斗胆猜测,是您觉得他没有资格对您这么说,是吗?那谁够资格呢?差点被您害死的我,够资格了吗?”

    越国公主真的很奇怪,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勇气,觉得刨了闻嘲风他爹的墓不算是一种伤害。

    寒江雪在恢复记忆后,便仔细复盘了那一晚的所有事,他发现那其实就是个死局,如果没有闻嘲风,不管他作出什么样的选择,他都只有死路一条。

    “不要说您给了我机会,不,您没有。我当时在后院,面对您派来的刺客,还有被紫阳道人控制的催眠,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去杀了您故意引来的闻嘉泽,要么自己跳入湖中博一个清醒的机会。但您知道我不会游泳吗?”

    寒江雪当初敢跳,是他觉得他上辈子会游泳,哪怕这辈子没学,也可以赌一把。但事实证明,他赌错了,在被紫阳道人催眠的干扰下,让他这辈子本就没有的肌肉记忆雪上加霜。

    “如果没有嘲风来救我,我就真的死了。您知道即将溺死那一刻的感觉吗?那真的不好受。”

    “您的过去经历很惨、很可怜,您想复仇……这些我都没有意见。但是,您为了复仇,杀死我,又是什么道理呢?我害过您吗?我全家又对您做过什么吗?我若真的死了,我的家人就不可怜了吗?”

    “甚至我推演过,假设我死了,后面会怎样发展。从格天诗会对昏迷的闻嘉泽动手上来看,闻嘉泽很可能也还是会死。闻嘉泽您知道是谁吧?河王唯一的孙子,河王的儿子已经死了,孙子再死,您让一把年纪的河王怎么办?河王世子妃又要怎么办?那场宴会是我和闻嘉泽共同的朋友向小园举办的,我们一起在他的宴会上出了事,您觉得向小园会怎么想?”

    向小园一代名臣之路,大概就要在还没起步的时候折戟了。

    而向小园又对越国公主做过什么吗?

    没有,他出生时,越国公主早就已经成为了讳莫如深的历史,甚至也许他阿爷向阁老还在乡野的县令位置上苦苦挣扎,根本没机会参与到更高层级的朝堂斗争。

    向家一家就活该死吗?

    “我阿娘和阿奶当时正在寻找念念的路上,我若死了,她们肯定会回来奔丧。也许就会错过念念的线索,两年以后……希声也许就会饿死在西北的小乡村而无人知晓。”

    “这些人,都与您无冤无仇吧?您为了自己,害死他们的时候,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一声,因为我的过去很惨,所以你们都该死,你们不配指责我吗?”

    越国公主表情还是那副死不悔改的模样,但她的眼神明显有了动摇,开始变得色厉内荏。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伤害了什么人,只是从没有人从受害者的角度质问过她,她从始至终都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想的只有她多么可怜,她多么悲惨,她要报复世界。

    “如果您想说,这些只是我的假设,并没有发生。好的,我们可以不说假设。只说一些发生过的事。您知道万梨吧?就是和您合作的千里楼楼主,她的爹娘虽然是自杀,但起因是蛮族入侵。按照您‘如果没有先帝和先帝的爹,继位的有可能是我’的理论,那我是不是可以说,如果没有您,蛮族也许早就被我爹打退,万梨的爹娘不会死,她也不会走上杀手这条不归路,她现在说不定还幸福又平安地生活在边塞的小城?”

    “万梨之外,还有那同一座小城里不幸罹难的数万百姓,您知道一座边城里有多少百姓,有多少个家庭被毁了吗?您可以说这些都是死于蛮族之手,只要您脸皮厚一点,您就可以继续觉得这些与您无关。”

    “那您知道当年渭水血案,死了多少龙子龙女吗?制造渭水血案好打开圣山,总归是您亲自下的命令,是您的人亲自动的手了吧?”

    这些龙嗣不只有先帝的养子养女,还有其他宗亲的孩子,他们也许就这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

    “您觉得自己被逼与蛮族联姻好惨啊,是的,这很惨,很不公平,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和亲的公主都遭遇了这样的不公平。也不只有您被迫二嫁,甚至三嫁的都有!——”

    寒江雪对大启的历史学得很渣,能举出来的例子只有他在现代学的历史,隋唐、满清,不少和亲公主都经历了被迫二嫁、三嫁。

    “——我不是说这些是对的,只是说,同您一样悲惨的人有很多。直至先帝上位之后,这一遭遇才被终止。”

    “先帝没有被送去和亲,因为自己的女儿,而想到了要为此做些什么。而亲身经历过这些的您,在得到了龙骨之后,又做了什么呢?您搜集网罗了不知道多少祖上出过幻想种的人,像牛马配种一样,强迫他们结合生下幻想种,您考虑过这些人也许并不愿意这样被婚配的心情了吗?”

    “嘲风说您自私,哪里说错了吗?”

    寒江雪对闻嘲风的维护,总是不自觉地就带在了他的情绪里,闻嘲风已经是他的一部分了,他会捍卫他,就像捍卫他自己。

    “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我觉得嘲风真正共情的是您的遭遇,他在说您错了,心里却更像是在说自己错了。不管您相信与否,我都觉得他只是想要让您意识到这点,不是在否定您的悲惨,是希望您下辈子不要再这么做了。”

    闻嘲风本来该欣喜于寒江雪对他的维护的,但他满脑子想的却是,寒江雪竟然在不知道原文的情况下猜对了。

    他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便不切实际地想着,也许越国公主也能有一次。

    但那时的越国公主,却未必能像他一样遇到让她意识到自己问题的人,所以他希望她能在这一世就明白不能伤害无辜的底线,免得下辈子再走上老路。

    越国公主的眼里终于重新有了微弱的亮光,她有气无力地开口,就像是一个破了的风箱:“你,你觉得,我还会有机会?我还能,有机会?”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办法替那些因您而死的人来决定要不要原谅您。但作为被您差点害死的我,我是很生气的,也很愤怒,但我同样同情您的遭遇,还是希望您下辈子能有一个更好的人生的,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也不要再被人伤害。”

    只不过这辈子是没有机会了。

    “你想,得到,什么?”越国公主并不傻,相反她聪明得很,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年的持续搞事。在生命的最后,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寒江雪突然说这样的软话,必有他的目的。

    寒江雪也没有藏着掖着:“我希望知道您在朝中的内应。”

    “万梨,没有,告诉你?”

    “她说了,但我觉得那是假的。我相信万梨不会骗我爹,可我觉得您会骗万梨。”还是结合寒江雪自己的记忆,他发现和越国公主有来往的那位朝中大人,也许并不是真的和她勾结,只是受她威胁。

    而且,很奇怪的,是拿先帝的秘密在威胁。

    什么样的人,才会在乎先帝的秘密大过自己呢?

    只能是对先帝盲目崇拜的人。

    朝中对先帝盲目崇拜的人却实在是太多了,哪怕是向家的老爷子,都一直很感激于先帝的知遇之恩。

    不过,说真的,不管是对哪个的盲目崇拜,寒江雪都觉得是不可取的。哪怕寒江雪和先帝是很要好的笔友,他也不会觉得先帝就是个完人了,相反,先帝干过不少傻逼事,当然,他也干过很多聪明事,只不过功过是不能相抵的。

    这些被先帝洗脑,觉得先帝该光明万丈一辈子的人,真的很让人头疼。

    “对方会为了保护先帝的秘密,不惜为您驱走。那么,同样是为了保住先帝的秘密,闻云幛陛下……”

    危!

    这是寒江雪在进入公主墓后,才想到的。

    “时间紧急,求您,看在闻云幛从没有伤害过您,与您无冤无仇,却对您抱有同情,还帮您扩散先帝秘密的份上……”

    在生命的最后,做一件好事吧。

    寒江雪知道自己不该去赌一个反派的良心,可是那晚他真的没有看清楚与越国公主交谈的人是谁,对方的带着幂篱,且寒江雪满脑子都是闻念为什么在这里。想一想越国公主的做事手段,先帝的秘密不出意外明天就要被公布了,那么对方很可能今天就会对皇帝动手。

    寒江雪真的、真的很不希望闻云幛就这样死去。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眨眼之间,时间在这个封闭的墓室里早已经被模糊了,寒江雪只感觉他体验到了这辈子最漫长的提心吊胆。

    然后,他听到了越国公主的一声很长的叹息。

    她妥协了,她说出了那个名字。

    ***

    皇宫里,闻云幛刚刚开始批改第一份奏折,他做了无数回的心理斗争,但还是真的好难啊。

    直至吼彩卫指挥使单采来报。

    闻云幛腾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欢天喜地的把这位女指挥使大人迎了进来,心里想着,真不是朕不工作啊,是现实不允许,这不是事赶事嘛:“是单爱卿啊,有何要事?慢慢说,不着急。”

    单采:“请陛下屏退左右。”她还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闻云幛:“!!!”

    清场之后,单采便几步上前,单膝跪下,单刀直入的提问:“臣斗胆想问陛下,可是真的决定要公布先帝的秘密?”

    闻云幛睁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臣是先帝的禁军,自然不会有谁比臣更清楚先帝的事情。”单采美艳的脸上,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如果您是为了遵从先帝的遗愿,那臣希望您不要这么做。”

    如果寒江雪在,他大概已经意识到了单采的危险。

    可惜,在这里的是闻云幛,他一直天然相信着吼彩卫对皇帝的忠心。听到单采这么说,还以为单采是要和他来一场心与心的沟通,他也就实话实说了:“不,这不是先帝的遗愿,是朕自己的意志。”

    闻云幛这辈子很少自己做决定,因为他就是个咸鱼,是个老好人,他没有意见,他不想伤害任何人。

    可是,再像个面团的人,偶尔会有自己的坚持。

    “单爱卿,朕记得你也是有家室,有孩子的。那你应该是能够理解朕的吧?朕自己没什么野心,又怂又平庸。可是朕的孩子不是这样,大皇子精明,三公主聪慧,他们未来能做出来的成就,也许是朕几辈子加起来都做不到的。”

    可惜,大皇子因为出身邪教的问题,至今还在被朝臣隐隐防备;三公主虽然是幻想种,却是凤凰,又是个女儿,从没有进过朝臣考虑的视野。

    “这一点也不公平。”

    “朕真的考虑了很久,最后才下定决心,要把先帝的事情公布出去,这样也许就能够给下一代创造更多的机会。朕想先帝也会想要证明给那些说‘不是龙族就不行’的人看,不管他是谁,他都行。朕承认,朕有私心,可这同样能够造福其他人,给其他不是龙的人机会。”

    闻云幛难得想这么多的东西,他真的很用力、很用力地去想了很久,甚至在最为大胆的一刻,他觉得也许继承皇位的这个人不是闻氏也可以。

    只要对方有能力,只要对方是真正的为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人好。

    那他为什么不能来管理这个国家呢?

    “单爱卿,你能理解朕吗?”

    “臣能。”

    闻云幛露出了一个放松下来的笑容:“这实在是太好了。朕还以为你会说不通,非要朕收回成命呢。说真的,哪怕朕同意了,也做不到。这是越国公主的计划,朕只是没有阻止而已。”闻云幛也不知道它会怎么运行下去,或者哪天才会被公布,他准备一切都顺其自然,交给老天。

    “是的,您没有办法阻止。”单采垂下眼眸,喃喃自语,“臣其实也有一些私心,希望陛下能够理解。”

    “什么事呀,你说。”闻云幛想着,考虑到单大人对先帝、对他的忠心,以及做过的那些事,只要单大人的要求不过分,在他退位之前,他会努力成全他的。其实哪怕稍微过分一点也没有关系,反正他都要退位了,随便向阁老他们怎么骂他,他就做了,他们能拿他怎么样?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闻云幛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怎么都转不过弯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的腹部会插进来一把匕首,而匕首的那头是绝对效忠皇帝的单大人捅的。

    “臣的私心,便是希望先帝能永远保持明君的形象,他不能不是龙。”

    “先帝的秘密被公布了,对子孙后代也许会好,但先帝一定会背负上谋朝篡位的骂名。臣不能允许。”

    “臣知道您阻止不了越国公主的计划,但想要掩盖一个流言,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要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来转移百姓的注意力。”

    “好比……”

    国丧。

    第126章 开始钓鱼的第一百二十六天:

    “单采。”

    说实话,当越国公主爆出这个人名的时候,寒江雪甚至有那么一刻是茫然的,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全然的陌生,就,谁?

    闻嘲风倒是反应很快,但已经来不及给寒江雪解释了。他一边下令让一部分亲卫看好油尽灯枯正在等死的越国公主,一边带着寒江雪和另外一部分亲卫退出了公主墓,快马加鞭地往京城皇宫的方向赶去。

    在这个过程里,闻嘲风还不忘派出了一个会飞的属下,对方变回了鸟类的原形,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寒家传递消息。

    ——皇帝有危险。

    皇帝闻云幛身边的人,闻嘲风现在是一个也信不过了。他甚至觉得,他能得到越国公主如此准确的消息,说不定都是单采在调虎离山

    而以闻嘲风对寒江雪的重视,他最精锐的力量还真就都被他调来了寒江雪和越国公主这边。目前唯一能用得上又绝对忠心、且有实力硬刚单采的人,就只剩下寒家了。如果能在寒家遇到最近常驻的夏荪美,或者拥有金丝卫的王家舅舅就更完美了。

    寒江雪还在马上苦思冥想,所以说,单采到底是谁啊,他认识吗?

    然后,寒江雪的努力就终于有了回报,他想了起来,哦,是吼彩卫的指挥使啊,那个有儿有女后才男变女的御姐。

    说真的,寒江雪对单采的了解,几乎就属于根本没有了解。仅有的几个印象,还是闻嘲风当年给他科普的——吼彩卫属于禁军,是天子的私人力量,是绝对会效忠于天子的一支强大王牌。

    但是现在他们得知,皇帝王牌队伍里的王牌,其实是个二五仔。

    就特么离谱。

    又很突兀。

    “不突兀吧?”闻嘲风带着寒江雪骑在马上,在心里复盘完一系列遭遇后,终于有空和寒江雪说话了。从这些回忆来看,单采的跳反其实早就已经埋下了伏笔,“单采出现的频率一点也不低。你的遇刺案,吼彩卫就想要介入,只不过被地锦卫的夏荪美插足了。”

    等后来搜闻伯爷等格天诗会的人的府邸时,吼彩卫不就成功接下了任务嘛。但紧接着入库信息就被泄露了。现在想想,那怎么能说是泄露呢?根本就是单采可以明着看啊。

    更不用说那个在暗中保护闻义济的任务,皇帝派出去的就是寒二和吼彩卫的二把手。对方跟了全程,都不需要去判断他到底有没有问题,因为不管他有没有,他只需要给上级单采汇报一下任务,那就什么信息都藏不住。

    钱太后想要利用易容迷雾来掌握话语权时,也是这位吼彩卫指挥使姗姗来迟。

    潜渊节的城楼案发生时,是吼彩卫负责的护卫任务,甚至单采就在城楼上。

    再到后面,牵扯出的先帝遗诏等秘密,仔细想来,最早知道遗诏存在的人,就只有单采这几个吼彩卫啊,连寒江雪这个当事人都忘了。也是单采在一直笃定寒江雪才是楚国长公主的私生子。

    后来江王接风宴上,单采也出现了。

    更不用说还有什么其他人口中挥之不去的地锦卫和吼彩卫的明争暗斗,夏荪美和单采的甜虾远亲关系,乃至是单采当年突然男变女,差点连位置都保不住的陈年旧瓜……

    她,一直都在,如影随形。

    从寒江雪失忆开始。

    “单大人可不是什么边缘人物。”闻嘲风有点懊恼,他明明看过原文的,怎么能忽略了这么一号人物。单采对先帝的崇拜能如此疯狂,更多的应该是一种当年在男变女的绝境下,被先帝拉了一把的感激质变。

    夏荪美因为有单采这个例子在,男变女之路其实已经轻松了不少,但也受到了很多嘲笑,可想而知当年的单采有多难,经历了怎么样的地狱。

    单采当年还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虽然这么说挺恶心的,但确实有那么一部分雄性会觉得征服异性数量的多少,能决定阳刚一面的强弱。单采这个渣男,在没有突然变成女性之前,大概一直属于“男人中的男人”。变成了被征服的对象,不管是他遭到的奚落,还是他自己的心理落差,都是夏荪美所不能比拟的。

    在这种时候,先帝对单采伸出援手,告诉她,你的性别并不能决定什么,你依旧还是我的指挥使……

    单采这种容易走极端的性格,不把先帝当作自己的神才会比较奇怪吧?

    “而这些明明是我们当时就知道的。”这些陈年旧瓜,还是闻嘲风告诉寒江雪的,命运早就已经把答案摆在了他们眼前,但他们却以为那只是八卦,“单采几乎插手了所有越国公主的计划,闻伯爷抄家、大皇子案、城楼案……这本该是个很有存在感的人,还时常被闻云幛挂在嘴边,可是莫名其妙的她就神隐了。”

    吼彩卫作为皇帝手里最精锐的卫队,一次次在皇帝的命令下失利,又一次次地继续能接到重要任务。

    现在想想,这正常吗?

    这简直太奇怪了!

    寒江雪都听蒙了,单大人出现过这么多次吗?仔细想想,还真是啊,这位指挥使大人永远都像个影子似的跟在闻云幛身后。只不过一开始寒江雪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记得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大美人。

    单采唯一一次没有跟着闻云幛,就是在寒江雪失忆的最一开始,闻嘲风突发奇想连夜带着寒江雪入宫,近乎拐骗的让皇帝微服私访到了河王府。

    而也就是在那一次,他们破了格天诗会的阴谋,救下了闻嘉泽。

    如果不是这种非常随机的事件发生,假设单采也在现场……寒江雪都不敢想下去了,闻嘉泽存活的概率肯定非常低。

    闻嘲风还在想着原文内容,最让他觉得矛盾又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在单采这个二五仔浮出水面后,终于得到了合理解释。那就是为什么以肃王为主角的原文里,提都没有提过越国公主。青莲教的紫阳道人好歹有过姓名,越国公主就像是不曾存在。

    看上去应该是寒大等人并没有揪出这位公主。可如果越国公主没有被发现,哪怕她还是会按照时间线死亡,她在死前也不会如此的安静啊。

    越国公主不搞事这可能吗?

    不可能。

    那么,是什么改变了她?

    答案不言而喻——是原文里的单采,她大概趁着夺嫡之乱,杀了越国公主,毁了她最后的计划。让她连见到天日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历史掩盖了。

    而如今的现实和原文里最大的不同就是,不只有越国公主知道先帝的秘密,皇帝闻云幛在两年前因为闻嘲风的崛起,而做出了前往先帝陵寝查看的意外决定。

    他成了那个变数。

    闻云幛自己当年大概也想不到,他无意中的一个很小的举动,会影响到两年后的今天这么多的东西。

    ***

    无夷王的属下赶到寒家时,也是巧了,所有能够求救的人都在,寒武侯,王将军,夏荪美,郑青鸾,乃至是寒武侯的那一众旧部。

    这属下都没想到能遇到这么一个梦幻天团。

    “陛下、陛下……”

    郑青鸾看上去像是整个团队里最无害又无用的那个,但作为大公主的表哥及伴读,他是能够在宫中自由行走的,甚至不用提前通传。他的入宫腰牌也是最高等级的那一类,可以带上不少仆从同他一起入宫。

    寒武侯对闻嘲风的消息深信不疑,可其他人多少有些顾虑,不敢明着闯空门。正好能用郑青鸾仆从的名义。

    若真的入宫发现情况不对,他们便能当场救驾,相信陛下的性格也能理解他们的事急从权。

    若情报有误,陛下无事,他们就怎么悄悄地去,又怎么悄悄的回。

    夏荪美本来也能利用地锦卫的特殊身份带刀入宫,但鉴于吼彩卫和地锦卫互相防备多年、各种安插探子的历史,夏荪美这边有任何异动,单采那边都一定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所以,夏荪美虽然很想去保护皇帝,但也只能得到负责干扰单采和吼彩卫判断的任务。

    时间不等人,寒武侯的反应速度还是十分利索的,但即便如此,他带人赶到的时候,单采的刀也已经捅进了皇帝闻云幛的腹中。

    血流了无为殿的汉白玉砖一地。

    只不过,那一刀比单采预计的要偏了那么几分,因为就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他的属下来报,发现了夏荪美行动有异。

    也就是这一声,救了闻云幛。

    虽然闻云幛当时并不知道,他完全没有杀人或者被杀方面的经验,也判断不出自己如今是个怎么样的情况,满脑子都只有“我,要死了?在马上就要退休的时候,却先死了?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怎么办啊,嘲风还不知道单采的危险性,我得想办法提醒他,登基之后要小心吼彩卫……”的想法。

    在人生最后一刻的走马灯里,闻云幛根本来不及回忆自己人生中的美好,只有难以言喻的焦急。

    他从没有那么聪明过,尽最大可能地猜到了单采的计划,她大概是打算先用国丧来转移大众注意力,然后再用越国公主来背了刺杀皇帝的锅。这个女人胆子大到能杀了当今天子,自然也敢造谣先帝,她说的话没有一句值得相信。

    先帝不是龙的秘密就此淹埋,单采将全身而退,还是那个清清白白的吼彩卫指挥使。而闻氏皇族历代的传统就是选吼彩卫当禁军,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单采会背叛皇帝。

    她也确实忠心。

    只不过她一直忠心的只有先帝。

    但她这样的忠心,真的是先帝想要看到的吗?在自以为是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闻云幛学会了一针见血的报仇反击:“先帝对你一定会很失望、很失望的。”

    “不可能!”单采果然被迅速激怒,并上当了。

    闻云幛突然就觉得爽了,虽然腹部灼烧一般的疼痛,让他连每发出一个音节都像是在被刀子狠狠的拉过,但是看着单采极其败坏的癫狂样子,他就觉得舒服。他想趁乱在米黄色的桌帷之下,用血字给闻嘲风留下提醒,小心单采。

    这大概是他这个做皇兄的,除了皇位以外,唯一能够留给弟弟的了。

    一定、一定要看到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闻云幛在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后,就再也撑不住的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当然,在闻云幛的理解里,他这大概是到了生命的尽头。真是倒霉啊,竟然在死前都没有真真正正地休息过一天。

    等闻云幛昏昏沉沉的再次醒来,看到明黄色的龙床罩顶时,整个龙都是迷茫且糊涂的:“原来地府这般明亮吗?”

    始终照顾在父皇身边,已经几天不敢合眼的大皇子闻义舟,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先笑还是先哭。

    “父皇,儿臣知道您很想休息,但地府暂时还是先别去了吧。”

    “太上皇的别宫,也很舒服的。”

    闻云幛:“!!!”朕还没死?激动的下一刻,便是疼痛回笼,真的好疼啊啊啊!

    御书房里。

    寒江雪的头一点又一点,脑子一团浆糊,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男朋友批改奏折,他实在是太困了,也太累了,但他身边的闻嘲风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依旧能够精神奕奕,神采飞扬。

    皇帝重伤,太弟监国,闻嘲风终于名正言顺地走到了这一步。

    而寒江雪满脑子只有一句:真的不是很懂你们奋斗逼。

    第127章 开始钓鱼的第一百二十七天:

    三个月后。

    闻嘲风整整用了三个月,才终于在“先帝其实不是龙”的惊天大曝光中,趁乱梳理好了皇兄闻云幛遗留下的朝堂秩序问题。

    说真的,乱的可以。

    这还是闻嘲风加了滤镜之后的形容,不加滤镜的话,那就是“烂摊子”。

    在党派林立、小团体无数的情况下,还总能做到某个单独部门、单独体系上的一家独大,只粗略看了一下就让闻嘲风感到头疼异常。

    只能说,上位者可以仁慈,但不能没有自己的主意,过分的“是是是”、“好好好”,就是如今的结果。

    因为哪怕是忠臣、贤臣,也有和自己关系好,配合默契的官员,他们倒不一定是非要排挤谁,只是和一个处处针对自己、屡屡提出质疑、阻碍进度发展的人合作,实在是太浪费时间和效率了。他们下意识地就会选择更赞同自己的人。

    这样好吗?有好有坏吧。

    在闻嘲风还是一个下位的阴谋家时,自然是很喜欢这种方便他浑水摸鱼、到处安插自己人的政治环境。但是当他成为上位者统领大局时,就很糟心了。

    整个大启朝堂,如今就是个盘根纠错的人情社会,姻亲、同窗、门生旧吏,动了谁都好像能牵扯出一大桩的官司。之前皇帝闻云幛还健健康康坐在龙椅上时,闻嘲风只是个皇太弟,虽已经能插手国政,但毕竟不是皇帝,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反弹,便选择了按兵不动。

    如今总算是独领大权,找到了发挥的舞台,一点没在怕的就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理清牛鬼蛇神,树立皇权威信。

    哪怕阻力再大,也强行推进了下去。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未来做到政令通达。

    不然闻嘲风就是下一个闻云幛。

    这便是闻嘲风如此忙碌的原因之一,有太多事需要他去操心,需要他去衡量,需要他去博弈。朝臣们在皇帝闻云幛过分放权的舒适区里,已经过得太过安逸了,骤然面对闻嘲风截然不同的强势风格,哪怕是阁老向田都不免有觉得不适应的地方。

    不舒坦了,便会有人闹事,也就有了野心家趁机煽动带节奏。

    不用问,闻嘲风这里可以直接点名江王,就是他在搞事。闻嘲风需要每天在内心里先原谅这位皇叔八百回,才不至于当朝拔刀砍死对方。

    而在处理这些的同时,闻嘲风还要顺便把与越国公主有关的遗留问题给解决了,该处理的处理,该公布的公布。

    首先要面对的就是近乎叛国的越国公主。

    她当天就死了,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等到赐死她的圣旨。

    越国公主做过的事,都被低调处理了。该做的处罚都会做,该给受害者的补偿也会给,只是不会把这些事摆到明面上来说。

    这是个综合了多方面的考虑之后做出的决定,还不是闻嘲风提议的,而是一众参与了审理的朝臣。

    一方面,越国公主之事的影响太恶劣,朝臣既怕引起宗亲内部的效仿,又怕民间的议论动摇国本。

    另外一方面,也是考虑到闻嘲风的父王,他当年救越国公主的事,本就被诸方诟病,一旦公布了越国公主被救下后又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勾当,前任无夷王无疑会再一次被拉出来鞭尸。

    当然,也有很小的一些原因,是越国公主当年被迫二次和亲,确实是她父皇先不做人的。既然越国公主之事本就已经多年未曾提起,小一辈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位公主,那不如索性就不要再提。

    就当她真的不曾存在。

    然后,便是真正该千刀万剐的单采了。

    她想在狱中自杀,但是闻嘲风又怎么会让她死得如此轻松?她可是差点就杀了闻云幛,他的……皇兄!

    虽然闻嘲风至今还是觉得皇兄闻云幛挺蠢的,很多事都做得稀里糊涂,像个和稀泥的泥菩萨,但那毕竟是他承认的兄弟,他是绝对不会让伤害了闻云幛的人好过的。

    闻嘲风具体让人对单采用了哪些刑罚,寒江雪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单采被凌迟处死那天,整个人看上去都已经不太正常了。

    参与了单采刺杀计划的所有下属,都被连根拔起,一律按照大启律法给判了,该死的死,该流放的流放。

    这些人没什么可说的,真正倒霉的还要说单采的妻儿,闻嘲风也知道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单采的大男子主义并不会随着她变成一个女性就此终止,她根本不会和家中后宅里的女人商量什么。可是,大启的法律也不容置疑。

    幸好,官妓这种糟粕已经被停止了,闻嘲风为她们争取到了不用流放,只是三代不能为官。

    整个吼彩卫因此进行了一番大换血,再没有办法在地锦卫面前摆正宫的谱。因为真的太丢脸了,他们本该是最受天子信赖的嫡系部队,老大却亲自反水,差点杀了当今天子。

    夏荪美并一众地锦卫,高兴地在雍畿城内连放了三天的烟花爆竹。既是庆祝老对手翻车;也是为了让大众看到他们与吼彩卫的割席,他们是绝对不会对陛下做出这种事的!最重要的是,这吼彩卫肯定不能当新帝的禁军了,对吧?那岂不是就该他们地锦卫出头了?

    地锦卫这些年被多卫联合针对,真的快压得有点心理变态了,很想要扬眉吐气一把。

    结果……

    闻嘲风真正的嫡系部队翻雪卫进京了,闻嘲风可不是闻云幛那种好说话的老好人,他根本不会沿用过去的那一套。哪怕不出吼彩卫的事,他的安全也只放心交给自己家的卫队。

    一群海产入京,很是引来了不小的围观。

    朝臣对此颇有意见,倒不是故意和闻嘲风这个即将登基的准陛下作对,而是他们已经认可了这位准陛下的个人能力,很是担心他的安危,不希望皇帝闻云幛被刺杀的事情再次重演。简单来说就是,朝臣们觉得翻雪卫的力量不够,还不如捏着鼻子认了地锦卫。

    哪怕是寒武侯,都很奇怪闻嘲风的选择:“你手上不是还有衔蝶卫和衔蝉卫吗?哪个都比翻雪卫强吧?”

    闻嘲风:“……您是怎么知道衔蝉卫的?”

    哪怕是衔蝶卫,那都是私下里的交情啊,不过闻嘲风倒是在之前和寒二、寒武侯玩桌游的时候,知道了寒大已经猜到衔蝶卫是他的人。但衔蝉卫是什么时候曝光的?

    “还是老大说的。”寒武侯很是信任自己大儿子的判断,用寒江雪的话来说,他哥就像是提前读了剧本,寒武侯很认真的在为自己这个新儿子出主意,“我和衔蝶卫的卫将军有过一些交情,那是个很善于防守的人。”

    寒武侯很看好衔蝶卫成为新一代的禁军。

    闻嘲风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过……他对寒武侯交了个底:“翻雪卫其实很强的。”不然驻守无夷州的,就会是闻嘲风暗中掌控的其他二卫。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寒武侯对闻嘲风也很信任,既然闻嘲风觉得没有问题,那他就不会再多嘴了,只是提醒了一句,“那就早点结束朝堂的争端,看他们一群文臣泼妇骂街,我就脑壳子疼。”

    闻嘲风点点头,这事他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等大家吵得差不多了,终于理智下来,闻嘲风便祭出来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计划——御前大比。

    不拘泥于翻雪卫还是地锦卫,所有有意竞选禁军的卫队,都可以派出精锐部队来试一试。谁赢了,谁就是以后的皇城禁军。

    闻嘲风觉得根本不需要他来怎么说服其他朝臣,只需要让翻雪卫秀出力量,大家自然就会明白他的选择。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武力值方面永远可以十分直观,且容易说服。

    寒江雪和向小园的杂志社,毫不意外地展开了卫队投票活动,很是赚了一大笔投票钱。

    寒江雪一边数钱,一边和好友向小园表示:“真的,你以后去财政部工作吧,我是说去户部工作吧,为大启的税收发光发热。大启需要你。”寒江雪已经无数次看到闻嘲风因为钱的问题在挠头了,大启很有钱,但用钱的地方永远是不够的。

    “你倒是给我一个能入六部的机会啊!”向小园这一届的进士堪称倒了八辈子血霉,那是等了又等,都快等老了,还没有等到殿试。

    寒江雪对此也是颇为同情,只能再次安慰:“好事多磨,好事多磨。这不是嘲风还没继位嘛,信我,继位第一件事就是殿试,然后就是开恩科。他哪怕忘了,还有我给你提醒着呢,天天在他耳边碎碎念。”

    “下一届的人可真是好命啊。”向小园却只听到了恩科二字,感觉嘴里都是酸的,“我再不开始奋起直追,就真的要被你哥彻底落下了。”

    向小园总是莫名地想要和寒大展开竞争关系。

    他之前还不理解寒大一直缩在北疆边陲的意义,虽然基层工作很重要,有了这么几年的政绩履历,在升迁的时候会很好看。但寒大在北疆都带了多少年了?怕不是要安家了吧?这已经变得实在不像是一个过渡期。

    不过,如今,向小园也只能感慨一句,还是寒大老谋深算啊。

    蛮族的分裂毫无预兆,就是在某天突然便解体了。一半的蛮族北上跑了,一半的蛮族在寒二和肃王的合力围剿下彻底称臣,他们投降了,成为了大启版图中的一块。而据说寒大在这种情况下,秘密“偷”回了一批未成年幻想种,有父母的把他们父母都带上了,没有父母的那就是国家的宝贵“资产”了。

    虽然自寒武侯开始,就一直在强调不要神话幻想种,不要幻想种崇拜,众生平等,大家都一样。

    但是说真的,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的,至少在突破威压这一层技术壁垒之前,幻想种还是占据一些优势的,更不用提个别幻想种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那可是幻想种啊!就像寒江雪喜欢龙、喜欢凤凰一样,大家多多少少都有好奇并憧憬的幻想种。好比向小园自己就很喜欢白泽,他这辈子还没见过白泽呢,据说寒大带来的小朋友里就有一只小白泽。

    白泽是瑞兽,王者有德才会现世。

    寒大立了这么大一件大功,等他回来,等着的都已经不是加官进爵,说不定就是直接入阁了。最年轻的阁臣啊!

    向小园嫉妒得眼睛都要绿了。同样为臣,做人的差距怎么能一下子就拉得这么大呢?

    寒江雪拍了拍自己好友的肩:“大胆一点,朋友,把‘说不定’去掉。”

    是一定会入阁。

    寒江雪已经提前从他男朋友那得到了准确消息,他哥回来就会入阁,还是向阁老和肃王联名举荐的。哪怕没有未来大舅哥这层关系,闻嘲风都不可能不重视。

    向小园沉吟片刻:“我现在给你当哥,还来得及吗?我保证把你宠上天。”

    “滚!老子是你爸爸!”

    第128章 开始钓鱼的第一百二十八天:

    寒大是和寒二以及肃王的大部队一起回的京。

    还是老规矩,先在距京百里之外驻扎,再奏请面圣的折子,得到允许后,大部队留守,他们三人带小部分精英策马入城。

    寒二的啸铁卫、肃王的尺玉卫,正好能赶上御前大比,已经提前报好了名,倒不是非要当禁军,就是遇到这种盛事,难免起了较量之心。名义上说的是“希望能以武会友”,但实际上还是寒江雪的那句“老子想当你们所有人的爸爸”。

    大启十二卫中,本来只有几个本身就在京城或者离京城较近的卫队报名了,后来一听说啸铁卫和尺玉卫不远万里也要回来当爸爸(不是),就跟着都报了名,不蒸馒头争口气嘛。

    尤其是江王,他宁可拉下面子,去和侄孙二皇子闻义济讲好听的,也一定要送飞睇卫最精锐的一支小队来争一争这个冠军。

    寒江雪听的一脑门子的问号:“???”

    这里面有太多的问题了。

    闻嘲风一边加紧批改奏折,一边就像是长了后眼,不等寒江雪开口,就已经提前进行了回答:“飞睇卫人数是仅次于尺玉卫的大部队,被先帝分为了飞睇左右二卫,江王只是飞睇左卫的统领,而右卫一开始属于闻云幛,后来闻云幛登基了,又暂代了两年,就交给了当时还是大皇子的闻义济练手。”

    闻嘲风觉得闻云幛干的众多傻逼事里,最傻逼的就是这个,竟然不培养自己的嫡系部队来给自己当禁军,也不和江王的家底彻底拆分,还要自己的儿子去沿袭。

    也就闻云幛运气好,后来找回来一个总算有点脑子的大皇子闻义舟,有他帮着二皇子一起管理飞睇右卫,不然二皇子指不定要怎么被江王哄弄呢。

    寒江雪懂了,就飞睇卫是个合资企业呗,江王和济王各占一半的股份。济王好说话,但济王背后支招的舟王却是个硬茬子,江王想和闻嘲风别苗头参加比赛,就需要得到济王的同意,才能拿出最厉害的阵容。

    “江王看来是真的很不服气啊。”寒江雪感慨,宁可去讨好小辈,也要和闻嘲风较劲儿。

    闻嘲风嗤笑一声:“我会怕他?”不过是手下败将。哪怕是在原文里,闻嘲风也只是输在了自己的疯狂和肃王手上,江王就是个弟弟。

    “嗯,你最厉害了。”寒江雪捧读得毫无感情。

    闻嘲风长叹,手上握着朱笔的动作却一刻也没有停下:“说吧,你想要什么?”

    “咱俩什么关系?我想要东西,还非要夸你一下才行?”寒江雪一脸“你小人度君子之腹”的控诉。

    “哦。”闻嘲风不为所动,“那明天大哥回来,我代表皇兄带着文武百官出城去迎接的时候,不用带上你?”

    “啊呀,啊呀。”寒江雪立刻上道的上前去端茶倒水,“带上我呗。就是,呃,去之前,你得帮我请个假。”

    寒江雪火速把自己早就写好的请假条,递到了闻嘲风的笔下:“国子监的规矩你知道的,请假得家属签字盖印,我一寻思,我的家属可不就是你吗?”

    寒夫人……

    是他们彼此心知肚明都不敢提的大魔王。

    闻嘲风不得不承认,他被这一声家属给勾得心痒难耐:“倒也不是不行,但阿娘肯定会生气的。”

    “没事,没事,别怕,有什么事,三爷给你抗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呀。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夜晚,寒夫人强装镇定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不想让人看出她因为许久未见儿女的激动而搞得有些睡不着。

    一旁的寒武侯终于忍不住出声:“你翻得再快,时间也不会加速。”

    “你闭嘴。”寒夫人很不想自己的英明神武被破坏,死鸭子嘴硬道,“你就知道我失眠的原因了?我是在担心寒江雪那个小傻逼明天又逃课,本来就不聪明,还不努力,如今又有个闻嘲风在一旁惯着,将来可怎么办?被人嘲笑是历史上最没有文化的皇夫吗?”

    皇夫就是皇后,大启这边对皇帝另外一半的称呼,只会取决于对方的性别。

    女的就叫皇后,男的——不管皇帝是男还是女——都会统一叫皇夫。

    寒武侯翻过身,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安抚道:“安心吧,江江肯定不会逃课的,他只会理直气壮地让嘲风给他请假。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两个小傻逼。”闻嘲风在其他事情上都是很精明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寒江雪的事,就会突然跟失了智似的。

    寒夫人:“……”谢谢,真是一点也没有安慰道。

    武侯是个大喘气,继续道:“我已经和国子监的博士谈过了,不要说是皇太弟,哪怕未来是皇帝亲自给寒江雪请假,他们也不能同意,只认你的名字。”

    寒夫人这才笑了:“行啊你,学会断后路了,不错不错。”

    西窗夜话,夫妻俩不知道就这样断断续续又说了多久的小话,寒夫人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然后就感觉自己没怎么睡呢,又被突然叫醒。

    天快要亮了。

    所有的朝臣及家属,都得先去皇宫,恭请皇太弟的车驾,然后再一起去城门外迎接凯旋的队伍。

    寒夫人一下就清醒了过来,顾不上困倦,只恨不能下一刻就飞到城外。她在早膳桌上一看,寒江雪已经不在了,据说是早就醒来,老老实实去上课了。寒夫人一边点头,一边又总感觉有那么一丝不真实。寒江雪能这么老实?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事实证明,在不可靠方面,寒夫人可以永远相信她的小儿子。

    毫不意外地,等皇太弟的车驾浩浩荡荡到了城外,掀开帘子准备去迎接肃王等人时,寒夫人一眼就看到了高大马车里的自家傻儿子,正快乐地剥着糖炒栗子。

    寒江雪必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去上学啊。

    他早上会让下人那么说,就是打算先糊弄他娘,等跟着闻嘲风的马车出城之后再现身,生米煮成熟饭,他娘想发火也没辙了。他了解他娘,在这种重大的场合,还是会很给丈夫和孩子们面子的。

    只是寒江雪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早被发现。

    他正开心地吃着栗子呢,莫名就感觉到了一阵寒意袭来,吓得他一个激灵,差点被糖炒栗子噎死。等好不容易顺着茶水咽下去,再咔咔回头,就对上了他娘“寒江雪你死定了”的眼神。

    哇,可怕。

    寒江雪自觉理亏,正想说些什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肃王等人已经离他们非常近了。

    他们骑在骏马之上,归心似箭的飞驰而来,整个队伍呈箭头状,最中心打头阵的便是大启新一任的战神肃王闻灵泽。寒江雪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肃王也是有名字的,咳。而在肃王的一左一右,骑着红鬃烈马的是寒江雪巾帼不让须眉的二姐寒一世,骑着青骢战马的文弱青年便是寒江雪日思夜想的大哥寒一生了。

    寒大和寒二长得十分相似,是龙凤胎里很罕见的那种一模一样。放在寒二身上,这股眉宇间的气质便是英姿飒爽,放在寒大身上却变成了写意风流。

    两人一个偏爱肃杀的黑色,一个更喜欢简单的白色。用他们彼此的话来说就是,“寒二就适合穿耐脏的衣服”、“最烦老大这种爱装逼的人”。不过在外人眼里,他们就属于不管穿得再怎么不一样,也能一眼便看出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手足。实在是太像了。

    用寒江雪的话来说就是,也不知道他们的基因是怎么遗传的,能做到这样既像爹来又像妈,几乎是把寒夫人和寒武侯所有的容貌优点都汇集于此,变成了两件一模一样的传世杰作。

    寒江雪终于再按捺不住,拼了命的挥舞手臂,对身边的闻嘲风道:“那是我的阿兄,那是我的阿姊。”

    全世界最厉害的人!

    闻嘲风看着寒江雪专注的眼神,简直吃醋吃到了极点,但在体会这种酸涩的同时,在他的心里也莫名地被寒江雪的情绪所感染,跟着升起了一股骄傲。以后他们也是他的手足血亲了,而他们是那样的优秀。

    当然,肃王也不差。

    闻嘲风如今已经能够正视原文里自己的失败了,并承认了肃王的优点。待肃王下马行礼、山呼千岁后,闻嘲风第一时间就去扶起了自己的兄长。

    肃王满面风霜,仍难掩气质上的坚毅,他看上去和闻嘲风差不多高,却比闻嘲风要更加壮实魁梧一些,一身的腱子肉。肃王看着闻嘲风的眼神,像极了寒江雪刚刚看见他的兄姊,他好像也在无声地说,这是我弟弟啊,我最让人骄傲的弟弟。

    闻嘲风恍惚地站在雍畿城下,回想着自己和肃王的过去,他们有过这么亲密的兄弟关系吗?好像没有,又好像是有过的。

    年轻的肃王化作一条黑龙,小心翼翼地照顾着群龙还巢中年龄最小的白龙。肃王什么话都没说,但在领着队伍朝皇宫飞去时,最大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一旁的弟弟身上,那是闻嘲风第一次参加潜渊节,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可能坚持完全程,只有肃王是如此地期待,并以他为傲。

    原来他们真的也是有过很温情的时候啊。

    只是年代太过久远,远到闻嘲风在时隔多年后的今天才想起来。

    后面的流程就和闻嘲风上次回来没什么区别了,大家其乐融融地回宫,举行了接风洗尘的宫宴,犒赏三军,举国同庆。

    唯一不同的是,那一晚,作为准主人的皇太弟,并没有留宿皇宫,而是利用自己之前拼命加班才好不容易换来的片段闲余,低调地前往了寒家。

    此时寒家一行人已经前一步回到了府上,他们家例行的接风宴放在了第二天。

    这一天晚上主要是用来……

    闻嘲风一脚刚踏过朱红色的门栏,就看到了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寒武侯顶着缸,寒大和寒二举着木盆,寒江雪连扎马步都费劲儿。

    闻嘲风一度有些恍惚,总感觉这一幕他是不是在哪里看过。

    然后便是寒夫人熟悉的怒吼传来:“寒大你能耐了啊,孤身就敢跟着肃王潜入蛮族腹地了?肃王是大启战神,能有恃无恐,你是什么?一个连鸡都不敢提的文臣,倒是敢去和蛮族的幻想种硬刚了,你可真厉害。”

    寒大都不敢告诉他娘,手无缚鸡之力不是这么用的,他不只敢提鸡,还敢杀呢。

    闻嘲风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英明神武了没有几个时辰的大舅子,怂了下去。

    寒二倒是个傻大胆,一点也不觉得举个盆有多累,就是觉得有些丢脸,不知死活地抱怨着:“娘,你罚老大就罚呗,干嘛也要算上我啊?我这回超老实的,不管是在西北还是北疆,不信你问肃王,或者问嘲风也行。”

    “你不会以为郑青鸾的事就这么翻篇了吧?”寒夫人,一个非常善于秋后算账的专业人才。

    寒二立刻把嘴就给闭上了。

    寒江雪还在据理力争:“我这回没有逃课,嘲风也没有帮我写假条。”

    寒夫人环胸冷笑:“那你早上是怎么出现在城门口的?你以为我眼瞎吗?”

    “我确实在啊,但那不是因为我逃课,明明是嘲风下旨,为庆祝北疆大捷,国子监放假三天!”寒江雪理直气壮地叉腰。

    闻嘲风:“……”

    寒夫人:“寒江雪,你是不是以为你很幽默?”

    第129章 开始钓鱼的第一百二十九天:

    闻嘲风早已经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面对寒家的罚站现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已经迈过门栏的那一步赶紧收回来,然后跑,头也不回地跑。

    他一点也不想加入寒江雪他们。

    皇太弟也是要脸的!

    但是,闻嘲风再快,也快不过寒武侯,他的一双锐眼是从战场上练出来的,眼尖得很,一声“嘲风”自然而然地就脱口而出。然后,寒起就换成了单手举缸,用另外一只手招呼道:“你说你客气什么啊,来都来了,怎么又往回走?”

    在寒武侯爽朗又不失憨厚的笑容背后,却好像是他在说,罚站面前,人人平等,谁!也!别!想!跑!

    闻嘲风饮恨,还是晚了。他只能挂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又重新徐步走了回来。并在内心深处,深刻地明白了寒江雪和他吐槽过的——我这辈子的风风雨雨,很大一部分都是我爹带给我的!

    寒武侯跟着儿女被罚一点也不冤。

    说起来,闻嘲风眼睛一转,便心领神会,开始祸水东引:“阿娘,阿爹怎么也站在墙角啊?”这种时候,他们必须已经是他的爹娘了!

    寒夫人被这一声贷款的阿娘所取悦,笑着道:“还不是因为他之前请战去边疆的事——”

    闻嘲风一副“原来如此”的受教模样,但其实心里早就已经猜到了,不然也不会问,因为他正好能利用这件事。

    都不用闻嘲风自己开口请功,寒夫人就已经紧接着道:“——你阻止了他,这很好。”说完,寒夫人对丈夫的怒火就再一次升起,怒瞪回去,“你自己多大年纪了自己不知道?你那身体什么情况,你就敢上战场了?你是准备给肃王殿下帮忙啊,还是添乱?”

    寒武侯一句话也不敢说,因为他很清楚在这种时候他连呼吸都是错的。

    闻嘲风见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便再接再厉开始了第二步:“阿娘,如此说来,我也是有错的,因为见江江思兄心切,就自己做主给国子监放了三天的假。”

    寒夫人对闻嘲风的主动交代很是满意,拿闻嘲风的态度来教育三个儿女:“看看人家的觉悟!再看看你们!”

    寒大连眼皮子都没抬,这种以退为进的小心机,都是他当年玩剩下的。

    寒二怒视着自己的战友,好像在说,你是不是疯了?在家里也要内卷?

    只有寒江雪不忍心地闭上了眼。

    很可惜,闻嘲风在那一刻没能对接上寒江雪发来的信号,还不知道危险已经逼近。只继续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自己的第三步计划——虽然寒江雪把他卖了,但他还是很讲爱人义气的,自觉不能对寒江雪见死不救,想要顺便开口替自己未来的皇夫求情。

    却不想寒夫人微笑着道:“既然你自己已经认识到错误了,那就不用阿娘再多说什么了。”她抬袖,做了个请的手势,“去吧,你和小雪一个待遇,可以不用顶缸。”

    那一刻,寒家没有武侯也没有大将军,没有未来的阁臣也没有皇太弟,只有众生平等。

    闻嘲风:“???”一脸茫然的站到了寒江雪的身边,开启了马步之旅,扎马步对于他来说是小意思,只是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啊?为什么寒夫人不按照套路出牌?他都主动交代了,不应该坦白从宽吗?

    寒大“啧”了一声,都说了,这是他六岁就玩剩下的。

    他娘早就免疫了。

    闻嘲风:“……”墙角面壁的惩罚很惨,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地在感受到这份痛苦的同时,又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开心,因为寒夫人是真的把他当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啊。

    寒夫人哭笑不得,所以说,这就是个小傻逼。

    差一点,寒夫人就心软了,想出尔反尔地放闻嘲风回来坐着。

    寒大则趁着寒夫人不注意,和寒二换了个位置,悄无声息的站到了寒江雪的身边,幽幽然的对另外一边的闻嘲风道:“希望你以后常来这里站的时候,还能保持这么乐观且积极的好心情。”

    真不是寒大在诅咒,而是他已经看出来了,以寒江雪的闯祸能力以及闻嘲风帮亲不帮理的恋爱脑程度,早晚他俩得凭着自身的“实力”,承包下罚站这一整个项目。

    不等闻嘲风奇怪寒大怎么过来了,就看到寒大变出了一双毛茸茸的狮子耳朵,微微歪头,主动递到了弟弟手边,他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道:“抱歉啊,大哥回来晚了。”

    寒一生回来得真的是太晚了,从弟弟受伤失忆,到他和无夷王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爱,最后是恢复记忆、抓出大反派,这一整套危险的大动作都搞完了,寒大才回来。明明他是家长的长子,是寒一世和寒江雪的长兄,该是他保护他们的。

    寒江雪却觉得不要太开心,他!终于!rua到大狮子了!

    果然是全世界最好的大哥!

    全世界最好的大哥,让寒夫人直接破防,眼泪差点都出来了,偏过头去缓了一下情绪,她才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你们也站了蛮久了,都散了,好好休息吧。嘲风也是,以后不许跟着小雪胡闹。”

    然后,就这样算啦。

    在寒武侯带着寒夫人先回去休息后,寒大才悠悠然收回自己的半圆耳朵,给了弟弟一个“尽在掌握”的拿捏眼神。寒夫人真的是个慈母,各种意义上。

    闻嘲风恍然大悟,学到了,学到了。

    ***

    然后,一直到登基大典开始前的那些日子,闻嘲风都很忙,忙着管理朝政,忙着和江王斗法,顺便忙着在私下里练习龙吟,在肃王的指导下。

    作为曾因龙吟威压的覆盖之广而被誉为大启最强黑龙的肃王,他直接便对闻嘲风否认了所谓的龙吟是心音,是一条龙真善美象征的说法。

    “这理论是什么玩意?”

    肃王当时正和闻嘲风、寒江雪一起去探望正在别宫养病的闻云幛。

    皇帝闻云幛被单采的匕首捅得挺深的,不过,龙族的恢复能力很彪悍,只要不是一击必中,他们总能通过事后的静养恢复过来。闻云幛甚至觉得自己这是因祸得福,让他可以提前退休,不用再等到吉时吉日。

    闻云幛最近每天都躺在宫里混吃等死,过着神仙也不换的日子,他琢磨最多的东西就是,等他恢复好了,他该先从哪个城市开启他的大启锦绣之旅呢?

    是江南水乡,还是塞北小城?亦或者是辽阔的大草原?

    什么也不说了,就是快乐。

    肃王虽知道弟弟的本性,却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傻乐呵。

    肃王本是怀揣着比较担忧的心情来探望的,提前甚至和寒大模拟了好几遍该如何宽慰闻云幛,毕竟是被那么信任的禁军指挥使给背叛了。换谁能心情好呢?没想到,闻云幛就是那个与众不同,他比肃王还要看得开,甚至反过来开导道:“嗨呀,哥,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我就没什么让人信服的能力啊。单采非要忠心于我,才会比较奇怪吧?”

    肃王:“???”

    寒江雪当时也在场,非常理解闻云幛的跟着一起点头,对啊,对啊。等等,哥?肃王比闻云幛还要大的吗?

    寒江雪的震惊,就写在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添加任何的掩饰。他看了看中年咸鱼样的闻云幛,再看了看一身腱子肉的英武肃王,然后又看回了闻云幛。就,肃王真的比闻云幛还大???不可能啊,他不信!!!

    闻嘲风趁机给男朋友洗脑:“所以说,人不能太咸鱼。”

    看看肃王,多么健康有活力,再看看闻云幛,当年十七八就过上了七老八十的生活,如今可不就真的老了吗?

    “拉倒吧,”闻云幛给弟弟翻了个白眼,为咸鱼代言,“我从小就显老,这和咸不咸鱼有什么关系?我怀疑这是龙吟的问题。”

    闻云幛成年时也唱出了他的龙音,只不过他的龙音就和他的性格一样,绵绵之音,毫无威慑之力。

    不像肃王,当年的一声虎啸龙吟,连隔壁省都有人被吓到。

    他们四人也就由此展开了有关龙音的讨论。

    肃王作为最有发言权的那条龙,充分否定了什么真善美、遇到爱情之类的奇怪说法:“这就是一种本能,就像兽型是鸟的人会飞,兽型是水母的人能潜入深海一样,是身体的事,和心灵有一铜板的关系?这就是,呃,江江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哥总和我提,重在练习,让身体有那个、那个……”

    “肌肉记忆?”寒江雪接话。

    “对对对,肌肉记忆。你以为我第一次吟完整首曲子就能那么厉害?那都是私下里的练习成果。是表演。当时我们和蛮族的战争还没有结束,先帝需要给全国信心,也需要让蛮族意识到我们后继有人。”

    肃王充分展现了他从未示人的一面:不是所有人生来就是天才的,哪怕你是个天才,也要努力。以及……很多历史奇迹,都是人造的。

    闻云幛:=口=

    闻嘲风:你特么果然是个伪君子!!!

    肃王又细细问了一下闻嘲风的情况,然后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和分析:“你之前没有龙音,就是废后的毒药搞的,不是你真的唱不出来了,只是发育迟缓,或者说是被堵塞了。等后面意外吃了方伯的御用龙食,刺激了一下,就通畅了,自然也就好了。这些年迟迟没有唱完,我觉得是练习不够。我可以教你。”

    闻嘲风:好吧,他皇兄肃王总体来说还是个好人的。

    然后,闻嘲风就开启了肃王手把手地教唱环节,肃王是个好老师,认真且敬业。他们的目标是,争取赶在登基大典之前练好。等典礼时一鸣惊人,说是闻嘲风第一次吟唱出龙音,便能再次“创造”奇迹。这对稳定国情、振奋民心会起到很好的效果。

    肃王在这方面可会整活儿了。

    闻云幛:我常常因为脑子不够,而与你们格格不入。

    寒江雪:你们龙这样就一点也不神秘了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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