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们住的暂时歇脚的别院离皇城不远,坐马车约莫几刻钟就到了,只是车夫想着反正他们出发的早世子爷身子又不好,于是特意放慢了脚步,这也是为什么凌文月趴在车窗上同人买胡麻饼的缘故。


    “还是长安好啊什么都有,啧,汴京也不错,就是这饼子,没有这里厚实,你怎么这样瞧我,青欢,你要吃一口吗?”


    青欢默默白了她一眼,端正做好:“不吃。”


    “啧,你脾气真是古怪。不吃就不吃罢。”大抵是出身武将世家的缘故,凌文月身子骨还算不错,纵使是得了风寒也依旧活蹦乱跳的,除却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外旁的类似厌食之类的一点感觉,甚至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来两张饼。


    凌文月嘿嘿一笑,很没有大家闺秀也没有世子风范地随意往软塌上靠了靠,擦了擦嘴边的芝麻,随意道:“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可是再想什么?”


    青欢刚刚准备张口下一瞬就被凌文月抢了个答:“我晓得了,你是不是在想小郡主的事情?我不是同你说了么,船到桥头自然直,虽然我现在一个人都记不住了,但我相信还是有对策可寻的。”


    小丫鬟默了默,开口否认:“奴婢并不担心临安郡主。”


    毕竟凌文月同她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她岂会不知,像秦雅这样乖张吵闹的多半是


    世子爷喜欢冷静沉稳善琴棋书画能作好文章的,比如楚家那位不知生死的大少爷,又或者是后面那一辆马车里坐着的段姨娘.....


    也不知小丫鬟想到了什么,竟然将眉又蹙了起来,凌文月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最后戳了戳她:“怎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倒也不是什么别的......”青欢挪揄了一下,“世子爷,奴婢只是想问您,您说句实话,您莫不是真喜欢上那位段姨娘了。”


    凌文月一愣。


    其实也不怪青欢这样想,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段瑾的手艺有多么不行,青欢在门口堵人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因此当她看见世子爷愣是全吃光了一口不剩的时候,那心里是说不出的震惊。


    况且,昨日她也看见了,世子爷不顾自己手臂上的伤还未好就冲下去救人,为了救人还染了风寒,这.....换句话说,别说是这是一个女世子对她因为一时兴起捡回来的外室,就说是朝中那位爱妻如命的士大夫都做不出来啊。


    “我......”她赶紧晃了晃脑袋,赶紧握住青欢的手解释道,“我也就是下意识。换做是你,我也会毫不犹豫跳下去的。”


    “当真?”小丫鬟鼻头一酸。


    “当真——啊!怎么回事啊!”


    马车重重一晃,凌文月整个人本就头昏眼花,再加上毫无防备,愣是险些被人给扔了出去。她撑着青欢的胳膊勉强坐起来,刚想开口问问如何了,就听见方才那个还在同她撒娇的小丫鬟突然中气十足地往外喊道:


    “干什么吃的你们!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外头吵吵嚷嚷地也不知在闹些什么,凌文月揉着脑袋勉强往窗外看去,就看见了另一架同他们一样豪华的马车。


    大宛皇室颇有牌面,这皇城不仅要建在长安城中间,还要在这城中城的外头围上一个不大不小的林子,于是这就造成了,要先穿过闹市,再过密林,最后才能到达皇城入宫的奇观。


    大抵是病情又开始反复,她突然也犯了恶心,也没工夫搭理外头的吵杂,挥挥手就任由青欢去打探了。


    不多时小丫鬟气鼓鼓地回来了。


    “世子爷,他们好大的牌面!”青欢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一拳头打在马车上,“他以为他是谁!区区一个郡王也敢拦我们世子的车!”


    郡王?她虽失忆了却也还记得一些律法条文,譬如亲王嫡长子封为世子,其他嫡子封为郡王一类的,按理说这小郡王按阶级应当低她一等,见到面了再怎么说也该恭恭敬敬的,而如今居然来拦她的车。


    且她爹安王也不是什么善茬,那可是皇帝的亲弟弟,大宛最赫赫有名的战神,茶馆里头有事没事都要将她爹的事迹拉出来讲一讲的。


    换而言之,她凌文月就算是个冒牌的世子爷,在这大宛几乎差不多也是横着走的存在。


    “这个什么小郡王又是谁。”居然敢拦她的车。


    “你不知道?”青欢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凌文月失忆了什么也想不起来,这才解释道,“是赵王爷的小儿子,是个嚣张跋扈的主儿。在蜀州的时候同仗着郡王的身份欺男霸女惯了,如今到了长安,还当自己是个人物呢。”


    “您是不知道。”青欢掰着指头数着扯下那位叫嚣的小郡王的罪状,“这位主儿当时就凭着自己一时高兴,在田间放火,愣是将整整好几亩地都烧了个干净,当时好几户农户都急疯了,跪在县衙门口求着给个说法呢。”


    “那他为什么没事。”按照律法来算,毁坏田地的不仅要罚银子,严重,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怎的就好好的。


    “您也不瞧瞧他是谁。后来我听说是随便找了个人顶罪了,这件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啧,居然被这种人拦住了,真是晦气。”


    青欢瞥瞥嘴明显表示不屑。凌文月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车窗外传来重重一声响,接着就是一个男子狂妄的声音从马车右侧传来:


    “知道本王是谁吗,还不赶紧给本王下来!”


    其声势之狂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位天王老子下了凡。


    青欢耸耸肩,看向凌文月,就见那位世子爷在座椅上把玩了一小会儿腰间的玉佩,似乎面对外头的那位颇有几分跃跃欲试的味道。


    她心底一沉:“世子爷,您不会是想要下车吧。”


    “见见又有什么不可以。”凌文月扶了扶头上歪了的簪子,随手挑起帘子往外看去,语气轻松,“总不能就这样拦着吧。难不成你真想让禁卫军过来么。”


    青欢一噎。


    确实,她只考虑到世子如今不记得前尘会出差错,却忽略了他们争执过久会有禁卫军过来查探一事。到时候安王世子爷赵小郡王因为马车的事在皇城吵起来这事捅出去......俺可就丢大人了。


    思索间凌文月已经下了车,她今日为了进宫特意穿上了那一身藏青色亲王世子冕服,这上三章下四章的层层叠叠可不好穿,所以下车的时候青欢还替她扯了一下衣摆。


    “世子爷。”小丫鬟松开她被马车挂住的衣摆,小声提醒,“您小心点。”


    她没低头,随意应了一声。


    青欢还是第一次见凌文月正正经经地穿上这一身冕服,从前她不是嫌弃麻烦就是不想顺着王妃,怎么叛逆怎么来,这一身衣服也就搁置了。


    藏青色确实衬他,扣着夜明珠的腰带紧紧缠在她细软的腰肢上,再加上她现在同往日大有不同,脱下了离经叛道的装束,如今的模样倒多了几分清冷的色彩。


    凌文月拍拍袖子下了车,转脸就看到那位叫嚣着的小郡王正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怎么?为何这样看我。”她抬手扶了扶自己快要掉下发簪——觉得麻烦并没有戴冠冕,抬眸看向那个从下巴一直红到耳根的小郡王,笑道,“堂弟。”


    下车前她找青欢问了几句,这位赵王爷在皇家排第五,算是她五叔,这位小郡王是他的小儿子,今年才过十六,比她小一岁,叫声堂弟不冤。


    “凌斐!”方才还在几步之外凌涵几步就冲到了她的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后大笑起来,“我当时是谁呢,原来是你!你怎么长成这样了,啧,娘里娘气的。”


    想起方才居然被这位多年不见的堂兄惊艳到了,小郡王不免有些羞恼,二话不说冲上前对着凌文月的肩膀就是一推,本意是想杀杀威风的,不想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凌涵:.....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傲什么啊你,叫你声哥你还上天了是吗,你......”


    眼看小郡王骂骂咧咧的不知说到何时才是个头,青欢跪下打断:“见过姚郡王,只是世子她今日受了风寒身子不适,并非是嫌弃郡王爷。”


    说罢向前走了几步,不偏不倚正巧挡在凌文月面前。


    赵晗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也不同凌文月在这瞎扯了,抬手就指向两驾勾在了一起的马车,冷笑:“行,那不说这事,我只想知道这事怎么算。怎么,堂兄,你不会就想这么算了吧。”


    凌文月没理会他,只绕开了青欢和那位满脸写着胡搅蛮缠的小郡王,慢腾腾走到两辆马车勾在一起的地方,抬手将凌涵车上的刺绣披帛给砍断了。


    “就这样?嗯?”


    “凌斐!你好大的胆子!这可是要送给圣上的!”


    “送给圣上的东西你竟让她从车厢中掉出来还勾了人!你又是居心何在啊!”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郡王哽住了。


    这次宴会他本不想参加,只是碰巧日子撞上长公主四十大寿,他爹又有心让他这个浪荡子接受接受读书人的熏陶,于是就逼着他带着这整整两车的蜀绣来了长安。


    本来这一路上是没什么差错的,偏偏车厢上的锁竟坏了,一匹锦绣从中漏了出来,这也就罢了,还将路过的凌文月的马车给挂上了,于是两辆车就这般勾在了一起,车夫见状也不敢动了,乖乖,这可是蜀锦,还是送给圣上的东西,他这若是弄坏了只怕是十条命也赔不起啊。


    谁料凌文月说砍就砍.....


    赵王府的车夫吓的脸都青了,慌忙跌跌撞撞地跑到凌文月脚边跪下,二话不说就开始哀嚎。


    “你干什么你!赶紧给我回去!老子还能保不住你们不成!”见到自己的人竟这般窝囊凌涵也急了,上前对着车夫上去就是一脚,怒道,“混账,给老子站起来,还有你,少拿皇伯父框我,我就问你赔不赔!”


    谁料凌文月将手中小刀一扔,笑意盈盈:“堂弟说的什么话,我可没动手。”


    “你!”他咬牙下意识想拔刀,可又碍于对方是亲王世子的身份不敢上前,只得攥着刀柄生闷气,“姓凌的,你不要脸!”


    “那确实。”凌文月点头。


    凌涵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这是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霎时间勃然变色,也不管对方是否是自己是堂兄,上前就是一拳。


    “世子爷,发生什么事了?”


    柔柔弱弱的女声在这拔刃张弩的氛围中宛如一道细软的春风,轻轻拂过其中,凌涵将拳头生生一顿,往那处看去。


    只见美人两眉弯弯如新月,眼底含笑似星辰,纤纤玉指拈着泼墨裙摆下了车,款步走到凌涵面前,盈盈一拜。


    “妾身见过姚郡王。”


    这位素来天不怕地不怕作天作地的小郡王,望着美人镶着金玉流苏的玉钗,只觉鼻腔一热,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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