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在胡女与清脆的鼓点声中,这一场以风花为开头,雪月为结尾的诗会,也由此拉开了帷幕。


    诗会无非来来去去便是吟诗作画对月谈花四字,几人出题,几人应题,将莺莺燕燕在舌尖上含的透彻了再咽下,吐出一纸花香。


    如今虽说多了个曲水流觞的玩法,也不过是让那些小宫女们在他们的席位前多加了一排以竹管搭建而成的“曲水”罢了,酒杯在竹管中环绕,停在谁面前谁便吟诗一首,虽风雅,却也属实有些累人。


    段瑾从前在楚家没少随他那几个好面子的叔父出席此等宴会,不过往日他都是主角——不论如何推脱都会被逼着上台露一手,如今脱了楚家嫡子的这个身份,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的最边处看前方泉水潺潺,倒也有几分趣味。


    就是看久了就觉得没趣了,左右来来回回也逃不出那几个框子,他听了一会儿便打起了瞌睡,一抬头就看见凌文月兴致勃勃地盯着那路过他们面前的茶盏,大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模样。


    他将手中的墨砚一方,看向那一杯即将飘到他们面前的茶盏,问道:“世子爷有兴趣?”


    他们虽相识不久,但他却是懂的,这位爷前十几年估计都将经历用在吃喝玩乐上了,虽说失忆后多多少少是看了些书,但同这些对着四书五经一啃就是几十年儒生们,那站起来饮这一杯,多少都有些自取其辱的意思。


    “没有。”凌文月将手抽回来,化伸手为伸懒腰,“我不会,你要去么。”


    倒是实诚。


    段瑾勾唇一笑:“那只怕是不妥,妾身不过识得几个薄字罢了,世子爷让妾身去作诗,实在为难。”


    其实是不方便,当年他楚家的名声有多响他楚琨的名头就有多响,这一手字露出去就算是暂时不让人起疑但多多少少也会埋下祸根。


    “不去就不去罢,反正我来这里也是为了长长见识的。”她也笑了,“一开始是有这个打算的,后来还是罢了,长长见识便好。”


    “也劳烦段姑娘,陪我听这一场风月了。”


    夕阳从窗外斜斜地照映其中,美人薄唇轻启,沾染了薄薄的露珠,眸中光华流转,长睫如羽翼一般轻轻颤动着,就连细碎的发梢也染了落日的金黄。


    段瑾生生将脸别到一边去,不敢看她。


    不对劲,不对劲,长安是否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为何他来此之后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在树林中是,在马车上亦是,甚至是,在湖水中的那一个,若有若无的拥抱。


    尤其是现在......


    心中的鼓胀酸涩感就快要溢出来,生生的,涩涩的,尤其是凌斐对他挑眉的时候,还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甚至是期待。


    不是这样的。


    不该这样的。


    他大抵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大抵知道不能再放任自己就这样继续下去,所以他才会反复告诉自己此人不可靠近,甚至想要催生蛊虫让他在自己面前出丑,好似这样就能让这样的感觉散去一些。


    “怎么了,你从方才就开始在发呆。”


    “无妨。多谢爷关心。”他摇摇头,继续听他们吟诗作对。


    诗会的氛围已经倒了最高潮,宫人们也懂得察言观色地将茶都换成了微甜的酒酿,酒意微醺,诗兴更甚,就连女客们也都渐渐放开了性子,开始主动加入到这一场曲水流觞之中来。


    她赢了几回,性质很是高昂,又小饮了几杯,当即那性子便上来了,方才一抬眸的时候又见到心心念念的表哥就坐在自己对面同身边女子低声说着什么,心中火气腾的一下便冒了上来,秀眉微微蹙紧。


    又是这个女人,上次表哥和自己翻脸也是因为这个女人,上次怎么就没淹死她。


    心中越想越气,干脆戳了戳身边的少女。


    “你说,那个女人好看,还是我好看。”


    小宫女一愣,慌忙跪倒在她身边连连磕头:“自然是郡主好看?”


    “真的?你再认真看看。”休想敷衍她。


    小宫女赶紧抬头瞥了一眼,虽说隔着两层竹帘,中间隔着好几个舞姬,但不得不说美人就是美人,哪怕是隔着这千重万重的屏障,也让人难以忽视她面纱后的绮丽。


    但.....主子还是要应付的。


    “郡主好看!”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秦雅的坏心情也微微消下了一些,她清了清嗓子,满意地将一枚小指大的珍珠塞进了小宫女的手里。


    葡萄佳酿甜丝丝的让她有些上头,又见对面心上人清俊挺拔模样,心上微动,身边小宫女见状阻止不及这位小郡主已站了起来,二话不说便直挺挺地向最中央的那个位置走去。


    明帝还沉浸在酒色的世界中,一抬头便看见秦雅站在自己面前,冷不丁吓了一跳。


    “皇舅舅。”小姑娘声音绵软,带着点说不出的娇憨,“这宴席上总是写写唱唱的实在乏味了些,不然咱们换一种玩法如何?”


    “你这......”身边太监刚想阻拦就被明帝拦了下来,他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位小辈,问道:“那雅儿倒是说说,怎么玩才有趣味。”


    秦雅眼睛一转,笑道:“不若,咱们来‘曲水投壶’如何?”


    这曲水玩过,投壶也玩过,但这曲水投壶又是何物?此言一出几人都纷纷议论起来,都在猜这临安郡主究竟想做什么。


    却见她小声对身边宫女耳语几句,示意一名宫女抱着一个铜壶放在厅中,又让几名宫女拿出空酒盏,在其中放入几枚箭矢,随后按照一杯酒一杯箭矢的顺序放入竹筒中,让它们在水里循环移动。


    待一切都布置好了,她才转身对明帝遥遥一拜,笑道:“这一杯是酒,一杯是箭,待会儿一人就站这边,另一位嘛,就站我对面。这里一共十跟箭,七杯酒,箭到了谁的面前谁就要将它投入壶中,酒到了谁面前谁就要将其喝净。但前提是,若是对手已经投完或是喝完了,你这边还未结束,那边算输!”


    “郡主,那若是两边都没差错呢。”有人在下头起哄。


    秦雅哼哼两声,对着铜壶遥遥一指:“那便要看看谁喝的酒最少,投的箭最多了!”


    此举确实从前从未有人如此玩过,想来倒有几分有趣,众人虽有几分跃跃欲试,有几名小公子见有趣刚想起身玩上一把,谁知这一站起来又被圣上的一番话扯回去了。


    只见明帝笑着摸了摸胡子:“有趣,当真有趣,不若这般好了,若是有哪位小公子赢了我们雅儿,朕就为你们赐婚,可好啊。”


    “舅舅!”秦雅娇嗔一句,眼睛却是止不住地往凌文月身上飘。


    她都这样明显了,元烨哥哥不会还不明白吧。


    此言一出满座皆静,有想法的小公子都纷纷坐了下来,不约而同地朝凌文月投去目光,还顺便拱了拱手。


    “他们为何都这般看我。”她有些不明所以地戳了戳段瑾,“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因为您要娶妻了。”


    “嗯?”


    凌文月还未反应过来这句娶妻是何意思,下一瞬便听到明帝如磐钟般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元烨,你看如何啊?”


    她心如死灰地撩开竹帘对着明帝遥遥一拜,暗暗在心底唾了秦雅一句,咬牙切齿道:“那自然是挺伯父的。”


    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轻叹一声。


    看来这回只能努力输掉了。


    ***


    “嗝,我没醉,没醉。”


    凌文月半个身子趴在青欢身上,一边努力稳住自己的步子一边揉着肚子打酒嗝:“我好的很!不需要你扶!”


    “世子爷,您少说两句吧。”青欢双眼无神地将快要滑下去的凌文月往上托了点,看向跟在身后的段瑾,“怎么会醉成这样,你干什么吃的。”


    这也不能怪她怨段瑾,参加此等宫宴的不可带王府的丫鬟,只能带个研墨的墨奴,因此跟着凌文月进去的就段瑾一人,不问她问谁。


    段瑾梗了一下,也不顾青欢的白眼,赶紧趁着凌文月准备再次滑下去之前在另一边扶住了她,嘴里也不闲着,大概讲今日临安郡主投壶一事说了个大概。


    “也就是说,咱们家这位,为了不娶妻,抢着也要将这七杯酒喝干净?”


    段瑾点点头。


    青欢嗤笑一声,刚想再说些什么,下一瞬便觉得小腹一阵坠痛,赶紧一把将凌文月塞进段瑾怀里,低声嘱咐几句后便抱着肚子跑回了茅厕。


    “麻烦精。”


    凌斐从来都不喜欢别人跟着自己,青欢一走这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只得认命地将她扶上肩,空出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不让她滑下去,另一只手则负责替这位大少爷整理整理他几乎是揉成一团的衣服。


    这人吃什么长大的,腰怎么这么细......嗯?


    他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凌文月平坦的胸口,又忍不住上手确认了一遍。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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