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
薛意如不知道此事, 但听闻过慕容娘子的大名。
薛意如的手就微微一顿:“原来如此。我今日看沈容华的那副模样,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那副伤心流泪的模样,可不像是因为自己的计谋被揭穿而伤心的模样。
蒋乔握着勺子的手微微攥紧, 粉贝一般的指甲上泛起用力过度的白色:“我已经吩咐茗夏, 明天一早起来,找个可靠的人去送一送沈容沈选侍, 顺便将这个消息递出去。”
薛意如轻笑道:“沈选侍昨日被拖走时, 已经有些疯傻的样子,如今知道这个消息,恐怕就会清醒过来。”
“是啊。”蒋乔垂眼笑道。
像沈选侍这样性子清高的人, 一夜之间不但背上杀人的罪名,还被心上人之人亲自定罪, 恐怕已经是心如死灰。
越是心如死灰,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 就会越恨娴容华。
“我觉得皇上和太后也应当知道这个消息。”蒋乔向薛意如微笑说道。
蒋乔和娴容华的梁子如今算是结下。她知道,凭借着自己的宫斗水平, 要从正面打败娴容华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她懂得借力打力。
比如永宣帝对后妃别有用心的不喜,许太后对旁人刻意利用施许二家矛盾的不满。
薛意如点头道:“这个自然是应当的。”
蒋乔用完最后一口馄饨,对薛意如道:“咱们睡吧,已经很晚。”
锦瑟和江碧进来收拾碗筷,再将小几抬下去,为蒋乔和薛意如放下床帐, 吹熄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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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乔一觉醒来, 外面早已是天光大亮。
“薛姐姐呢?”蒋乔摸摸已经无人的身侧, 带着尚存的几分睡意问进来的茗夏。
“薛美人一个时辰前起身的,看着主子还在熟睡, 就先自行回到映月居。”茗夏帮着蒋乔更换衣裳,轻声回道。
“消息送过去么?”蒋乔低声问着茗夏。
茗夏点头微笑:“回主子,奴婢一大早就赶过去。但负责押送沈选侍的,是御前的小禄子和太后指的一个小宦官,奴婢觉得不大好传递,就买通赶马的车夫,叫他有机会将这个消息递给沈选侍。”
“另外,奴婢没有亲自出面,是派咱们玉瓯阁里的一个三品粗使宫女。”茗夏对蒋乔道:“她也算机灵,转而求一个在宫门做事的小宦官,从明面上看不出是咱们递给沈选侍的消息。”
蒋乔知道茗夏言下之意:“那宫女叫什么名字?”
茗夏回道:“那宫女名叫青琐,是奴婢和锦瑟这些天看下来,做事最本分的一个宫女,如今叫她做一回事,也算是机灵。”
“而且,奴婢去细细查过,青琐是三年前做宫女,一进宫就被派来避暑行宫做事——一般这样刚进宫的宫女,要么就是上头得罪旁人,要么就是不会耍乖讨巧的。奴婢几年前在殿中省做事时,看不少得罪旁人的宫女被派往避暑行宫,但其中是没有青琐的名字的。”茗夏看出蒋乔将说未说的忧虑,将青琐的背景详细讲来。
“青琐?是不是那个生一张圆脸,总是安安静静的那个?”蒋乔想起前些日子,玉瓯阁的几个粗使宫女因为一点小事拌嘴,唯有一个圆脸的宫女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左劝右劝,被人怼也不生气,只是嘴巴实在笨拙。
茗夏看到自己挑的人在蒋乔这有几分印象,就不由带几缕笑:“回主子,正是她。”
木芝被处置,蒋乔身边就缺一个二品宫女的职位。
虽然只有二品,但蒋乔如今是小有恩宠的主儿,自然有许多人盯上这个位置。
殿中省的人也有自己心里的小九九,就等着高价者得呢,或者等回皇宫再决定指派,好做个人情。
但蒋乔想着在避暑行宫挑一个,老实本分的,最好从前和皇宫里的人没有任何瓜葛,这样带回皇宫也不怕是别人的眼线,或是轻易被别人收买。
如此看来,青琐就正好符合蒋乔的要求。
“你先仔细考察着,若是没有什么错处,就将她带上。”蒋乔轻轻颔首,随后补充道:“你记得带人去殿中省和周公公说一声,就说先不要急着为我定下二品宫女。”
茗夏应下:“是,主子。”
正说着,锦瑟就进来:“主子,蒋太嫔派人来。”
蒋乔明白蒋太嫔的意思,就亲自出去对那个宫女道:“你回去告诉太嫔,我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等这件事情余波过去,我就去亲自见皇上。”
那个宫女就行礼道:“我家太嫔也正是这个意思,就是不大放心。”再得蒋乔的二次允诺之后,就放心地离开。
“主子打算多久之后去见皇上?”锦瑟见宫女离开,就悄声问着蒋乔:“这蒋太嫔也不必这样,第二日就急匆匆地来问。”
“这算是关系她今后人生的大事,她谨慎着急些也是应当的。”蒋乔摇摇头道:“至于多久——等哥哥那儿有好消息传过来吧。”
蒋太嫔回蒋国公府这件事,不算简单也不算难。但再加上一层蒋柯,成功率就能更高一点。
蒋乔昨晚特意问从前洪县洪灾平息的时间。薛意如说,轻则十天,重则一个多月,总之基本都能在九月回皇宫前结束,之后就是收尾工作。
茗夏在一旁笑道:“奴婢出去一趟。”这是要准备将娴容华师从慕容娘子的消息,按照蒋乔的吩咐,传到永宣帝和许太后的耳朵里。
“只需要传到端妃耳朵里就行。”蒋乔再茗夏耳边说一句。
身为和娴容华走一气儿端庄皇后预备役风格的端妃,又智商不高,得这个消息,自然会兴冲冲地告诉永宣帝和许太后。
这样一来,就省蒋乔许多事。
等茗夏应下出门后,蒋乔站在栀子树底下,捻起一朵被吹落的栀子花,在心里说道:在永宣帝和许太后知道娴容华这个技能后,娴容华想要再用这种手段害别人,就要思量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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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是先传到端妃的一品宫女紫珠耳朵里的,来源是一群趁着午休在唠嗑的小宫女们。
“紫珠姑姑”最先发现紫珠的小宫女双眼一转,向紫珠行礼,顺便止住旁人还没停下的唠嗑。
紫珠面色严肃:“虽然是午休,但是也不可随便议论妃嫔主子!你们可记住,否则没有下次!”
等一群小宫女们诺诺应下,紫珠才转身进内室。
进屋,正看到端妃倚在窗下翻着宫人名录,身边并没有他人伺候。
紫珠抓住机会倒一杯热茶,殷殷勤勤地送到端妃手中:“娘娘这一下午也看累,不若休息一会儿,喝口茶吧?”
端妃抬眼看一眼紫珠,只是说道:“本宫才吃完午膳,哪里有肚子喝茶,先放那儿吧。”说完,就继续翻着名录。
因为怜嫔事件,一大批宫人被惩罚处置,自然也空一大批岗位下来。有不少人也往殿中省和端妃两头送礼,希望能捞的一个好职位。
端妃却是嗤笑:自己可不是殿中省那一群贪图利益的宫人,那点子蝇头小利她才看不上。先前自己已经被收回一次凤印,这次要选人自然也是挑好的来,不然下回出错,自己在皇上面前还要不要面子?
紫珠放下茶后,站在一边,面上出现点窘迫的意味:她原先只是一个二品宫女,因为赤珠犯错,被送去慎刑司,让她有机会晋升为一品宫女。而端妃四位一品宫女中,又因为橙珠吃坏肚子,不能随侍端妃,才点她过来。
紫珠先前没有近身伺候过端妃,行事做事自然做不到端妃的心坎上,就想着要赶紧讨端妃的欢心,巩固巩固自己的地位。
可直到今时今日,紫珠都没能成功过。
在一旁安静站一会儿,察觉到端妃面露疲惫之色,有几分要去午憩的意思,紫珠就赶忙上前:“马上午憩的时辰就过一半,娘娘虽然勤勉,但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
端妃合上已经圈不少名字的名录,起身道;“也罢,扶本宫去歇息一会儿吧。”
紫珠就有些欢喜,趁机将刚才从小宫女口中听来的事讲讲:“娘娘,奴婢刚才打听到一个消息,娴容华从前师从慕容娘子,手中得些慕容娘子的真迹。奴婢就想起来,娘娘的库房里也有几幅慕容娘子的画,皇上又正好爱画,趁此机会献给皇上,岂不好?”
端妃摇摇头,平淡道:“慕容娘子那几幅画虽然好看,但不过是临摹前朝名家的画。本宫记得,其中一大半都收在皇上的库房里呢。即使慕容娘子临摹地以假乱真,皇上也不会过于喜爱和欣赏。”
说到这,端妃微微一顿:娴容华、慕容娘子、临摹、以假乱真
端妃瞬间就联想到昨晚,沈容华死不承认的那几张字条。
“不睡,你先去准备轿辇,将库房里那几幅慕容娘子临摹的雨上荷花图拿过来。”端妃脚尖一转,又朝着窗下的书桌走去:“本宫将剩下的一点名录弄完,就立刻去见皇上和太后娘娘。”
紫珠对端妃突然的决定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着是自己刚才提供的消息起作用,就怀着点欢喜和将要被端妃的重用的期盼,下去完成端妃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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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永宣帝过半夜才回到九宸堂,和大多数妃嫔一样,临近午膳时才醒。
刚用完午膳,何长喜就在外头捧一盘奏折进来。
“皇上,又有一批奏折上来。”何长喜看着永宣帝此时心情尚好,就赶紧进来回道。
永宣帝点点头,将这些折子都粗略扫一眼:为防有不怀好心之人故意窥探,上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请安折子,中间是朝堂各个党派不断参对家不良行为的折子,最下面才是要紧的折子。
等何长喜下去准备茶水之后,永宣帝才抽出最下头的奏折。
一打开,正是蒋柯的署名。折子上禀明洪县暴雨已停和目前的受灾情况,又详细写接下来赈灾济民、修筑水坝的计划。
永宣帝边看边点头:不愧是蒋博的儿子,当真是和蒋博一样忠君为民。
这边赞赏着蒋柯,永宣帝就不由想起蒋乔昨晚那张惨白不安的小脸,连往日的明艳都失几分姝色。
处理完全部的奏折,永宣帝就唤来何长喜,问道:“明嫔现在如何?”
何长喜觑着永宣帝含点关心的神色,就答道:“禀皇上,昨晚明嫔是薛美人陪着回去玉瓯阁的,今日照常叫午膳,也没去寻太医,想来是没有大碍的。”
“不过,明嫔身边的茗夏去一趟殿中省,说是空出来的那个二品宫女的位置,暂时就先放着,不必安排人。”
永宣帝听到此话,就在心中叹一口气:前有李禄和小李子,后有木芝,明嫔怕是有些害怕再来个不怀好意的奴婢。
“等明嫔什么时候要安排人,或者自己选好人,就叫周德福把一把关。”永宣帝扣扣桌子。
何长喜正答应着,小福子就从外面进来,通传道:“禀皇上,端妃娘娘求见。”
永宣帝略微挑挑眉,示意何长喜赶紧将批阅完的奏折收拾好,拿下去分发,再让小福子叫端妃进来。
端妃带捧着画的紫珠进来,向永宣帝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永宣帝上前扶一把:“爱妃不必多礼。”
端妃的余光扫过端着一盘折子下去的何长喜,就柔声开口问道:“臣妾是否打扰皇上处理政事?”
“没有,爱妃来得正巧,朕刚刚将今日的奏折处理完。”永宣帝看眼站在端妃身后的紫珠,问端妃道:“不知爱妃所来,是为何事?”
端妃就笑道:“昨日发生那样的事,皇上必然是不高兴的。臣妾是皇上的端妃,为皇上解忧是后妃的职责。”
说到这,端妃就用眼神示意紫珠将画卷打开,一双眼含笑看着永宣帝:“皇上爱画,臣妾前些日子刚得到几幅好画,特地来献给皇上,叫皇上欢喜一些。”
“爱妃有心。”永宣帝亦是含笑看向端妃,才转头看向画。
一看到画,永宣帝微微一愣:“这些不是在朕的库房里么?”
然而永宣帝很快反应过来,对端妃笑道:“爱妃看来不是叫朕高兴的,是来看朕高兴的。”
见端妃抿唇微笑,永宣帝就指一指这几幅画:“这样以假乱真的手笔,必然是慕容娘子的手笔。”
“这雨上荷花图,正是去年,臣妾和皇上共游翡翠湖所观赏的美景呢。”端妃弯弯眉,状似无意道:“说起来,臣妾一直听闻还有一副雨上莲蓬图和雨上荷花图齐名,但可惜真迹已经在十年前被毁。”
“无妨,娴容华那儿有雨上莲蓬图的临摹,也是慕容娘子所临摹的。爱妃若是想看,可以向娴容华问着借看一下。”永宣帝谈到画,颇有些兴致,就和端妃多说两句。
端妃见话题被永宣帝先一步转到娴容华身上,就心中有些窃喜,故意好奇道:“臣妾听闻娴容华那儿有不少慕容娘子的书画,娴容华可是也喜欢慕容娘子?”
永宣帝就道:“朕记得,娴容华曾经拜过慕容娘子为师,这还是孝安太后一手促成的。”
“原来如此。”端妃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可惜慕容娘子早逝,一身绝高的临摹技巧如今也未曾传世。既然娴容华曾是慕容娘子的徒弟,若是娴容华也能学到一二就好。”
永宣帝微微点头,而后几不可见地一顿:关于怜嫔之事,沈选侍为真凶的结果,他心里是有两分不信的。
然而他最后还是定沈选侍为真凶:一来,沈选侍的确对现有的证据无可辩解,纵然有些证据细想起来有些奇怪;二来,怜嫔之死,只有旁人为真凶,施家才会认定是许家所为,而沈选侍的父亲文昌伯,在朝中并无实权,前些日子又投靠许家,算是合适的真凶人选。
如今效果也很显著:今天的参人折子,全部被施家的人给包揽,从各种各样的角度来批判许家一党。
若是怜嫔之死,和娴容华有关
想起自己实行到一半被迫换人的计划,永宣帝就有些不爽。
但不论这些年安国公对他的暗中帮助,只看着孝安太后的面子上,永宣帝也不会为怜嫔去动娴容华。
但是让娴容华安分些是必然的。
那边端妃见永宣帝陷入沉思,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就起身道:“回皇上,臣妾还要去见太后,回殿中省的事情,就先告退。”
永宣帝回过神来,向端妃点头道:“去吧,记得替朕向母后问安。”
直到端妃离去,永宣帝才唤来何长喜:“悄悄地告诉周德福,不要克扣沈选侍的月例。”
“另外,等新进的栀意安神香到货,给娴容华多送一些。”
何长喜听到第一句,在心里有些感叹:沈选侍这几个月吟诗还是在皇上心里留下一点分量的,犯下大罪也能得皇上这一句,就是死也算值得。
等听到第二局,何长喜就感觉有些奇怪:昨日娴容华好像才说过,不喜欢栀意安神香。兼之又有怜嫔这样的事,后宫妃嫔已经有不少将栀意安神香赏给下人,或者弃之不用,皇上怎么会特意吩咐给娴容华送这个呢?
然后何长喜想到:皇上这样赏人,要么是觉得所赏的东西是绝佳好物,要么是想着借此警告被赏赐的人。
何长喜再将永宣帝这两句话一结合,顿时有个不敢往下想的猜想,只好立刻打住,赶紧转身去办这两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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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端妃出九宸堂的门口,就坐上轿辇,往着许太后的长春馆行进。
“主子,你说这些,皇上会相信么?”紫珠现在弄明白自己传过来的消息暗含怎样的意思,又见端妃和永宣帝一通暗示,就有些担心端妃和自己反而讨不好。
“你懂什么?”端妃听见紫珠惴惴不安的模样,就挑挑眉,一脸嗤笑:“皇上相不相信有什么要紧,最重要的是,皇上在心里对娴容华有怀疑的影子。”
有怀疑的影子,在永宣帝心里,就会减去对娴容华的印象。就这样一直减减减,娴容华在永宣帝心里越差,就会把自己衬托得更好。端妃在心中美滋滋地打着算盘。
等到长春馆门口,端妃才收自己欢喜的神色,重新变得端庄从容。
陈嬷嬷正好出门,笑着迎上来:“端妃娘娘来,太后娘娘正为这家里事烦恼呢,端妃娘娘正好去为太后娘娘劝一劝。”
端妃笑着谢过陈嬷嬷,就进屋,看见许太后正站在书桌前写信,平静的眉眼间透露出一点焦躁。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端妃行礼道。
许太后用左手随手一挥:“平身,先坐下吧。红珠,给端妃上茶。”
端妃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许太后写信,直到最后停下笔,端妃才开口:“太后娘娘,方才臣妾在门口遇见陈嬷嬷,说是家里出事?”
许太后难得冷脸,哼道:“还不是那几个蛀虫,好好的荫官不说安安分分的,反倒是做那些仗势欺人的事,被施家抓住小辫子,正在给皇帝上折子呢!”
端妃听,也有些着急,毕竟许家丢脸也是她丢脸,这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世家。
“施家不是前段日子安静不少,怎么今日又”端妃皱眉道。
许太后见端妃没领悟到其中的关窍,只得说一句:“怜嫔昨日没,今日消息已经传得差不多。”
端妃细想一会儿才想明白:怜嫔是施家送进宫来的人,怜嫔一死,施家肯定就咬定是他们许家害的呀!
想到此处,端妃就咬牙:娴容华,原来还打着这份心思!
于是,端妃就立刻将娴容华和慕容娘子的事情告诉许太后。
许太后微微惊讶一瞬,而后道:“哀家知道。不过这点子没有证据的小猜想,是不够的。你若是想查,也可以去细细查一查,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看着端妃志满意得地应下,许太后在心里叹息道:若是端妃的猜想是正确的,那娴容华可真是不可小觑呢。
同样是世家女,怎么端妃的心智和娴容华比,就这样不够看呢?
安国公真是幸运,先是女儿做皇后,然后又有个颇为聪慧心狠的孙女。儿子孙子们也是规规矩矩的,不说有多么能干,至少老实不惹事。
怎么他们许家,后辈就这样叫人心烦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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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
怜嫔之死在避暑行宫中的余波慢慢淡去, 而随着沈选侍的回到皇宫,怜嫔之死才在皇宫掀起波澜。
“怜嫔死了,还是沈容华害的不会吧, 会不会是误传?”
“你可不瞧见沈容华现在的样子了么?被贬为选侍, 还要迁去千雪居禁足!千雪居那是个什么地方,你也知道, 那可是最靠近冷宫的居所了!”
“天呐, 真想不到,沈容华沈选侍居然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
已经被遣送回宫的沈选侍,正坐在潇湘殿的侧殿里, 面无表情地看着殿中省的人来帮她搬东西去千雪居,顺便将正九品选侍之上的装饰和摆件拿回殿中省。
听见宫人们毫不避讳的议论, 白露忍住了眼中的眼泪, 像沈选侍道:“主子, 东西收拾好了,咱们该走了。”
蒹葭也在一旁道:“主子且别听她们胡说, 咱们都知道,主子你是被冤枉的!”
沈选侍摇了摇头,清冷的面上浮现出几抹苦笑:“咱们知道又能如何?皇上他不信我,后宫中旁的妃嫔,此时已经把我和蛇蝎相比了吧?”
白露的眼泪没忍住,在一旁滴答滴答地落下来,蒹葭也含了一包泪, 咬牙道:“主子, 咱们不能灰心, 不能就替别人背负着杀人的罪名!”
沈容华想到方才下车时,从赶车的两个宦官那儿听来的消息, 此时神色多了几分坚定、几分彻骨的恨意和几分疯狂:“白露,蒹葭,放心吧,我可没有灰心,也不会就这样在宫里寥落下去。蒹葭,等会儿我们到千雪居的时候,记得将所有剩下的银子拿出来,给父亲递上消息。”
蒹葭正在点头,就从院子里进来一个小宦官,颇有些趾高气昂的样子:“东西收拾好了就赶紧进去吧,还以为自己是沈容华,要别人好言好语地请啊?”
白露认出了这个殿中省的小太监,从前很是巴结她们,去拿分例的时候甚至给她们多一些的东西。
可如今不过短短一个半月,从前低声下气讨好她们的人,就变成得意洋洋嘲讽她们的人了。
这样的落差,让白露顿时竖起了眉,就要上前和小宦官理论一番。
是沈选侍亲自拉住了白露,站起身道:“别理他,咱们走吧。”
说完,沈选侍就依旧是一脸冷傲地向屋子外面走去,经过小宦官时,还特意看了他一眼。
小宦官本就比沈选侍要矮上半个头,又被沈选侍冰冷的眼神扫过,下意识地生出畏惧之色,朝后面退了一步。
等到沈选侍主仆三人走远,小宦官才揉了揉连,回过神来,向地下啐了一口唾沫:“呸!就差被贬入冷宫了,还这样傲气,以后有的是苦给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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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殿侧殿搬东西的动静颇大,在主殿里也能听得十分清楚。
文充媛正在一边吃着冰碗,一边听知画绘声绘色地讲述怜嫔之死。
知书进来回道:“主子,要不要叫他们搬东西时声音小一点?”
文充媛摇摇头:“别去了,人家沈选侍心里正委屈呢,可别再去刺激人家了。”
“委屈?”知画瘪瘪嘴:“都被皇上亲口说害死怜嫔了,还委屈呢!”
知书也在一旁幸灾乐祸:“叫她从前嫌弃咱们潇湘殿这边不好,那边不好,整天琢磨着要搬出去住。这下好了,可是满足沈选侍的心愿,叫她搬出去了,只不过是和冷宫里的那些废妃做了邻居!”
文充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听到二人的话也不由笑起来,而后说道:“你们记住了,有些事情的真相并非是皇上认定的那样,但一旦皇上亲口盖章了一个事情,那皇上所说的,就是真相。”
不过怜嫔这事嘛,几乎不可能是沈选侍做的。
和沈选侍做了这几个月的室友,文充媛算是比较充分地了解了沈选侍:没事就爱吟诗作对,整天抱着一颗玻璃心,里头装着易碎的、对永宣帝的爱情幻想。
就沈选侍这脑子,若是能想出用栀意安神香做迷药、再利用温泉池使人溺毙的法子,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但看着后面拖了一大截人的做法,文充媛看到这新鲜的行事风格,在心里咂舌:她入宫多年,早就将后宫老人们的做事风格给摸透了。这突然出现一个截然不同的风格,是有的老人受了刺激换了风格,还是新人里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真是有趣。
正感叹着,文充媛底下的一个二品宫女就进来回道:“禀娘娘,沈选侍已经走了,还叫奴婢替她感谢这些日子,娘娘对她的照顾之恩。”
哟,沈选侍反应过来这几个月自己十分烦人了?还是经此一事,有了蜕变,会做些面子工程了?不过,到现在才学会这些,好像有一些晚了。
文充媛有些病弱的俏面上闪过几分兴味:“沈选侍走的时候,面色如何?”
二品宫女仔细回想了一番,答道:“回娘娘,沈选侍三人面色都不算好,不过后头跟着的两个宫女都落了泪,沈选侍倒是没有,看着要坚强些。”
文充媛不意沈选侍居然是蜕变这一方向,挑了挑眉就道:“叫人看着些千雪居吧。”
等二品宫女退下,文充媛才问起刚刚回到潇湘殿的知书:“你去看了苏嫔了?她如今这么样?”
知书摇摇头:“算算日子,苏嫔这正是三个月呢,是反应最严重的日子。苏嫔的宫女瑶儿说,苏嫔现在吃什么都吐呢,奴婢瞧着苏嫔,也确实是瘦了一大圈儿。”
文充媛就点头道:“让和我们相熟的陈太医好好照顾苏嫔,务必要在皇上回宫前保证苏嫔的龙胎是安安稳稳的!另外,千万要将这消息捂严实了,不能被人透露道避暑行宫里面去!”
知书点了点头,满脸慎重地答应了下来,很快转身出去找陈太医了。
知画就在一旁心疼道:“主子身子本就不好,还要这般好心代替苏嫔操持这些事。依着奴婢看,主子何必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只好好养着身子就罢了!”
文充媛听见知画提到自己的身子,文弱的眉眼间就含了几分恨意:“知画,你可还记得,本宫的身子是怎么变得这样差的!”
“奴婢当然记得。”知画面上的心疼之色同样被恨意代替:“若不是端妃使了坏,让主子你在冬日落入冰水里,主子你的身子就不会差成这样!小主子也”
两年前,还是贵嫔的文充媛冬日不慎落入湖水中,导致小产。
这件事情,是整个潇湘殿的痛处。
后来文充媛不信是一场意外,牺牲了不少眼线去查,才最后查出来指向端妃的一点线索。
文充媛瞧着这般病弱,可内里是一颗坚不可摧的,势必要将端妃乃至许家拖下来的决心。
“那个时候,本宫也差不多正好是三个月的时候”文充媛回忆起自己的伤疤,不由喃喃道:“端妃想要做成什么,本宫就偏要阻止她做什么!”
“端妃不想要别的妃嫔再生下皇子,本宫就偏要保着苏嫔的龙胎安安稳稳生下来!”
文充媛立起柳眉,冷冷道:“迟早有一天,我要端妃为我的孩子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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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避暑行宫。
随着天越来越热,怜嫔之死在行宫里留下的阴霾算是彻底驱散。
这半个月里,因着前朝大臣们动静变多,永宣帝又心系洪县受灾的百姓们和救灾情况,温婉动人的解语花冯宝林最为得宠,甚至被下旨晋封为从五品良媛,算是接替了怜嫔的新宠位置。
“奴才见过明嫔。”蒋乔正在玉瓯阁里收集剩下的栀子花瓣,冷不防何长喜就到了玉瓯阁。
“皇上请您过去侍墨呢。”何长喜堆着笑,向蒋乔行礼道。
蒋乔朝何长喜笑了笑,塞了个荷包进去:“多谢何公公告知,辛苦何公公跑着一趟了。”
何长喜就道:“哎呦,明嫔小主折煞奴才了。”
蒋乔又是一笑,然后进屋换了一件更新的衣裳,朝着永宣帝的九宸堂走过去。
这半个月里,蒋乔虽然未曾侍寝,但永宣帝总是隔个三五天,就将她喊过去侍墨。而蒋乔一被喊去侍墨,就知道是蒋柯有了好消息传过来。
第一次过去的时候,永宣帝还颇为和气地对蒋乔说道:“朕知道,你们兄妹俩从小相互扶持地长大,自然是兄妹情深。你哥哥在洪水面前,你难免会担心。若是想知道你哥哥的近况,来找朕就是了。”
蒋乔在永宣帝面前含着泪花、十分感动地应下了。等回去后,蒋乔却是规规矩矩地呆在玉瓯阁里面,不敢对永宣帝这个客气话有半分实践的念头。
笑话,就算永宣帝说的是真心话,她蒋乔也不会真的傻傻跑到永宣帝面前,就为了知道自己当了官的哥哥如何。
这般有干涉朝政的嫌疑和掉永宣帝好感的行为,蒋乔才不会去做。
果然,永宣帝对蒋乔老老实实的反应十分满意,开始不时叫蒋乔过去侍墨。
蒋乔正想着,人就被小轿抬到了九宸堂。
“明嫔,请进吧。”何长喜亲自扶了蒋乔下来,笑容满面地说道。
蒋乔收拾好心态,在面上摆出一个甜美明艳的笑容,就走了进去。
“嫔妾见过皇上。”蒋乔掀起珠帘,向正在批阅奏章的永宣帝行礼道。
永宣帝抬眸,看到蒋乔一身冰蓝色的百蝶穿花襦裙,就叫人眼前一亮。
就为了看着养眼又心情愉悦,永宣帝就乐意多让蒋乔过来侍墨几次。
“爱妃平身吧,不必多礼。”永宣帝含笑道。
蒋乔随心知蒋柯抗洪又有了好消息,但却不主动说,只是脱了手上的白玉镯子,为永宣帝磨墨。
这一磨,就磨到半个时辰之后、永宣帝全部批改完奏折的时候。
永宣帝放下御笔,侧头就瞧见蒋乔低着头,乖乖地磨墨,目不斜视。
“好了好了,朕将奏折改完了。真是辛苦爱妃了。”永宣帝抓住蒋乔的手,顺利将已经磨墨磨到迷糊和麻木的蒋乔给惊醒。
看着蒋乔从乖巧瞬间变作活泼,永宣帝就笑起来:“看爱妃这模样,不应当来给朕磨墨,应该陪朕去游湖才对。”
蒋乔就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道:“那皇上怎么不带嫔妾去呀?”
永宣帝拉了蒋乔在美人塌上坐下,拍了拍蒋乔的手,许诺道:“等过两日,朕空闲下来,就带着你去游湖完。”
“皇上不是骗嫔妾吧?”蒋乔弯了弯眉,侧头看了看御桌上小山高的奏折,说道:“嫔妾这几次来侍墨,都看到皇上要改这样多的奏折,则么会有时间来陪嫔妾游湖呢?”
“前几次是前几次,过两天是过两天,就不同了。”永宣帝看着蒋乔有点怀疑的模样,就朗声笑道:“前几日是洪灾未完,所以朕十分地忙,要改的奏折就多一点。今日,你哥哥已经上了奏折来,洪县本次的洪灾已经停下,现在只要为百姓们进行灾后重建和善后工作就可以了。”
永宣帝主动提到蒋柯,蒋乔就眼前一亮,道:“皇上的意思,是哥哥那儿已经没有洪水了么?”
“没错,你哥哥初次上任,就做得很好。”永宣帝抚了抚蒋乔垂下的几缕小碎发,夸赞道。
蒋乔听到永宣帝夸赞蒋乔,心中自然是高兴,嘴上却道:“皇上赏识哥哥,这都是哥哥应该做的。”
永宣帝看着蒋乔没有半点为蒋柯美言几句、邀功请赏的打算,就愈发心情愉悦了。
就在永宣帝正要叫何长喜进来,吩咐今晚司寝司主管不用来了的时候,何长喜却自己进来了,身后还跟着许太后身边的陈嬷嬷。
“奴婢见过皇上。”陈嬷嬷向永宣帝行了一礼,起身后说道:“奴婢奉太后娘娘的命令,来请皇上前往长春馆。”
永宣帝微微惊诧了片刻:因为旧疾的原因,许太后这几个月都呆在长春馆里养生,如今又又突然喊他过去,可见是有重要的事情。莫非,是施家和顺王又有了新的小动作?
这样在心里做着猜测,永宣帝向蒋乔温声道:“朕往太后那边去,爱妃就先回去吧。”
蒋乔立刻起身,挣脱永宣帝的双手:“是,嫔妾告退。”
等特派给蒋乔的小轿起来前往玉瓯阁之后,永宣帝就随着陈嬷嬷前往长春馆。
——————
到了长春馆之后,永宣帝才发现内屋不止有许太后,还有端妃和钦天监总管。
“儿臣见过母后。”永宣帝先向许太后行礼请安,然后就撩了撩龙袍,在许太后左一的位置上坐下。
底下是端妃和钦天监总管向永宣帝请安。
永宣帝挥手免了他们的请安,只向许太后说道:“不知母后喊儿臣来,所为何事?”
许太后笑得和善,但是但笑不语,只用眼睛看了看端妃,
永宣帝就顺着许太后的目光,将眼睛看向端妃。
端妃抿着嘴一笑,又起身向永宣帝行了一礼:“臣妾听闻洪县水灾已平,皇上再无心头之忧患,百姓也不再流离失所,必然会更加拥护皇上。因此,臣妾特地来恭贺皇上。”
永宣帝就想起了蒋乔尚不知晓蒋柯近况的模样,就在心头冷笑一声:许太后和端妃这耳朵可真是顺风耳,今天早上才到的奏折,到下午就被知道了消息。
然而面上对着端妃却是笑得温柔:“爱妃有心了,回头爱妃就去朕的库房里挑一件喜欢的东西吧。”
端妃自然喜出望外,赶紧应下,并向永宣帝道谢。
向端妃笑完,永宣帝就又转头看向许太后:“母后,您实话告诉儿臣,这钦天监总管不会也是来恭贺儿臣这件事情的吧?”
“不过,母后这儿的消息倒是十分灵通。”
许太后喝了口茶,装作没听出永宣帝的言外之意,只是对钦天监总管吩咐道:“皇帝问话了,快将昨日夜里你所看到的天象,都一五一十地告诉皇上。”
钦天监总管已经年过五十,然而仍是精神抖索,上前激动地向永宣帝叩头道:“禀告皇上,微臣两月之前夜观天象,观察到‘荧惑守心’的天象,又见‘月离于毕’的天象。”
“‘荧惑守心’,则预示着天下将发生灾难;而先人曾说‘月离于毕,俾滂沱矣。’果不其然,洪县就发了水灾。”
端妃就说道:“总管当真是厉害。”
钦天监总管也含笑应下了端妃的夸赞。
永宣帝在一旁颇为冷漠地听着钦天监总管的汇报,看见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甚至有些想笑。
于是,永宣帝端起了茶盏,用喝茶来掩饰自己唇边的嘲笑:洪县可是每年夏日必然会下暴雨、发大水的,这钦天监总管活了五十年了,现在才在这马后炮?还说是自己夜观天象观出来的?傻子才信!
永宣帝可望不了,在自己年幼时,钦天监就非说施贵太妃的儿子是紫宸星下凡,是将来必然做帝王的命格,给自己那昏庸好色的亲爹哄得眉开眼笑,差点就要不顾朝臣反对,立了顺王为太子。
自此以后,永宣帝可以说是连钦天监的半个字都不信了。
“那昨日爱卿又观察到了什么天象?”永宣帝含笑问道。
钦天监总管见永宣帝含笑看着自己,就感觉:有戏!太后娘娘交代的任务,就要轻松完成了!
“禀皇上,微臣昨晚夜观天象,看到寒星将毕星撞击,是的毕星靠近月球,破了‘月离于毕,俾滂沱矣。的天象。”钦天监总管认真地回道:“可见这颗寒星,是天佑我大晋!”
“那依着总管的天象,朕是不是应当为这位寒星挑个封号?”永宣帝也做出一副无比认真的模样问道,心里却是嗤笑:若他真是信了钦天监总管的话,那可就是笑话了。
如此说来,在前线辛苦抗洪的百姓、士兵和蒋柯等官员,又成了什么?
钦天监总管却没有丝毫意识到不对,正了正面色,行礼道:“回皇上,这颗寒星是咱们大晋的福星。微臣昨晚观察完,又翻了古书占卜,发现这颗福星的化身,就在咱们避暑行宫之内!”
永宣帝这才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哦?不知是和人,竟然是能够帮助洪县度过这次水灾的福星。”
钦天监总管就回道:“禀皇上,微臣算到,此人为女子,命格名字中都含有‘冰’这一字,是为贵人,住在离皇上九宸堂西边的五百步之处!”
“因着微臣对避暑行宫的妃嫔主子们不大了解,因此来求见太后娘娘和端妃娘娘,好找出这颗福星。”
许太后至此,才笑道:“皇帝,这就是哀家找你来的原因。好容易天佑我大晋,使得福星就降临在宫廷之内,皇帝可要好生善待。”
这边端妃则开始翻查妃嫔们的名录:“依着钦天监总管所说,命格有冰,性命有冰”
端妃皱着眉头,一页一页地翻找下去,最后停在了某处,对皇上道:“皇上,臣妾找到了,符合条件的只有冯良媛了!”
永宣帝就问道:“爱妃何以如此断定?”
听见永宣帝的问话,端妃就含笑解释道:“回皇上的话,臣妾发现冯良媛出生在十二月,冰天雪地之时,这不就是命格为冰么?而且冯良媛的闺名中又带了一个‘冰’字,可不是符合钦天监总管说的要求么?”
“你可记得冯良媛住的地方?”永宣帝偏头问何长喜,心里却明白这钦天监总管,说的就是冯良媛——这是怜嫔到了,冯良媛又正得宠,就想着好好帮扶冯良媛,壮大自己的势力呀。
而且许太后这般大费周章,可不是让冯良媛更加忠心了么?
何长喜赶紧在脑海里进行头脑风暴,然后回答道:“回皇上,冯宝林所住的月清轩,正好在九宸堂的西边。奴才上次去宣读圣旨,似乎正好离九宸堂有五百步。”
许太后就笑道:“皇帝,看来这冯良媛,就是天降福星呀。”
永宣帝略微沉默了一瞬,也跟着笑起来,面上一派欢欣:“不想朕居然能得冯良媛这个福星,真是天佑我大晋呀!”
“何长喜,快去传旨,为冯良媛加封一个封号,既然是福星,那就赐封号——‘禧’。”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今日更新,小天使们晚安!
第五十三章 ·
何长喜被点到名, 就要上前一步应下,却听到永宣帝道:“罢了,朕亲自前去看一看禧良媛吧。”
说吧, 永宣帝就起身行礼:“母后, 那么儿臣就告退了。”
许太后微微一笑:“快些去吧,别忘了赏赐禧良媛。”
永宣帝点头应下, 随后便一撩龙袍起身, 向着禧良媛所居住的月清轩离去。
等永宣帝离开,端妃挂在面上的笑容才消失,只看着许太后, 神色有些委屈:“太后娘娘,这宫里又多了个有封号的妃嫔了。”
选秀前宫里有封号的, 只有端妃自己、柔昭仪和文充媛了, 说出来自然金贵稀奇。然而自从选秀之后, 宫里又多出来几个有封号的妃子,这封号也就不像从前一样让别人眼红了。
钦天监总管一看下面的话不是自己该听的, 就连忙起身告退。
许太后对钦天监总管道:“今日辛苦总管了。红珠,送一送总管吧。”
红珠拿好预备下的荷包,含笑请了钦天监总管出去。
许太后等这二人离开之后,却是端起茶盏喝水,没有半点理会端妃的意思。
陈嬷嬷看着端妃面上掠过几分尴尬,就在心里面头疼地叹了一口气:端妃娘娘从小就没教养好,总是时不时地抓着一点小地方不放。
这般小家子气, 太后娘娘怎么会看得上眼呢?
陈嬷嬷在心里这样想着, 但到底不忍心端妃就这样被晾在那里, 就上前为端妃倒了一盏热茶,笑道:“娘娘此言差矣。旁人的封号也就罢了, 都是皇上随口指的,更别说禧良媛这样只图喜庆的。娘娘心里还不清楚,您这封号,可是太后娘娘和皇上一起选的。”
听见陈嬷嬷这么一说,端妃就略微清醒了过来,满脸惶恐:“臣妾失言,还望太后娘娘原谅。”
许太后这才放下茶盏,向端妃和气笑道:“你要记住,这里是皇宫,并非是丞相府,不要想从前那般诸话不忌了。”
看到端妃点头应下,许太后才笑道:“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端妃就顺势点头,向许太后行礼告退。
端妃退下之后,许太后就微微叹了一口气。
陈嬷嬷立刻上前安慰:“太后娘娘莫要生气,端妃娘娘还年轻着,后头有的是历练的机会。”
“哀家不是为这端妃叹气。”许太后转头看向陈嬷嬷:“你也看到了,今日皇帝临走时,格外看了哀家两眼,估计是在奇怪哀家怎的这样着急抬举禧良媛呢。”
“等会哀家就会让青珠将写好的书信递出去,你觉得皇上会怎么想?”
陈嬷嬷微微一笑,回道:“禀太后娘娘,皇上估计会认为太后娘娘您,因为施贵太妃将要进京和施家不断针对许家而着急上火,变得有些糊涂了。”
许太后弯了弯眉眼:“皇上都是如此,那咱们那远在外头的施贵太妃,若是知道了呢?”
“施贵太妃从来都是个急性子,知道这个消息,恐怕会觉得是个好机会,立刻行动起来,布置人手。”陈嬷嬷回答道。
许太后满意地笑起来:“就是这样了。你们这几日要做些不耐烦的模样,好让外边的人都知道哀家有些着急了。”
陈嬷嬷立刻应下,而后向许太后告退:“奴婢去拿今日的点心。”
许太后点点头,继续翻看外面递进来的消息。
旁人越相信她许太后自乱阵脚,就越会掉以轻心,想趁着这个机会急吼吼地出手呢。
从前她就用这一招坑过施贵太妃,好像就是她提出收养永宣帝为儿子的时候。不知道这一次,满怀不甘离开京城的施贵太妃,是否会再次上当呢?
许太后轻轻挑了挑眉尖,有些期待起施贵太妃和顺王进京了。
到时候,这朝堂上施家占据上风的局面,就要改变了。
而后许太后就又想到禧良媛。
今早钦天监总管来向她汇报时,许太后就察觉到钦天监总管必然是收了禧良媛的好处,才过来这样说一通。
察觉到禧良媛这样迫切向上爬的野心,许太后就顺水推舟,帮了禧良媛一把。
只不过接下来的水深火热,就靠着禧良媛自己来抗吧。
许太后想:要想借着她上位,得到她的重用,就要在她面前露出几分本事来。若是连在后宫立足都做不到,那也没必要分去眼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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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永宣帝出了长春馆,向着月清轩行进。
永宣帝想着许太后方才的举动,侧头问了问何长喜:“你觉得许太后是何意思”
何长喜略微想了想,低声回答道:“回皇上,依着奴才看,太后娘娘可能是为着前朝的事情有些着急了,再加上端妃娘娘的撺掇,才出了这一手的昏招。”
禧良媛是福星降世,因为她在皇宫之中,今年的洪县水灾才会这样快地平息下来。这一消息传出去,禧良媛必然是被后宫众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尤其是哥哥身在洪县的明嫔和文充媛。而许太后当初选中禧良媛接替严更衣的位置,就是看重禧良媛的沉默温顺,不叫旁人瞩目的缘故了。
这么一来,许太后在后宫的打算是折了一半。而消息传到前朝,则会给和许家处处敌对的施家抓住破绽,而族人皆在江州洪县抗洪的蒋家、徐家则会不满于许家。
何长喜歪了歪脑袋,有点想不明白为何许太后忽然这般糊涂,难道是端妃在许太后面前呆久了,影响了许太后?
看着何长喜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永宣帝倒是有点想明白了:许太后是故意这样做的,为的就是达到何长喜这样的想法。这应该是做给施贵太妃和顺王看的,也顺道蒙一蒙他罢了。
永宣帝想到这,面色就略微淡了下来,等看到月清轩的院子,永宣帝又低头对何长喜吩咐道:“你回头直接告诉司寝司,今晚朕要翻明嫔的牌子。朕今日晚膳就在禧良媛这里用膳,但你记得送一碗芙蓉鲜蔬汤给明嫔。”
何长喜赶紧应下,记在心头。
等永宣帝的龙辇行到月清轩门口,就发现禧良媛早早地就站在里屋门口等着了。
永宣帝从前最喜欢禧良媛温婉柔美的模样,觉得和孝安太后的气质有几分相似。然而今日再看禧良媛的笑容,永宣帝就觉得分外刺眼,只从上面读出了“荣华利禄”四个字。
禧良媛却浑然不知,笑着迎上来:“皇上怎么来了?嫔妾都来不及准备呢。”
永宣帝收了收心绪,笑容如常,甚至要更加温和一些:“哦,是么?”
禧良媛低头一笑,拉了永宣帝去往内室坐着。
何长喜在屋外看着禧良媛有些欢欣的背影,不由摇了摇头,随即转身离开,去完成永宣都的吩咐。
————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避暑行宫。
“简直是恬不知耻!”锦瑟当即就生了气:“就凭着那几个不知真假的天象,就将少爷的功劳全都归结为冯良媛的身上么!”
茗夏摇了摇头,看了眼面色未变的蒋乔,对着锦瑟纠正道:“人家现在可是禧良媛了。”
“锦瑟,不必生气。”蒋乔则将自己手中的糕点递给锦瑟,等对方接过之后,才继续说道:“这件事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是禧良媛往自己脸上贴金呢——我可不信皇上看不出来。”
锦瑟吃了口糕点,平息了心气,又听了蒋乔的话,不由问道:“既然皇上看得出来,为什么还要抬举禧良媛呢?”
茗夏又在一旁道:“锦瑟,你仔细想一想,若是皇上真的要抬举禧良媛,又何必只赐了一个不端正的封号,而不给禧良媛升位份呢?皇上这不过是在长春馆,不好拂了太后娘娘和端妃娘娘的面子罢了。”
“茗夏说得很对。”蒋乔先是赞许地向茗夏点点头,而后再想锦瑟细细解释道:“你且看前段日子,陈修容的事情就知道了。”
“当时陈修容用二皇子,屡次三番地请了皇上过去,皇上刚一开始不也是过去了,且没有说什么?”蒋乔缓缓道:“但过了几次后,皇上却是勃然发怒,将陈修容原本到手的妃位给搞没了。如今咱们一看,皇上当时不过是看在二皇子的面子上罢了。
“如此看来,你就该知道,有时候皇上看着在抬举某人,实际上不过是给几分薄面,但心里头却是不痛快的。若是长久地积压在皇上心中,等到了时候,一件小事,就能让那个人从天上掉到地上的泥坑里。”
听完蒋乔的话,锦瑟眼中就多了几分恍然:“奴婢明白了。”
而后锦瑟细细观察了蒋乔的面色,小心发文道:“虽然如此,但主子你不生禧良媛的气么?”
蒋乔面上就露出一抹笑意:“她愿意自己挖火坑给自己跳,我生什么气?我就在旁边看着就行了,必要时候推上一把。而且,我记得哥哥的上头,那位江州刺史,是文充媛的哥哥。文充媛看着可就是各记仇的人,又是后宫里少有的主位娘娘,自然会动手折腾禧良媛。”
锦瑟点点头:“奴婢知道了,多谢主子告知。”
若是说下午和锦瑟说起这话的时候,蒋乔对永宣帝的心理也是带着八分猜测的。但是等到了晚膳的时候,御膳房的人送来了芙蓉鲜蔬汤,司寝司主管过来告诉永宣帝翻了她的牌子。
这下蒋乔可就实打实地确定了:永宣帝就是在实打实地假装抬举禧良媛呢。
正如蒋乔所猜测的那样,永宣帝一用完晚膳,抬起脚跟就要离开月清轩。
“皇上,今晚不留下来么?”禧良媛用自己柔软地双手拉住永宣帝,一张柔美的脸蛋泛着红晕。
永宣帝却是半点风情都不解的模样:“今日朕已经翻了旁人牌子了,就不在爱妃这里歇息了。”
见禧良媛还有话要讲,永宣帝当场面色就淡了一些:“爱妃且听话些。”
听了永宣帝说的这话,禧良媛硬生生将自己准备说的话咽下去了,在心里泛起一丝苦笑:是啊,自己当初逐渐得宠,除了太后娘娘格外给了自己机会外,就是因为自己柔顺听话的性子让永宣帝很是满意。
所以禧良媛要得宠,就要永远柔顺,永远听话。
这样想着,禧良媛掩住自己心中的不情愿,屈膝向永宣帝行礼道:“嫔妾恭送皇上。”
永宣帝见状,就是一笑,然后毫不留念地转身离去。
等到了玉瓯阁,永宣帝第一眼就看到一身清爽冰蓝色的蒋乔。
“嫔妾见过皇上。”蒋乔的声音脆亮,不像禧良媛,为了表现得柔顺,总是刻意压着点嗓子,让人听起来不大舒服。
永宣帝就笑起来,上前亲自扶起蒋乔:“爱妃多礼了。”
然而这样凑近一看,永宣帝就发现蒋乔不像下午的时候那么高兴了,眼角眉梢虽然都是笑的,但仍旧带了点落寞。
“爱妃怎么好像瞧着有点不高兴?”永宣帝关切地询问道。
蒋乔就趁势将永宣帝拉去里屋,将自己的面容背对着永宣帝,只在声音上勉强做出轻松的样子:“是皇上送来的芙蓉鲜蔬汤太好喝了,嫔妾没忍住,喝了三碗,喝撑了。所以嫔妾晚上就没什么精神,看着才有些不高兴。”
蒋乔话音刚落,二人正好走到明间的美人塌上,蒋乔就拉着永宣帝坐下,仰起脸笑道:“皇上不必担心嫔妾。”
永宣帝看着蒋乔的笑脸,只觉得自己从里面看到了勉强的意味,不由在心里叹气:明嫔虽然聪慧,但性子单纯,在朝政上一窍不通,此时听见禧良媛的事情,就难免心里不高兴了。
“朕告诉爱妃,朕从来都不相信钦天监说的话。”永宣帝望着蒋乔不似平日里见到他就晶亮晶亮的眼,莫名就说了这一句话。
永宣帝话音刚落,就看到蒋乔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皇上也不信么?嫔妾也不信钦天监口中的各种天象。而且嫔妾记得,嫔妾父亲说过,凡事皆在人为,老天可是不管的。”
“不错,事在人为,和上天无关。”永宣帝此时回想起蒋博对自己的教诲,就点了点头。
从孝安太后尚在,还算颇有宠爱的嫡子,再到孝安太后逝世,地位尴尬的嫡子,最后到现在的帝王。永宣帝亲身经历,自然对“事在人为”这件事更有感触。
永宣帝正点着头,突然看到蒋乔从前戴在胸前的玉块不见了,就好奇问道:“朕看着爱妃从前戴的那个玉块怎么不见了?”
蒋乔在心里笑道:可算是发现了,今日特地摘下来,就是等着你来问呢。
虽然在心里这么想,但蒋乔面上却是含了几分羞涩:“在第一次侍寝之后,嫔妾就将玉块摘下来了。”
“皇上不是说了,是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赐给嫔妾当生辰礼物的么?嫔妾就想着,这可是皇上送给嫔妾的第一份礼物,自然要好好收好。嫔妾就将那个玉块,用帕子包了起来,放在了枕头边上。”
永宣帝往着蒋乔的两汪秋水,心中就是一动,柔声道:“爱妃为何要放到枕头边上?”
蒋乔眨了眨眼睛,凑到永宣帝耳旁边说道:“这样嫔妾晚上想皇上的时候,就可以抓住它,当作皇上就在嫔妾身边了。”
蒋乔口中呼出的暖气和忽然变得娇娇软软的声音,让永宣帝觉得心和耳朵一样,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蒋乔大着胆子撩了一下永宣帝,可等退回来后,却看着永宣帝没有什么反应。
难道自己第一次主动上进,就这样失败了?
就在蒋乔有点怀疑自己的魅力和撩人技术时,就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等回过神来,蒋乔发现自己已经被永宣帝抱在了怀里。
看来还是成功的,就是永宣帝这反射弧有点长。
蒋乔双手环住永宣帝的颈脖,在心里想道:从今天开始,为了更好的咸鱼生活而上进!
————
蒋乔的上进心,在第二天就得到了回报。
因着是在避暑行宫,没有早朝,永宣帝就比在皇宫里要迟上大半个时辰起身。
这回蒋乔是第一次在永宣帝坐起来后,就清醒过来了。
既然醒了,蒋乔也不好像前面几次那样,不起来伺候永宣帝穿衣。
而后还没等蒋乔做起来,永宣帝就手动将蒋乔的头按回了枕头上。
“爱妃且睡着吧,不用爱妃伺候。”永宣帝对昨晚非常满意,此时也就不要蒋乔起身服侍了。
蒋乔自然乐得不工作,头沾上枕头就要睡个回笼觉。
“何长喜,记得吩咐御膳房,为明婉仪的早膳送来水晶虾饺啊和水晶萝卜卷,朕记得明婉仪爱吃这个。”永宣帝轻飘飘地一句话,就让蒋乔彻底清醒过来。
“皇、皇上”蒋乔瞪大了眼睛,颇有些瞠目结舌的模样。
永宣帝看着蒋乔惊讶的模样,感觉颇为开怀,故意问道:“爱妃想说什么?”
蒋乔看了眼突然齐齐往后退了好几大步的一众宫人,向着永宣帝低声道:“嫔妾没想到皇上要升嫔妾的位份,感觉十分突然。而且,皇上,这会不会太快了?”
说实话,蒋乔昨晚上卖力表现,是想趁着仲秋节搞个高点的位份的,可没想到永宣帝今早就立刻晋了她的位份。
因着蒋乔先前所树立的纯粹形象,永宣帝听见这话没有半分的奇怪,反而在心里感叹:果然,明婉仪就是用一颗真心在服侍朕的,没有半点贪图位份荣华的想法在里头。
但又细想蒋乔的问话,永宣帝就感觉蒋乔是怕自己晋升太快,给别人盯上了。
“爱妃放心,比起先帝时的施贵太妃和太后的晋升速度,以及这后宫里柔昭仪等,爱妃可是正常的速度。”永宣帝抚了抚蒋乔柔顺的青丝,温言道。
蒋乔就乖巧点头道:“那嫔妾就谢过皇上了。”
永宣帝又想起一事,就笑着问蒋乔:“爱妃的生辰,好像是在二月”
蒋乔点点头:“回皇上,嫔妾的生辰的确是在二月。”
“那爱妃就等着明年的生辰,朕给你送上许多美玉。”永宣帝看了看蒋乔枕边团起来的帕子,柔声道。
“嫔妾先谢过皇上。”蒋乔听完永宣帝的话,在心里颇为惊讶:永宣帝居然能记住自己昨晚说的话,可见昨晚自己的努力没白费。
看着永宣帝认真的模样,蒋乔就忽然想起来,永宣帝两个月前也允诺了沈选侍,要在十一月陪着沈选侍过生辰呢。但是不过两个月过去,永宣帝就亲口将沈选侍贬了回宫。
距离明年自己的生辰,还有半年多呢。也不知道接下来过了半年,永宣帝还会不会记得她蒋乔这号人。
蒋乔忍住自己内心的嗤笑:只盼着永宣帝给她画的这张大饼,永宣帝能记得实现呢。
————
大晋的京城,在地理位置颇好的东南方。那里春日阳气惊蛰,夏日荷满池塘,秋日银杏金黄,冬日是飞雪漫天。
哪里像这金州,不论什么季节,都是黄沙满天。
金州城的中央,坐落着一个巨大的府邸,或者说,是缩小版的皇宫。
里面住着的,是封地在金州的顺王以及其母施贵太妃。
“娘娘,夫人从京城传了消息过来!”一个老嬷嬷神情激动,掀开了珠帘,向里头坐着的人汇报。
对方缓缓转过头来,保养良好的面容上只有几分细细的皱纹,并不显得衰老丑陋,反而有一股成熟的柔媚风韵。若是细细看过去,可以发现柔昭仪的面容和这位妇人有着三分相似。
这位被老嬷嬷称作“娘娘”的人,就是多年前艳绝皇宫的施贵太妃。
不急不慢地看完信上所有的消息,施贵太妃的脸上就露出几分轻蔑的笑容:“她可算是聪明了一时,如今却是尽出昏招了。”
老嬷嬷看着施贵太妃的脸色,小心问道:“娘娘,可是那许太后”
施贵太妃点点头,向老嬷嬷道:“快去将我儿喊来,说是机会来了。”
看着老嬷嬷激动离开的背影,施贵太妃内心也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许氏身子底下坐着的太后之位,本来就应该是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阿乔又晋升啦,个人认为明这个封号配从四品里面的婉仪最好听,嘿嘿
今天也是很晚的一天,害
日常晚安
小天使们么么
第五十四章 ·
施贵太妃自在金州和顺王筹谋, 许太后就在后宫处理前朝之事,顺便派人盯紧了顺王。
永宣帝这段时日则趁着朝中形势紧张,整日忙于政事, 发展自己的势力, 十分快乐地壮大自己的力量。
永宣帝是蛮快乐的,但避暑行宫里大部分妃嫔是不高兴的:眼看着马上就是仲秋了, 说不准就又是一个大封的机会。皇上却偏偏不怎么进后宫了, 叫她们怎么获得机会晋升呢!
刚刚晋升婉仪的蒋乔却不着急:她才刚刚晋封了一级,纵然仲秋不封,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对于蒋乔来说, 她在等着宫外蒋家的消息呢。
而很快,莫约是八月中旬的时候, 蒋国公府突然传出来消息:一品诰命夫人, 蒋国公夫人许氏, 病逝。
许氏是一品诰命,又是许太后的嫡姐, 这事情自然惊动了宫里。
起先第一天,永宣帝下旨允准许氏的丧仪用内帑的钱财,许太后则为自己的嫡姐送去丧礼,还追封许氏为一品蒋国夫人。
随后几天,蒋国公府开始大办许氏的丧仪,满京城的权贵都纷纷前去吊丧,蒋国公府门前可以说是一片宝马香车, 官来官往不绝。许丞相自然也在其中。
但叫人奇怪的是, 许老夫人不但不去自己女儿的丧仪, 还派了自己手底下的仆从去,在蒋国公府门前哭喊, 说是蒋国公府逼死了许氏,让蒋国公府给一个说法。
这件事情叫蒋国公和蒋老夫人颇为尴尬,对着刚刚丧女的许老夫人,觉得十分头疼,这仆从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若是不赶这仆从走,估计来的宾客听见这话,在心里肯定是嘀嘀咕咕的,转头不知道会传出什么离谱的话来呢;若是赶了仆从走,许老夫人恐怕会闹得更加厉害,说是他们蒋国公府心虚——说实在的,蒋老夫人愿意承认,许氏突然病情加重,一夕薨逝,只和他们蒋国公府有亿点点关系。
蒋老夫人左右为难,最后让蒋国公去请许丞相出面,管管自己的家事。
没成想,许丞相就在一旁冷静地看着许老夫人的仆从在蒋国公府的门前吵闹,还对着蒋国公的暗示和明示都装作听不懂。
蒋国公就硬着头皮,上门拜访了许老夫人,却直接被赶了出来,让蒋国公闹了个好大的没脸,回来后直接要和许家断绝往来。
蒋老夫人就反应过来了:得,许丞相和许老夫人肯定是将许氏的死归结为蒋国公府的错误了。
这么想着,蒋老夫人就知道只是走前朝的路子,是行不通的,自然是要在后宫的路子上下点功夫。
蒋老夫人谨慎,先找人向蒋乔偷偷递了消息,用的还是最常见的套路:先给蒋乔戴了一顶高帽子——“五丫头刚刚晋了位份,必然是很得永宣帝的圣心”;而后对蒋乔使用感情牌——“五丫头你父母早逝,是蒋国公府一路抚养你们兄妹二人长大”,最后对蒋乔使出激将法——“你不会这点事情都帮不到蒋家吧?”
蒋乔看着蒋老夫人递进来的消息,笑眯眯地指示锦瑟将其全部在烛台上烧掉,然后两手一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高高兴兴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当然,蒋老夫人想方设法递消息进来,又被蒋乔拒绝这回事情,被蒋乔找法子透露给了永宣帝。
永宣帝知道后自然是对蒋乔加了好印象:不干涉前朝之事,不利用他为自己的母家解决麻烦,这般安分守己,自然让他心生喜欢。
而对蒋老夫人,则是心生不满:许氏的丧仪,他可是赐了银钱,又允准了许太后所下旨的追封,可以说是将面子和里子都给的妥妥的。可没想到蒋老夫人还觉得不满足,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想着将手伸进后宫来,让他的妃子说情。
进了宫,虽然背后有自己的母家,但说起来,却是皇帝的人,自然要事事以皇上为先,不能做有损皇上利益的事情,这才是好妃子。
蒋老夫人往蒋乔那儿递了一些消息,没成想没有半点答复,就气恼地在自己屋子里摔了一整套的冰裂纹瓷器:“没用的东西!和她那个白眼狼的哥哥一样,都是吃里爬外的!”
蒋老夫人这样说着,自然就想起了蒋柯提出分家时那坚决的模样和自己对蒋柯的威胁——“没了蒋家,你且看着你的仕途能走到哪一步!”。
可如今看着,蒋柯新官上任,就在洪县治水上有着出色的表现,将来何愁没有官途呢?反而是他们蒋家,恐怕将来要依附着蒋柯呢。
想着自己被打疼的脸和送给蒋乔那么多银票器具,蒋老夫人就觉得心肝疼。
身边的老妈妈赶忙上前,劝道:“老夫人且别生气,如今先把许老夫人这件事情解决了才是。”
“解决,怎么解决?”蒋老夫人恨恨道。
老妈妈眨了眨眼睛,向蒋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忘了?虽然这五小姐不中用,但后宫里自然有能够插手朝政,且可以劝得动许老夫人的。”
蒋老夫人仔细想了想,眼睛一亮:“你是说许太后?”
虽然许氏的死确实和蒋国公府有那么一丢丢关系,不过这只是暗地里的,在明面上,这只不过是许老夫人伤心过度,给蒋国公府泼上的脏水罢了。
许太后如今坐到现在的地位,算是许家真正的掌权人,自然是以大局为重,将利益放在首位的。
蒋老夫人不相信,许太后会为了安抚许老夫人,就任由其得罪蒋国公府——说起来,蒋国公府可是一流的世家,背后的人脉势力虽不如从前,但也不是许太后可以轻易舍弃的分量。
“若是许太后也相信许氏的死和咱们有关怎么办?”蒋国公灰头土脸地从前头过来,对蒋老夫人的主意持着几分怀疑。此时提起自己刚刚过世的发妻,就直呼其姓氏,眉眼间还满满的都是嫌弃和厌恶:“说起来,许太后和许氏可是嫡亲姐妹,在闺中关系颇好。”
“关系再好,许氏也只不过是一具不会开口说话、没了用处的一具尸骨罢了。”蒋老夫人摆了摆手,对蒋国公说道:“许太后从来都是利益至上,此时也应当不会改变就是了。”
————
当晚,蒋老夫人就送给了许太后一封信。
“蒋国公府从今以后的站位,下一任蒋国公夫人的人选”许太后看着蒋老夫人送上来的条件,觉得还是颇为满意的。
蒋老夫人这回是猜对了,许太后再心痛于嫡姐的逝世,却不得不出手,维持住许家和蒋国公府这一条利益关系线。
许太后还多想了一点:因着许老夫人的行为,现在蒋国公府在外面可是风言风语不断。现在蒋国公府的仇家造谣得高兴,别人则在旁边快乐地听八卦。但等这场风波渐渐地散了,京城里的权贵就又会想:若是每次许家的女儿死了,许老夫人就要像这次一样,去夫家那儿闹一场,这可怎么了得?
一旦被旁人这样想,许家的女儿可就是嫁不出去了,许家走联姻的路子,算是断绝了。
于是许太后在心里决定帮蒋老夫人一把,但在面上却是故作冷漠地放下那封信:“回去告诉蒋老夫人,要哀家帮忙也可以。只不过,哀家帮一回忙,就只值这么点么?”
陈嬷嬷心知许太后这是要吊一吊蒋老夫人了,就微笑着回道:“是,奴婢知道如何转达给蒋老夫人了。”
蒋老夫人看着被退回的信,又回想了一番对方有所松动的态度,咬咬牙,又写上去几个条件,再次递交给了许太后。
然而没等许太后拿到蒋老夫人重新开出来的条件,就有一个突然的消息传到大家眼前。
许氏过世,是因为知道了蒋国公在外面偷偷养了外室,还生了个年方二八的女儿,只比许氏的女儿蒋荷小了两岁。许氏一时受了刺激,病情加重,才最后没有救治过来。
这一下子,可谓是将旁观者给惊呆了——原本他们以为只是许老夫人随便听信了他人的话,来给蒋国公府难堪,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整个许家和许太后,却是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就怒了——他们好生养大的闺秀大小姐,送进了蒋家,蒋国公不但没有好好对待,甚至养了外室!
许太后再看重利益,此刻也是决心要弄死蒋家。
蒋国公府却是慌慌乱乱,四处想着将这个消息压下来,却发现是无用功——在许家的推波助澜和许太后的默许下,漫天的折子飞向了永宣帝的御桌。
说他蒋家不仁不义,恶意虐待许氏;说他蒋国公不体恤发妻,私养外室,不配于国公之位;更有甚者,说蒋国公舞弊科举,为自己的嫡子买通了一份功名。
其他的也就罢了,最后一条却是让蒋国公出了一身的冷汗。
还没来得及上奏,永宣帝就命人彻查这件事情,所用的是慎刑司那样的厉害手段。
不出三天,蒋国公舞弊科举一事就被查清,里面但凡有那么点关系的官员,都被查了出来,还顺便带出了蒋国公从前做的隐秘之事。
永宣帝自然是大怒,将接受蒋国公贿赂的科考官员统统处以流放。
蒋国公则是削去爵位,府上一应的诰命也全部收回,看在蒋家先祖追随大晋开国皇帝建立大晋,世代又是颇有功劳的份上,蒋国公和蒋国公府的男眷也是流放到西北,女眷则是充入宫内的浣衣局,做了奴婢。
自然,永宣帝只处置了蒋国公所在的蒋家大房——毕竟蒋家四房早已分家,其他三房就不必被牵连进来了。
蒋乔听到这个消息,看着锦瑟高兴不已的样子,只是安静微笑。
当时整个蒋国公府,欺压原主、逼迫原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会遭到报应呢?
没想到也没关系,她和蒋柯,代替原主,将这报应送给整个蒋国公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白天太累了,晚上回家手疼,就只码了三千,抱歉
不过我打算中秋三天假期,每天日万,肿么样QAQ
虽然明婉仪这个称呼很好听,但我要很遗憾地告诉你们,这个称呼过几章就没了hhh
比心,爱你们
第五十五章 ·
处理完蒋国公一事, 朝中算是有了一轮小小的清洗,和蒋国公有关系的世家都收到波及,永宣帝所扶持的新贵自然就趁机得了一点实权。
而原先心心念念想要回到蒋家养老的蒋太嫔, 第一时间就过来找了蒋乔。
“这、这蒋家怎么突然就倒了呢?”蒋太嫔看着十分淡定的蒋乔, 着急地问道。
“怎么倒了?还不是自己作孽么?”蒋乔放下茶盏,一双眼盯着蒋太嫔:“前些日子太嫔还总是来催呢, 如今可要好好谢谢我。”
蒋太嫔被蒋乔的一双眼盯着有些发冷, 心中一颤:“你、你是不是早就听见了风声”
蒋乔自然是摇头:“太嫔可是折煞我了,我整日安安分分地待在后宫里,怎么会知道前朝的风声呢?”
“不过是蒋老夫人急急忙忙地递了信过来, 我没有理罢了。”蒋乔朝着蒋太嫔微笑。
蒋太嫔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世家女子,应当和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虽然蒋太嫔并非是嫡女, 但在被先帝选中, 将要入宫时, 蒋老夫人还是给蒋太嫔灌输了不少这样的想法。
“太嫔,我问一个问题——你在先帝后宫里, 或者在这个避暑行宫里,难道没有半刻恨蒋国公府、恨蒋老夫人的时候么?”蒋乔垂眸问道。
蒋太嫔咽了咽口水,似乎在努力压住被深深放在心底的、对蒋老夫人、对蒋国公府的恨意。
“太嫔且看看蒋国公府这件事情,皇上不就是只处置了蒋国公所在的大房么?”蒋乔想起蒋国公府为着家族荣誉,千方百计地用威胁、孤立这些下作的手段逼迫原主进宫的日子,面上的笑就淡了一些,转而显出几分冷厉:“这些话, 不过是那些世家高层, 用来叫人心甘情愿为其付出的骗术罢了。”
“虽然”蒋太嫔虽然心中已经涌起了恨意, 但脑子还没有从固定思维中转出来,还想着说话。
蒋乔就直接打断了蒋太嫔接下来的话语:“说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太嫔你仔细想一想,你在这避暑行宫受苦,向蒋国公府求救的时候,他们守着外头的泼天富贵,可有想着接太嫔回家么?”
蒋太嫔就是一愣,咬牙道:“没有!我给他们送出去的消息,全都没有回音!”。
说完这话,蒋太嫔脸上有了点痛快的神色:“如今他们这样,可是他们的报应!”
“不错,就是他们的报应。”蒋乔点点头,对着蒋太嫔说道:“太嫔原先想要回蒋家养老,如今蒋国公府已经被抄家,太嫔打算如何?”
蒋太嫔又想起自己想要离开避暑行宫的念想破碎,满脸的痛快之色中就带了一点点的无奈与心酸:“我能怎么办呢?就只好继续待在这避暑行宫之中了——皇宫我可是不配回去的。”
蒋乔想了想,对蒋太嫔提议道:“我既然答应了要送太嫔回蒋家养老,但如今蒋家已经没了,我就给太嫔留下充足的银两,给太嫔在避暑行宫舒舒服服地呆着吧。”
蒋太嫔听了,仔仔细细地思量了一番,然后小心发问道:“这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不知道,明婉仪打算给我留多少的银两呢?”
“八百两银子。”蒋乔算了算自己从皇宫带过来的资金余额,报出了一个数字。
蒋太嫔听完,就是眼前一亮,而后就想开口:“明婉仪当真是出手大方,可我虽然不是在皇宫,处处寸金寸土的,但在这避暑行宫,所用的银子还是有些多的”
蒋太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茗夏打断:“太嫔的茶都凉了,奴婢再给太嫔倒上一碗。”
热茶被倒入茶盏之中,然后就被送入了蒋太嫔的手中。
茶盏的杯壁上微微滚烫的温度,让蒋太嫔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茗夏含笑道:“蒋太嫔是主子,在避暑行宫自然是不管事情的。奴婢早上才特意去殿中省问了一下,蒋太嫔要是想不时添置一些什么东西,做些额外的吃食——就算是每日都加菜,满打满算,一年两百两就够了。”
“主子给了您八百两,再一年两百两的膳食费用之上,又加了两百两添置家具衣物的费用。一年四四百两银子,这八百两,您足够用两年了。”
蒋乔接口茗夏的话说道:“若是和太嫔你平日所知道的开销不同,那太嫔可要好好查一查底下的宫人,别被宫人耍心机蒙骗了银子去。”
蒋太嫔觉得面上有些火辣辣的,只好道:“明婉仪说的是,我回去就好好查一查。但两年之后”
蒋乔就笑了笑,在笑容里特意增添了几分苦涩:“太嫔也知道,后宫中圣心最是难测,而旁的妃嫔阴谋诡计却是不断的。两年之后,我可没有把握,我还能在宫里,像现在一样活得舒服。”
“两年之后,我若是境况尚好,定然会给太嫔送去银子的。”
蒋乔这话并不是一味假大空的话,而是考虑了实际情况后,显得颇为真心的话语。
蒋太嫔听了自然选择相信,领过茗夏手中的银票之后,颇为欢喜地离开了。
之后一直到蒋乔离开避暑行宫,蒋太嫔都没有再过来打扰过蒋乔。
等蒋国公事件彻底平息,时间就到了九月初。
永宣帝掐指算算日子,发现离今年的仲秋节还有二十天不到,就赶紧下令回宫,好让殿中省好好准备这次仲秋节。
这也实在是今年选秀之后,宫里争宠事件不断,已经有严更衣、蒋采女、怜贵嫔和沈选侍四位推出后宫生活了。
永宣帝看着刚刚才充实不久的后宫再度寥落下来,就有心仲秋热闹热闹。
蒋乔再度回到了沉春阁,还将通过考验的青琐带回来。
时兰将这两个月,沉春阁的开销单子递上去,蒋乔核对无误之后就赏了时兰。
梧桐则是高高兴兴地将自己发展的情报系统情况说给蒋乔听,蒋乔听见从梧桐嘴里说出来的一溜人名,也给梧桐包了一个大荷包。
“对了主子,奴婢昨日才得到一个重大消息,不过还没有确认。”梧桐向着蒋乔说道:“等奴婢下午再去确认一下,就向主子汇报。”蒋乔颔首应下。
然后蒋乔就唤来负责守门的素云,知道这两个月沉春阁无人打扰,且粗使宫人们都十分安静听话,并没有闹出事情来,就将沉春阁留守的上上下下赏赐了一遍,获得了一片感恩戴德之声音。
而面对蒋乔带回来的青琐,众位宫人都是一副在意料之中的反应。
怜嫔之死传入宫中可是一个多月了,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叹的。沉春阁因为有梧桐在,知道的就比别的宫人格外详细一些——尤其是木芝如何被别人收买,然后诬陷蒋乔的。
身为沉春阁的宫人,他们都在心中唾骂木芝——一是从道德和宫规上的看不起,二则是从自身的利益出发:蒋乔若是真的被诬陷了,那肯定是和现在沈选侍一个下场了。他们身为蒋乔的宫人,虽然被留在皇宫,不至于和被带去避暑行宫的宫人一样,被视作共犯,但肯定会被遣返回殿中省,等待发配。
然而问题也就来了——服侍过犯下重罪的妃嫔,之后哪个主子敢要这样的宫人呢?
到最后,他们就会被发配做一些闲杂琐事,每日累得半死。
木芝差点将他们所有人的生活给打乱,众位宫人自然对木芝心生愤怒。
而在唾骂完木芝之后,留守沉春阁的梧桐等人,又开始担心起蒋乔来:被这样是事情沾上,虽然最后证明了清白,但难保皇上心里没有疙瘩呀?
幸好幸好,蒋乔不但没有失宠,反而得了单独的晋位。
青琐被带回来是顶替的木芝的位置,自然是一开始就是二品宫女。
二品宫女们见青琐性子和气,不出几日就相处得极好。而三品宫人里面,面对空降的青琐,就有人表示了不满,处处和青琐对着干。
偏生青琐性子极为软和,好声好气地劝解对方,让对方被劝得晕头昏闹,乖乖去做事。等那人回过神来后,就感觉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
如此几次之后,沉春阁就恢复了秩序,每日有条不紊地生活。
九月初五,是蒋家女眷入宫,被充入浣衣局的日子。
“对了,既然是女眷全部充入浣衣局,那蒋国公养的外室呢?”蒋乔看着今日的日期,突然想起这件事,就向锦瑟问道。
锦瑟则叹了一口气:“皇上亲自去查明白了,那确实是蒋国公所养的外室,就当作女眷,被充入浣衣局了。”
“听说那个外室所生的女儿,端的是如花似玉,比蒋大小姐还好看呢。”
蒋乔回想起蒋荷嚣张跋扈的模样,就笑道:“如今可没有什么蒋大小姐了,只有宫女蒋荷。”
茗夏正巧从外头回来,听见蒋乔的话就上前行了一礼:“禀主子,殿中省的周公公特意派人来问主子——今日是蒋家家眷进宫的日子,主子可要去看一看?”
蒋乔摇了摇头,一口回绝此事,然后问茗夏道:“若是被皇上贬入浣衣局的罪奴,将来还会有机会出来么?”
茗夏仔细想了想,回道:“回主子,除非被皇上看中,或者被哪位主子看中选去做奴婢,否则,终身都要在浣衣局做活。”
见蒋乔面色微变,茗夏就赶紧补充道;“不过主子放心吧,罪奴每日的活计都十分繁重,基本是没有机会出来休息的,更别提遇见皇上或者旁的主子了。”
“锦瑟。”蒋乔听完茗夏的话,略微放了放心,转头对着锦瑟道:“等会儿你拿了银子,过去找到周公公,对他说,既然是皇上亲自下旨,贬入浣衣局的,那就请他公事公办,不要因为我而对他们有所照顾。”
茗夏在一旁提醒道:“主子,他们说到底也是主子的血缘亲人,若是主子这样说,可就会被旁人嚼说冷血无情了。”
蒋乔微微一笑:“放心,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到底是亲人一场,那就请周公公按时发了分例把。”
毕竟是浣衣局的罪奴,每月的月例都不一定拿的到手。蒋乔这样吩咐,既不会显得有意照顾蒋家人,和永宣帝的圣旨意思不对付,也不会在实际上让蒋家女眷的生活好一些。
茗夏赞许地点了点头:“主子这样处理就是极好的。”
锦瑟欢欢喜喜地应了:“是,主子。对了,现在好像正巧是她们入宫的时辰呢,奴婢可要顺道去看看!”
蒋乔点头同意,茗夏则是不放心地讲了一句:“你记得远远看一眼就罢了,可不要在脸上展现出怎么高兴的模样。”
锦瑟点点头,一边向门口小跑,一边回首说道:“放心吧,我才不会做会叫人拿住错处的行为来。”
看着锦瑟一蹦一跳远去的背影,蒋乔面上的笑容消散了些许,叹了一口气:“锦瑟从下就陪着我一块儿长大,在蒋国公府受了不少欺负,甚至比我所承受的更多。”
茗夏为蒋乔到了一盏茶,温声道:“主子且放心吧,如今蒋家得了报应,而主子和锦瑟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蒋乔听完茗夏的话,就振作了一些精神:是啊,自己如今已经是从四品婉仪了。就算因为八月才得了册封,而仲秋节没有晋升,那么等到了年节的时候,自己怎么着也是个正四品容华了。
等到了正四品,就有了自己的代步工具——一个小小的轿辇了。
正是叫人期待呀。
————
大约正好是到了午膳时间的缘故,锦瑟就顺路去取了蒋乔的午膳,莫约一个时辰之后才回到沉春阁。
虽然过了入秋的节气。但皇宫却是还潜伏着秋老虎。
在中午的日头底下跑了一个时辰,锦瑟一张脸被晒得红通通的,热得满头大汗,浑身好似刚从水里面捞出来一样。
但锦瑟的神情并不见半点疲惫,反而透露着十分的欣喜和激动。
蒋乔这就知道了:被充入浣衣局的众位蒋家罪奴,必然是满脸憔悴,和从前可恶的样子天差地别了。
锦瑟则来不及擦汗,着急慌忙地要替蒋乔布菜,然后伺候蒋乔午膳。
还是茗夏先将锦瑟赶回屋子洗脸,然后亲自布置好桌上的饭菜,再将锦瑟带回来,自己去看着外面了。
“知道你高兴,但也要想茗夏这样稳重些才对。”蒋乔眼中含了几分无奈,对毫不掩饰露出满脸兴奋的锦瑟说道。
锦瑟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朝蒋乔开始说起蒋家众位女眷的情形,其中可是着重说了李妈妈的模样:“主子,奴婢从前说李妈妈像一个仗着人势,吃得肥肥囊囊的老母鸡,如今一看,可就像是掉了毛了的老母鸡了!可再没有先前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了。”
“主子你可真应当去亲眼看一看,那才叫解气呢!”锦瑟笑着说道,不过下一秒就反驳了自己:“不对,主子可不能去看,万一脏了眼睛怎么办?”
见蒋乔又是无奈的笑了,锦瑟就稍微转了个话题:“不过,奴婢可是见到了那个外室所生的女儿,的确是比蒋荷美呢,但可惜有些苦相,算是怜贵嫔那样的美人呢。”
蒋乔就点点锦瑟,说道:“别管是什么美人,只要进了浣衣局,那就是罪奴——看你说了这半日,嘴巴都干得起皮了。你将这一碗银耳鸡汤带下去喝吧,我自己用膳就好了。”
身为一个现代人,蒋乔不大习惯叫宫人全程伺候布菜,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动手的,还是不是将好吃的饭菜赏赐下去。
原先锦瑟等宫人很是不习惯,现在也逐渐接受了这样好伺候的主子。
听见蒋乔的话,锦瑟就从善如流地谢了恩:“奴婢多谢主子赏赐。奴婢记得主子不爱吃兔肉,那么奴婢就将这一碗糖醋兔肉端给茗夏姐姐了。”
蒋乔颔首道:“正好,省的茗夏多跑一趟了。”
等这一顿午膳用完,蒋乔又去睡了会儿午觉。
一觉醒来,锦瑟就进来回道:“主子,梧桐刚刚才问奴婢主子醒了没有呢。”
蒋乔就记起梧桐口中的“所需确认的重大消息”,赶紧让锦瑟在自己的背后垫了一个软软的引枕,直接唤了梧桐进来。
梧桐看着蒋乔一身家常睡衣的模样,心里就高兴了几分:肯这样见她一个二品宫女,这就是十足十信任的意思,要将她拿心腹培养呢。
梧桐行了一礼,向蒋乔道:“奴婢特意去确认了那个消息,认定是为真的了——主子,苏嫔有孕了。”
蒋乔其实还处于刚刚睡醒的迷糊状态,但梧桐这话一说出口,蒋乔就觉得自己精神了,脱口就问道:“当真?可还有别人知道?”
梧桐就笑了笑:“回主子,这可百分百是真的。而主子的第二个问题,奴婢敢说,在去避暑行宫的妃嫔里,主子你应当是第一个知道的。”
“你是怎么发现的,仔细说给我听一听。”蒋乔坐直了身子,向梧桐发问道。
梧桐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来:“奴婢一开始是发现文充媛有些不对劲的:自从皇上去往避暑行宫之后,文充媛就派人去了好几趟苏嫔所在的永安宫。奴婢刚开始的一两次还觉得没什么,毕竟被留在宫里的妃嫔比较少,永安宫和潇湘殿又离得比较近,文充媛一时无聊,去找找苏嫔说说闲话也是有的。”
“然而文充媛如此四五次之后,奴婢就感觉不太对了:文充媛和苏嫔的关系并不大好,苏嫔又不善诗词才学,又不大爱说话,这两个妃嫔怎么看都不像回聊得起天的。”
“从那时候起,奴婢就开始仔细注意着苏嫔那边的动静。”梧桐换了换气,接着道:“随后,奴婢就看到文充媛派了自己相熟的陈太医去给苏嫔看诊,却又不曾留下诊病记录。奴婢留了个心眼,去太医院询问了认识的小宦官,得知陈太医的药童,去拿的都是安胎的药材。”
“不过第二次,陈太医却又拿了红花、麝香等孕妇禁用的药材,奴婢就不曾确认。”梧桐最后说道:“直到下午奴婢看见文充媛的贴身宫女,也就是知书姑姑亲自去了一趟建章宫,随后小寿子带了一些赏赐去永安宫送给苏嫔,奴婢这才确认呢。”
听完梧桐详详细细地说完了整个过程,蒋乔就先让锦瑟赏了一个大大的荷包,接着就屏退二人,自己在屋里沉思。
自从三年前二皇子出生之后,后宫之中多年未曾传出后妃有孕的喜讯,这苏嫔可是三年里的头一个。
今日永宣帝是悄悄地送了赏赐,估计也是不想被旁人提早知道,暗中保护龙胎的意思在里面。
然而明日就是向许太后请安的日子。估计到了明天一早,满后宫都会知道苏嫔有孕这个消息了。
就是不知,这个消息会给后宫带来多大的震动呢?
而向来温顺的苏嫔,是否能凭借这这个龙胎,在宫里搏出一个主位呢?
这些都是将来会发生的事情,蒋乔也暂时不知道答案。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苏顺仪估计是最生气的那个。
明天又可以看戏啦。
蒋乔在心里拍拍手,第一次对请安有了期待。
————
“奴才恭喜皇上!”何长喜看着去送小寿子的背影远去,这才重新一头扎回御书房,向永宣帝道喜。
知道苏嫔有孕这个消息的永宣帝,眼角眉梢都带着高兴:“宫里也是许久没有好消息了。不过这都要幸亏文充媛及时发现,并给予照顾。”
何长喜见着永宣帝心情颇好,就赶紧上前又说了几句讨喜的话,顺利获得了永宣帝今日挂在身上的玉佩。
“只盼着苏嫔能为朕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呢。”永宣帝将玉佩随手赏给何长喜,语气中带着几分盼望,低声说了这一句话。
何长喜瞬间就是一抖,不敢接话。
大皇子体弱多病,二皇子天生痴傻。
这可是永宣帝的一块儿心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回到六千啦
我记得很早之前就有小天使猜到苏嫔怀孕啦,这里重点表扬一下!
明天我争取白天更新(可能)
笔芯,爱你们
第五十六章 ·
何长喜在底下不敢接话, 永宣帝倒也不在意,转头问起了另一件事情:“今日似乎是蒋家女眷充入浣衣局的日子?”
何长喜赶紧点头道:“回皇上,正是呢。”
永宣帝提笔写圣旨的手微微一顿, 抬首问道:“明婉仪可有什么动静?”
何长喜微微屏息, 回道:“禀皇上,明婉仪并无什么动静, 只是让身边锦瑟去了一趟殿中省。”
“哦?她派锦瑟去殿中省说了什么?”永宣帝神色平淡, 好似随口一问。
“回皇上,明婉仪是让锦瑟去给周德福送了吩咐。”何长喜弯了弯身子,缓缓回道:“说是让周德福不要因为自己, 就对蒋家女眷有所照顾,违背皇上的圣意。除此之外, 就只请了周德福按时发放蒋家女眷的分例。”
永宣帝面色缓和, 低头继续写圣旨, 向何长喜吩咐道:“朕知道了。你去向周德福传一句话,将正四品用的轿辇早早备好, 记得在轿辇的帷帐上绣一些茉莉与栀子花。”
何长喜赶紧应下,心里明白:皇上不但打算好好置办仲秋节,而且还准备封赏一批妃嫔。如今瞧着皇上的意思,这明婉仪定然是有一份的了。
在去往殿中省的路上,何长喜就不禁感叹道:后宫妃嫔们总是觉得得宠难,成日里不是相互争风吃醋,就是想尽心思去猜皇上的心意。可如今只看这明婉仪就知道了——皇上哪里需要被人猜中心思呢?只要安安分分的, 凡事都从皇上的角度考虑, 就能叫皇上舒心了。纵然有一点自己的私心, 在皇上看来也是无伤大雅的。
既然都叫皇上舒心了,那这宠爱不就随之而来了么?
可是这道理, 宫中有许多的妃嫔都不明白,反而是明婉仪看着不算精明,做事却总是能顺着皇上的心意。
这明婉仪呀,瞧着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何长喜这样想着,见到周德福的时候,面上就挂了十分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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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何长喜和周德福见面的时候,含章殿正迎来周德福的徒弟小夏子。
“奴才见过青麦姑娘。”小夏子向站在东侧殿院门口的青麦行了一礼,颇为客气地询问道:“不知娴容华此时是否有空见一见奴才?”
青麦朝着东侧殿紧闭的屋门看了一眼,笑道:“小夏公公来得不巧呢,娴容华正巧在午憩,还没有起身呢。不知小夏公公有什么事情,若是不要紧,就同我说,回头转述给娴容华也是一样的,”
小夏子闻言,就将手中的雕花填漆木盒双手奉上,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皇上曾经在避暑行宫的时候,吩咐周公公送东西来。当时正巧没货了,如今有了货,周公公就赶紧让奴才送过来了。”
青麦就接过木盒,笑眯眯地对小夏子道:“我知道了,等娴容华起身之后就将皇上的赏赐交给娴容华。”
说吧,青麦就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塞给小夏子:“辛苦小夏公公跑着一趟了。”
小夏子接过荷包,然后说殿中省有急事,快步走了回去。
青麦看着小夏子走得飞快的背影,心里头觉得有点疑惑,但也未曾多想,转身就进了里屋。
里屋之中,正漂浮这一阵极好闻的玫瑰香气。
娴容华并未在屋里头午憩,而是在用玫瑰花瓣泡的水来泡手。
白穗一边捧着盆,一边在那边叹道:“今日是蒋家女眷进宫为奴的日子了,皇上可真是仁心,收拾蒋国公府,却偏偏只收拾大房这一家。”
娴容华端和地微笑道:“蒋家其他几房都是安安分分的,且蒋家三房才出了一个新科探花,治水有功,皇上怎么会去动他们呢?”
白穗就道:“明婉仪可真是好运气,父亲是皇上恩师不说,如今哥哥也入了皇上的眼。皇上八月还单独给了晋位,估计是看在其兄有功和怜嫔之事上受了委屈的缘故。”
“明婉仪嘛的确是好运。”娴容华面上笑容不变:“怜嫔一事,分明应当是明婉仪和沈选侍合谋的结果,她却有了蒋太嫔这个证人,真是叫人可惜”
青麦站在一旁听了一会儿,接口道:“主子,那要不要”
娴容华摇了摇头:“皇上是个顾念旧情之人,明婉仪的父亲就算是她的一次免死金牌;而皇上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既然看中了明婉仪的哥哥,那咱们就不必再对明婉仪下手了——还是为皇上考虑为主。”
白穗就说道:“主子对皇上用情至深。”
见到娴容华面上露出愉悦的神色,青麦就趁机上前,将盒子奉上:“禀主子,方才殿中省的小夏子过来了一趟,说是皇上先前吩咐送来的东西。”
娴容华愈发弯了弯眉,对着青麦说道:“拿过来吧,既然是皇上特意吩咐送的,那我就亲自打开吧。”
白穗和青麦都站在娴容华的身侧,盯着娴容华的手部动作,想着在看到木盒中东西的一瞬间,就将好听的话说出来。
“吱呀——”随着娴容华缓缓打开那个雕花填漆木盒,屋内的气氛也随之凝滞下来。
娴容华的笑容僵在了嘴边,青麦和白穗则是双双倒吸了一口气。
这满盒子里头,都是栀意安神香。
“主子。这——”青麦很快转过神来,向着娴容华小心翼翼问道:“皇上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应该吧。”娴容华端平了神色,轻轻地合上了盒子:“不过皇上特意送了这个盒子来,就是不打算追究的意思了。”
“吩咐下面的人,暂时蛰伏一段时间。横竖后头施贵太妃进京,咱们就看着她和许太后斗法就行了。”
“另外,叫人去查查,是谁在皇上耳边嚼了舌根!”
一条条的命令下去,青麦和白穗一一应下,下去传达指令。
娴容华喝了一盏茶缓缓气,又瞧了瞧被放在桌上的木盒,就向外唤道:“彩玉!”
彩玉领命进来,向娴容华福身道:“主子唤奴才有什么吩咐?”
娴容华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角,对彩玉道:“我有些头疼,将那个樱花味道的香灌蜡烛点上吧。”
彩玉点点头,就去将屋里的窗子关上,拉上遮光的软帘,最后再点上香灌蜡烛。
星火点点,熏烟袅袅,娴容华闻着醉人的樱花香气,一点点合上双眼。
————
翌日,是向许太后请安的日子。
蒋乔早早就起身,打扮妥当后就出了门。
蒋乔到慈安宫的时间颇早,只有底下的低位妃嫔们到齐了,上面的主位只到了一位文充媛。
因着蒋乔得了晋升,原本位份相近的怜嫔和沈容华又是一死一贬,蒋乔这回就直接坐到了娴容华的对面。
娴容华朝着蒋乔微微一笑,端的是娴雅大方。
蒋乔忍住心头面对娴容华时的几分愤懑和恶心,尽力回了娴容华一个客气疏远的微笑。
蒋乔现在下首坐的是苏顺仪。常宝林和薛意如的位置也往前调了调,但和蒋乔还隔着几个人。
蒋乔一坐下,就收到了来自苏顺仪的死亡凝视。
苏顺仪本来就对蒋乔有了封号这件事情不满,现在又看蒋乔已经压到了自己前头,自然是看见蒋乔就是万分不爽。
蒋乔大大方方看向苏顺仪,做好了面对苏顺仪阴阳怪气的准备。
没想到苏顺仪只是看了蒋乔几秒钟,随后就转过头去,神色颇为郁郁地看着苏嫔空着的位置。
蒋乔微微愣了两秒,随后就明白过来了:旁人可能暂时还不知道苏嫔有孕的消息,但苏顺仪和苏嫔共同住在永安宫,昨日永宣帝又派人悄悄给了赏赐,那苏顺仪必然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了苏嫔有孕,那苏顺仪定然没有心情找别人麻烦了。
等过了一会儿,主位们都到齐了,许太后也就出来了。
蒋乔随着众位妃嫔起身请安。
许太后笑着道:“都平身吧。”随后拍了拍手,慈安宫的宫人们就手捧木盘,从外头鱼贯而入,每个妃嫔身前都站了一位宫女。
“皇帝去了避暑行宫两个月,跟着去的妃嫔都是勤谨侍奉皇上的。”许太后语气温和:“而哀家昨日特意询问了一番,留在皇宫里的妃嫔全部安安分分的,没有生出半点风波来。”
“于是,哀家就想着,都给你们一些赏赐,好让你们从今往后都能保持着这样的行事作风。”
“臣妾/嫔妾谢过太后娘娘。”众位妃嫔脸上都露出又惊又喜的笑容,吩咐身后的贴身宫女接过木盘。
反正甭管许太后赏了什么,只管谢恩就是了。
等底下的妃嫔全部谢恩结束,许太后才笑眯眯道:“等过了十几天就是仲秋节了。皇上和哀家商议过了,可是要好好热闹热闹的,你们就把谢恩留到那个时候吧。”
妃嫔们交换着眼神,都从彼此眼睛里看见了欢喜:许太后这样说,可就是准备好生晋封一批妃嫔了。
然而仲秋节再热闹,也是不如年节的重要。
凡事年节晋封,就都是大封六宫,人人有份的那种,每个人都是欢欢喜喜的。
但是仲秋节的晋封,可就是永宣帝在近日颇为喜欢的妃嫔里面挑选出来,再进行册封了。
要想仲秋节博得晋封的机会,那这十几天可是要好好把握住侍寝的机会。
这样想着,原先妃嫔们彼此眼中的欢喜,就变成了看向对方的敌视。
蒋乔自然不在其中,她借着喝茶的机会,观察了几眼许太后的神色,在心里默默猜测:许太后在宫里眼线众多,不知是否知道了苏嫔有孕的消息呢?
然而在蒋乔还在猜测的时候,却有人大大剌剌地提了未曾到场的苏嫔。
“太后娘娘,苏嫔可是生了病,不然怎的没有见到她来。”说话的正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禧良媛。
禧良媛走的是温婉美人的路子,平时请安都是在一旁默默不说话的。或许是最近永宣帝的盛宠让禧良媛有了底气,此刻就是笑着开口说了话。
禧良媛这话刚刚说出口,就对上了许太后冷漠地目光,让禧良媛瞬间就得知自己不该提及这个话题。
陈嬷嬷接收到许太后的目光,便笑着上前说道:“禧良媛有心了,只是苏嫔早上派了宫女过来,说是肚子疼痛,无法过来请安了。”
禧良媛也笑着点头,准备将这个话题赶紧绕过去。
可偏生,有人不想让苏嫔的话题轻易被说过去。
“腹中疼痛?”苏顺仪带着诧异的声音在正殿里面响起:“姐姐不是怀了龙胎么?若是腹中疼痛,那可是大事情呀!太后娘娘,嫔妾请旨,还请太后娘娘为姐姐指派一位信得过的太医去看看。”
苏顺仪此话一出,便如同石子落入水中,一瞬间激起千般波浪。
除了文充媛之外的各个妃嫔,都是面露惊诧之色。
首个提及苏嫔的禧良媛也是惊讶不已:她只是随口问了问苏嫔的事情,没想到炸出来这么个大消息。
事关皇嗣,难怪太后娘娘不愿意提及。禧良媛这样想着,就在心里深深后悔自己的嘴巴多事。
但是妃嫔们惊讶过后,就开始浮现各种各样的情绪:
德妃面容回复沉静,在心里写好给苏嫔送去贺礼的单子,力争做到不给旁人下手脚的机会。她只要看顾好玦儿的身子就是了,没有必要去管旁人。
陈修容身为同样孕育了皇嗣的妃嫔,却是和德妃截然不同的担忧:苏嫔有孕,若是生下来一个公主还好。但要是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皇子,那瑜儿在皇上心里还有地位么?
柔昭仪则看着苏嫔空荡荡的位置,计划着将这个消息传到金川给顺王。
端妃心头有些焦急,但有了诚妃的教训,此时并没有什么害人的心思,只想着过后和许太后仔细商议一下,这苏嫔的龙胎,是留下还是除去。
旁的大部分妃嫔则是像禧良媛一样的心理活动:羡慕嫉妒起苏嫔,并且幻想自己什么时候能有孕。
还有少部分就是蒋乔、薛意如和常宝林的想法:除了惊讶,还是惊讶,然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着别的妃嫔的反应。
苏顺仪心头则是格外不舒服:她昨日才知道,苏嫔的身孕已经将近五个月了!算了算时间,那不就是上次皇上来了她这里,却因为她来了月信,才去苏嫔房里歇息的么。
这样一看,苏嫔有孕,竟然有一部分是因为苏顺仪自己的缘故!
这样一想,苏顺仪的内心就充满了恼恨:苏嫔一个不受父亲喜爱的女儿,入宫时不过占着嫡女的名头,位份就比她高。好容易过了这几年,她将苏嫔踩了下去,自己那个该死的嫡母也去世了。她的姨娘被抬为平妻,自己在身份上算是和苏嫔平起平坐了。
可偏偏,这个贱/人怎么这样好运!皇上就去过她那儿一次,她就有了皇嗣。等苏嫔生下皇嗣之后,就又会将自己压在身子底下了!
自认为好不容易对着苏嫔扬眉吐气的苏顺仪,在以上想法的冲动驱使下,将苏嫔有孕这件事情公布了出来。
许太后的面色就是微微一淡:苏顺仪不但渐渐变得不大得宠,而且越来越冲动,连看人脸色都不会了。
许太后的确早就知道了苏嫔怀孕的消息,但也是有心帮着苏嫔遮掩,算是卖苏嫔一个人情。
若是可以,许太后甚至可以好生照看苏嫔,直到苏嫔平安诞下皇嗣。
但是许太后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这个人情,苏嫔自然是需要还的——比如说,将生下的皇嗣交给端妃抚养。
若是苏嫔能生下健康的皇子自然是好,许家手里就有了一位可以支持的皇位继承人了。当然,若是苏嫔生下的是公主也无妨。身为永宣帝的第一个公主,永宣帝自然会颇为看重。到时候养在端妃名下,永宣帝在端妃那儿留宿的机会就多了。
可偏偏,苏顺仪这一吵嚷,让许太后准备送出去的一个人情给作废了。
蒋乔挑了挑眉,先是将面部表情变成和大家一致的惊讶神色,然后才开始偷偷看戏。
瞧瞧,苏嫔有孕这个消息给苏顺仪可是气得不行,都没发现许太后的神色有点不对。
蒋乔可不认为许太后不知道苏嫔有孕的消息。但方才听见陈嬷嬷的话语,就知道许太后和永宣帝一样,没打算声张苏嫔的身孕。
永宣帝肯定是出于对自己孩子的关爱,许太后嘛,估计是想着将苏嫔生下的孩子弄到自己手里头呢。
苏顺仪这一生气,不管不顾地将苏嫔有孕的消息吐露出来,不但违背了永宣帝的圣心,还让许太后不高兴了。可真是一脚踏出,踩了两个雷区,偏生苏顺仪自己还没反应过来。
蒋乔看了眼许太后变沉的面色,在心里摇摇头:当初许太后就看中了苏顺仪的不聪明、脾气急和眼光浅,才将其收入麾下,如今算是吃了教训。
在蒋乔吃瓜看戏的时候,许多妃嫔就纷纷结束了心理活动。
“文充媛,你着几个月一直待在皇宫里,那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是真是假?”陈修容耐不住性子,却也不敢直接问许太后,只好去问留在避暑行宫里的文充媛。
文充媛抬起一张常年苍白的脸,正要开口,就被苏顺仪阴阳怪气的哼哼打断:“文充媛当然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了。说起了,可要多谢文充媛在这几个月里,关照姐姐的龙胎呢。”
见后宫妃嫔的目光停留在文充媛的面上,许太后是八风不动的稳重,缓缓开了口:“昨日皇帝和哀家说起了这件事情。但皇帝为了保证万一,决定今日查完彤史之后,再宣布此事。”
随后,许太后的眼睛就落在了苏顺仪的面上:“不想苏顺仪如此关怀苏嫔,就告诉了大家。”
苏顺仪被许太后看得浑身一颤,理智略微回笼,赶忙起身道:“嫔妾鲁莽了,还请太后娘娘降罪。”
许太后被苏顺仪坏了一样计划,虽然苏顺仪是自己的人,但看着也是有一口气堵在心口。
许太后如今坐在后宫最高的位置上,当场对苏顺仪下了命令,好让自己胸口的气出出去:“既然你已经知错,那今后每日午后,就来哀家的小佛堂,替哀家抄一抄经书吧。”
苏顺仪从小看书就头疼,更别提晦涩难懂的佛经了。此时得了许太后的这个惩罚,只好一边头疼,一边无比恭敬地向许太后谢恩,赞颂许太后的仁慈。
端妃见整正殿里的气氛就要落入尴尬,就浅笑着开口:“还是文充媛妹妹心善,帮着照顾有孕的苏嫔。文充媛这样关爱姐妹的行为,正当是咱们应该学习的。”
底下的妃嫔也看出气氛不妙,就纷纷附和。
文充媛抬了抬眼睛,望着端妃浅笑宴宴地面容,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冷光:“端妃娘娘谬赞了,臣妾也不是出于关爱姐妹的目的才去照顾苏嫔的。”
“实在是臣妾从前经历过小产的痛苦,今年又有诚妃这样不幸的例子在前。”文充媛说到这,抬起眼,向着端妃笑了一下:“臣妾实在不忍,这后宫里再有人因为小产而痛苦、甚至失去性命。”
身为文充媛小产和诚妃之死罪魁祸首,端妃面上的笑意顿时就有些心虚起来,不再接文充媛的话,只是端起茶喝了两口。
骤然听见这两处在宫里闹了许久的事情,老人们均是沉默不语,新妃们只是听着就不敢插话。
经由端妃的一番调节气氛,慈安宫里的氛围直接降到冰点。
许太后听见文充媛的话,眉心就是一动,但也未曾说些什么,直接对众位妃嫔道:“苏嫔有孕之事,等皇帝下了早朝会来和哀家商议的。时辰不早了,你们就都请安告退吧。端妃留下。”
底下的妃嫔均是起身行礼,不想在生了风波的慈安宫继续久呆着。
苏顺仪白着一张脸,随着众人出了慈安宫。
刚一出慈安宫的宫门,就有消息传来:永宣帝下了圣旨,晋封苏嫔为正四品容华。
这一下,苏顺仪就被彻彻底底地压在了底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我可以白天
没想到高估了我自己呜呜呜
等过了仲秋节晋封,我就再重新做一次后宫总结大会hhh
第五十七章 ·
等众妃请安走后, 端妃和许太后也得知了苏嫔变成苏容华的事情。
“皇上鲜少有一口气给妃嫔晋升两级的情况。”端妃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看来皇上是因为苏嫔有孕,而极为高兴了。”
“你这会不要轻举妄动, 苏容华有哀家看着, 你只管好好管住后宫诸事就行了。”许太后生怕端妃再生事端,有下一个诚妃之事, 就先开口吩咐了端妃。
反正许太后也不指望端妃有什么能力替她分忧, 能将后宫的事情管好就行了。
端妃想起诚妃之事,面上就有一些讪讪,对许太后说道:“太后娘娘且放心吧, 臣妾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了。”
许太后就点了点头,对端妃说道:“你若是有心力, 就多多照顾一下苏容华, 但也不要做不留姓名的好心人, 要着意透露给苏容华。”
端妃一愣,随后就明白了许太后的意思:“太后娘娘, 您是打算给将苏容华的孩子”
许太后看了眼端妃,点头道:“不错,哀家正是这个意思。”
闻言,端妃咬了咬唇,犹豫道:“虽然咱们的确急需要一个皇子,但也不必要将别人的要过来,臣妾又不是不能生育”
听见端妃的话, 许太后就摇了摇头:“哀家不是因为责怪你才想着将苏容华的皇嗣养在身边, 而是接下来施贵太妃进京, 前朝后宫均是一片动荡。咱们要为许家将来做打算,自然就是急需一个皇子的。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 现在可不是让你有孕的好时机。”
端妃就是一顿:不错,这么着也得等后宫前朝被清洗一番后,才能让自己有孕后的风险降低。
“但若是咱们做了,但苏容华不领情,或是苏容华想着自己抚养孩子呢?”端妃略想了想,就又开口问道:“此刻苏容华还是有孕,皇上就升了她两级。将来苏容华诞下皇嗣,皇上必然是准备升她为贵嫔了。”
在后宫,正三品贵嫔就可以成为一宫主位,并且抚养自己的孩子。
许太后则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道:“ 升了主位又怎么样,若是不慎触怒了皇帝,或者犯下错事,那一辈子都见不到自己孩子的也有。”
“更何况,若是苏容华实在不愿意,又十分谨慎。”许太后端起茶盏,优雅自持的动作中带上了几分狠厉:“去母留子这种事情,后宫中可从来不少的。”
端妃在底下听得一哆嗦,向许太后俯身:“太后娘娘聪慧,臣妾受教了。”
端妃和许太后正说着话,永宣帝的龙辇就到了慈安宫门外。
“儿臣见过母后。”永宣帝进了内室,朝着许太后行了一礼。端妃则是起身向永宣帝行礼。
各自见过礼后,端妃和永宣帝在许太后的下首坐下。
“哀家知道皇帝下的圣旨了。”许太后向着永宣帝笑道:“这后宫近两年间已经没有这样的好消息了。”
永宣帝此时也抚掌笑道:“不错,正因为如此,儿臣才升了苏容华两级。”
“等会儿皇上可要和哀家一起去看看苏容华?哀家也正好将赏赐亲自送过去。”许太后笑得极为开怀,好似真的是马上就要得到孙子的祖母一般,看不出方才半点说出去母留子时的狠劲。
“儿臣等会儿的确是要去看望苏容华。”永宣帝向许太后点头道:“不过儿臣如今前来,是要和母后确认仲秋节大宴的诸多事宜。”
永宣帝话音刚落,何长喜就向许太后呈上殿中省所拟的仲秋节目表。
许太后就略微翻了翻:“午时宴请诸位臣工,晚宴则是宴请后宫妃嫔,戏目也都是热闹的,歌舞亦是往年旧例——都没有错漏,那就这样吧。”
端妃在此时问了一句话:“那皇上和太后对仲秋节的封赏可有打算,臣妾好今日就安排下去。”
永宣帝用手扣了扣交椅,对着许太后说道:“回母后,儿臣准备选几个安分守己、谨守宫规的妃嫔晋封。”
许太后就笑道:“皇帝如此说,想来应该是有人选了。”
“不错,这回主位就按不暂时不晋封了。”永宣帝点点头,回道:“这次随侍避暑行宫的几个新人之中,朕打算挑娴容华、明婉仪、禧良媛、常宝林和薛美人晋封。”
苏顺仪果然惹了皇帝不喜欢。
许太后这样想着,却没有半分为苏顺仪开口的打算:这次狠狠地让苏顺仪摔一跤,才能让她听话一些,别的不说,学会顺从上头的意思、看上头的脸色,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皇上,薛美人到如今也没有侍寝,这次也要晋封么?”端妃问了一句。
永宣帝挑了挑眉,想起昨日薛意如父亲才送上来的几千两的黄金,就回道:“原先想避暑行宫就翻牌子的,但奈何薛美人落了水,太医也回明了薛美人的身子因为落水,寒凉入体,暂时不适合侍寝,朕这才没有点她的牌子。”
“等过段日子,薛美人的身子好了,自然就能侍寝了。”永宣帝向着端妃说道:“这次新人几乎都要晋封,薛美人不封面上也不好看。”
见永宣帝如此说,端妃就只能含笑道:“臣妾明白了。”
而许太后此时想了想名单,觉得没有要添补的人选,就向永宣帝询问道:“那皇帝打算如何晋升?”
永宣帝稍稍思考了一阵:原先他的打算,是直接将娴容华升为贵嫔,等年节之后再升为九嫔,这样就足够资格协理六宫,分去许家在后宫的权力了。
可是如今看着,娴容华却是很不老实的样子,不知自己警告了一次,将来是否能有所收敛呢?
思考完后,永宣帝就对着许太后回道:“仲秋节到底是不及年节隆重的,朕打算就各晋一级罢了。”
许太后闻言就点头:“这样就很好,若是有听话的,年节再晋封就是了。”
永宣帝又和许太后以及端妃说了几句仲秋节的安排,让何长喜记下之后,就起身对着许太后道:“既然仲秋节的安排定下了,那么母后就随着儿臣去看看苏容华吧。”
许太后含笑起身:“那咱们走吧。陈嬷嬷,将哀家准备的礼都带上。”
端妃自然跟上,也带着点自己沾沾好运的意思。
于是,永宣帝、许太后和端妃三人就朝着苏容华所住的永安宫走去。
————
“啪——”永安宫的西侧殿传来一阵极为清脆的声音。
“主子,主子!不要生气,否则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苏顺仪的贴身宫女温儿赶紧将内屋的门关上,温声细语地劝说着苏顺仪。
苏顺仪刚刚将手中的茶盏扔了出去,此时听着外头,连屋门都隔绝不了的送礼祝贺之声,就愈发怒上心头,将身边多宝阁架子上的一个连珠玉瓶给扔了出去。
温儿一时没阻止住,看着这个连珠玉瓶在地上绽开清脆的花朵,吓得脸都白了,慌忙对苏顺仪说道:“主子!那可是皇上赏赐下来的!您生气就打奴婢就是了,怎么能毁坏御赐的东西呢!”
凡是永宣帝御赐的东西,都是要好生保管的,不得污损,不得送人,要像供着菩萨一样去供着的。
而后妃们送人和赏人的东西,就只能来源于殿中省每月发放的月例和自己母家的支撑,这就是后妃们的私房。
此时苏顺仪摔碎了永宣帝赏赐的连珠玉瓶,说严重点就是对永宣帝不满,传到永宣帝耳朵之中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苏顺仪也是一惊,看着地上的连珠玉瓶,被怒火充斥的脑袋终于清醒了几分:要先将这摔碎的连珠玉瓶处理好。
将屋内扫视一周,苏顺仪的眼睛落在了站在门口、瑟瑟发抖的一位二品宫女身上。
苏顺仪走到二品宫女的面前,扬手就是清清脆脆的一巴掌打下去:“贱/婢!竟敢失手打了皇上赐给本嫔的连珠玉瓶,真是该死!”
那位宫女先是一惊,而后满脸委屈地就要分辨,却看到温儿对她皱眉摇头。
宫女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罪该万死,还请主子饶恕奴婢!”
苏顺仪看着宫女利落地认下罪名,心头微微舒展了一些,但仍是对这位宫女道:“看在你是一时失手的份上——温儿,过来给她掌嘴十下!”
温儿看了看仍在气头上的苏顺仪,只得去拿了掌嘴专用的木板,对着这位宫女悄声道:“主子现在正在气头上,你且忍忍吧,回头年节时,我替你向主子多请一些赏赐给你。”
那宫女含了泪,点了点头,然后将脸仰起来给温儿打。
木板抽打的声音不如直接用手打的脆亮,但这一板子一板子地下去,苏顺仪心头的火气就消散了。
看着面前宫女肿起来的面颊,苏顺仪扬了扬下巴:“下去吧,回头记得拿一些消肿化瘀的膏药。”
宫女在温儿的搀扶下起身,对着苏顺仪道:“奴婢谢过主子。”随后就捂着脸出去了。
苏顺仪的另一个贴身宫女清儿走了进来,见怪不怪地看了眼刚刚被掌掴嘴的二品宫女,直接对苏顺仪回道:“主子,皇上、太后和端妃都来了,现在正在东侧殿去看苏容华呢!”
“走,咱们去看一看。”苏顺仪听见这个消息,心里对苏容华又是酸妒不已,但勉强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整理好衣裳后,就向着东侧殿走去。
实在是苏顺仪早上请安,就惹了许太后的不喜。苏顺仪请安回来后仔细一想,发现自己将苏容华怀孕的事情提前透露出来,永宣帝也肯定会对自己好感下降。
于是乎,苏顺仪就准备趁着这次机会,去永宣帝和许太后面前刷一刷好感,顺便盯着苏容华不给自己穿小鞋。
在苏顺仪刚刚踏出自己的里屋屋门时,永宣帝三人已经在苏容华的屋子里坐下了。
“苏容华你不必起身行礼。”许太后亲自上前,将准备从床上下来行礼的苏容华轻轻按了回去,对其笑道:“你如今可是咱们后宫里面最金贵的一个人了。”
苏容华此时身孕已有五月,肚子已经有些隆起,脸也变得白胖了一些,整个人身上都好像被一股柔和的光芒笼罩。
听见许太后的话,苏容华面容浮现出几抹浅红,语气讷讷道:“嫔妾谢过太后娘娘与皇上,太后娘娘折煞嫔妾了。”
端妃坐在底下的矮凳上,看着苏容华隆起的腹部,眼里不由得流露出几分艳羡:“苏容华可不用谦虚,只管把自己当作最金贵的来,好好养着龙胎就是。”
苏容华面上就更多了一些无措,只对着许太后和端妃点头答应。
永宣帝则是转头对苏容华的宫女瑶儿问道:“今日太医可有来请过平安脉,可有说些什么?”
瑶儿在一旁连忙向永宣帝行了一礼,回答道:“禀皇上,今日陈太医来请过平安脉了,说是主子的龙胎尚好,就是近日有些忧思过度,要多多的静养才好。”
瑶儿话音刚落,就听见苏容华稍微抬高声音,说了一句:“瑶儿,别说些不该说的话,平白让皇上和太后娘娘担心。”
永宣帝自然就是皱眉,对着苏容华道:“什么是不该说的话?爱妃如今有了身孕,关于爱妃身子的事情都是应当说的事情。”
说完这话,永宣帝就对苏容华问道:“就是不知爱妃有何心事,才导致忧思过度?”
苏容华双手微微攥紧了被子,对着永宣帝摇头道:“不过是一些家事罢了,不值得入皇上的耳朵。”
苏容华话音刚落,许太后就对着瑶儿道:“苏容华不肯说,那就你来说吧。”
瑶儿用极快的速度和苏容华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向许太后行了一礼,满脸地愤懑:“禀皇上、禀太后娘娘,苏容华是为着苏大人要急急忙忙立平妻气的。”
苏容华的父亲不过是小小的礼部侍郎,但其母亲因为做刺绣、供丈夫科举一事而贤名远播,永宣帝特地赐了三品淑人的诰命下去,此时提起,就有一些记忆。
“朕记得,苏夫人不是五个月前才刚刚过世么?”永宣帝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蹙起了眉头。
苏容华鼻子中抽搭了两声,就将脸撇过去,只剩下瑶儿继续往下讲着:“皇上记得不错,容华的亲生母亲才过世不到半年,父亲就要抬举平日里宠爱的妾室为平妻,容华被寒了心,这才整日里流泪忧思的。”
许太后就淡淡开口道:“皇帝,哀家记得,先祖皇帝曾经立下规定,若是发妻去世,男子应当为发妻服丧至少半年,才能另娶她人才对。”更何况,如今默认的最少服丧时间,都是以一年为期的。
许太后刚说完这话,就听苏容华闷闷哼了一声,永宣帝一瞧已经是面色有些发白。
“爱妃如何了?”永宣帝心中一紧,就起身坐到苏容华的床榻边,温声问道。
“回皇上,嫔妾感觉胸闷,腹中有些难受。”苏容华皱着眉头,一副极难忍受的模样。
“何长喜,快些将苏容华常用的陈太医叫过来。”永宣帝伸了龙爪,亲手拂去苏容华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对着何长喜吩咐道。
端妃则在一旁接了几句:“只陈太医一个估计不大够,太后娘娘就将冯太医也一起叫过来吧。”
许太后顺势吩咐道:“陈嬷嬷,去请冯太医吧,哀家想听一听冯太医的诊断。”
永宣帝就在脑中转了一瞬:冯太医,是禧良媛的父亲。自从许太后选了禧良媛入选之后,冯太医就主动归于许太后的麾下了。
然而永宣帝并未阻止,只看着许太后是如何的打算。
就在陈嬷嬷和何长喜出去找太医的档口,一名叫玥儿的贴身宫女走了进来,回道:“禀皇上,禀太后娘娘,苏顺仪在门口求见。”
永宣帝还未曾开口,就听苏容华白着一张脸,有些虚弱地说道:“快些请进来吧。”
“爱妃如今身子不适,好好歇息就是了,又何必来见旁人呢?”永宣帝向着苏容华说道,然后转头阻止了玥儿出去。
苏容华难得摇了摇头:“回皇上,嫔妾和苏顺仪是姐妹,既然苏顺仪来看嫔妾,嫔妾自然是要见一见的。而且前几日,苏顺仪来看嫔妾,嫔妾也都见了苏容华。若是此时为着皇上来了,就不见苏顺仪的话,恐怕苏顺仪要吃心。”
“一族姐妹又怎么了?这几日爱妃身子不适,苏顺仪都过来找你了么?”永宣帝现在对苏顺仪有些烦:擅自将龙胎一事抖露出来就罢了,还这么没眼力见地过来频繁打扰龙胎休息。
玥儿就代替苏容华回答:“回皇上,容华这几日不舒服,苏顺仪的确都来找容华了。”
苏容华咬了咬唇,向永宣帝道:“苏顺仪来也不算打扰嫔妾,她也能陪嫔妾聊一聊天呢。”
永宣帝说起苏顺仪,就猛然想起一事:“说起来,苏侍郎准备抬为平妻的那位妾室,是否就是苏顺仪的母亲?”
一旁的瑶儿就赶紧回道:“回皇上,正是。”
这下永宣帝对苏顺仪就从本来的反感,直接变成厌恶了:苏容华本就是为着苏顺仪的娘亲烦心,苏顺仪还不顾苏容华身子不适,天天过来。依着永宣帝的看法,苏顺仪根本就是故意在苏容华面前晃荡,好让龙胎不稳!
许太后则在一旁静默不语,知道苏顺仪恐怕之后,就绝了复宠的指望了。
“叫苏顺仪回去,告诉她若是无事,就可以直接到哀家的小佛堂抄写经书了。”许太后虽然已经将苏顺仪视为废棋,但废物尚可利用,决定出口将苏顺仪调走。
玥儿就赶紧领命应下,出去回苏顺仪的时候,是前所未有的有底气。
苏顺仪盯着永宣帝停在门口的龙辇,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她何时在苏容华面前落过下风?
然而苏顺仪犹豫半晌,还是往慈安宫的小佛堂走去了:此时皇上肯定是没空见她了,那她就要在现阶段好好向许太后表忠心,好让许太后能帮助她复宠。
等苏顺仪走后,陈太医和冯太医就一同到了苏容华这儿。
先是陈太医给苏容华诊脉,向永宣帝和许太后说了“苏容华有些忧思过度,需要静养”等语。冯太医则随后为苏容华把脉,稍过一会儿之后也说了相似的话语。
永宣帝点点头:“那你们按着苏容华的情况,好生开些养胎的药方吧。苏容华的龙胎就交给你们两个了——若是龙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惟你们是问!”
两位太医一齐应了,然后并肩退下,回去商议药方了。
“从今往后,爱妃就不必去请安了,在屋里好好养着。”永宣帝颇为温柔地对苏容华说道。
许太后则是转头对永宣帝说道:“皇帝,依着哀家看,需要好好查一查苏侍郎过于宠爱妾室,不顾礼法一事。”
永宣帝颔首:“为官者,品行更应当为他人表率。”说罢,就将此事吩咐给了何长喜。
至此,苏容华的面上有了几分隐秘的笑意:“嫔妾多谢皇上与太后娘娘的关照。”
永宣帝应下了苏容华的感谢,看了看时辰,随即说道:“时辰不早,朕要回去批奏折了。爱妃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就和周德福说。”
许太后也是细细叮嘱了几句怀孕时要注意到事项,也要随着永宣帝离开。端妃一听,也是立刻起身,说是殿中省有些事情。
苏容华面上显露出有些胆怯和受宠若惊的神色,一一向永宣帝三人谢恩应下,然后目送着三人离开。
等永宣帝三人的轿辇离开永安宫,一直站在窗边观望的玥儿就带着满脸地兴奋走了过来。
“主子,这可是奴婢第一次看到苏顺仪吃瘪呢!”玥儿欢喜道:“亏得奴婢先前以为苏顺仪有多么讨皇上喜爱呢!”
从前,都是苏顺仪从主子这儿抢皇上,用鼻孔看着他们东侧殿的人。如今,就变为苏顺仪收了皇上不喜,灰溜溜地走开了。玥儿想起这个鲜明的对比,不禁又心酸又高兴。
苏容华此时面上的不安褪去,变得冷静下来:“从前皇上其实并没有多么喜欢苏顺仪。”
“只不过相比于我而言,苏顺仪更讨喜一些。”
“但又有什么用呢?如今我有了龙胎,苏顺仪在皇上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这,苏容华用手摸了摸身上挂着的流苏穗子——这是入宫前,苏夫人在病床上为她打的。
“我入宫前,母亲病重。为着母亲能过的好些,我才事事顺从苏顺仪,不争不抢。”苏容华轻轻握住了流苏穗子:“可如今母亲死了,她们母女两个欺压我和母亲这么多年,也该付出点代价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上传啦,是黑化的苏容华!
第五十八章 ·
瑶儿点点头:“夫人死得不明不白, 这件事情不能就这样过去!”
“只是难为了主子,要事先用一碗薏米茶,才能表现做出难受的样子。”瑶儿从桌上端来药膳, 一勺一勺服侍苏容华用下。
玥儿则是皱着眉头, 对苏容华疑惑道:“陈太医也就罢了,主子求过文充媛演一场戏, 陈太医必然是知情的。但是冯太医呢?他可是许太后的人, 奴婢可不信他没诊出什么东西。”
苏容华不急着答话,先用完药膳,然后抚了抚难受消去的腹部:“他自然诊出了一些东西, 不过估计是许太后提前有了吩咐,所以才不说的吧。”
“那许太后不就知道了主子的打算”玥儿说去许太后, 眼角眉梢之间都带上了几分敬畏和恐惧。
“太后和皇上又不是一条心, 许太后知道又没关系, 皇上不知道就行了。”苏容华垂下眼帘,嗓音平淡:“早上不是传了消息来么, 许太后很是有心帮我遮掩有孕一事,还特意给了苏顺仪惩罚,可见是有给我卖个人情的意思。”
瑶儿放下瓷碗,忧心道:“许太后要卖人情,那之后要逼着主子做些坏事可该怎么办呢?”
苏容华轻轻一笑:“许太后才看不上我来做事呢,连端妃许太后都不曾重用。如今想来,许太后是急着想要在手里有一个皇子吧。”
玥儿一听, 就立时有一些焦急:“那怎么办, 主子就要将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 拱手让给许太后么?”
“若不是许太后这些年扶持苏顺仪,她和她的母亲岂能这么嚣张?”苏容华哼了一声, 冷冷道:“若是我不能抚养自己的孩子,我宁可求皇上交给文充媛,也不会交给许太后和端妃!”
瑶儿看着苏容华,问道:“主子打算怎么办?”
苏容华皱着眉头,有些迟疑地开口说道:“许太后比起文充媛,就强在朝堂上头更有人手总之,许太后既然要卖我人情,就不妨先借着许太后的手,为母亲报仇才是紧要。”
苏容华又轻轻摸了摸了自己的腹部,面部表情变得柔和下来:“这个孩子,应当是在年节前后出生。如是咱们的计划出了差错,那也是在十一月底出生。到时候,正是施贵太妃进京的时候,许太后顾不过来后宫的事情,咱们再做打算。”
瑶儿和玥儿对视一眼,双双应下,然后出门去办各自的事情。
————
许太后回了慈安宫,青珠上来道:“禀太后娘娘,苏顺仪已经在小佛堂抄了一会儿经书了。方才苏顺仪还问了奴婢,太后娘娘您什么时候回来。”
“不必理她,等她抄完今日的佛经,就让她回去。”许太后随意摆了摆手:“青珠,你记得要好好告诉她,苏容华怀有身孕,皇帝很是欢喜。若是苏顺仪可以好生照顾苏容华,等苏容华平安诞下皇嗣,皇帝肯定会算她一份功劳的。”
青珠就笑道:“奴婢知道了。太后娘娘关心苏容华的龙胎,苏顺仪正好来小佛堂抄经书,就可以和太后娘娘说一说了。”
许太后点了点头,在陈嬷嬷的搀扶下,转身进了内室。
“你这个义女收的,当初一看算是灵巧,如今看的长久了,就发现处处不如红珠。”许太后叹道。
陈嬷嬷一惊,连忙满脸羞愧地回道:“太后娘娘说的是,奴婢管教不严。”
有些事情,你心里明白主子的想法就行了,主动顺着主子的心意来准没错。但若是直接将主子的准备说出口,多少就让主子有些不喜了。
“奴婢回去就严加教导青珠。”陈嬷嬷对着许太后弯腰道。
“冯太医应当也快些来了,去外头将他从侧门接进来。”许太后在交椅上坐下,对着陈嬷嬷吩咐道。
陈嬷嬷应声出去,莫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就将冯太医带了过来。
“臣见过太后娘娘。”冯太医向许太后行了一礼。
“冯太医可是和陈太医一齐配好了药?”许太后抬了抬手,红珠就为冯太医上了一盏茶。
冯太医接过这盏茶,又谢了许太后,才说道:“微臣今日第一次给苏容华看诊,虽说是和陈太医一起开药方,但基本都是由陈太医主导的。”
“太后娘娘若是觉得陈太医不好,微臣自有办法”冯太医向许太后谨慎建议道。
太医之间也是有竞争的,有时候为了更多的被主子看到,向同事做些手段也是常有的事情。
许太后则摆摆手:“苏容华看着没有想换太医的意思,若是哀家强硬插手,估计皇帝恐怕会不高兴。”马上施贵太妃和顺王进京在即,没必要因为此事和永宣帝有了嫌隙。
“是,微臣谨遵太后娘娘吩咐。”冯太医拱了拱手,继续道:“不过,微臣方才给苏容华诊脉,发现苏容华并非是单纯的胸闷,而像是事先服用了一些中药,例如薏米仁、芦荟这类,才造成这样的情况。”
闻言,许太后面上出现几分诧异的神色,随后就向冯太医点了点头:“哀家知道了,冯太医也是幸苦了,就先回去吧。”
等冯太医被红珠带下去之后,许太后才转头对陈嬷嬷说:“苏容华当真是不错,居然用腹中的龙胎,来让皇帝和哀家去查自己的父亲。”
想来那位苏侍郎也是宠妾灭妻到了极致,才让自己的嫡女自损八百也要去查他。
“既然苏容华想要查一查她的父亲,那哀家就顺水推舟一把。”许太后在心里盘算着:“横竖一个礼部侍郎罢了,也不算什么。”
陈嬷嬷应下,随即笑道:“若是苏容华知道了,必然对太后娘娘感恩戴德。”
许太后就端然微笑,然后说道:“叫人盯着一点禧良媛,若是她要找太医请平安脉,或者找人去见冯太医,就派人阻止一下。苏侍郎的事情一点不结束,就不要让他们父女见面。”
“是,奴婢知道了。”陈嬷嬷领了命令,一边转身出去,一边在心里嘀咕:怎么这一届新人怎么都这么喜欢自作主张?先是严更衣擅自准备争宠,结果被别人摆了一道;然后就是禧良媛,自作聪明地买通了钦天监的人,虽然争得了一时的风光,但却叫太后娘娘心里头不喜。
若是乖乖的,随着太后娘娘的脚步走,以后的好处多着呢。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
永宣帝、许太后和端妃亲自去看望苏容华的事情自然被后宫众人知道,然而自有别的妃嫔知道的别人多一点。
比如蒋乔。
“梧桐,你那个在太医院相熟的小宦官,又有消息告诉你了?”蒋乔笑眯眯地看着底下的梧桐。
梧桐点点头:“不止有他呢。”
锦瑟就为梧桐端上一盏甜羹,对梧桐说道:“你且细细说来给主子听。”
梧桐有点眼馋地看了一眼黄澄澄的甜羹,向蒋乔福了福身:“奴婢多谢主子赏赐。”
梧桐行完礼,就向蒋乔一点点说来:“奴婢先说太医院的消息。主子不是已经知道苏顺仪要在皇上来的时候求见,以至于苏容华动了胎气的事情么。那个小宦官和奴婢说,看太医们给配的药方,却好像是苏容华自己用了一点不该用的东西。”
“然后就是建章宫有点消息。”梧桐说道此处,略微顿了顿:“皇上从苏容华那里回来后,何公公就吩咐小寿子出去办事了。那人是守门的,听了点只言片语,是有关苏容华的父亲苏侍郎的。”
蒋乔挑了挑眉,对梧桐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先下去歇息吧。”
梧桐露出一脸欢喜的笑容,向蒋乔行礼告退,自然没忘记将那盏甜羹端走。锦瑟则跟着梧桐下去,好给梧桐发放应有的荷包。
茗夏上前补充了两句苏容华家的情况:“从前主子没进宫,自然不知道:苏容华和苏顺仪两人虽然是姐妹,但苏顺仪因为较为得宠,一直欺压着苏容华这个嫡姐。”
“苏容华的母亲是苏侍郎的发妻,因为供着丈夫考上状元的贤名,被皇上越级赐了三品淑人的诰命。但自从苏容华进宫后,苏夫人就似乎久病在床。而奴婢也曾听闻,那位苏侍郎十分宠爱苏顺仪的母亲”
“我知道了。”蒋乔揉了揉额角,有点惊讶于自己当初随脑一想的“苏容华会不会是深藏不露”这件事,居然成真了。
那我以后肯定能坐拥私人代步工具,安安静静过上咸鱼生活,围观后宫里的争宠。蒋乔赶紧在心中给自己奶了一口。
锦瑟从屋门口进来,捧着一堆布匹锦缎,对着蒋乔道:“主子,离仲秋节还有半个多月,正好这时候将衣料选好,给殿中省的尚衣局多做几件秋装,也为着仲秋节出席宴会做准备。”
位份还没到正三品以上,殿中省是不会给你做赴宴专用的正装的,皆是要自己准备。
蒋乔就放下茶盏,向锦瑟道:“现在做,是不是有些来不及了?”
“主子,你且放心吧。”锦瑟笑道:“如今正三品以下,除去一个娴容华,主子可是排名第二呢。就算有些来不及,尚衣局也会将主子的衣服赶制好的。”
蒋乔就点点头,从那一堆绢纱锦缎里头,挑出来四匹布料,分别是杏黄色、莲青色、天水碧和银朱色,再各自定下款式,就由力气大的素云送去了殿中省。
完成这件事情之后,蒋乔就伸了伸腰,准备围观后妃们的争奇斗艳:她虽然不急着仲秋节晋封一事,但有别人在乎呀。
离仲秋节还有半个月,其他妃嫔可是要好生奋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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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的时间几乎一划而过,妃嫔们的争宠也是以禧良媛和柔昭仪并列告终。
“柔昭仪已经是九嫔之首,皇上上次怜嫔之事时,也允诺年节时给柔昭仪一个赏赐。”蒋乔看着天上已经近乎圆满的月亮,做着猜测:“所以说,柔昭仪应当不可能是晋为妃位。反倒是禧良媛,这次肯定在晋位里头,说不准又是晋了两级。”
锦瑟现在一提起禧良媛就面色不好,哼道:“哼,不要脸地抢了前朝臣子的功劳,再往自己脸上贴金,看她能风光多久!”
蒋乔看够了月亮,合起窗子,对着锦瑟说道:“都是我不好,平白提起她,叫你生了气。夜色已经深了,咱们就早些睡觉吧。”
锦瑟缓了缓心情,颇为不好意思道:“是奴婢过激了,不管主子的事情。既然主子要睡觉了,那咱奴婢就服侍主子歇息吧。”
蒋乔漱了漱口,着人换上了殿中省新进的桂花花饼,然后就在一室的桂花香气中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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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仲秋节。
蒋乔刚刚醒过来,宫人们就进来服侍,
蒋乔看到宫女们头上已经戴上过节才允许戴的漂亮珠花,各个都笑得欢喜,就笑道:“仲秋节就是不一样,一醒来已经有了过节的气氛了。”
茗夏拿了衣裳进来,笑道:“主子快些起身吧。方才御膳房的人亲自送了月饼过来,说是皇上亲自赏的。奴婢已经将来送月饼的小宦官给过赏赐了。”
蒋乔就点头道:“你给过赏赐,必然是叫人放心的。”说完,蒋乔就将屋内的宫女扫视一圈,轻笑道:“瞧你们听见旁人给了赏赐就抬起头来,又眼巴巴地看着我,估计是在心里面催我早点收拾好,给你们放赏赐呢。”
性子活泼些、又见蒋乔次数多的梧桐就接口道:“主子当真是善解人意。”
看着面前一双双期待的眼睛,蒋乔也就不像平日里一样磨磨蹭蹭,而是快速收拾好了自己。等在镜子前仔细核对过一边妆容之后,蒋乔就出了卧室。
正厅的大门口大开着,小华子正领着满沉春阁的宫人站在外头。
原本服侍蒋乔起身的几个二品宫女和茗夏锦瑟看见小华子,都赶紧走了过去,排成一个方阵。
“奴婢/奴才给主子请早安。”满院子里头的宫人向蒋乔行礼,而后异口同声地说道:“祝主子仲秋节安,年年岁岁如今朝!”
一早就被人真诚祝贺,蒋乔也是满面笑容,一个个亲手将包好的荷包分赏了下去:“多谢,也祝你们平安顺遂。”
小华子当上了总管太监,负责沉春阁的大部分社交活动——去别的宫里跑腿、传话,去的最多的是薛意如所住的长宁宫,整个人的口才就提升了不少。
一听见蒋乔这话,小华子就连忙回道:“有主子的庇护,咱们想不平安顺遂都难呀。”
“小华子,你嘴巧了不少。”蒋乔对着小华子说道。
小华子连忙点头哈腰,对着蒋乔道:“奴才多谢主子夸奖——主子赶紧去用早膳吧,咱们去做自己的活计。”
蒋乔微微一笑,点完头后就进了用餐的明间。
早膳照旧是摆了大半个桌子,和往日不同,今日最亮眼的是摆在正中央的月饼拼盘。每个月饼体型都是小小的,撒了些亮晶晶的金箔,做成不同花朵的形状,看着就让人心生喜爱,不忍心下口。
“主子,这个玫瑰花样子的月饼是玫瑰豆沙馅的,牡丹花样子的月饼则是火腿馅的,主子爱吃的莲蓉蛋黄包在秋海棠的花样里”茗夏趁着锦瑟为蒋乔布置碗筷,就对着蒋乔介绍了一番。
“既然已经有了月饼,这儿怎么又多出来一盒月饼?”蒋乔指着桌上未曾打开的红木食盒,向茗夏询问道。
茗夏笑答道:“回主子,那是大膳房按照惯例给主子送的。奴婢正准备将它拿出来,御膳房的人就到了。所以,奴婢就没有拿出来,等着主子处置呢。”
锦瑟布置好碗筷,向蒋乔道:“主子放心吧,奴婢亲自数过呢,若是分赏下去,正好咱们沉春阁的宫人一人一个。”
蒋乔听了后轻笑道:“你都帮我算了了,那自然就是分给你们。”
锦瑟面上一喜,刚要转身,就被蒋乔叫住:“御膳房送了六块月饼来呢,我可吃不完,你和茗夏一人选一个,再替小华子挑一个。”
茗夏和锦瑟对视一眼,已经没有几个月前,乍然得了蒋乔食物的无措,也不再刻意从里头挑差的给自己,而是大大方方选了自己喜爱吃的。
锦瑟选了桂花蜜饯的月饼,茗夏则是挑了冰糖黑芝麻的月饼。
“既然主子要赏小华子,奴婢就替他挑一个他爱吃的五仁月饼。”锦瑟一口吞掉了自己的那一块,再用手帕子为小华子包了一块月饼。
“锦瑟,你怎么和猪八戒吃人生果一样?”看见锦瑟的嘴巴鼓出来一边,蒋乔不由笑出了声。再看了看锦瑟手帕子里的五仁月饼,在心里有点庆幸:小华子喜不喜欢吃五仁月饼,她是不知道的,但蒋乔可是不喜欢吃五仁月饼的。
想来原主口味和蒋乔一样,锦瑟就特意将五仁月饼挑了出来。
用完自己所分的月饼后,看见蒋乔不用她们布菜,茗夏和锦瑟就拿起大膳房的月饼盒子,转身去外头分掉。
蒋乔用了一口莲蓉蛋黄的月饼,感受咸甜交加的味道和细腻柔软的内陷,透过打开的窗子,看到院子里宫人们透露出喜气的面容。
到了仲秋节,京城的秋老虎已经快过去了。仲秋节这天,正是天朗气清、秋风送爽的好天气。
宫里的日子,虽然叫人觉得无聊,但在平常之处,也能叫人感觉几分人情味儿,生出一些眷恋和喜悦。
蒋乔又咬了一口月饼,享受着此刻沉春阁里带着喜悦的气氛。
等到了晚上仲秋节晚宴,估计有不少戏看呢。
蒋乔用完早膳,就有薛意如的宫女江碧过来请,说是薛意如备了午膳,特地请蒋乔过去聚一聚。
蒋乔自然应下,亲自在库房里挑选了仲秋节礼物,就往长宁宫去了。
三个人欢欢乐乐过了一下午,很快就迎来仲秋节晚宴。
——————
仲秋节晚宴之前,众位妃嫔都到达许太后的慈安宫集合。
按照往日里仲秋节的流程,要由许太后带着她们前往庆云宫,举办晚宴,等着永宣帝过来。永宣帝过来之后,就是对着众人的封赏。封赏完毕,众妃就是一顿谢恩,然后被永宣帝带着前往望月楼进行“走月”和“祭月”的活动。
等观赏完月亮,后宫众人就原地解散,回去各自歇息了。
按着大晋朝惯例,每月初一十五,皇帝都要去皇后宫里歇着。由于永宣帝还没有皇后,一般都是自己歇着,唯有前年时去了端妃处一次。
“大家都到齐了么?”许太后穿了正式的太后朝服出来。
蒋乔看了看许太后整整一套镶金嵌珠的九凤朝服,不由得心生敬佩:以往看资料,历史上这种朝服可都是几十斤一套呢。端妃和德妃穿着自己的朝服,都显得累得不行,只有许太后这样神采奕奕,浑身轻松。
“回太后娘娘,苏容华和苏顺仪还没有道呢。”端妃在底下回道。
等一片莺声燕语的请安声结束,许太后叫众人平身后,才接着说这件事情:“苏容华月份渐渐大了,走得慢些也是有的。苏顺仪估计要照顾着苏容华——咱们就等一等吧。”
果然,有了身孕之后,苏容华这个特殊待遇可是滚滚而来。
妃嫔们忍住了心中的酸涩之感,手不停地拿着蜜饯吃,好叫嘴里的甜味能蔓延进心里。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苏容华和苏顺仪就乆丗洸到了。
出乎蒋乔的意料,苏容华是被苏顺仪一步步搀扶着过来的。苏容华面色带着小心谨慎,看着和从前的差别不大,只是多了一些母性光辉。而苏顺仪则是完全褪去了从前的娇蛮之色,满面温顺地扶着苏容华走进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容华和苏顺仪从前就是亲亲密密的姐妹呢。
苏容华二人刚刚进来准备请安,何长喜就带着一道长长的圣旨到了慈安宫。
“禀太后娘娘,皇上说前朝琐事多,今个儿就晚些到。所以吩咐奴才提前将晋封的圣旨送过来。”何长喜满脸堆着笑,对许太后笑道。
得了许太后的允准后,满殿里的妃嫔都跪下准备接受圣旨。
在后妃们满怀期待的心情之中,何长喜不紧不慢地宣读了此次仲秋节晋封名单:
娴容华晋为从三品婕妤;
明婉仪晋为正四品容华;
禧良媛晋为正五品禧嫔;
常宝林晋为正六品小仪;
薛美人晋为正七品才人。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洗完澡出来才发现结尾复制时复制错了,赶紧改过来QAQ
因为下一章位份又有变动,所以下一章总结后宫位份啦
么么,爱你们
第五十九章 ·
圣旨宣读完毕, 一时间殿内竟然是寂静一片。
最后还是许太后道:“都高兴傻了?还不赶紧叩谢皇恩,然后起身?”
听见许太后的话,众妃暂时收起心中的心思, 满脸高兴地谢恩起身。
蒋乔也暂时按捺下心中的惊讶之情, 由茗夏搀扶起身,还顺势观察了一眼苏容华和苏顺仪。
和蒋乔所想的不一样, 苏顺仪面上没有半点失落, 反而一脸关切地看着苏容华,细心地用手托着苏容华的腰部,和旁边的宫人一起搀扶苏容华起身。
苏容华也没有因为这一夕之间的地位颠倒而改变性子, 在被苏顺仪扶起时,还对苏顺仪道了谢。
看上去很叫人感概姐妹情深, 但让蒋乔觉得颇为奇怪。
那头何长喜宣读完圣旨。就像许太后弯身弓腰:“太后娘娘, 奴才已经宣读完圣旨, 就先回去了。”
许太后微微一笑:“何公公就回去伺候皇帝吧,记得让皇帝别太晚来, 好歹是仲秋节家宴,总得聚一聚。”
何长喜赶忙应下,随即就告退了。
许太后转身看向满殿的妃嫔:“咱们就先去庆云宫吧——这回皇帝主要选了新人晋封,等会儿可要相互敬酒祝贺。”
“是,臣妾/嫔妾遵命。”众位妃嫔面上均是相似的欢喜面色,娇声软语地应下,随即就跟着许太后往庆云宫的方向走去。
虽是众人一起走着, 但心中自然想着不同的心思:
德妃和文充媛相似, 对此次仲秋节晋封持无所谓的态度:在后宫里, 主位以下的晋升都不算困难,但要升上主位可不容易。这一群新人, 还有的爬呢。
端妃经由许太后的教育,也保持着稳定的心态,唯独对娴婕妤有一点关注:若是年节再晋封,这位皇上的表妹,可就是主位了。皇上素来敬爱孝安太后,因此对娴婕妤也比旁的妃嫔关照一些。娴婕妤即将登上主位,对端妃来说是一个潜在的对手。
陈修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她已经算是宫里老人了,九嫔之中,柔昭仪和文充媛都比自己要玩进宫。眼见着新人们一步步往上爬,而自己的妃位皇上却迟迟不给。上回在避暑行宫,皇上循例来看瑜儿,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皇上就将脸挂了一些,她就没敢再往下问——难道自己此生就和妃位无缘了么?
蒋乔则是在心中回想起方才的晋封名单,心中是几分止不住的惊讶和高兴之情。
娴婕妤生为原书女主,曾有书粉留言,着急于娴婕妤进宫后迟迟得不到晋封,在容华的位置上呆着。当时书的时间线正好推进到原主被温绣算计那里,作者就留言,直接明说仲秋晋封时,娴婕妤会直接晋为主位。然后第二天,作者写完薛意如为原主求情那儿,就彻底失踪了。
但在蒋乔这儿,娴婕妤只晋了一级,并未成为后宫主位——这就意味着,蒋乔先前传出去的话,顺顺利利地被端妃带到了永宣帝的耳朵了,且成功在永宣帝心里种下了那么一点点怀疑。
先前娴婕妤算计她——没关系,蒋乔就当一个教训吃下了。
但在娴婕妤往皇后位置走的路上,蒋乔可是会伸手阻一阻的。也不用太明显,就比如激化端妃和娴婕妤的矛盾、让永宣帝心里娴婕妤的形象每次降低那么一点点就可以了。
就在蒋乔正做着打算,就被人轻轻碰了碰肩膀。一转头,就见是娴婕妤。
娴婕妤面上是万年不变的娴雅微笑,眼角眉梢的弧度就像是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遍一样,看得蒋乔很不舒服。
蒋乔刚刚过来时,对娴婕妤的感觉是“不愧是原书女主和宫斗王者,处事仪表皆是这样完美”的几分敬佩和“看书里娴婕妤手段十分厉害,自己离远一些看戏就好”的咸鱼心理。
但经过怜嫔之死,蒋乔才真正意识到娴婕妤的本质,就是一个人心狠手辣、为了皇后之位不顾一切的人,但是能让永宣帝特殊看待的、阻挡了娴婕妤走向皇后之位的,都要一个个除去。
想到这,蒋乔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方才看明容华有些闷闷不乐,还奇怪明容华怎么晋了位份还不高兴呢,没想到是因为身子不适。”娴婕妤笑得温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心,不叫人觉得敷衍,也不让人心生怀疑:“明容华不如就叫贴身宫女回去拿一件披风吧,晚上要出去走月和祭月,秋夜的风已经有些凉了。”
“多谢娴婕妤关心,我这两日是有些身子不适。”蒋乔就顺着娴婕妤的话讲下去,顺便用一张手帕捂住了口鼻,遮住大半张脸的表情:“娴婕妤还是离得远些,若是不慎叫娴婕妤的身子不适,就是我的过错了。”
“谢谢明容华的提醒。”娴婕妤朝着蒋乔笑一笑,就转头观赏起灯烛下的宫廷景致了。
蒋乔见娴婕妤没有半点架子地和身边的宫女说话,但周身的气度却给其镀上一层高贵的浅纱,叫人看着就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不错,一位好的皇后,应该有当断则断的果决性子和管理后宫众人的雷霆手段,但在为人处事之上,却要有宽和贤惠的美名。
整个安国公府,就是这样从小培养娴婕妤的。
蒋乔将心稳定下来:怜嫔之事没能达到娴婕妤的目的,此次晋位也没有晋为主位,眼看许太后和施贵太妃见面斗法在即,娴婕妤应该会蛰伏一段时间了。
现阶段最重要的,是苏氏姐妹。
茗夏上前做搀扶蒋乔的模样,实则在耳边悄悄地对蒋乔说道:“主子,这夜风的确越来越凉了,等会儿等主子入了席,奴婢就叫一个小宫女回沉春阁拿披风。”
蒋乔点了点头,一双眼只看着前面依偎在一起的苏容华和苏顺仪的背影,直觉违和感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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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众人就到达了灯火辉煌的庆云宫。
一早就在庆云宫门前等着的周德福见到许太后,就立刻上前:“奴才见过太后娘娘。里头的灯烛和熏香都点起来了。菜肴和歌舞就等着太后娘娘您过来才开始上呢。”
许太后点点头,特意问了一句:“今日苏容华也来了,这里头入鼻入口的东西,可不能有半分的差错。”
众妃听见许太后的特意关照苏容华,内心就是一阵酸意涌过。
周德福听见许太后的话,连忙点头哈腰道:“太后娘娘且放心吧,奴才都是精心挑选过的。”
“如此就好了。”许太后颔了颔首,随即就走进了庆云宫。
后面一长串的妃嫔也跟着进去,随即落座。
因为是仲秋家宴的缘故,每个妃嫔都分到了一张桌子。
蒋乔在心里庆幸:幸好不是和端午一样的分,不然自己就要和娴婕妤同桌吃饭了——那可算是一件不美妙的事情了。
然而苏顺仪却是在此事站了出来:“禀太后娘娘,嫔妾有一个请求,还望太后娘娘允准。”
许太后刚刚在上首坐下,听见苏顺仪的话就挑了挑眉:“苏顺仪有什么请求,先讲来给哀家听一听。”
蒋乔望去,只见苏顺仪一脸恭敬的甜笑:“回太后娘娘,苏容华有孕,为了谨慎起见,嫔妾想和苏容华同桌而食。”
“苏顺仪和苏容华果然是姐妹情深。”许太后一脸唏嘘:“苏顺仪的性子,比从前稳重了许多,哀家甚是欣慰。”
苏顺仪面上出现几分喜色,一脸乖巧道:“嫔妾还要多谢太后娘娘的教导。”
有了许太后的命令,底下的宫人动作迅速,将苏容华和苏顺仪的桌子拼在一起,盘子也由一人所用的小盘子,变成大了一倍的盘子。
看着苏顺仪满脸笑容地为苏容华布菜,蒋乔在心里一时分不清苏顺仪是真的因为失宠性格大变,还是因为许太后的“教导”才暂时压住了本性。
而曾经被苏顺仪这个庶妹成日欺压的苏容华,前些日子还提前用了不该用的东西,以此来让永宣帝斥责苏顺仪,现在就和苏顺仪和和睦睦、安心接受对方的关照了。蒋乔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苏容华和苏顺仪就坐在蒋乔的旁边,蒋乔自然没有心思用膳,将耳朵朝着苏容华那桌听,听到的却都是苏顺仪在朝着苏容华嘘寒问暖,而苏容华则是低声温柔回应。
行吧蒋乔暂时只能听出两个人的演技都甚是不错,就提起兴致看面前歌舞坊新编的《满月之舞》。
为了圆自己方才说的话,蒋乔还特意以身子不适为缘由,请殿中省的人将酒水换成了果子露。
大殿中央的舞台,舞娘们转了一圈又一圈,才将永宣帝转来。
“臣妾/嫔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见到永宣帝到来,各位妃嫔纷纷整理仪表,向永宣帝行礼。
因为是仲秋节,永宣帝又看到庆云宫这样热闹,一群妃妾均是其乐融融的场景,自己也就不由得开怀起来:“诸位爱妃起身吧。今个是全家团圆的日子,就不必这样在意规矩了。”
永宣帝一坐下,向许太后敬完酒,就从上往下扫了一圈自己的妃嫔,等着自己的妃嫔从高位到地位给自己敬酒。
“德妃,玦儿怎么没来?”永宣帝先开口问了最先敬酒的德妃,眼睛里面都是对自己儿子的关切。
二皇子只有三岁,年纪太小,陈修容也宝贝着,早就报了仲秋节不带过来。但永宣帝记得,上次去看大儿子,大儿子可是兴致勃勃地对自己说要在仲秋看月亮呢。
德妃向永宣帝福了福身,笑容中带了一点苦涩:“回皇上,玦儿身子又不舒服了,就让他躺在床上静养了。不过皇上且放心,太医说了,玦儿没有什么大碍的。”
听见体弱多病的大儿子又生了病,永宣帝的面色也淡了一些:“没有大碍就好。等会儿等过了祭月之礼,你就先回去看顾玦儿吧。”随后又转头对陈修容说道:“陈修容你也是。”
许太后则循例问候了几句,将祖母的角色扮演好。德妃和陈修容则是双双应下。
接下来就是端妃、柔昭仪、陈修容和文充媛四个主位依次敬酒,永宣帝给面子,都饮了满满一杯。
接下来,就是非主位饮酒了。
“今日是仲秋节,嫔妾祝愿皇上天下安定如满月,万民安泰度日如仲秋。”娴婕妤端庄起身,向永宣帝敬酒笑道。
“好!朕就借爱妃吉言。”永宣帝看着娴婕妤,饮了半杯酒,而后微微笑道:“爱妃是最守礼法宫规的,朕希望爱妃也能安泰向上。”
娴婕妤心中一动,已然明白了永宣帝的意思:要想接下来能得到永宣帝的提拔,能每场节日都坐在庆云宫向永宣帝敬酒,就要牢牢地遵守礼法宫规。怜嫔那样的事情,最好不要再有了。
娴婕妤笑着应下,心里却是道:她不止想坐在庆云宫向永宣帝敬酒,还想坐在永宣帝的身侧,接受六宫妃嫔的敬酒。谁要拦着她,那也就不怪她不顾规矩了。
横竖下次做得隐秘一点就是了。
想到这,娴婕妤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端妃:上回白穗回来,向她禀明,永宣帝吩咐殿中省送来栀意安神香的时候。正巧是端妃去求见过永宣帝。
当真是长舌妇人。
娴婕妤面上平静无波,手上的一双筷子却狠狠夹断了刚刚呈上来的狮子头。
娴婕妤敬完酒,蒋乔正挖了一勺子狮子头准备送入口中。不想正轮到自己敬酒,蒋乔就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勺子,举杯向永宣帝道:“嫔妾祝愿皇帝和气致祥,身体康健,事事顺遂。”
蒋乔一身银朱色的锦绶藕丝罗裙,上头用细细的银线绣出一个个满月,再灯烛的辉映下若隐若现,衬得蒋乔像刚刚从月宫下来的明艳仙子一般。
看着格外符合自己审美的蒋乔,永宣帝又在心里笑道:旁人都是说一些有关社稷百姓的祝词,是一名妃妾向着天子的该说的话。而只有蒋乔,没有提及社稷百姓,只是盼望他平安顺遂。可见在仲秋这个节日,蒋乔没有将他看作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说一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语。
这般想着,永宣帝就又饮了半杯酒,接受了蒋乔的祝愿。
蒋乔盯着永宣帝喝下去半杯酒,终于放心地坐了下去:她可怕永宣帝一时嘴抖,直接喝完了一杯酒,那她可就回成为众矢之的了。
心变得松快,蒋乔的面上就带出笑来,叫永宣帝看得却更是有了几分感动:蒋乔只是向朕祝贺就这般高兴,可见对朕是一片真心。
蒋乔还不知道永宣帝又脑补了一些自我感动的话,坐下后就准备专心地解决面前的清汤狮子头。
倒是感动地看了几眼蒋乔的永宣帝发现了一点不对:蒋乔杯子里的液体颜色,比旁的妃嫔都不一样。
永宣帝停下接受敬酒,转头轻声问了何长喜。
何长喜早就将庆云宫内发生的情况知晓得格外详细,立刻附到永宣帝耳边回道:“回皇上,明容华身子不适,所以殿中省就将明容华的酒换成了果子露。”
永宣帝微微皱了皱眉,侧头对何长喜轻声道:“你回头,让孙太医为明容华请个平安脉吧。”
见何长喜应下,永宣帝才开始重新接受敬酒。但过了苏容华之后,永宣帝连半杯酒都懒得喝了,只对剩下的人沾了沾唇,以至于敬到最后一名不知名的选侍时,永宣帝一杯酒都没喝完。
这倒是成功让苏顺仪有些破功了:去年仲秋节,苏顺仪还只是良媛,永宣帝可是破例为苏顺仪饮了整整一杯酒。
苏容华就坐在苏顺仪的旁边,又素来心思细,很快就察觉到了苏顺仪的情绪不稳。
苏顺仪这情绪不稳,来得可是正巧。
苏容华微微一笑,仍旧是用从前面对苏顺仪时常用的一张脸色——带着点小心翼翼和木讷,向苏顺仪说道:“妹妹,我感到这大殿里有些太闷了,你可愿陪我出去走一走?”
“姐姐这话说的,我当然愿意了。”苏顺仪咬牙压下心头的委屈,对着苏容华笑道。
得了苏顺仪的点头,苏容华就起身向永宣帝道:“回皇上,嫔妾在这庆云宫里呆久了,觉得有些闷。还望皇上允准嫔妾出去走一走。”
苏顺仪也起身道:“嫔妾愿意陪着苏容华。”
时隔半个月没看到苏顺仪,永宣帝就没那么烦苏顺仪了,在允准了苏容华出去转转之后,还对苏顺仪夸了一句:“你现在细心稳重了不少。”
苏顺仪这两个月才得了永宣帝一句夸奖,当下露出欢喜的笑,谢过永宣帝之后,就扶着苏容华慢慢往庆云宫外面走去。
蒋乔将在一旁看着苏氏姐妹的行动,感觉苏容华看着苏顺仪的目光中,带了几分隐约的嗤笑和怜悯。
蒋乔垂下眼帘,用了一口清甜的果子露:接下来,会有好戏看么?
苏容华和苏顺仪走了,庆云宫的仲秋家宴,仍然是热热闹闹地进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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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云宫外,天上一轮满月映着清辉。
刚刚被永宣帝夸了一句的苏顺仪带着笑容,感叹道:“今年仲秋节的月亮真是又大又圆,感觉往年可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月亮呢。”
苏顺仪话音刚落,就听见自己搀扶着的苏容华嗤笑一声。
一转头,正对上苏容华发亮的眼神:“没见过?妹妹难道忘了么?当年,父亲以强硬的姿态,将你和你母亲接到苏府的那个仲秋节,那年的月亮可比现在的亮呢——以至于,父亲当年挥在母亲面上的五指印,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苏顺仪被苏容华的一双眼盯得浑身发寒,刚想下意识地嘲讽回去,但又想到自己姨娘给递进来的消息,只好用自己面上僵住的笑容勉强说道:“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苏容华却仍是紧盯着苏顺仪,冷哼道:“是呀,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甚至母亲已经去世了——但你和你姨娘,却仍是没有半分改变!”
说这话时,苏容华依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往前走,苏顺仪却是停下了脚步,甚至往后面退了一步。
“妹妹怎么不陪着我走路了?”苏容华转过身来,一张清秀的面上仍是温和的笑意:“若是妹妹不陪我走路,我肚子疼怎么办呢?到时候皇上知道了,恐怕就要责怪妹妹了。”
苏顺仪莫名感觉有些腿软,幸好被身后的温儿搀扶了一下。
苏顺仪咽了口口水后,就指着玥儿道:“姐、姐姐,你的宫女就在旁边。”
苏容华微微一笑,轻轻顺了顺衣裳:“玥儿,我有些冷了,回去为我那一件披风吧。妹妹也应当被夜风吹得有些冷,温儿,你也替你主子去拿一件披风吧。”
温儿张了张嘴,正要回绝,就听见玥儿道:“温儿,走吧,可别冻着主子们了。我记得,当初姨娘可是为苏顺仪绣了一件披风?”
听到自己姨娘的名字,苏顺仪咬了咬唇,对温儿道:“还不快去!”
等玥儿和温儿双双离开,庆云宫外的这个看景台上,就只剩下苏容华和苏顺仪。
在苏容华眼神无声的催促之下,苏顺仪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扶住苏容华。
“原本还以为你能学乖一段时日呢,没想到这点程度就忍不住了?”苏容华看着苏顺仪浮上面容的不情愿,一边朝着站岗宫女的视线死角走去,一边对苏顺仪轻笑。
“苏雪!你不要以为现在父亲顺着你的意思,就可以这样折辱我!”苏顺仪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直接唤了苏容华的名字:“要不是看在姨娘在你手上”
苏容华行至一处矮矮的台阶旁,向苏顺仪挑眉:“苏雨,你也知道你的姨娘在我手上——也就是说,你的姨娘还有没有命,就在我一念之间。”
苏顺仪不由得攥紧了苏容华的手臂:“我知道!所以这半个月,你怎么使唤我,我都随着你,你还要如何!”
“还不够呀。”苏容华盯着苏顺仪的眼睛,眉眼之中,浮现出了几分深藏着的疯狂:“你和你的姨娘,仗着父亲的偏爱,随意欺压、诬陷我和母亲那么多年——就这半个月的使唤,也够么?”
“若是我记得不错,在我十岁那年,你姨娘有孕,却特意借着父亲,威逼我母亲服侍她。而后,你姨娘为着陷害我母亲,不惜从台阶上亲自摔了下去。”
“妹妹,你还记得吗?”苏容华轻轻呵出一口气,向苏顺仪问道,却只看到苏顺仪满面的惊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了一点点嘿嘿
【后宫第三次总结大会】召开!!!
德妃 育有大皇子
端妃 拿回权柄
柔昭仪
陈修容 育有二皇子
文充媛 潇湘殿
怜美人>怜小仪>怜嫔>怜贵嫔 已死,追封
苏嫔>苏容华 永安宫东侧殿
娴容华 >娴婕妤 含章殿东侧殿
蒋乔>蒋小仪>蒋良媛>明嫔 >明婉仪>明容华 沉春阁
冯选侍>冯御女>冯美人>冯宝林>冯良媛>禧良媛>禧嫔 琦玉阁
常才人>常宝林 >常小仪
薛意如>薛美人>薛才人(未侍寝)
第六十章 ·
庆云宫里, 仍是一片灯火辉煌、歌舞升平。
蒋乔有些心不在焉地用着新上来的紫参鸡汤,下意识地瞟向自己下首的位置:苏容华和苏顺仪,说是出去走一走, 但这一走的时间可是有些久呀
正想着, 茗夏就带着一条织锦软毛团纹的披风走了过来,附在蒋乔耳边轻声说道:“主子, 青琐将披风送过来了。另外, 青琐说,在路上看见了一些东西,回去再和主子说。”
蒋乔略微挑了挑眉, 对茗夏道:“我知道了。”
随后,蒋乔又端起盛着紫参鸡汤的瓷碗, 一边喝一边看着上面主位争宠的好戏。
正当柔昭仪向永宣帝笑语完, 端妃接力站起来的时候, 忽然有一个小宦官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直接冲到永宣帝面前, 跪下身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禀、禀皇上,苏、苏容华她、她出事了!”
小宦官话音刚落,庆云宫里就陷入了一片寂静。端妃端着酒杯,张着嘴惊讶地站在原地,而吟歌跳舞的人也停下动作与丝竹,颇为战战兢兢地退到一旁。
何长喜见永宣帝和许太后双双面色一沉, 那小宦官又结结巴巴, 就立刻上前, 向小宦官挥了挥拂尘,扬声道:“皇上太后面前, 不得这般畏缩!还不快些清清楚楚地说过来!”
清脆的拂尘声叫小宦官镇定了下来。平息完急促的呼吸声之后,小宦官就捋直了舌头道:“回皇上,方才苏容华不慎从庆云宫外头的观景台上跌了下来。所幸被小宫女垫了一下,那个台阶又十分低矮,苏容华就只是有点不适。”
“为着保险起见,周公公已经安排人将苏容华送回永安宫了,还去请了太医。”
许太后细眉一拧,出声询问道:“陪着苏容华出去的苏顺仪呢?”
小宦官轻声道:“回太后娘娘,苏顺仪一直在边上,此刻也跟着回永安宫了。”
文充媛最先口,一脸奇怪道:“咦,既然苏顺仪一直在苏容华边上,苏容华又怎么会不慎从观景台上跌下去呢?”
端妃看了一眼文充媛,向永宣帝和许太后道:“苏容华既然出了事,那皇上和太后娘娘就去永安宫看一看吧。”
永宣帝听了,就要即刻起身,但站起身后,永宣帝反倒迟疑了一下:“这仲秋家宴,接下来还要去望月楼进行走月和祭月之礼”
柔昭仪此刻就是柔柔一笑:“这和皇嗣的安危相比,这些就是不要紧的虚礼了。”
“爱妃说的甚是。”永宣帝蹙起眉头,颔首赞同了柔昭仪的话:所谓走月之礼,就是一边观赏月亮,一边走过三座桥,以此来祈求以后能度过厄运;而祭月之礼,就是要在望月楼里设一张大香案,再摆上月饼、西瓜、红枣、葡萄等祭品,最后再将月神的牌位放到月亮所在的方向,由永宣帝亲自祭拜上香,来祈求月神福佑——这些东西都是由殿中省提前准备好的。
自己先去看一看苏容华,过后再去祭拜也不算迟。
陈修容明显不想放弃这个看戏的好机会,就向永宣帝道:“皇上,臣妾等人也十分关怀苏容华,不知可否和皇上与太后娘娘一同前去?”
端妃听着永宣帝对柔昭仪所说的话颇为赞许,不由在心中咬牙,此刻也是附和陈修容所说的话。
永宣帝的面上隐约浮现出不赞同的神色:事关皇嗣,还是越少的人去越好。
许太后不急不慢地扫了一眼台阶下的众位妃嫔,见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很显然就是一副想跟着去看热闹的模样。
与其将诸位妃嫔丢在这儿,然后等着她们各自启动手下的人手,始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般打听起消息来。许太后倒是愿意带着各位妃嫔去,也好让自己安生一些,顺便去看一看苏顺仪是否应当被及时废弃了。
如此想着,许太后就笑着永宣帝对说道:“在后宫里,她们和苏容华是姐妹一样,此次苏容华出事,她们难免不放心,皇上就带着她们去吧。”
永宣帝的眉头拧紧了一些,但并未拒绝许太后的建议:“既然如此,那你们便一同跟着去看苏容华吧。”然而转头对德妃和陈修容:“朕记得,瑜儿和玦儿睡觉的时辰快到了,你们就先回去照看着吧。”
德妃本来就是甚少掺合进事里的主儿,又一向将大皇子捧在心尖尖上,此刻听见永宣帝的话,就行礼谢恩道:“臣妾就先回去照看玦儿了,多谢皇上。”
德妃既然说要走,永宣帝的眼睛就落在了陈修容的身上。
陈修容方才还美滋滋于永宣帝允准了她的话,结果转头就因为德妃不得不回去。
若是自己执意要去看苏容华,永宣帝估计就会以为自己对苏容华居心不良,或者认为自己没有将瑜儿放在心上。孰轻孰重,陈修容还是能分得明白的。
“多谢皇上对瑜儿的关照。”陈修容就跟着德妃向永宣帝行了一礼:“臣妾就跟着德妃姐姐一道回去了。”
德妃和陈修容双双离去后,薛意如就上前道:“禀皇上,常小仪和嫔妾前几日得了风寒,马上就是吃药的时辰了,就先请旨回去。”
在永宣帝口允准薛意如的话之后,剩下一些美人选侍之流,也纷纷找了借口回去。
薛意如临走前和蒋乔交换了一下眼神。蒋乔向薛意如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她明天会去长宁宫。
永宣帝在殿内扫了一圈,发现要跟着自己去的妃嫔,只剩下端妃、陈修容、柔昭仪、文充媛、娴婕妤、蒋乔和禧嫔几人,就还能接受的点点头,向何长喜吩咐道:“去准备轿辇,摆架永安宫。”
——————
“你简直是疯了,苏雪!你居然真的敢从台阶上跌下去!”苏顺仪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一边在屋内焦急地踱步,一边不可置信地质问还躺在床上的苏容华:“若是这个孩子没了,就算你将我拖下了水,你将来能有什么好下场?”
躺在床上的苏容华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静静地看着苏顺仪,眼角眉梢间还带着些许的笑意。苏顺仪被看得有些发冷,深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就自动消了声音。
“陈太医,我家主子如何?”玥儿好像未曾察觉这一切,只为在给苏容华诊脉的陈太医上了一盏好茶,然后关切问道。
陈太医抚了抚自己长长的胡须,收起诊脉的动作,站起身回道:“回容华,腹中皇嗣无碍,不过是稍稍惊动了胎气。接下来的时日,还请容华好生修养,不得再有今日意外之事。”
苏容华听出陈太医的言外之意,笑道:“之后就不会再有。陈太医幸苦了,还烦请陈太医为我去药。”
陈太医依言应下,向着苏容华行了一礼后,就暂时退出去了。
“不论我将来有什么下场,也必定比你姨娘的下场要好。”苏容华面上是一派平和的微笑:“苏顺仪与其来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而且为了保护这个孩子,她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平日里养得壮实健康,今日特意在肚子上加的软垫与早已经安排好做肉垫的小宫女。
“担心我自己?哼,你平白无故自己摔下的台阶”苏顺仪冷哼一声,正语带嘲讽地讲着,却忽然面色僵住:“苏雪!你真的要在皇上面前诬陷我推你下去!你还有没有半点良心,还要不要脸?”
苏容华挑了挑眉:“这句话,你不如去问你姨娘吧?当年她陷害我母亲的时候,要不要脸,有没有良心?”她们母女做完了不要脸的事情,现在却有脸来反问她?
眼见苏顺仪面色涨红,马上就要暴跳如雷起来,苏容华一句平静的话语让苏顺仪愣在原地。
“你知道我为何挑今日么?不只是因为今日仲秋节,场面隆重,皇上重视。”苏容华摸了摸自己隆起腹部,嘴角勾出一抹嗤笑:“还因为,那个疼你的好父亲,早上送进消息来——只要我在皇上面前为他说好话,那么林姨娘,任凭我怎样处置都没有问题。”
苏顺仪听见这话,先是愣在了原地,而后浑身都因为过度的愤怒和不可置信而颤抖:“不可能!父亲那么喜欢姨娘,怎么会让姨娘任凭你处置呢?”
苏容华嘴角嗤笑的弧度越来越大:“苏雨,你当真是被父亲和林姨娘娇惯坏了,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和自己的官途相比,一个妾室算得了什么?你可知道,在你受宠的时候,父亲和林姨娘可是凭着你的名号办了不少‘好事’呢。”
“我不相信!”苏顺仪紧紧地攥住双手,眉眼间虽然有些许的犹豫,却仍是嘴硬道:“你不过是信口雌黄,好唬住我”
“我们主子可不是信口雌黄,老爷的信还在主子的抽屉里放着呢。若是苏顺仪不信,我可以将那信拿出来给顺仪看一看。”玥儿在一旁口,语气充满了嘲讽:“不过,苏顺仪可不像我们主子一样,会断文识字呢。”
“我可不信,林姨娘没有给自己骄傲的好女儿,传过去半点消息?”苏容华懒懒歪了歪头,好整以暇地看着苏顺仪:“毕竟林姨娘现在的性命都被我抓在手上,这唯一的救命稻草可就是失宠的你了。”
苏顺仪撇过头去,已想起前几日林姨娘递进来的消息,已经在心里相信了苏容华的这一番话。
在一番挣扎过后,苏顺仪“扑通”一声跪在了苏容华的床榻前,擅长哭戏的一双眼已经落下泪来:“苏雪!不,姐姐,姐姐!咱们可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姐妹,你怎么舍得这样对我呢?若是旁人知道了,姐姐在后宫里,在皇上面前,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听见这话,瑶儿就瞪起眼睛:“谁和你是从下一块儿长大的姐妹?十岁之前,你不过就是养在苏府外头的野种!”
苏顺仪没有去理会瑶儿,只看着苏容华未曾动半下的神色,觉得心中愈加慌乱,哭求也变得真心了许多:“姐姐,姐姐!只要你能饶了我姨娘的性命,我什么都愿意做的!你叫我服侍你一辈子我都愿意的!”
“没想到你居然对你姨娘颇为关心,真是不枉她这般骄纵你。”苏顺仪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抹去苏顺仪的眼泪:“你什么都愿意做——那你,愿意去死么?一命换一命,这样我才不亏呀。”
苏顺仪立时就僵在原地,神色惊恐,将落不落的泪珠也显得惶然不安,只能下意识地抓住苏容华身上的软被,哭嚎道:“你饶过我吧,姐姐!除了性命,其他什么都可以!”
“嘘——”苏容华将手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你的声音太大了,恐怕会吵到我的孩子。”
生怕惹恼了苏容华,林姨娘的性命不保,苏顺仪就将未曾喊出口的哭嚎硬生生咽了下去。
“妹妹真乖。”苏容华两眼弯弯,摸了摸苏顺仪头顶的软发:“姐姐怎么会舍得叫你去死呢?”
“只不过等皇上来了,要叫妹妹你听话一些,旁人说什么,你应下就是了。”
苏顺仪浑身一哆嗦,想起方才苏容华的话,面上就透出拒绝的神色:“你要叫我乖乖被你诬陷蓄意谋害皇嗣?”
苏容华就是一笑:“怎么能算是诬陷呢?替我做垫背的小宫女,正巧换岗的小宦官,可都是明明白白地看见了——我从台阶上跌下去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呢。不是你推的我,又是谁呢?”
见苏顺仪还向着拒绝,苏容华放在苏顺仪头顶的手,就移到苏顺仪的下颌,冷冷地钳住:“不过妹妹,她们到底有的离得远,有的没看清,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没照顾住我——这一切,可都是有待商量呢。”
“你是选择乖乖承认没照顾好我,从而被皇上怪罪,但你们母女皆可以保住性命;还是选择死不承认,但被皇上视作抵赖,你们母女的性命不知去往何处呢?”苏容华看着苏顺仪眼中透露出的挣扎、不甘心和痛苦,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愉悦过。
从前的苏容华,就像现在的苏顺仪一样。
母亲的性命被把握在别人手里,她只能顺从苏顺仪的意思,眼睁睁地看着苏顺仪从她这里拿走好看的首饰锦缎,抢走皇上的恩宠。并且,在苏容华承受旁人的嗤笑时,还要费心费力为苏顺仪不断地得罪人收拾残局,低声下气地道歉、奉承。
但现在,一夕之间局势反转,苏顺仪终于能感受到苏容华这些年被人逼迫的痛苦感受了。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外头传来何长喜尖细的通传声。
“皇上来了,你可想好了?”苏容华收起面上的笑容,仰身靠在床背上,脸上浮现出苍白和惊吓。
苏顺仪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咬牙道:“我认,只是还请苏容华能遵守承诺。”
苏容华还没张口回答,里屋的门已经被何长喜推。
——————
永宣帝进屋,快步绕过了一扇简单的刺绣屏风,进了苏容华的卧室。
一进去,永宣帝就看到面色苍白、还留有惊吓的苏容华和跪在苏容华床榻前哭哭啼啼的苏顺仪。
苏顺仪见到永宣帝带着点厌恶的目光,回想起以前永宣帝对自己的宠爱,顿时就心如刀绞起来,但只能识趣地起身,然后让到旁边。
“爱妃可有事?”永宣帝在床边上坐下,握住苏容华有些冰凉的手,关切地问道:“龙胎可有事?”
后面许太后带着一众妃嫔进来,瑶儿和玥儿赶紧搬上凳子,给主子们坐下。
蒋乔被迫和禧嫔挤在一起,鼻腔里充满了胭脂水粉的香气,觉得好不难受。不动声色地用手帕遮掩了一点口鼻之后,蒋乔就始观赏起接下来的一出好戏。
面对永宣帝的关切询问,苏容华的眼中流露出感动和些许地愧疚:“皇上不必担心,嫔妾和孩子都没事情。”而后转头的许太后说道:“是嫔妾任性了,非要去观景台转一转,才会不慎跌下台阶,叫太后娘娘和皇上忧心了。还叫这么多姐妹丢下了宴会,来看望嫔妾。”
“龙胎为重嘛,宴会下次还可以再办的。”许太后摇了摇头,一脸不放心地对陈嬷嬷道:“你去叫陈太医来,哀家要亲口问一问。”
受到许太后的传召,陈太医很快就上来行礼问安。
听到许太后的问题,陈太医就将苏容华暂无大碍的情况又讲了一遍,还补充道:“又因着入秋,夜晚渐渐凉下来,苏容华穿得厚实了一些。而且在苏容华失足时,有小宫女在底下垫了一下,所以并无大碍。”
永宣帝点点头,问道:“那位救主小宫女如何了?”
玥儿行了一礼,口道:“回皇上,奴婢斗胆,也请陈太医看了看那位小宫女,除了脚崴到之外,并无大碍。”
“何长喜,给那个小宫女赏银二百两,升她一级,不必在宫苑外面做一些杂活了。”永宣帝看重苏容华的龙胎,直接重重赏赐了那位小宫女。
蒋乔看着永宣帝身侧的苏容华,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的眼神,往她们这扫了一下,而后在文充媛的位置那儿定了一下,随后挪。
“苏容华这次当真是惊险,若不是这位小宫女,苏容华的龙胎可能就危险了。”端妃皱着眉头口,一副为苏容华担忧的模样。
文充媛用帕子捂住了口鼻,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两声,等永宣帝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才口道:“端妃娘娘说的不错——不过,苏顺仪全程都陪着苏容华,怎么会出这样的意外?到最后,苏容华还是被一位小宫女给护了,而非是苏顺仪?”
娴婕妤眼神微变,也问道:“事发当时,苏容华和苏顺仪的贴身宫女怎么没有半点反应?”
“朕也想问这些问题。”永宣帝的面色愈发地平淡如水。
娴婕妤话音刚落,玥儿和温儿就同时双膝跪地。
“回皇上、回太后娘娘,是主子当时觉得有些冷了,就派奴婢和温儿回永宣帝拿披风了。”玥儿扣了一个头,抢先请罪道。
“皇上别怪她们,是嫔妾叫她们回去的。”苏容华看着永宣帝,温声说道。
永宣帝看着性子柔顺的苏容华和其隆起的肚子,面色微微缓和了一些,低声道:“朕知道了,不怪她们。”
说完这话之后,永宣帝的眼就直直看向苏顺仪,目光中是毫不掩饰地怀疑和厌恶:“苏顺仪,你呢?”
想起方才和苏容华的对话,苏顺仪眼睛一闭,也是向永宣帝跪下,伏身道:“嫔妾有罪!都怪嫔妾,一时贪恋天上的月色,没有仔细扶着姐姐!”
想起苏顺仪前头的表现,永宣帝心里就有一点疑心:半个月前,苏顺仪几乎是事事和苏容华对着干。这次苏容华和苏顺仪单独出去,却莫名出了事。
永宣帝再看苏容华,并没有像刚才对这玥儿和温儿一样说情,而是蹙起眉头,神色中带了一点犹豫和不确定。
“爱妃怎么了?”永宣帝轻声问道。
许太后看着苏顺仪不停颤抖的身子,微微摇了摇头,也对苏容华道:“有事情就说,不要犹豫,哀家和皇上会替你做主的。”
“嫔、嫔妾当时也是沉迷于天上的月色。只顾着看月亮,没注意脚下,才会一时失足的。”苏容华咬住唇:“但嫔妾跌下去时,是感觉被人推了一下的。”
当时的观景台上,就只剩下苏容华和苏顺仪二人了。
众人将目光聚集在苏顺仪的身上。
苏顺仪这是在众人注目之下蓦然抬起头来,满目震惊:你方才可不是这么答应我的啊?
苏容华做出难受的模样,在床上蜷缩起身子,但心里是止不住的快意:
当初苏顺仪也说了,一切听她的,自己的母亲就能好起来。
可几年过去,母亲却还是不明不白地死了。
这种绝望悲伤的心情,她可一定要叫苏顺仪好好尝一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累,不知道说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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