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漪赶到郁知丛身边的时候,他正在慢条斯理的用膳,膳食讲究色彩搭配营养均衡,比那管饱的肉包精致不少。
他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神色极为不满:“来晚了。”
今日他穿着一件墨色的袍子,上头用金丝银线绣着浅浅的云纹。
沈白漪有点心虚,不过还是老实交代:“我饿得慌,一早先去膳堂吃了些肉包子。”
平日里她得等郁知丛吃饱了,才能去觅食。
郁知丛放下筷子,给身边伺候的小厮递了个眼神,小厮瞬间会意,恭敬呈上干净的帕子,另一人手脚伶俐地将餐盘收走。
“巳时打擂,可忘了?”
沈白漪挥了挥小手:“哪能忘呢!”方才在膳堂差点儿就打起来了。
最近和这幅身子磨合得不错,方才交手之后,觉得赢面还是很大的。
前提有一点,只要不见血一切都好说。
“那便同我去喂会儿鱼。”郁知丛听完,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沈白漪倒是苦着一张脸,您倒是悠闲,也不让我歇歇。
侯府后院有一处人工湖,湖里种植着荷花还有一些水草,湖面平静无波,鱼儿都躲在荷叶下乘凉。
这时节天还很热,说喂鱼的是郁知丛,藏在凉亭下躲阴的也是他,两个婢女摇着扇子,两个小厮伺候着端了果子。
至于沈白漪,正苦逼的往湖里扔蚯蚓。
她背对着郁知丛碎碎念叨,无非是觉得自己做个打工人真不容易。她甚至想,要是老板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她要体面的拒绝还是卑微的拒绝呢。
按郁知丛的性子,她恐怕立即就要被五马分尸。
沈白漪唉声叹气,将盘子里的蚯蚓都喂完了之后,慢悠悠抬头看了一眼湖边的风景。
作为朝中掌有实权的侯爷,又是庆平公主的独子,果然十分骄奢。
湖很大,一眼望不到尽头,湖面上的荷花或娇艳欲滴,或含苞待放。还有这湖边种的柳树,懒懒散散地迎风飘扬,要是春秋坐在凉亭下看夕阳,应当很是惬意。
只可惜现在太热,沈白漪舔了舔上嘴唇,已是口干舌燥。
回头一看,郁知丛悠闲自在,眼睛微微眯起也不知道在瞧什么,当事人更暴躁了!
沈白漪慢吞吞开口:“侯爷,我得去挑些趁手的兵器。”
“你想要什么兵器?”
“刀剑棍棒?”沈白漪试探着道。
“不急,待会儿让郁青给你送来。”
这话把沈白漪噎得上不去下不来,本来郁青就横竖看她不顺眼,小心狗急了跳墙,半夜拿把刀把自己给了结了。
她忙摆手:“罢了罢了,我不用了。”
沈白漪说完,眼神落在凉亭外的假石上,石头后面漏出一抹粉色的裙摆,下一刻又慌张失措地收了回去。
侯府这人工湖本就在后院,而后院住的全是那些姑娘们,郁知丛往这里一坐,想来是有人起了心思。
沈白漪收回了眼神,这些跟她没关系,她可从来不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假意没看见,规规矩矩地站在郁知丛身侧,像个极为忠诚的保镖。湖面的凉风迎面出来,沈白漪昏昏沉沉甚至有些困顿。
“大胆!你们为何在此处!”一道怒喝将她的瞌睡虫给吓跑了。
回头一瞧,一个护卫拔出长剑,从假山后将两个女子推了出来,两人脸上都惊慌失措,嘴里忙喊着“侯爷”。
沈白漪忍不住扶额:这时候喊侯爷,是怕死得不够快么?
她不禁斜眼去看郁知丛,这疯子也不知道现在心情如何。
两人她也是见过的,跳舞像勾魂儿似的,好吃的好喝的给沈白漪送过不少,只是今日这节骨眼儿上,做法有些蠢了,所以自己要不要出声求情?
她们生得娇媚,语调也怯生生地:“我们姐妹来瞧瞧荷花,不曾想撞上侯爷,一时间不知该走还是留,便踌躇了一会儿。”
沈白漪微不可闻地点点头,这解释还不错。
就是这衣服过于花枝招展……额,香气萦绕在鼻尖,衣裳也过于轻薄了些,那些护卫都没敢直眼看。
郁知丛连头也没回,道:“既然喜欢,便葬在荷花下,一辈子都能赏花了。”
沈白漪眼尖地看见他眼底的冷漠,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具没有温度尸体。
她承认这些女子都有些小心思,可也罪不至死啊!
下一刻,郁知丛再度开口:“沈白漪,你来。”
有护卫听闻,直接将手里的长剑递了过去,沈白漪呆呆接过,冰凉凉的剑柄触及手掌心那一刻,她猛地攥紧,急忙道:“侯爷,不可。”
“有何不可?”
“不过是扰了您清净,赔罪便是了,哪里用得着脏了湖水。”沈白漪伸手指着最近的那一支花,“您瞧瞧,多美,她们也配葬在荷花下?”
郁知丛没有动静,沈白漪紧张得要死,这俩不能把她也给一起拖下水吧!
她又继续道:“侯爷您大人有大量,何必同她们一般见识,两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姑娘罢了。”
“那你说该如何处置?”
沈白漪一愣,摸了摸头发:“要不让她们跳个舞?”
郁知丛看她神情紧张,眼睛比那湖水还要清澈,是了,她好像从来不会那些弯弯绕绕,连撒谎都是写在脸上的。
所以,她是认真的?要他看那两个招蜂引蝶的女人跳舞?
在她心里,自己在府中豢养这些人,与那些只知寻欢作乐的朝臣没有丝毫区别。
郁知丛心底涌起一阵无名火,伸手捏住沈白漪的手腕,手下力道只重不轻:“你想让她们活?我偏要她们死。”
沈白漪皱起眉头,认为这恼怒来得莫名其妙,反复思考自己方才是哪一句没有如他的意。这话说的,好像是为了跟自己赌气似的。
而两个护卫并不怜香惜玉,双双摁住她们的肩膀就要带下去处以私刑。
沈白漪艰难地和自己做心理斗争,最终还是决定不能眼睁睁看着郁知丛胡作非为!
这个死疯子,我忍你很久了。
“那侯爷不如要了我的命吧。”沈白漪“咚”地一声跪倒在地,摇摇晃晃像街边卖身葬父的七八岁孩童。
接下来气氛有些凝固,离得近些的小厮、婢女眼珠子都不敢乱动,远一点的护卫还有那两个姑娘,更是瞠目结舌。
沈护卫费尽心思维护她们,难不成她没见过侯爷杀人不眨眼的时候?没人敢悖逆侯爷的指令,也没有人敢顶嘴。
她一下子踩了两个雷点。
郁知丛走到沈白漪眼前,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你当真以为,本候不敢要你的命?”
啊!痛。
沈白漪看他表情有些狰狞,那双原本看不真切的蓝色瞳孔,放大了许多,是一个极为愤怒的状态。
她忽然有些后怕,方才她一定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她居然会觉得郁知丛不会怪罪她,甚至认为自己能从这个活阎王手里救人?
完了完了,玩脱了。
嘴巴比脑快,沈白漪不止一次想改自己这个臭毛病,却屡屡犯错,次次都改不掉。
她磕磕巴巴道:“侯爷应当不会同我计较。”这话她说出口都觉得没底气。
沈白漪闻到郁知丛身上的味道,狠狠吸了吸鼻子,圆滚滚的眼睛里仿佛什么也没藏。
郁知丛就像是重重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真是该死,他什么时候会在意一个女子的感受?
何况还是一个横冲直撞,从麦田里捡回来的杀手,便是一旁那两个香气扑鼻的“鹦鹉”,也比她听话许多。
她算什么?
郁知丛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他捏着沈白漪的下巴用力一甩,而后大步离开凉亭。
伺候的人哆哆嗦嗦也赶紧跟上,生怕迟了一步就要被扔去喂狗,沈白漪琢磨了一下,拍了拍膝盖起身,一边走一边朝那两个姑娘冷脸道:“下回再自作聪明,我可不救你们!”
两人劫后余生吓得大喘气,朝着她的背影连连道谢。
沈白漪一路小跑,好不容易跟上了郁知丛的脚步,是朝前院去的方向。
她抬头看了看天,果然,巳时快到了。
嘶下巴还有点疼,她望着郁知丛的背影都能感觉到一股火,她踌躇半晌决定不要靠近,最后就落在小厮身后两步的位置,还是不惹他不快了。
沈白漪低着头,一步一个脚印踩在小厮的影子上,郁知丛拿余光瞥了一眼,胸中恼意更盛。
前院,郁青带着府中百位护卫正毕恭毕敬地等待,远远瞧见郁知丛的身影便率先迎了上去。
“侯爷,擂台已经布置妥善。”
“立刻开始。”
擂台正中央早就备好了一张小榻,郁知丛倚靠在上,只觉得头痛欲裂,他伸手摁着眉心,厉声道:“拿酒来。”
小厮吓得软了双腿,颤颤巍巍地应是。
沈白漪抬眼看了看没什么表情,心底直骂:头痛还喝酒,真是臭毛病!
郁青觑了一眼立在一旁抠手指头的沈白漪,直觉告诉他,这小子准和侯爷发生了点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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